沈不覆拿起一旁的一條薄毯裹著不棄，將他的頭包起來，才抱著他往家走。外面的涼風(fēng)一吹，雖然被包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不棄還是醒了。

    “爹爹?！?/br>
    “嗯?！?/br>
    不棄伸出手將包在他頭上的薄毯子扯下來，將小腦袋歪著搭在沈不覆的肩上。他有些迷迷糊糊地說：“爹爹，你不要欺負(fù)娘親。”

    沈不覆用寬大的手掌遮著他的臉，替他擋風(fēng)，問：“為什么覺得我欺負(fù)你娘。”

    “因為娘親很不開心?！?/br>
    沈不覆沉默了很久，才輕聲問：“是嗎？”

    不棄認(rèn)真地想了一會兒，說：“自從來了這兒，娘親沒有以前愛笑了……”

    不棄打了個哈欠，靠在沈不覆的肩頭，又慢慢閉上了眼睛睡著了。

    沈不覆的眉峰皺起。

    這段日子因為戰(zhàn)事在即，每日天還沒亮他就會出府，等他回去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半夜，和肖折釉的接觸甚少。而與她接觸的時候，她總是淺笑嫣然溫柔體貼的。

    他居然覺得她很好。

    原來這么小的孩子都發(fā)現(xiàn)了的事，他竟是不知道？

    回去以后，沈不覆將熟睡的不棄交給絳葡兒。待他梳洗后回屋時，已經(jīng)過了子時了。他悄聲褪履，躺在床外側(cè)。

    他剛上床，肖折釉就醒了過來。肖折釉轉(zhuǎn)過身來，帶著點(diǎn)困意地去抱他，柔聲呢喃：“回來啦……”

    沈不覆沒說話，他帶著薄繭與錯綜疤痕的掌心摸上肖折釉的臉，然后順著她的鎖骨摸下去。胸口、臂膀、腰腹、大腿、小腿，最后將她的腳握在掌心。

    肖折釉被他弄得清醒過來，茫然地望著他，問：“怎么了？”

    沈不覆緩緩閉上眼睛，將隱忍的情緒壓下眼底。

    曾經(jīng)掌下瓊脂白玉雪色的柔軟，竟是在不知不覺中變成這樣一副皮包骨頭，瘦骨嶙峋。

    第143章

    沈不覆將寢屋中所有燭臺點(diǎn)燃，漆黑的屋子逐漸明亮起來。光亮照清了肖折釉不僅消瘦還過分暗沉的臉色。沈不覆緩步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粗糲的掌心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

    肖折釉仰著頭望著沈不覆，平靜地任由他打量。

    沈不覆眸中似有驚濤駭浪，拍激絕崖又猛地收住，逐漸恢復(fù)冷邃的沉寂。他收了手，一言不發(fā)，大步朝外走去。

    沈不覆把府里的廚子和在廚房做活的下人喊醒，詢問了肖折釉這兩個多月里的膳食。他重新回到寢屋時，肖折釉已經(jīng)下了床。

    肖折釉赤著腳坐在梳妝臺前，望著銅鏡中的自己出神。

    沈不覆走到她身后，從鏡中望著她。

    肖折釉故意用輕松的語氣調(diào)節(jié)氣氛，淺笑著問：“我還沒老呢，瘦了點(diǎn)憔悴了點(diǎn)，就嫌棄啦？”

    沈不覆眉宇沉沉，沒接她的話，困惑地問：“為什么？”

    為什么？因為肖折釉每一次去吳婆子那里都會吐，她便故意在去之前不吃東西。吳婆子那邊又有幾次是突然來請她，她便逐漸不再吃早飯，繃緊了弦兒，時刻準(zhǔn)備著。再后來她變得越來越?jīng)]胃口，時常一整日只吃幾口粥，甚至滴水不進(jìn)。加上心中郁結(jié)，便不知不覺成了讓肖折釉自己都震驚的樣子。

    肖折釉轉(zhuǎn)過身來，她拉住沈不覆的衣襟，讓他彎下腰，問：“看，我眼里有什么？”

    沈不覆凝視她的眼睛，說：“我。”

    “還有呢？”肖折釉又問。

    沈不覆答不上來。

    肖折釉認(rèn)真望著沈不覆的眼睛，望著沈不覆眼中唇畔帶著嫣然笑意的自己，輕聲而緩慢地說：“還有對你千回百轉(zhuǎn)延綿層疊化不開攏不盡的情?！?/br>
    情呵，最是千煎百熬。

    肖折釉松了手，忽帶著點(diǎn)撒嬌意味的哼笑了聲，偏著頭深深望著沈不覆，略揚(yáng)著下巴，帶著點(diǎn)小驕傲地說：“沈不覆，你就不能抱抱我嗎？”

    沈不覆眸色俞沉，他抱住肖折釉，環(huán)在肖折釉背上的手掌逐漸收攏。

    肖折釉纖細(xì)的手臂攀上沈不覆的脖子，將下巴抵在他的肩，歪著頭靠著他，合著眼，輕聲說：“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性子不太好，過分固執(zhí)，又自以為是。不愿意認(rèn)輸，特要臉面，又有著莫名其妙甚至可笑的堅持。成不了伏小做低一味尋求庇護(hù)沒主意的嬌娘子?！?/br>
    肖折釉的心很靜，寧靜到讓她自己都意外。

    “你若問我我不會騙你，可是我不想說，暫時還不想說。想著盡全力自己去解決，我能的……所以，你不要問我好不好？”

    她用鼻尖蹭了蹭沈不覆的臉側(cè)，難得跟他撒嬌：“求求你了……先不問我好不好？”

    沈不覆心中憾動，已隱約猜到她的憔悴似與他有關(guān)。

    他寬大的手掌將肖折釉更緊的抱在懷中，艱難地說：“好，我不問。但是你不可以逞強(qiáng)。”

    肖折釉在沈不覆懷里點(diǎn)頭，聲音有一點(diǎn)悶，“嗯，如果我自己真的解決不了不會硬撐的，一定會找你幫忙?！?/br>
    沈不覆松開她一些，看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我可以不問你，但是你必須答應(yīng)我好好照顧自己。”

    肖折釉垂著眼睛，認(rèn)真想了好一會兒，才望著他說：“不覆，你相信嗎，我如今比任何時候都好。因為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曾不懂這場重生的意義，日子過得索然無味，人是活的，魂卻是飄的。后來才知道原是為了你。尊榮亦或是生死，不敵你眼底滑過的一抹流光異彩?！?/br>
    若能換你此生無憾，什么都值得。

    “你在……說情話?！鄙虿桓舱痼@過后，眼眶中濕意漸洇，他聲音沉沉而又帶著一絲略濃的哽咽。

    “嗯，那你喜不喜歡聽呢？”肖折釉點(diǎn)頭，明明已是淚流滿面，偏又笑靨綻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