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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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子自是歡喜,接了錢又說了些吉祥話兒,方才離去。 黛玉卻有幾分沉默,殊然不樂。春纖便與紫鵑使了個眼色,自個兒端了一盞茶送到黛玉跟前,輕聲道:“姑娘且吃茶。”紫鵑也是含笑道:“姑娘這又是怎么了?陛下有這等恩典,卻是好事兒呢?不說物件如何,這等意思便是難得?!?/br> “若父親尚在,便無這等恩典又如何?!摈煊褚娭葜胁o旁人,便是一嘆,道:“想著父親便是因我之故,嘔心瀝血,我方能得這般恩典,饒是早便想的分明,卻無從歡喜?!?/br> “姑娘,這般恩典,卻是大人數(shù)十年為官清明,行事合了圣意,方能如此?!贝豪w方曉得黛玉之意,忙勸道:“雖有九十步半百之說,然若是沒有數(shù)十年積累,大人如何能簡在帝心?況且,姑娘原是想得分明,如今怎又入了牛角尖?若真?zhèn)€只顧自怨自艾,卻不是我不曉得規(guī)矩禮數(shù),只怕旁人見著姑娘得了這等恩典,未必沒個謀劃呢。且姑娘先前所思所想,也得沒個影兒了。” 黛玉聽得先頭那些話,猶自帶著一縷傷感,及等后頭兩句,她不由微微變了神色,抬頭看向春纖。春纖亦是靜靜回視。四目相對,彼此之意卻是分明,紫鵑卻有些斟酌,見著她們半日不曾說話,便伸出手指頭點了春纖額頭一下,嗔道:“什么謀劃?什么沒個影兒?你這話又是從何說來?姑娘容了你放肆,你卻越發(fā)沒了體統(tǒng),這話外頭可說得?若只這樣沒個忌諱,一時不妨說道出來,旁人聽得一言半語,連著姑娘都要受帶累哩!” “她原是有心的,斷不至于此?!辈坏却豪w說話,黛玉已是垂下眼來,粉面如雪,櫻唇如朱,言語之間卻自有一番驚心動魄之處:“舊日外祖母之意,因如今我不過一個孤鬼,想來舅父舅母之處也是難說,自然不成。我也不消做什么。如今只怕又是不同,若不曾思量分明,只怕日后諸般事體紛至沓來,竟無從著手,反成終身之憾。” 紫鵑便有些沉默,半晌才是道:“姑娘原極好的,本來我也不敢說這樣的話。只是如今姑娘既是這么說,我也說道兩句。千金難買有情郎,寶二爺雖是千不好萬不好,待姑娘著實細致,卻與旁個不同。況且這自小兒都是在一處的,彼此脾性俱是明白的,相處自然明白。外頭那些個人家,外頭瞧著好,到了內里誰又曉得如何?卻不如這般□□分明的?!?/br> “這話卻不必說了。”黛玉卻是搖頭,若林如海身前不曾告知內情,若賈府不曾偷取林家物件,若寶玉性情剛強頗為上進,正如紫鵑所說,卻是一段良緣。如今卻是不同,且不說想到林如海那一番叮囑,就是舅家先前偷取林家物件,有一便有二,待得日后且有一段饑荒可說。至如寶玉,年歲既長,性情已定更不消再提。此三者,哪怕有一樁,都讓她心中猶疑,何況三者俱全:“舅母之意原在薛家姑娘,兩相爭持,著實難堪,卻又何必?!?/br> 紫鵑也只得一嘆,終究將心中最后一點斟酌消去,又想著賈府上下人等,俱是一顆體面心,兩雙富貴眼的,不免嘆息一聲,因道:“姑娘決意如此,我們自然也聽姑娘的,自此而后,再無旁樣話可說,再無旁樣思量可設。只是老太太那里原就有心,如今情勢不同,怕是太太也未必能壓得住呢?!?/br> “不過這一點恩典罷了,又能做什么?若我是個男子,自然不同,如今卻不過多得了一張護身符罷了?!摈煊駬u了搖頭,淡淡道:“過些時日,這些個事情自然也就淡了?!?/br> 春纖抿了抿唇,卻道一聲:“卻只怕萬一哩。” 她所說卻也不差,黛玉所想是正經,然則賈母原是在世情上面經歷過的,雖如今儼然老封君般并不管事兒了,但內里秉性卻是依舊,精明強干四個字都未必能全然描畫分明。她本就有意,兼著這事兒來的湊巧,前頭王夫人方借了元春之勢,拿著節(jié)禮一事且為金玉良緣描摹,后頭黛玉便得了圣上恩典,若不從中扭轉情勢,她便真?zhèn)€就要入了棺材。 前頭送走了張公公,后頭她便揮退了一干仆役,且令賈政王夫人坐下,張口便道:“玉兒素日如何,你們也是瞧見的,生得也好,性子伶俐,雖沒了父母,卻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兒。舊日里我雖有心,只是也曉得寶玉原是日后府中的頂梁柱,方有意斟酌。如今看來,玉兒既然因姑爺之故,得了圣上青眼,她的夫婿自然也是不同。從這一番說來,若不為寶玉定下,我卻怕日后嗟嘆后悔。你們如何看?若真?zhèn)€有不喜,我也不再提一個字,若是有心,自當早早準備。” 王夫人迥然色變,卻只能垂著眼不說話,雙手攏在袖中卻是緊緊攥住,心中 前頭送走了張公公,后頭她便揮退了一干仆役,且令賈政王夫人坐下,張口便道:“玉兒素日如何,你們也是瞧見的,生得也好,性子伶俐,雖沒了父母,卻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兒。舊日里我雖有心,只是也曉得寶玉原是日后府中的頂梁柱,方有意斟酌。如今看來,玉兒既然因姑爺之故,得了圣上青眼,她的夫婿自然也是不同。從這一番說來,若不為寶玉定下,我卻怕日后嗟嘆后悔。你們如何看?若真?zhèn)€有不喜,我也不再提一個字,若是有心,自當早早準備?!?/br> 王夫人迥然色變,卻只能垂著眼不說話,雙手攏在袖中卻是緊緊攥住,心中 前頭送走了張公公,后頭她便揮退了一干仆役,且令賈政王夫人坐下,張口便道:“玉兒素日如何,你們也是瞧見的,生得也好,性子伶俐,雖沒了父母,卻是個可人疼的好孩兒。舊日里我雖有心,只是也曉得寶玉原是日后府中的頂梁柱,方有意斟酌。如今看來,玉兒既然因姑爺之故,得了圣上青眼,她的夫婿自然也是不同。從這一番說來,若不為寶玉定下,我卻怕日后嗟嘆后悔。你們如何看?若真?zhèn)€有不喜,我也不再提一個字,若是有心,自當早早準備。” 王夫人迥然色變,卻只能垂著眼不說話,雙手攏在袖中卻是緊緊攥住,心中王夫人迥然色變,卻只能垂著眼不說話,雙手攏在袖中卻是緊緊攥住,心中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為了全勤獎,有一部分等會再補上——倒不是為了錢的問題,而是為了督促自己更新更新。今天實在太忙了,這會兒得趕著。 第六十八章 女兒難脈脈與誰訴 今番她如此行事,自有緣故。 按說兩個玉兒原是青梅竹馬,自幼晝則頑笑在她跟前,夜著相隔不過數(shù)丈,端然是親密無間,再無旁個可比的。誰知如今年歲漸大,彼此竟越加疏遠,全然不似自己先前所想。雖則寶玉頗殷切,待玉兒也是親近,然則論說起來,兩個卻都無那等心意。至如玉兒,如今也越加知禮,好似并不愿與寶玉太過親近,使生旁話。 如今王氏又拿話攛掇著娘娘做下這等事體來,玉兒素日聰敏,心思玲瓏的,如何看不出這內里的意思來?只怕她尚小,不知世事艱難,日后越加要遠著寶玉。自此彼此心中生了嫌隙,日后真?zhèn)€成婚,內里也要存下一件事來。 她如何能不早作籌劃! 可嘆幼子賈政卻說出這一等話來。旁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這幼子雖說外頭瞧著迂腐古板,內里自也明白,兼著自小與敏兒情分也好,又看重姑爺才華,便不好時時看顧外甥女,心內卻是疼愛的。如今說出這么一段話來,雖在意料之外,倒也在情理之中。 然則,他卻不知道這些內宅之事。玉兒那等身世,沒了自個兒,再嫁到外頭人家去,誰個能看顧她去?誰個時時有心,刻刻留意?他縱有十分的心,在這上頭也使不得力,又能如何?旁的人家,縱使外頭瞧著好,內里如何,誰個能曉得? 如此在心中翻騰了一回,賈母到底是世情上面經歷過的,自有一番準數(shù),當即往王夫人這里望了眼,便道:“寶玉素日聰慧,又是銜玉而生,與旁個不同,原有造化的,日后自有前途。你既是另有籌劃,也罷,今日我這話便當不曾出口罷!” 賈政本自疼愛黛玉,只是想著寶玉自幼厭惡讀書不能上進,唯恐日后,他方雖有意動,到底婉拒。如今見賈母又生氣惱,他原就極孝敬的,此時不免有些動搖,當即動了動唇,卻想得舊日兄妹之情,妹婿好處,也只得一嘆,道:“若寶玉能進學,我自當滿口應下,如今,如今……妹婿本為探花郎,自來文采風流,為一時俊杰。林家又是數(shù)代列爵之家,筆墨翰香之族,由來清貴,不與旁個相同。外甥女家世既好,才貌雙全,原是一等的,如何能輕易廝配寶玉!他若不能進學,此事斷斷不能為!” 聽得這么一番話,王夫人只心內生惱。雖則此事不成乃是好的,可聽得寶玉配不上黛玉,又是一樁可恨可惱的事兒。停了半晌,她到底忍不住說出一句話來:“如今都還小呢。當年珠兒便是早婚,設若能遲兩年,許也能……”說到這里,卻是淚珠滾將下來,只取了帕子擦拭,頗有哽咽之聲。 賈母自是心內明白,當下卻也不能再逼迫——早先她遲遲不言此事,便在王夫人不喜上頭。她一個老人家,又能看顧幾年?玉兒卻還要在王氏手底下過活呢。再者,也不知賈政之意。 今番雖不成,到底曉得賈政之意,她心內已然松快三分,只面上猶是嘆息一聲,道:“我也是為人父母的,如何不知你的心?也罷,現(xiàn)今便先放一放,凡事等寶玉得了前程再說,也是不遲。”王夫人這方放下心來,賈政也是點頭,又道:“男子若不立業(yè),如何成家?現(xiàn)今卻是早了,母親放心,外甥女我自是看顧十分的地方,少不得一分,斷也不能讓她委屈!” “你素日是好的,我也看在心底?!辟Z母心內已是轉了幾圈兒,聽得這話,便慢慢道來:“今番我著急,也是為著娘娘之意。她與寶玉并薛家女孩兒一樣的物件,我心內便不自在。那寶釵雖也好,端莊穩(wěn)重,她兄弟卻是莽撞,幾番惹出事來,如何能廝配寶玉?且旁樣事體上頭,總也不如玉兒周全,我借此說一說?!?/br> 王夫人面色一變,只道:“蟠兒素日心眼兒實在,年歲也小,方才如此。想來日后也便漸次回轉,老太太也不必擔憂?!辟Z政聽得這話不對,回頭看了王夫人一眼,皺眉道:“論說年歲,已是不妥。再道家世,又不甚合。次則親眷,也有不周。如此說來,母親說的是,這卻不合做親的?!?/br> 這么幾句話說下來,王夫人面色微青,賈母卻是心中安穩(wěn),只覺能除去心頭一處大患也是好的,因又道:“你們心中有數(shù),我也便放心了。兩個玉兒都是我心頭rou,自然不是強要他們做親,設若又有好的,一嫁一娶自也使得。若是薛家那般,我卻不愿——薛丫頭雖好,到底旁的不足。”這卻是她心中話,自來她便愛那等伶俐聰慧的女孩兒,并不喜那等穩(wěn)重木訥的。前者如鳳姐黛玉湘云探春,自來多疼愛三分。后者如迎春惜春寶釵等,便也有心,到底拗不過素日所喜四個字,卻是淡淡的。 賈政只忙恭敬應下,連著王夫人聞說這話也是無奈,暗嘆一聲:若不是那黛玉,便不得寶釵,也還罷了,總與寶玉娶一賢良端莊的妻房罷了。 她卻不知,如今寶玉方知道元春所賜之物,竟是自家與寶釵一般無二,心內著實納罕,又有些不自在,因想了半晌,便喚來晴雯令送去與黛玉挑揀,又道:“你也仔細些,看看林meimei近來所喜所惱之事務,說與我聽?!?/br> 晴雯應了一聲,且將那物件兒用匣子裝好,且捧著往瀟湘館去?;仡^卻見著襲人正瞅著自己,滿臉是笑,眉眼也是柔和。她便低下頭,沒說什么話,心內著實有些煩悶,只一路到了瀟湘館,方說與黛玉。 黛玉如何理會這個,聽得緣故,反倒眉頭一蹙,淡淡道:“我也得了,表兄留著便是?!鼻琏┮膊环直妫闹蟮质菍氂衲莻€呆貨又生了什么別樣的心思,旁人再也不分明的,由此便應了一聲,又問:“春纖怎么沒在跟前?” 紫鵑便笑著道:“原與姑娘端湯羹去了?!闭f罷,又讓座兒。 晴雯想著先前的針線活兒才做了一半,有心回去早早完了,便從袖子里取出一對荷包,道:“二爺尚等著我回話呢,卻不好多留。只前日她過去說話,倒看重一個荷包的圖樣兒。這兩日我也得閑,索性與她做了兩個。jiejie與她先收著,也是我的一點心意了?!?/br> “你們情分倒好,每每往來?!弊嚣N口中笑著應了,又將那荷包細細看了兩眼,卻是一個藕荷,一個月白,俱是用銀線繡了漫天如意云紋,鮮亮卻又簡潔,不免一笑,道:“偏你們心思與旁個不同,不愛花兒朵兒的也罷了,一概鳥獸蟲草俱無,雖也鮮亮,到底瞧著有些空落落的。” 黛玉聽了這幾句話,也拿眼看去,當下笑著道:“果然與旁個不同??梢娔銈兊故峭逗?,竟也算得知己了?!鼻琏┟Φ溃骸肮媚镞@話可當不得。我那會兒不知怎的忽而做了個夢,旁的都沒有,只瞧見好似水墨涂的烏云濁霧而已。等醒過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里發(fā)酸,竟自哭了一場,回頭我方做了這個?!?/br> “許是夙世緣故罷,方引動心神?!摈煊衤牭眠@話,心內也是一動,又見著晴雯這些時日出落得越發(fā)嬌美,心內也是喜歡,便打開匣子取了兩支堆紗花兒,贈與晴雯:“前些時日我們閑著無事,便做了幾支花兒。我瞧著這花兒你倒配的,索性與你使了?!?/br> 這兩支紗花俱是用了煙霞色的上等紗,又做玫瑰樣式,朦朦朧朧倒似一團紅煙,顏色既好,樣式也是新巧,竟是平日里再沒見過的。晴雯心內也是愛它,她素性爽直,與黛玉等也是慣熟了的,并不故作推諉,只笑著道:“那今兒可便宜了我,走了這一趟,卻得了兩支花兒?!?/br> 由此,她又略說笑兩句,方拿了匣子,自告退而去。 卻不想,黛玉在她離去之后,卻是皺眉,因坐在那里想了半日,連著春纖過來也是渾然未覺。還是紫鵑咳嗽一聲,道:“姑娘,不拘什么事,先用點子東西才是?!贝豪w瞧著這情景,也不多問,待得黛玉用了些,方收拾了與丫鬟端下去,自個兒問起緣故來。 紫鵑便一長一短說與她,黛玉猶自默默,春纖心中早有準數(shù),對寶玉送東西一事并無詫異,也知晴雯之夢,心內一嘆暫且壓下后者,只將荷包收下,又與黛玉道:“姑娘,二爺?shù)男乃茧m不好說,到底姑娘要留心一二??偛缓门c外頭說嘴?!?/br> 黛玉早已想得分明,此時點了點頭,道:“我自是明白的?!睆拇酥?,她雖待寶玉依舊,卻少往外頭行走,只在自己屋子里。一來二去,寶玉猶自懵懂,賈母人老成精的,不消兩日就看出三分來,卻不好分說什么,又著實瞧了一日,眼見著不妥,便將紫鵑并春纖兩個喚道跟前來,因問道:“玉兒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曾?這些時日倒是越發(fā)少往外頭走動了?!?/br>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更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道婉轉一辭賈母意 紫鵑與春纖瞧著四周再無旁個人的,心中早已存了一點思量,再聽得賈母這般問來,形容雖說并不至于聲色俱厲,卻另有一種逼人之勢,她們不由得暗暗一驚,面上卻只做不知。紫鵑素日原是極穩(wěn)重的,本是心內思量,然則再一想著春纖言行時常有些莽撞,卻怕她出了格兒,心下思量不休,卻先忙與賈母垂首一禮,才自慢慢道:“老太太放心,我們姑娘好好兒的,并未受甚么委屈,不過這些時日越發(fā)暑熱,姑娘便有些慵懶,且喜瀟湘館清涼幽靜,方多在屋子里行動。想來過了這幾日,自然也就如舊日那般了?!?/br> “真是如此?”賈母卻并不信這樣的話,她雖老,一雙眼睛卻尚未昏花,自能看出黛玉待寶玉越加客氣,雖未疏遠,然則言談舉動間也比舊日淡了三分,然則待三春等卻一如既往。若只因前頭那端午節(jié)禮一事,斷乎不止于此,必定另有緣故存在她心底,方有這般形容。 紫鵑與春纖在賈府多年,曉得賈母精明能干,少時比鳳姐更為厲害,如今雖是老封君輕易不說話,但原是世情上歷練過的,真真是一塊老姜,端得老而彌辣,自是不敢有半點糊弄之意。只是這事涉黛玉,又有婚事這等繁難尷尬事夾在內里,她們又是身份所限,再也說不得半句話的,這會子不由沉默了下來。 賈母見著她們如此,心中越發(fā)篤定,便盯著春纖,道:“春纖,你且細細說來,若有半點隱瞞,委屈了玉兒,我再是不依的?!?/br> 聞言,春纖不免暗暗腹誹,因想:若非你從中撮合卻又不走那正道兒,休說原來的寶黛之事,便是現(xiàn)今黛玉也會從容許多,似這等好心,還是少些為妙。只是這樣的話,她如何敢說出口,又見紫鵑似有些焦急的目光,當下越發(fā)謹慎,因慢慢道:“老太太,姑娘這幾日也是懶懶的,我們雖常服侍在身側的,卻也瞧不出什么來。只是私心暗度,大約是因為林老爺?shù)内叟R近,姑娘素日心思重,又極善感,大約也是想到了這個。俗語道父女連心的,或是從這里頭來的,卻不好分說,方是如此?!?/br> 賈母聽得這話,心中盤算一回,那林如海的冥壽卻在五月六日,于今尚有十來日,按說并不至于此,然則黛玉素來體弱多思,一時思量到了,也是有的。只是這般說頭,卻不能應景,究竟為何黛玉待寶玉越加淡淡,與這個卻無干系,總另有緣故才是。只是若再說下去,少不得講到寶玉,這兒女婚姻之事,休說與黛玉,便是跟前這兩個丫頭也是不好細說的。 由此,她不免斟酌半晌,才是沉聲喝道:“你們兩個小蹄子,還敢瞞著我?究竟是什么緣故?我瞧著玉兒素日待人總還熱切,卻不似現(xiàn)今這般,總也遠著,若是有什么事,如何不能與我分說?我自會與她主張!你們瞞著這些個事,日后若真有什么,竟是骨rou親情都是淡了,你們又能吃罪得起!再不分說明白,我看,玉兒身邊也使不起你們這一起子蹄子了!” 言下之意,竟是將要她們攆出府去。 紫鵑與春纖的面色都是一白,紫鵑更是慌忙跪下,連帶著春纖也不得不一并跪下,又是伏在地上,并不敢有一言半句旁樣的話說道出來。賈母看著她們這樣,心頭的惱火倒是去了一二分,似這等忠心,倒也難得。只是,現(xiàn)今卻得細細問清楚,后頭才好與黛玉分說,由此,她依舊沉聲道:“還不快快說來!” 紫鵑心性聰敏,雖是慌亂,到底還是尋出一番話來,又垂著眼低聲道:“老太太,旁的話我卻都不知道,只有一日問姑娘如何不出去玩耍,她只說,如今年歲漸大,自不能同幼時相比,竟是安分守時,規(guī)矩上面越加小心才是,整日出去玩耍,卻非正理。旁的話,卻是再沒提一句的。” 這話說得精細,然則春纖卻暗暗在心中一嘆:這原說得最巧妙不過,也是精細,內里意思說得分明,只是落在賈母耳中,這會子卻是不好。到底,賈母早就籌算數(shù)年,如何能被一句輕輕的話帶過去,黛玉行跡顯露,她已是生了焦躁,聽得這話,只怕更要添下幾分羞惱——我與你百般籌劃,反倒顯得不合禮數(shù)規(guī)矩了不成?著實是沒良心! 由此,她不等賈母呵斥,先開口說了一句話:“紫娟jiejie說的是,也不知怎么的,姑娘那日得了端午節(jié)禮,忽而就說到老爺,又說了這么幾句話,我們雖覺得這前言不對后語的,心里詫異,只瞧著姑娘面上傷心,便也不敢多說話,反倒惹姑娘傷心?!?/br> 賈母心中一團惱火登時猶如澆了一盆冷水,登時說不出話來,半日過去,她方深深嘆了一口氣,面上有些復雜,靜靜沉默了半晌,才是慢慢著道:“罷了,這也是我的孝心所致,你們且退下,不許與旁人說!”由此,竟有些意興闌珊。 紫鵑與春纖兩個聽得這話,便猶如暑熱之時得了一碗澎得冰涼的綠豆湯,心中登時一陣松快,面上卻不敢顯露出來,忙口中應了一聲,悄悄兒退下不提。至如不與旁人說這話,她們雖是聽入耳中,但想黛玉又非旁人,自是一回去,便將內里意思分說明白。 聞說這一番話,黛玉立時沉默下來,半日才是微微紅了眼,因長嘆一聲,眼眸之中已是波光流轉,自有一種格外的動人心魄:“外祖母這么些年待我也極好的,如今我卻得違逆她老人家的心意,這雖于理不合,于規(guī)矩不合,到底是一分心意,我著實心中難安。只是父母殷殷切切,與我百般周全,現(xiàn)今林家只余下我一個,我必得振作起來,也不辜負舊日父母期盼!只得、只得那般了……” 說罷,她到底心思細致的一個人,不免嗚咽了幾聲,滾將幾滴珠淚來。 春纖與紫鵑聽得這話,也都沉默,并不能言說,只陪在黛玉身側而已——分明黛玉已有決定,也是合適,便不必多勸,倒是將那些傷心發(fā)泄出來才好。 卻說賈母到底心中籌劃多年,竟不能輕易放下。雖說有些事兒卻不好與黛玉細說,但既是提到林如海,她思及舊日一段約定,便覺這又有一個好處,不免在心底盤算一回。過了小半日,晚飯用過,她便將黛玉獨個留下,又遣散眾婆子丫鬟,只娘兒兩個自在內室說話兒。 黛玉自是心中有數(shù),心內頓覺疲憊,卻說不得什么,只得默默相隨。 見著她如此,與舊日不同,賈母心中也有幾分酸澀,又覺煩悶,因拉著她貼身坐下,方問道:“先前你總淡淡的,我就問了紫鵑并春纖兩個丫頭,方知道你為著父母傷心。這原是你的孝心,我也明白,只是到底要保重自個兒,不然你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外祖母。父母慈愛,不敢或忘,如今我也只得如此了?!摈煊衤牭眠@話,也覺心中一酸,又想賈母原是極疼自個兒的,如今卻不能讓她遂心如意,又傷己身艱難,便越加傷心,因帶出幾分嗚咽,聲音也是越加悄幽,道:“雖不能報答春暉之萬一,卻也是盡心。” 賈母想到舊年小女兒賈敏嬌俏貼心的一些個事兒,也不免沉默,半日才是拉著黛玉得手,輕輕拍著她的手背,手指相觸,卻是溫暖,口中則道:“好孩子,你母親去了,獨獨留下你一個,我自是想盡力為你周全的。有些事本不合與你分說,然則你前半生如何,竟是天命,后半生如何,卻是泰半落在人力之上,尤其婚姻兩字,卻是極緊要的。我有意為你擇婿,本想著知根知底,情投意合最是難得。卻不知你這里又是如何想來?” “外祖母……”黛玉心中一緊,又覺羞愧,面上且騰起兩團紅霞來,又低聲道:“這般事體,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為上。旁個不提,只父母尊長總要心中合意才是正經道理,我們年歲尚小,竟不知道這里面該是如何。” 父母……尊長…… 賈母目光一沉,心中已是有了七八分準數(shù),正待說話,誰知黛玉又說出另外一番話來:“旁個不說,舊日父親臨終之前,便與我提及,說是原為我定下一門婚事,卻著意不曾做得十分準數(shù),只因那人家雖受他大恩,又是清貴書香門第,連著人也是一等讀書上進的。但是一旦他故去,這些好處卻也是說不準了的。他雖是為我焦心,盼著能與我十分周全,然則也知世情,人走茶涼四個字最能描摹。若那邊兒有意,自是會持書信前來,到時再細細斟酌,便有七八分準數(shù)。若是再沒個訊息,便只當從沒這事兒罷了。這一段話,他再三叮囑,我不敢或忘,如今也想著從這個意思。自然,我也不敢說那邊兒再無挑剔,卻也想著尊長父母合意是頭一條兒。” 這一段話說來,賈母還有什么不明白的,當下面色一變再變,看著黛玉的目光也漸漸有些變化,竟不似舊日那邊慈愛,反倒透出些凌厲來。然則,黛玉卻是一如既往,輕聲慢語,道:“旁個不說,只看著薛家jiejie與二表兄,便是好的?!?/br>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努力從今天開始努力,晚上拼出一章來。 第七十章 暫了情又聞驚天秘 這一句話原極平常,好似隨意道來,但先前黛玉提及婚姻之事,這般一說,便顯出幾分深意。 “這話又是從何說來?”賈母如何不知,面上卻越加帶出一點慈和來,只雙目開合間自有三分惱意。然則,再一眼看著黛玉只垂首坐在那里,異常乖順,她又不免心下一軟,嘆息道:“你這孩子,這些個事兒,很不必你擔憂,你只好好兒的便是?!?/br> 黛玉沉默片刻,才是道:“外祖母,我也深知,如今我無父無母,只能依靠外祖母并舅家,自是與旁人家的女孩兒不同。這原是常理兒,我自是明白,您休要為我的事?lián)鷳n,反倒傷神。日后若有那等有心求娶,且是一說,若無這等,也是我的命罷了。只是一樣,卻得有心有意,并無挑剔?!?/br> 聽得這么一番話,賈母便知執(zhí)拗,暗嘆:玉兒原極聰慧,自是明白那王氏之意,現(xiàn)今已是說得分明,其意堅決,自己卻也不好扭轉。也罷,自己且為兩個玉兒籌劃一番。若是王氏執(zhí)意不許,總不過一娶一嫁而已。頭一樣,薛家女卻是斷然不能的。只是可憐了玉兒,外頭的人家,哪里有那等好的,總不如舅家親近熨帖! 心下這么想來,賈母一番籌劃未成,自然也覺有些索然,便拉著黛玉的手,摩挲再三,見著她嬌羞默默,垂首坐在近前,不免輕聲道來:“你的心意,我已是明白。也罷,總歸這是你的大事,也消合心遂意才是齊全。舊年你母親讀書識字,有意讀書人,我們方擇了你父親。雖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底心內如意,才是頭一樣的好處。好孩子,你有此心,我自會成全。只你不合遠了姐妹兄弟,總歸一處長大,情分不同,日后也須相互扶持才好?!?/br> 見著賈母這般道來,黛玉便覺心下一松,面上也浮現(xiàn)幾分歡喜,然則看著賈母有些疲倦的神色,想她也有為自己籌算之心,不免眼圈兒一紅,只緊緊握住賈母的手,低聲道:“原是外孫女兒無能,性情又乖張,使您擔憂了。” 這話說得悄微細軟,猶如兒女私語。 賈母心下更為和軟,只伸出手輕輕摩挲著黛玉的發(fā)絲,因輕聲道:“我的乖兒,自來為人父母長輩,也盼著你們好。你們過得好,我心中才是舒暢??!” 如此一說,祖孫也越加溫情脈脈,又重頭絮叨了些家常,黛玉見著天色已晚,方才離去。春纖早候在外頭,一見黛玉,忙就上前攙扶,也不敢多說什么。及等回到瀟湘館,紫鵑早迎了上來,又與黛玉梳洗,方打發(fā)了旁個小丫頭,悄聲問道:“姑娘,老太太那里,可有什么話不曾?” 春纖已是端了一盞茶送到黛玉手邊,聞言也望過來:這正是她一路上心中所想的,只瞧著黛玉形容,雖略有哀愁,神色卻尚算平和,想來這回說談必定大致如意了。 果然,黛玉兩根青蔥般的手指原搭在茶盞上,聽得這話,微微一頓后她卻是繼續(xù)端起茶盞來吃了一口,才緩緩道:“我的心意,外祖母盡是曉得。素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是正經的道理,外祖母她自然最通曉明白的。只是到底傷了她的好意,我卻也有些不安——這著實不是做小輩的孝心?!?/br> 春纖心下歡喜,卻也琢磨賈母之意,并不覺她會徹底放棄,到底這么些年的籌劃,如何會一朝盡數(shù)傾覆,只為黛玉!但是,既有這樣的話,也算不錯了。只是瞧著黛玉形容怏怏,她也不好顯露心意,便與黛玉道:“姑娘前番百般思量,如何反復?老太太自是好心,有意周全姑娘日后。然則,滿府上下,誰個不知道金玉兩字?舊日事總歸是舊日,今番卻是不同?!?/br> 她言辭之中帶出舊日如海與賈家約定婚事,后頭隱瞞,意在反悔之事,黛玉素來聰慧,如何不知。當即亦是一嘆,卻不能細說。只是,她與紫鵑春纖日夜相處,自然不比旁個,原是心腹,有些話卻也能略說兩句:“我亦是如此與外祖母說的,總歸私相授受,并非道理。舅母之心,人盡皆知,我何必從中又生一節(jié)?不過日后好生孝敬外祖母而已,也是全了這么些年的照料。” “姑娘說的是,原就是這樣的道理。”紫鵑自是為黛玉打算,雖想著日后猶自焦心,但看黛玉此時竟松快許多,心下也代她歡喜,因慢慢道:“不過一時艱難,日后姑娘必定平安順遂,一生如意的?!?/br> 黛玉微微露出些笑意,雙眸深深,道:“若能如此,那便好了。”春纖瞧著她頗有些意興索然,心下一想,便笑著道:“我命由我不由天,姑娘有心,自然會如此?!?/br> 如此說談一陣,紫鵑忽而想起一事,忙從邊上取了兩張信箋,遞給黛玉:“姑娘,卻有妙玉師父送了帖子來,請姑娘過去說話兒,又有趙家姑娘提了一首詩,說與姑娘賞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