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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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忙起身,令請進來。 鴛鴦就領(lǐng)著兩個有力氣的婆子,抬著一個箱子進來。她手中尚有一個包袱,見著黛玉,便上前來先道了賈母之意:卻是送些東西與黛玉添置。 黛玉便笑著道:“jiejie代我與老太太道一聲好?!兵x鴦應(yīng)了一聲,次又與黛玉道了一聲萬福,眉眼含笑著道:“原是老太太特特吩咐與姑娘的,說是姑娘這兒雖清雅幽靜,只布置起來卻是為難了些。若是擇了那等金尊玉貴的,便俗氣。若是單單選了木石一類,又太素凈了些。倒不是女孩兒合該住著的地方,早兩日便特特開了箱籠,尋出幾樣合用的來。今兒便令我送過來?!?/br> 黛玉心中喟嘆,卻又不免生出幾分溫暖,忙又是屈膝一禮,方笑著道:“原是老太太一片慈心,我自是曉得的。” 說話間,紫鵑已是令開了箱籠。內(nèi)里不是旁的,卻是一件桃花凍石鼎,一件紫玉香爐,一件珊瑚樹,既鮮亮,卻又溫潤,透著淡淡的光華。黛玉瞧著另有一個五彩填漆小匣子,便問:“這匣子里又是什么?” 紫鵑便笑著令將那匣子取來,隨著手中提著的包袱,一道兒送到黛玉跟前,因道:“原是老太太令我一道送過來的首飾衣衫,道是姑娘也漸次大了,且又入了這園子,也算的一樁喜事兒,自該越加鮮亮些。” 這話黛玉一聽即知,曉得賈母點破岀孝除服這一樁事,心內(nèi)也有幾分纏綿,因又垂首謝了一回,便令紫鵑倒茶與鴛鴦吃。鴛鴦笑著領(lǐng)了賜,卻只吃了兩口,又陪著說笑半日,便要辭去。黛玉想著如今府中正是煩擾的時候,她又是賈母身邊得用,便也不多留,只令紫鵑送她們出去。 自個也沒多瞧那三樣?xùn)|西,只將那桃花凍石鼎放在一側(cè)的案上,另外兩件卻都收拾了去。 春纖瞧著她頗有些無心,便以為她此時尚不想岀孝除服,略一思量,就將那匣子并包袱打開。內(nèi)里一色鮮亮的,五色紛雜,華彩爍爍,她不免嘆一口氣,且道:“姑娘,老太太一片疼愛,便順勢除服罷?!币幻嫘闹杏植幻飧锌赫f來賈母也并非全然不疼愛黛玉,只是遠近親疏四個字罷了?,F(xiàn)今誰個想著黛玉已然岀孝?又是心疼她沒個東西布置? 黛玉點了點頭,卻不似春纖所想,不過說一句:“我也與紫鵑說道一回,原該除服了的。老太太送了這些來,倒是省得你們幾日辛苦?!币蛴智屏四翘一▋鍪Γ娭厦娴褡良氈?,卻是玉堂富貴的花紋,便默默垂下了頭,半晌才道:“老太太送來的三樣?xùn)|西,日后總有一件擺出來方好。屋子里也添些旁的顏色,總不好每每瞧著都是一色翠綠。” 春纖聞?wù)f,忙是應(yīng)了,目光一轉(zhuǎn),便落在窗紗上面,卻又轉(zhuǎn)回視線,只取了針線來,方一面做活兒,一面與黛玉說談。次又有紫鵑過來,也是笑言兩句,收拾了東西。 這日便就此罷了。 及等翌日,黛玉起身梳洗之后,便擇了一件銀紅花蝶墨紋褙子,系著玉紅撒花裙,又去了素日戴著的玉簪銀簪等物,一支鎏金嵌寶的垂珠小鳳釵斜簪鬢上,再添上三支石榴簪子,一色紅妝,倒是越發(fā)顯得膚光勝雪,娉娉婷婷。 賈母見著果真歡喜,因喚她到近前坐下,一長一短說了小半晌,見著寶玉、三春并寶釵俱是到了,方才用飯。而后又是吃茶,賈母方另想起一件事來,令琥珀取來一張朱紅箋,遞與黛玉,道:“昨兒卻得了這一箋,原說要交與你的,卻是我混忘了?!?/br> 黛玉低頭一看,登時歡喜非常。 原來數(shù)日前江澄入京,現(xiàn)于叔伯家安頓,因諸事已妥,便邀黛玉過去一聚。 雖說數(shù)年未見,然則黛玉待江澄之心不減當(dāng)年,且近來多生抑郁,雖有紫鵑春纖等在旁勸慰,終究性情多思多想,一時也是纏綿不去,兼著在賈府中陰霾重重,竟不得暢快?,F(xiàn)今能出府略得松快,旁的不說,心中早覺這是一件好事兒。 由此,她微微抬頭,唇角噙笑,言語輕快之極:“原是江jiejie特特入京來,現(xiàn)下邀我一聚。老太太,當(dāng)初我尚在揚州,多得她照顧,卻不好不去的?!?/br> 賈母早已看了那箋,自是明白,又想著江家也是京中世家,頗有數(shù)十年富貴,不必旁的人家,她便也點頭應(yīng)道:“既是你們的情分,自得周全。今番已是遲了,明日里再去便是。等會子我打發(fā)個丫頭到你那里取回箋,總也要與人家說道一聲兒的?!?/br> 黛玉忙含笑應(yīng)下。 探春原在一側(cè)聽著的,見賈母應(yīng)允,心內(nèi)頗有幾分羨慕。她天性便生就一番不讓須眉的鋒芒,早有結(jié)交閨中密友之意,然則王夫人就卻是個佛祖,平日里輕易不出門,更何論帶著她們出去交游。賈母又是年老,鳳姐兒更不消說,原是同輩,斷然沒她出頭的禮數(shù)。此時見著黛玉如此,她略一沉吟,便道:“林jiejie,那位江家jiejie年方幾何?又是什么性情?我們平日里甚少出門,不曾見著她,倒是一件憾事?!?/br> “既是與林meimei結(jié)交的,必定是位佳人?!睂氂裨灿袔追执来烙麆樱灰蝼煊袼貋泶m是和氣,卻不甚親近,便有幾分不敢造次。待聽得探春出言,他忙就接了一句。 若只一個探春,黛玉此時正歡喜,自是要多說兩句話的,然則添了一個寶玉,想著他素來性情,她便改了主意,只含笑道:“江jiejie生得不俗,性情也好。說來也是奇了,我雖無親jiejie,然則見了她,便覺得若真有個jiejie,大約也就如她那般了。” 言辭之間,且將容貌性情等話一時掩去,不過說兩句自己的親近之意。 誰知寶玉卻素來待她與旁個不同,見著她如此推崇,越加動了幾分念想:若哪一日也能得見這位江家姑娘,便讓我立時死了,也是好的。 由此又生出一段事來,暫且不提。 只黛玉在散了后,立時提筆寫了一封信箋,送到江家,次又得了信兒,彼此約成,翌日便妝容一新,往江家而去。及等入了江府,黛玉少不得拜見此間主人,卻因江老太太郭氏這兩日有些病了不得見,只去江家二房太太程氏處。 那程氏四十許的人,卻是保養(yǎng)得宜,依舊秀麗端雅,性情也極溫和可親。她見著黛玉品貌脫俗,不免拉著她的手贊嘆一回,又與幼女嘲道:“可是將你比下去了!” 她那幼女喚作江淳,亦是生得姿容不俗,尤其是一點朱唇,形如殷桃,不點而紅,恰是渾然天成的嫵媚。只她笑得天真純粹,微微偏著頭,一對金絲紅碧璽墜子在頰邊搖曳,又與唇色輝映,竟透出一種異樣的嬌美,口中則嬌嬌嫩嫩著道:“阿娘,您就會打趣女兒。倒是讓林jiejie笑話我呢?!?/br> 江澄亦是在側(cè)坐著,此時也是抿嘴一笑,目光在黛玉的身上一頓,極為柔和,因又嘲笑一句:“偏你又作怪。”方問黛玉別后種種。黛玉在此也不過微微一笑,道:“外祖母家中也有姐妹,倒是盡讓的,平日里說笑一回,也就如此,卻少有往外頭走動的?!?/br> 江澄素日知道黛玉性情,見著她雖是唇角含笑,眸中卻蒙著一層淡淡的灰色,不似在揚州時,也是嬌弱,到底透著鮮亮,心下不免一嘆,暗想:林meimei雖生得品貌雙全,才華出眾,千萬個人之中也沒得一個的,卻是遭際堪憐。父母雙亡,又無兄弟姊妹,便有家財萬貫,世家清名,那又如何?到底是一段不足。 現(xiàn)今瞧著,她這般可人疼的,在那賈家也未必如意呢。慢說舅家再好,到底是寄人籬下,哪里能如自家自在這一樁。單單看她現(xiàn)今已是長成,三年便是及笄,竟沒個舅母與她交游京城諸世家大族,引以為援,可見也沒什么真心相待。 只是這樣的話,她到底是外人,須不好多提,思量一回,便與叔母程氏略略示意。 程夫人極有心思,立時回轉(zhuǎn)過來,只含笑與黛玉道:“恕我不中用,說了這半日,竟也乏了。你們姐妹也多時不見,卻好好聚一回才是。”黛玉與江澄忙笑著又說了兩句推辭的話,方才辭去。 及等到了江澄屋子里,她便打發(fā)了丫鬟下去,且拉著黛玉到了內(nèi)室說話兒。 黛玉瞧著內(nèi)里布置精巧,卻不露俗套,正是女孩兒的閨房,目光一凝,才是與江澄道:“程夫人果真有心,只怕屋子里也是早有布置的,精細不說,卻難得那幾盆花兒,恰是對了你的性情?!?/br> 這卻是江澄的一個癖性。她素日雖愛花,倒也不曾成癖,不過尋常女孩兒那般罷了,只有一樣卻是稀罕:她住的屋子里若不曾布置兩三盆新鮮花兒,便是再精巧也心中過意不去的。 江澄一眼看過去,便知這話的意思,原是明媚的笑容一時也消去,眉頭一皺,已然悄悄問道:“我瞧著你似不如先時欣悅,好似平添了許多愁緒。聽我說一句,便伯父故去,他在九泉之下見著你這樣,也必不好過的?!?/br> 聽得江澄提及林如海,黛玉眼圈兒也是一紅,想著他諸般籌劃,偏生自己卻也不能保住他留與自己的東西,著實無能,因道:“我自是曉得這些。但事到臨頭不由人,我原是小輩,又年幼,舉動皆不自如,有些事兒,雖是知道也是無可奈何……” “難道是那賈家……”江澄聽得黛玉這般說來,心內(nèi)原就存了疑惑的,立時有些明白,當(dāng)下面色一變,口中卻說不得什么。俗語道疏不間親,賈家再是不好,究竟是黛玉的舅家,況且,正如黛玉所想,現(xiàn)今寄人籬下,再無旁人可依傍的,她便有心幫襯,又能如何? 江澄思及舊日,由不得長長嘆息一聲,也是紅了眼圈,且陪著黛玉落了幾滴淚,方又勸道:“不過三五年,及等你出閣,這些事兒也就沒了。你且忍一忍,好日子且在后頭呢。再者,伯父也在底下護佑著你呢,你過得好,他才能放心?!?/br> 這般話,黛玉也是聽了幾回,心內(nèi)的羞澀與寬慰卻不曾減了分毫,當(dāng)下粉面微紅,卻也知道她的好意,便低低應(yīng)了一聲,道:“我知道的,jiejie也不必擔(dān)心。不過這三五年罷了,總瞧著日后才是?!?/br> 如此說了半晌,彼此心氣漸漸平復(fù),黛玉方問及江澄入京的緣故:“倒是jiejie怎入了京中?可是有什么緣故不曾?” 江澄聽得這話,登時粉面之上便飛起霞色,脖頸微微一彎,恰如夏日風(fēng)過荷塘,那蓮花不勝涼風(fēng)的嬌羞。黛玉見著她如此,大不似舊日景象,心中便隱隱有些猜測,當(dāng)下唇角一彎,湊到她的耳邊,悄聲笑著道:“難不成,我竟要有一個姐夫了?” “又是混說話!這樣的話,也是你該說的?”江澄大為羞惱,眼中卻透著些希冀的喜色,倒是將那一雙秋水似的眸子映襯地越加潤澤,雙袖微動間,仿佛一只朱紅的蝴蝶正自翻飛。 見著如此,黛玉便知道這一樁婚事極好,心內(nèi)由不得為她高興,又是嘲笑兩句,方拉著她道:“我的好jiejie,究竟怎么樣,總要與我說一聲罷。你既是得了良人,我雖是簡慢,自然也要與你添妝一二,總得盡一盡心?!?/br> 江澄原是個頗為爽利的性情,此時羞惱過去,雖臉頰依舊泛著霞色,到底將事情一五一十說道出來。她原是京中江氏長房嫡出的女孩兒,便父親官職不甚高,不過外放的五品小官,祖父卻是京中吏部右侍郎,又極疼愛她這個長孫女,特特與她挑揀了一門好親事:京中大理寺少卿賀茂的嫡長子賀晟。 那賀晟現(xiàn)今十六歲,已然舉業(yè),身有舉人功名,素日里文采出眾,日后前程可期,且他生得斯文俊秀,復(fù)又性情溫和,端然煦煦君子。聞?wù)f雖有兩弟一姐,卻都是一母同胞,其母亦是出名的賢良女子,cao持家務(wù),主持中饋,從未有所缺失。這般門風(fēng)謹慎的人家,又是這般樣樣齊全,色色合意的好男兒,卻是再無不妥,百里尋一。 黛玉聽得這番種種,心內(nèi)也為她高興,便道:“這般才能廝配jiejie的好人才呢。未知婚期定在幾時?若是cao之過急,反倒不美,總要色色妥當(dāng)才好呢?!?/br> “原是定在九月里的,眼下卻還來得及。母親也是細細叮囑我的,素日里我常在揚州,京中人等素?zé)o交往,卻得在這幾個月好生走動一二才是?!苯蚊骖a含羞,卻是將這件事說道出來,一面又是度量黛玉神色,輕聲道:“我們這等人家,講究禮尚往來四個字。雖說夫榮妻耀,到底也得有自個兒交際應(yīng)酬才好。不然,這外頭便有說法。你先前因著守孝,不好出門子,現(xiàn)在已是除服,可得將這些打點起來才是?!?/br> 黛玉沉默了片刻,才是道:“到底新近除服,我也無心于此?!毙膬?nèi)卻是百轉(zhuǎn)千回,半晌后才又將先前探春所言略略吐露兩句。江澄原也是極聰慧的,一聽便知,心下也是憐惜不已,口中卻是含笑道:“既是如此,我下月卻得一個賞花宴,也將那幾位賈姑娘請來一聚,彼此也見一見面,可好?” 作者有話要說:以后盡量這個點更新~~ 第四十八章 遇公子含羞復(fù)生惱 黛玉略一沉吟,思及王夫人素日行止,眉間微蹙,嘆氣道:“只怕事兒不成。府中事務(wù)繁忙,二舅母年歲漸長,精力不如往前,多有勞頓之嘆,一時半日未必能抽空前來。”她到底是林家女,雖在賈家,有些事尚能自個兒做些主,然則探春她們又是不同。況且,江家本與賈家無涉,忽然登門,也非道理。 江澄原是隨口道來,心內(nèi)也知多半不成,此時倒也不掛懷,不過一嘆,復(fù)又笑著道:“罷了,說不得這些時日,我也要須得去你那一處探訪一二,到時候再彼此廝見,也就是了。想來你說著好的,必定不會差了?!?/br> 如此說定,她們復(fù)又說及近些年所讀詩文,并近日所做的詩詞等,且說且笑,倒是盡興了一回。然則光陰匆匆,須臾已是一個時辰過去。春纖并江澄身邊的大丫鬟錦葵便在外頭喚了兩聲,又道了時辰,她們猶自眷眷不舍,又定下日后書信往來之約。 黛玉方才告辭。 江澄待她不比旁個,親自送至院子外頭,眼見著她坐上青綢小轎,又是目送遠去,方才回轉(zhuǎn)。卻不知,就在她回到屋子里之后,抬著小轎的一個婆子忽而腳下踩著了一塊鵝卵石,竟自一滑,便是往一頭跌去。 “哎呦!” 話音落地,黛玉只覺得身子一輕,復(fù)而猛地撞到右側(cè)轎子上頭。她只覺腦中便是一空,竟有些不知是何等緣故,又該如何舉措,連著驚呼也是忘了。好在這青綢小轎原是極輕巧的,雖說也是車轎,四周卻是架子上蒙了一層青綢,黛玉不過撞了那青綢等甚是柔軟之處,倒是不曾傷著,然則受驚卻是難免。 春纖本性靈敏,眼見如此,尚未多想便忙伸手過去攙扶,到底扶了一把那轎子,竟不曾讓這小轎忽就跌在地上。饒是如此,黛玉也覺得渾身重重一震,當(dāng)即不免驚呼一聲。 那婆子已然滾在地上抱著腳呻吟起來。春纖幾步上前,順勢瞟了一眼,見著她面色鐵青,冷汗淋漓的模樣,也是沒個奈何,只忙打起簾子問黛玉:“姑娘怎么樣?可是傷著了?” 黛玉此時面色煞白,一雙猶如秋水的眸子,因沾了幾分慌亂,越加顯得黑亮。經(jīng)著春纖這一聲,她也漸次回轉(zhuǎn),當(dāng)即定了定神,方問道:“外頭怎么回事兒?” “原是這位mama不知怎地跌了一跤,怕是一時疏忽,傷得不輕呢?!贝豪w口中說著,伸手便攙扶黛玉出來,因心下?lián)鷳n,不免又再問一句:“姑娘如何?可是傷著了?” “我卻無礙,既是她傷著了,趕緊攙扶去與大夫診治方好?!摈煊衤牭檬沁@么一個緣故,又是傷了,忙開口說了一聲,又撘著春纖的手從車轎中出來,意欲瞧瞧那個婆子的傷勢。春纖聞言忙喚了兩聲嬤嬤,再打量了左右兩眼,心下焦急,又是無奈:這江家卻不如賈家豪奢,雖有這青綢小轎相送,卻只兩個婆子抬著。這會兒一個婆子已是受傷,另一個又已撲過去照料,卻是面有慌亂,諸般不聽。 黛玉瞧了兩眼,見那婆子面色鐵青,額上冷汗猶如黃豆?jié)L將下來,只一味痛呼,又見另一個也是臉色煞白,春纖幾番呼喊都似沒聽見,不免也覺心驚。她正要與將那慌亂照料的婆子說兩句,不想后頭忽而有一陣腳步聲響起,繼而一個男聲倏然闖了進來:“這是怎么了?” 春纖聽得那腳步聲,便忙攔在黛玉面前,此時抬頭一看,見著是兩個青年并一個少年,心下越發(fā)焦灼,忽而想起自己隨身尚帶了一把油紙傘,便忙與黛玉打開,這遮住面龐——這卻還是她素日的防曬的習(xí)慣養(yǎng)成的,方時時帶著一把。 然則,雖是片刻即成,這三人也已見著了黛玉的面容。 青絲如瀑,膚色勝雪,眉籠輕煙似蘊愁,眼顰秋水如有情,身姿芊芊復(fù)娉娉,恰如幽蘭生空谷,尚似寒梅臥溪泉,大有超凡脫俗之韻。此時因著一柄油紙傘遮住面龐,但那握著烏木所致的傘柄的手,因著離著近了,越加顯出晶瑩細膩來,直如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瑩瑩生輝。 那兩個青年公子由不得心中一顫,便連著那邊兒婆子的痛呼聲都遠去了,竟如呆頭鵝般站在那里,一時沒個言語。 春纖見著黛玉已然遮住面龐,便覺松了一口氣,復(fù)又抬頭看向那三個人,見他們有些木木呆呆的,只一個少年眨著眼,不免暗自在心中啐了一聲,又有些得意——我家黛玉自然出眾,旁人不能及的。然則,這些許念頭,等聽著婆子又一聲痛呼,便化為烏有,想了想,她便上前來屈膝一禮,因道:“三位可是府中公子?” 那三人聽得這一句,也是回轉(zhuǎn)過來。居中一個年歲居長,約有二十歲的斯文男子便點了點頭,道:“在下便是。”說完這一聲,他心下一想,便有些猜出黛玉的身份,又見著那婆子抱腳痛呼,忙與上前一禮,因道:“可是姑蘇林鹽課林大人家的女公子?卻是我們疏忽,下人無能,讓姑娘受驚了?!?/br> 黛玉只持傘而立,聞言微微抬頭,輕輕一禮,因道:“事出偶然而已?!闭f罷,又是輕輕看了春纖一眼。春纖也極有默契,因笑著道:“江公子,我們姑娘卻還不妨礙。只請將這位嬤嬤請去診治為上,怕是傷得不輕呢。” 聞?wù)f這話,那江公子忙就應(yīng)了一聲,又覺有些羞惱,立時喝令原撲過去照料的婆子起身另外喚旁的人過來,口中道:“邊上園中正有酒宴,不拘家中什么人,只管喚三五個來,再有要兩個老成有力些的,好生送林姑娘回去?!?/br> 那婆子雖是唬得六神無主,然則這江公子本是家中主人,又是厲聲呵斥,她一回過神來,也不敢不從,當(dāng)即抹了一把淚,就匆忙離去。這一去,倒是讓春纖頓生無語之感,不由得瞪了那三人一眼——這婆子一去,黛玉并她兩個女子在一側(cè),他們?nèi)齻€在另一側(cè),雖是隔著一丈之遠,到底不合禮數(shù)!況且,這不該你們出一個人過去喚人么? 心中這么一想,春纖又想起先前那兩人呆若木雞的模樣,不免狠狠記下一筆,越加往后退了兩步,連著那一把傘,一上一下的,且將黛玉遮掩得更家嚴實,才又道:“多謝江公子周全?!?/br> 這一番舉動,那兩人原也不是愚笨的,立時瞧出端倪來,不免生出些訕訕之意來。只內(nèi)里一個年歲尚小,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少年卻還沒那等心腸,見著春纖這般,反倒覺得有趣,再四打量,竟開口道:“你叫什么名兒?” 春纖一怔,見著小少年生得俊俏,倒似仙童一般,著實可愛,不免抿嘴一笑,道:“春纖?!彼m是記著遮掩黛玉,生恐她被輕薄了去,但這也是因著時時記著現(xiàn)今可是古代,黛玉這等千金小姐不能隨意露面,自己本心而論,這等禁忌且不曾刻入骨中,聽得這一句,便下意識回了一聲。 黛玉不免輕輕動了動那油紙傘,復(fù)又沉靜下來。 那小少年聞?wù)f這話,一雙猶如兩丸黑水晶的眸子彎起,開口道:“我是李明誠?!睆?fù)又介紹另外兩人:“這是江源,這是我大哥李明彥?!笨谥姓f著,他心內(nèi)卻想:雖說先前那位jiejie生得好,這個小丫頭卻更好,笑得好似溪泉之側(cè)那一簇海棠花,著實明媚。 然則,他這一開口,那江源并李明彥雖覺尷尬,也不得不重頭見禮。 黛玉原是女子,又是這等境況,心內(nèi)更是含羞,然則她素來明凈,不是那等佯羞詐愧的,又見他們只道是林鹽課家的女公子,倒是敬重禮遇,便也屈膝一禮,因道:“賢公子少禮,卻恕我此番不便,竟不好鄭重。若有得罪之處,尚且見諒?!?/br> 聲音猶如滾珠落地,款款而談。 江源與李明彥聽得臉頰越加騰出些紅暈,心內(nèi)竟生出些許眷眷不舍之意,又不免往那李明誠處瞧了兩眼,心內(nèi)驀然生出個念頭來:他要是能再說兩句話,尋出個話頭來…… 然則,身后已然一陣腳步聲響起,登時打破他們心中念想。卻不知此時春纖見著黛玉這般言行,便覺他們有心為之,又見他們神色,越加惱上,已狠狠瞪了那地面兩眼,便那李明誠再說什么,也絕無旁的可能。 此間各自心思暫且不提,后頭事兒卻是輕省。不過一則抬了那婆子診治,二則黛玉上了那青綢小轎。春纖臉頰微紅,忍氣代為告辭,且隨著車轎一徑而去。剩下江源三個倒是瞧著人皆散去,徑自在那了冷清之所站了小半晌,才是回轉(zhuǎn)——這邊園中,本就是江源設(shè)下酒宴,請諸家公子一聚。 只走到園中,那李明彥方有幾分回神,心下一想,因與江源道:“那位雖不曾傷著,到底受了驚嚇,總要與尊親提一句,也是致歉之意?!苯绰?wù)f這話,連連點頭,一雙眼睛卻是亮如星辰。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今天事情太多,沒能多碼字…… 第四十九章 見細故各自表胸臆 只是尚有宴請眾人在此,江源雖是心如潮涌,一時也再無旁的法子,便壓下心頭所想,且去應(yīng)酬。 而另外一面,黛玉雖在江家受了一回驚嚇,后頭卻是一路順暢,并無旁樣事可說。又有春纖在側(cè),且尋了些話頭來,有心開解說笑,彼此也漸漸平復(fù)了心緒。 及等回到賈府,照著規(guī)矩,黛玉也不去瀟湘館歇息,先到賈母之所,報個已是回來的信兒。不想今早卻是奇了,這般時辰寶玉已早早在旁,又有寶釵并三春,似是正在說笑。她原是敏感多思的,見著與舊日不同,心下便有些思量,因微微抿了抿唇角,先上前襝衽為禮,又問了賈母安好,方才在她一句笑語中尋坐下。 然則,她那一雙妙目卻少不得先往寶玉看了一眼,次又瞧了探春,見他們兄妹兩個俱是目光閃閃,心內(nèi)一則不喜,二則嘆息:雖不知究竟如何,單單看他們這個模樣,大約自己所想,十有*是準(zhǔn)的。 “那位江姑娘如何?”方才已是說笑罷了,賈母正要重頭尋一個事兒來說道,見著黛玉回來,因素日女孩兒之中最是喜她伶俐憐她遭際的,心內(nèi)又有那么一段事兒在,便先問了一聲。 黛玉心內(nèi)已然有些思量,探春之意昭昭,然則她是個極有心胸見識的女孩兒,素日也好,結(jié)交江澄也沒甚么不好的,倒也罷了。然則寶玉素日言行,雖他自家并無半點玷辱旁人之意,卻在禮數(shù)上頭著實有些不妥,倒不如早早斷了他念想。因此,聽得賈母這話,她便自一笑,雙頰微紅,輕聲道:“江jiejie舊日便待我極好,蒙她不氣,今番更得青眼,比之往日越加親近。現(xiàn)今又俱是京中的,我心內(nèi)思量,想來日后往來書信卻是簡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