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16)跪下來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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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生走進(jìn)她的房間,走進(jìn)空蕩蕩的、沒有她的房間。 床上的被子攤開,床單泛起褶皺,窗戶開了半邊。 在沒有看到她的那一瞬間,他的腦海里涌進(jìn)無數(shù)念頭,所有想法都指向同一個方向:她在誰那兒。 三分之一的命中率,他卻連猜都不敢猜,念頭一旦從起點攀升,就會爬滿嫉妒的枝蔓。 他只敢坐在她的床邊,等著,等她回來。 夜里的風(fēng)很冷,吹在他的脖頸后,灌進(jìn)他的短袖里,漏進(jìn)他的心里。 他占有很多與她相關(guān)的回憶,而這些慰藉在她被綁入院子的那一天,便成為了超量的痛苦;可他心甘情愿地握住回憶刺來的刀,鮮血淋漓。 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忍受新傷,而是回憶那些已經(jīng)結(jié)痂的傷疤;那些被反復(fù)推翻、又被反復(fù)合攏的傷痕,累滿了無能為力。 每一次看著她了無生氣的面龐,林三生幾乎要脫口而出:我們一起離開吧。就算明天就死掉,也離開這里。 但他的愛太自私了,他根本沒有辦法說出這樣的話,連讓她出去走走的提議都置于喉底,輾轉(zhuǎn)千回。 也是一樣冷的夜,他們看完燈船,她喝醉了酒,靠在欄桿上笑,聲光凌亂,軟媚著人,眸子里盛滿星光;而如今景銷燈殘,星星自散。 佐艾的鼻頭涌上一股微酸,她將凌亂的發(fā)攏到耳后,走到他面前,然后輕輕抱住他的頭。 他的頭發(fā)曾經(jīng)柔軟,令她愛不釋手,如今同樣柔軟,卻不再能悸動她心半分;但傷情是如此真實地擠上來,她想不清楚是為何。 是因為如今她和他的胞弟之間擁有了與他相比更緊密的聯(lián)系,她為躊躇的、痛苦的情人流淚;還是因為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他的強大、生存的困難,而此刻又如此脆弱、無助,是這樣鮮明而動人的對比,讓她無法不被觸動? 林三生緊緊摟住她的腰身,酸澀的眼睛一閉上便落下淚來。 「我,其實我一直在想要怎么加強你的能力;」他說,「所以我每天都和不同異能的人對練,問他們方法?!?/br> 「但是我一直沒辦法告訴你,」衣衫被微微打濕,他蒙蒙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我一直在等你主動站起來,我想,這樣我才有資格陪著你一起走。」 「第一眼在訓(xùn)練隊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很堅強的人;你站著拉弓的姿態(tài)都比別人要嚴(yán)苛、要標(biāo)準(zhǔn)、要美。」他沉默了很久,很艱難地開口,「我很想、很想你一直保有那種堅韌,我把期望加在你身上那么多年,甚至不允許你露出脆弱的一面,無法忍受你來依靠我?!?/br> 佐艾閉上了眼睛。 她想到那天陰沉的大海、灰色的院子、有裂痕的天花板。 如你所愿,拉我起來的一直是我自己,只是這次你不會再陪我一起走下去。 「我又那么懦弱。每一次獸化,我都不會想到你,在戰(zhàn)斗時我全神貫注,唯一能讓狂躁的腦海冷靜下來的想法是:我要活下去。」林三生松開了一些抱著她腰的手,低著頭,只把視線聚在她的衣服上一點,「你在等我回去這個想法,沒有辦法慰藉我?!?/br> 「有時候我還會想,是不是真的可以選擇死亡,而不是茍活;有很多瞬間,我想那是可以的?!拱察o的房間里只有他輕輕的說話聲,佐艾連呼吸都放緩,「但思想會欺瞞,反應(yīng)卻是無法騙人的。我想活下去,無論怎么樣,活下去。」 「在訓(xùn)練場上的每一分、出城的每一秒,活下去就是支撐我的唯一信念。我曾經(jīng)以為愛、道德、自由,它們擁有超越生命的價值,但是……」他的話語淹沒在哽咽中。 佐艾動了動嘴唇,沒有辦法說一句話、一個詞。 因為誰都沒有錯,誰都不曾承諾什么,也不曾背叛什么; 但他們都錯了,因為他們渴望著和自己追求相反的東西。 更錯的是,他們在明知道這一點之后,仍然要回頭去追那些東西。 于是心和身體、身體和心背道而馳,卻又融為一體。 他們在這不斷的拉扯中消亡、又充盈,痛苦、又歡愉。 情與愛、依靠和憐惜都不是假的。 佐艾跪在地上,撫摸他的臉龐,輕輕地含住他的嘴唇。 淚水是咸的,津液是濕的,他們在陸地與海的交界點上親吻,彼此都沒有越界,彼此卻都超越了界限。 陸地駐守一端,海洋奔騰四散,浪花會反復(fù)涌來,打濕一片沙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