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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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聞言,不由吃了一驚,蹙眉道:“這事兒前些日子才起了頭,且老太太也沒說一句話,怎么忽而就到這一步了?”依著規(guī)矩,王夫人若說親事,與探春是正經(jīng),那原是嫡母分內(nèi)事。說與她,便是親近熱心之故,也總名不正言不順的,到底要經(jīng)賈母那一關(guān)的。如今卻沒得探春什么,倒是要與自己說定親事一般,又是什么緣故? 紫鵑聽得這話涉及王夫人,忙打發(fā)小娥去外頭細(xì)細(xì)打探,又屏退了旁人,才道:“姑娘說的是,怎么忽而就傳出這風(fēng)聲來?姑娘都未及笄呢,這一二年慢慢尋摸才是常理,哪能就此定下的?”口中這么說著,她卻也知道,現(xiàn)下定下婚事也是常有的,湘云比黛玉還小些呢,還不是定下婚事來了。 “jiejie忘了前兒我說的話了?”春纖倒沒十分將王夫人放在心底,畢竟黛玉婚事,只消不與那賈寶玉相干,王夫人也須做不得主的。且真?zhèn)€要說親,也不能尋什么烏七八糟的人家,失了臉面體統(tǒng):“想來太太也是看在眼底,盼著名分各定,從此兩無干系。” 黛玉聽得這話,面色微微有些泛白,半日才冷笑道:“我又不是薛家姑娘,沒的有的,倒是將我當(dāng)賊防了!”口中這么說著,又想著自己如今寄人籬下,可不是隨人搓揉了去,心里不覺酸痛,眼圈兒都泛起一層濕紅來——到底王夫人原是舅母,也是極近的親戚,她又沒那等心思,卻這般待她,著實(shí)讓人心寒 “姑娘有心,便放在須得用心的人身上,何必理會旁的人?”春纖見她這樣,忙勸慰道:“想來老太太必不會隨意許了的?!弊嚣N亦是點(diǎn)頭應(yīng)是:“是呀,姑娘且放心。如今不過一陣風(fēng)兒,哪里就能作準(zhǔn)了?前頭二姑娘的婚事那般急,也是顛來倒去幾回,哪里就能一說就成的。老太太必不會許的?!?/br> 這般說了一回,黛玉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嘆道:“等會子我去老太太那里,你們也隨我過去,總有個準(zhǔn)信兒才好?!彼@么說著,心里卻頗不自安,及等到了傍晚時分,便早早兒去了賈母處,不想早有個寶玉坐在那里了。 “老太太。”黛玉福了福身,外頭便有丫鬟通報,道是三春來了。黛玉退到一側(cè),也不坐下,及等三春禮后方各自落座。賈母見他們俱是到了,便笑著道:“今兒卻來得早?!?/br> 寶玉忙笑著道:“卻是有一件事說與老祖宗——我自過來,一路十個人有八個人說著林meimei……”他頓了頓,看著賈母神色微動,不由往黛玉處望了一眼:“我卻不知道。好老祖宗,這究竟是個什么緣故?”他是不信這話的,賈母不曾發(fā)話,黛玉的婚事必定不成的,然則聽得這一聲聲的,他心內(nèi)也是發(fā)急——自來,他便推重黛玉,非但因著她生得秀逸裊娜,猶如嬌花嫩柳一般,更因她靈竅超逸,志趣絕不同尋常流俗女子。便是旁的女子成婚,他都嘆珍珠變得魚眼珠子,何況黛玉! 賈母見他這般神色,便是一笑,又望向黛玉,見她微微垂下臉去,面容沉靜,那一點(diǎn)笑意不由散了:“你們也漸次大了,略說一兩句倒也無妨。原是你母親說了兩句話,那些小丫頭們隔著簾子聽差了,傳來傳去的便成了一筆糊涂賬。你林meimei還小呢,我如何舍得?及等到了年歲,我自然與她挑一門樣樣齊全的好人家!” 這一番話落定,眾人便都笑了,心里一點(diǎn)嘀咕也放下來。 恰在此時,外頭又報寶釵與湘云到了。湘云還是原來模樣兒,寶釵卻似比平日里更柔婉了三分,眉角眼梢都透出幾許嫵媚,及等拜見過后,她便唇角含笑地坐下來,頭一眼望向黛玉,見她神色淡淡的,只垂目凝視著茶盞,心中微微一頓。那邊兒寶玉已然笑著道:“我便說,老祖宗再舍不得林meimei的?!?/br> 寶釵眼波微動,面上依舊含笑,手指卻攥了手帕一下。一邊的湘云已然大笑著道:“寶哥哥沒的說這個做什么?老太太自來疼愛林jiejie的,誰個不知?說來那劉姥姥回去了,園子里倒是冷清了些,咱們不如琢磨琢磨,尋個什么事兒來,也湊個趣兒來?!币痪湓捖湎?,這事兒也就抹過去,再沒個人提。 然則,王夫人聽得這話,卻覺心頭更緊了三分。當(dāng)下里,她也顧不得老太太如何思量,橫豎也不曾說死了,索性咬牙往外頭透出些隱隱綽綽的風(fēng)聲來,只盼著有哪個好人家一時迷了眼的,總將這個丫頭聘了去,自己也能從此放下心來。 她這般思量,沒想著事兒卻與她想得不同,不過三五日,便有好些人家透出些相看的意思來,里頭有先前自己瞧著好的兩家不提,另有二三家她本覺得黛玉廝配不得的,也是隱隱露出意思來。 這般情景,雖是如了王夫人的心意,卻實(shí)讓她心底著惱:這些個人家竟都脂迷了竅痰迷了心不成?怎么竟都瞧上你林丫頭來?雖則眼前不過略有個影子,未必就真?zhèn)€瞧中了的。可既有這樣的影子,總也是覺得差不離了的。但那林丫頭雖生得嬌怯怯的,卻是個小性子的,并非那等賢良女子,如何能廝配高門嫡子? 她心里有些酸,又覺得納罕,竟將這心頭歡喜的事兒拖了一兩日,眼見著越發(fā)有些人家透出意思來,才心頭堵著一口氣,勉強(qiáng)打點(diǎn)起精神笑臉兒來,將這事兒一一說與賈母:“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聽說外甥女欲婚配人家,好些個人家都有意呢?!?/br> 說著,王夫人便將東家西家地說了一回,又打量著賈母的神色,笑著道:“我雖有大丫頭,她卻去了宮里頭。老太太也知道,我實(shí)在不曾與女孩兒做過親的。有些個講究也不甚明白,雖聽得這些個人家都是好的,卻不知道孰輕孰重,哪個更恰當(dāng)?shù)?。且外甥女的事兒,總要老太太瞧中了才是正?jīng)?!边@就是討個主意吩咐的意思了。 賈母聽得黛玉多得求娶,心里也是稱意。她如何不知道,黛玉樣樣出挑,雖則父母緣短,卻算不得刑克兩字,世家之后,探花之女,生得品貌雙全,又有自家做個倚靠,又有一大注嫁妝,便不合做大家子里的宗婦嫡長媳,旁的什么不合適?偏這樣的女孩兒,這個兒媳婦還百樣挑剔,倒是瞧中了薛家丫頭,可不是私心作祟,生生要耽誤了寶玉! 心里這么考量著,她面上也就淡淡下來:“倒都是不錯的人家。只是我早便說了的,玉兒尚小,如今慢慢尋摸是正經(jīng),倒不必急在一時。且我聽得這些人家,好則好,未必讀書上進(jìn),到時候說不的話,豈不辜負(fù)了玉兒?” 王夫人聽她依舊這么說來,心里更添三分惱火:一個林黛玉都能有這么些好人家求娶,何況寶丫頭?這會兒若不早早與寶玉定下來,后頭寶丫頭等不得,meimei另與她尋了人家,豈不是誤了寶玉?偏老太太一再拖延,不曾說個準(zhǔn)主意!想到這里,她便不由道:“雖說如此,到底這些都是世交老親,比旁處更妥帖些。且林丫頭雖小,也要布置起來,省得后頭好孩子都定下了,反倒耽誤了她。老太太且細(xì)想,云丫頭還小些呢,如今不也早早定下?!?/br> 她說得原是世情,賈母也不得不點(diǎn)頭,因想了一陣,才道:“你說的也是,譬如二丫頭,后頭鬧到那樣子也是可惜了。底下的幾個再不能這樣。也罷,你與這些人家再說一說,我瞧著,這三四家倒還罷了。且這才起了頭,過個一月半載的,大約的人家都曉得了,到時候說個準(zhǔn)數(shù),再去打探也不遲。唉,依著我,倒覺得尋個她父親那般的新科進(jìn)士,才是好的?!?/br> 明歲才是春闈,王夫人如何肯等下去,心里倒是將這話啐了一聲,又見賈母說得這三四戶人家都是單子上頭一等的,便將幾分冷笑存在心底:真當(dāng)那林家丫頭是個寶貝不成?那幾戶人家不過透個意思罷了,誰說真?zhèn)€瞧中了?自己倒是挑揀起來,到時候一個都不曾要聘她,才是真?zhèn)€沒臉。 雖存了這樣的心,王夫人也無處說去,只得慢慢尋摸去,又與那幾戶人家透個意思,又要說一聲賈政不在,雖則老太太吩咐了的,如今卻也不能十分說定了的話兒。俗語道,沒有娘就是舅,且男子才是頂門立戶的棟梁,后頭那話倒也是正經(jīng)的道理。至如賈赦,他雖在,可如今cao辦這事兒的是王夫人,自然也要退一射之地。那些個人家聽得這話,也都心里點(diǎn)頭,又都是嫡親的孩兒,本就想著慢慢尋摸的,并不焦急。 兩下里倒也和氣,不曾說破了。 卻不想,又過幾日,王夫人正瞧著庚帖,那邊兒常家使人送了帖子上門。翌日,常家夫人便親自上門來,說是奉了常老夫人張氏的話,代人與黛玉說親,一門真真的好親事來,旁人再也不及。 第一百一十章 兩廂意遲遲暫許婚 王夫人聽得是這樣的事,又是那樣的好人家,心里便生出幾分厭煩,口中卻只得道:“真?zhèn)€如此?卻不知道是哪戶人家的好郎君?不瞞您說,我們家老太太最疼這外孫女兒,自來瞧著如同眼珠子似的。雖令我好生尋摸,可究竟如何,卻是得老人家看中了的?!?/br> “夫人的意思,我心里都明白。這一門婚事,原是我家老太太覺得好,方使人過來的?!蹦浅<曳蛉俗鋈讼眿D的,也明白這里頭的道道,她唇角含笑,眉眼里透出一絲兒親近:“您是不知道,我家老太太看林姑娘,也是如同自個兒孫女兒一般,最是憐愛不過的。那日恰巧陶家夫人過來說話,不知怎么的就說到了兒女婚事上頭,這不,兩下里湊到一處,竟都覺十分好,方托我過來走一趟兒。” “陶家?”王夫人聽得心里一頓,卻想不起究竟是哪個陶家。京中官吏頗多,陶姓雖不是大姓,但也不算小姓,一時說起來,尤其這說得是科舉清流一派的,她不免有些摸不準(zhǔn)。 那邊常家夫人已然笑著道:“還能是哪一家?原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大公子,喚名陶藉,他如今年十七,前歲考取了舉人,位列第七,且又生得斯文俊秀,言談有致,端是少年才俊,一時之選。這孩子好且不說,父母與林家姑娘皆有故呢。陶銘陶大人原與林大人是同年,一個是榜眼之子,一個是探花之女,恰是一對兒。就是他母親岳夫人,早年與林夫人也是頗為投契,交情不淺的,前頭又見過林姑娘幾回,極是如意。也是因此,一聽的說貴家有意與林姑娘擇婿,他們心中便十分愿意,只是與貴家不曾有什么往來,倒不好投帖拜見,方托了我們家?!?/br> 這一番話落下,王夫人真?zhèn)€覺得渾身都不自在起來。她再沒想的,林黛玉這般父母雙亡,沒個依仗的,竟也能有這樣的好人家求娶!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只看著父母如何,姑娘究竟是個什么模樣性情都不顧了?想到這里,她雖知道要好言好語,卻實(shí)在打點(diǎn)不起精神,只能巴巴著道:“這還真是好人家,再也挑不得什么去的。” 常家夫人見她如此,還當(dāng)賈家已然與林黛玉看中了什么人家,因此斟酌不定,便體貼地笑道:“這人家再是好,這郎君再是好,到底與女兒挑揀,總覺不足的。這也是人心常理兒。不過,這陶家卻真有一點(diǎn)不足,我也不瞞您,他家雖看中林姑娘,卻想著婚事慢些兒定下來。” 聽得這一句,王夫人只當(dāng)真有什么不好的,心頭一振,暗想:果然,若真是這樣樣樣周全的,再沒得瞧中林丫頭的。一面這么思量,她一面露出個笑來,道:“前頭說來再挑不出一處不好的來。您說有什么不足,我卻不信了。至如婚事慢些兒定下來,我們這樣的人家,原也是常理,哪家定親不是細(xì)細(xì)挑揀的?這也是盼著他們成婚后,夫榮妻貴,一家和睦。” “真是這么一個理?!背<曳蛉诉B連點(diǎn)頭,又道:“貴家是知情知趣的人家,我再沒瞧錯的。那陶家倒是十分看重林姑娘,只是明歲春闈,那陶藉42自要專心備考的,若一時知道這一件事,分了心,豈不是好事做成壞事了?偏這林姑娘又是十分的好,若不問一聲兒,早早與旁人聘了去,又何處尋去?因此,他們家想著暗中議定,不過做個君子協(xié)定,明歲春闈一過,便定下婚事來。這般可好?” 聽得是這么一個緣故,王夫人且把指甲掐在掌心里去,一面卻強(qiáng)撐著吐出一句:“這話有理?!闭f完她頓了頓,才是又打點(diǎn)出一番話來:“且也合了我們家的境況。一者,我們老太太最是個仔細(xì)慎重的,又極疼黛玉丫頭,這樣的大事她必不愿草草而就,總要心中色色有數(shù)兒才好。二來我們老爺奉了圣上旨意去辦差,須得一年半載方能回來。自來娘舅最重,他也極看重那丫頭的,這婚事也須得他出面才是。有此兩樣,想來明歲都未必能定下來呢?!?/br> 這么一說,常家夫人不由撫掌大笑,道:“如此說來,倒是天作之合了。既這么著,我便回去說一聲,且將里頭故事分說明白。若兩家真有這樣的緣分,也是一件好事。” 王夫人雖不甘心黛玉得了這樣的好親事,卻也覺得這家再挑不出什么不好來,說不得一時定下來,從此名分早定,寶玉那里也就安穩(wěn)了。由此一想,她也暫且壓下心頭氣,含笑點(diǎn)頭,說著要與賈母細(xì)說,卻又暗示這事兒必是成的。 就此說定。常家夫人自告辭回去,王夫人則往后一倒,也不知自己想著什么,竟過了半日光景,才是回過神來,問道:“老太太午睡可是醒了?” 邊上的彩霞便笑著道:“半個時辰前老太太便醒了,屋子里又令取了四色點(diǎn)心果子,想來正吃茶呢。”王夫人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令取來妝臺細(xì)看一回,理了理衣裳頭發(fā),便是往賈母處去。 賈母正吃了半盞銀耳百合羹,見她來了,便擱下來,取來茶漱口后,方點(diǎn)頭道:“你來了?!蓖醴蛉诵χ懒撕?,又問溫寒。賈母便道:“左右不過如此,你便是太拘著禮數(shù),我們娘兒倆說話,大面兒過得去也就是了?!?/br> 王夫人應(yīng)了一聲,又說了幾句閑話,才笑著道:“說來且有一樁喜事兒,須得說與老太太。外甥女……”這話還沒說完,賈母便打斷了她的話頭:“又是那幢事?”口中說著,她使了個眼色與鴛鴦,鴛鴦見狀,忙領(lǐng)著旁的婆子丫鬟下去。 王夫人面上笑容便淺了幾分。 賈母還道:“你也知道,玉兒那丫頭是個心思重的,我思量著,若沒個準(zhǔn)數(shù),便不要說出去,省得她思量去。且寶玉他們因著二丫頭的事,也多有擔(dān)憂。他們哪里知道,我們?yōu)槿碎L輩的,怎能不仔細(xì)?偏他們也還小,不好細(xì)說這些個事。后頭你也且細(xì)細(xì)做來,卻不要隨意說道,省得府里頭上下說道,反倒讓他們心里多思量。” 這話一說出來,王夫人真有幾分撐不住,面皮一白,連話也有幾分說不出來。 賈母見她這樣,便回頭摸了摸茶盞,也不吃茶,只慢慢地掀了蓋子,且撇去上頭一點(diǎn)兒浮沫。屋子里悄無聲息的,只在后頭那蓋子碰了茶碗一下,輕輕的當(dāng)了一聲。王夫人到底是世情上面經(jīng)歷過的,立時回過神來,面上便換了神色,口中道:“老太太說的是??蛇@戶人家卻是極好的,件件樁樁的,再挑不出一點(diǎn)不妥當(dāng)來?!闭f著,她便將陶藉一應(yīng)情況說了一回,又道:“您也曉得,林丫頭最得老人家的疼愛。那常家老夫人自來喜歡她,又是親眷,她若是覺得不好,哪里能說與林丫頭?只是這事須得仔細(xì),老太太并老爺也須得斟酌,我便沒一口應(yīng)承下來。恰他們家也有那么一個意思,我思量著,說不得便是天作之合呢?!?/br> 賈母聽她一樣樣說來,心里便覺這要是廝配黛玉,恰是樣樣妥當(dāng),真真有幾分天作之合的意思。然則回頭想到寶玉上頭,她不免又有些猶豫。寶玉待黛玉不同旁個,她是瞧著真真的。自然,這未必是有什么私情,卻是難得打小兒起的情分,彼此曉得各自的性情,又是郎才女貌,細(xì)細(xì)論說起來,除卻自己這個兒媳婦,旁的也并不差了那陶家什么,且也能更周全妥當(dāng)。 由此,賈母倒是有些說權(quán)衡難定了。半日過去,她看著王夫人滿眼熱切,心里嘆了一聲,也只得慢慢道:“這人家倒是好,只是如今才起個頭,未必真的就如此。你且去細(xì)細(xì)查探,若真是如此,我便慢慢說與玉兒。橫豎還有一年半載的光景,原也不急于一時的?!?/br> 聽得賈母這話,王夫人雖還覺得有些不足,倒也能松一口氣了:看來老太太已是心動了,這一樁婚事雖不過起了個頭,到底兩下里有意,哪里能就這么斷了的。十有*,這事便就定了的。便是府里頭不好傳出風(fēng)聲去,這根子定下了,便再沒什么好焦急了。等著過二三個月,兩下里若換了信物,再沒什么不妥了! 王夫人便笑著道:“老太太說的是,且不說旁個,如今老爺也不曾回來,外甥女的大事兒,總要他主持才是。我們婦道人家的,也就應(yīng)酬女眷一類的,哪里知道應(yīng)酬外面的?!?/br> 賈母見她如此,心中更嘆息,面上卻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這事情一日說定,雖府中并無消息,但王夫人待黛玉卻比往日更添了三分軟和。黛玉瞧著心里暗暗納罕,卻也無處說去,到底是舅母,原是長輩,就是與紫鵑春纖兩個也沒得細(xì)說的。反倒是薛姨媽瞧在眼底,思量一陣,便往王夫人處探問:“我瞧著jiejie這些時日竟添了幾分順暢,倒不知是什么緣故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穿花蝶生壽并死祭 王夫人如何聽不出來,當(dāng)即笑著拉住薛姨媽的手,眉眼含笑:“你我一樁心事終究能成,我如何不歡喜?”薛姨媽聽得分明,心里打了個轉(zhuǎn),不由也喜動顏色,道:“老太太那里竟是真?zhèn)€愿意?難道是前兒說的事將成了……果真是一樁好事兒。從此各安其所,也是我們?yōu)槿烁改傅男牧??!?/br> “如何不是?!蓖醴蛉藚s也不細(xì)說,只道:“你也知道,素來我們這樣的人家,一旦兩廂合意,雖說也是慢慢兒來,可這名兒卻丟不得,若非有什么真真的事兒,斷不會輕易回了的。那一家也是一等的人家,便是老太太也挑不出一絲兒不好來,與林丫頭還有什么不足?我思量著,必是能成的。只是因著前頭鬧了一場,如今老太太且讓我不輕易透露了去?!?/br> 這一番話落下,薛姨媽心中稱意,自是含笑應(yīng)了:“jiejie說的話,我哪能不知?至此之后,我也算能放下心來了?!辨⒚脗z這般說了一回,薛姨媽心中歡喜,回去便一五一十說與寶釵,又道:“只是老太太吩咐,不好透露出去,你知道也就罷了,早些兒備些東西做個禮數(shù),旁的卻不許說出去?!?/br> 寶釵聽得這話,心里也生出幾分歡喜來:“mama放心,我省得的?!蹦概畟z又說了一陣話,薛姨媽方去了,寶釵便自坐在那里,不覺怔怔出神。黛玉另聘他家,這原該是讓她歡喜的事兒,可真?zhèn)€如此了,她除卻歡喜之余,卻也有幾分悵然。 依著她素日所見,黛玉從來淡淡的,便是待三春也是親近里透出一絲兒疏離,何況寶玉,便有幾分兄妹情份的意思,如今大約是念著男女大防,也是一日比一日遠(yuǎn)著的。然則,寶玉卻是不同,他自來便親近推重黛玉,也未必是男女情意,卻真?zhèn)€是凡事能思量到一處的。譬如一朵花兒,自己一眼望過去,心里想著的是什么花,他們卻能一道兒想到這花兒經(jīng)了雨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什么時候謝。十有*便都是如此的。這般心思相通,卻是極難得的,連著自己這一日日瞧著,心里也不知道是個什么滋味兒。 前頭覺得那是惱,想著爭一回,不信便不能改了。如今事兒成了一多半,自己心里卻又有幾分沒意思起來。是呀,又有什么趣兒?寶玉他雖好,姨母雖也有心,可真便是能這么過來的?只是,她一個女孩兒家,這樣的事情,她又能說什么去?母親看著好,姨母也有意,她能說一個不字?真若是說了,才是叫人笑話了去——連著臉面體統(tǒng)都不顧了,哪里是個閨秀呢!況且,又如何尋一個寶玉這樣的? 這般想了一回,寶釵嘆了一回,轉(zhuǎn)頭望向瀟湘館那里,不覺又出神起來。 而這時候,黛玉正與紫鵑說話:“明兒便是鳳jiejie的壽辰了,老太太又立意與她祝壽,必是要熱鬧一場的。你就和春纖一道兒過去,也是湊個趣兒。橫豎不過一日的光景,且又雪雁在呢。她也不愛這些熱鬧,前兒才得了幾個新鮮花樣子,必是要做一回才甘心,索性便讓她看著屋子?!?/br> “可不是,jiejie出了銀錢,總要回個本兒才是?!弊嚣N還在猶豫,春纖將手上拈著針插回到繡布上頭,吃吃笑著道。聽得這話,紫鵑不由也笑了,伸出手指頭點(diǎn)了點(diǎn)她的額頭:“偏你個能打會算的促狹鬼,老太太不過要湊個趣兒,落到你嘴里,當(dāng)個真兒且不說,還算計起來了?!?/br> 三人說笑一回,紫鵑到底應(yīng)了下來,春纖便也松了一口氣,暗想:這樣才好,等那會兒自己瞅個空兒跟平兒透信,省得她平白受累,那個什么媳婦兒也要賠上一條性命。 這事情她也早有打算,且不說平兒素日待她們客氣,為人也平和厚道,最是個體貼人,就是那個與賈璉偷情的什么媳婦兒,也罪不至死,為著賈璉跟鳳姐兒吵嚷一回就丟了性命,也是可憐。自己不知道也就算了,既是知道了,又不費(fèi)什么,何不做個好兒,不說以后許是有用,便沒有,積個陰德也好——自己都能穿越到紅樓夢里頭,說不得什么神佛也是有的。 她這么想著,及等明日隨黛玉到了喜宴上,旁樣事體且還不及說,那邊兒李紈等說道起來,卻是寶玉還不曾來,卻是往那北靜王府去了。眾人只說他不對,又回與賈母,春纖心中卻是明白,這是寶玉祭那金釧兒去了。 記起這一件事,春纖心里卻有幾分感慨。自來了這里,她便看得分明,賈府雖說是待下寬和,實(shí)際說來卻那些當(dāng)主子有幾個將婢子仆役當(dāng)一個真真正正的人的?大約除卻寶玉、黛玉兩個,旁的也頂多算半個,有的壓根沒這等念頭??纯?,金釧兒也是王夫人身邊的的大丫鬟,去的也慘烈,可到了現(xiàn)在,誰個記起了她來?寶玉胡亂說個話,他們再沒一個猜到的。 心里想著這件事,春纖手上便慢了一會兒,不想黛玉也正思量著,兩下里一對,差點(diǎn)兒將那茶盞打翻。還是紫鵑伸手扶了一把,才是穩(wěn)穩(wěn)將那茶盞擱在案幾上頭:“想什么呢?連著茶也忘了?!?/br> 春纖忙派了自己一個不是,抬眼間卻正對了黛玉那一雙眼,四目一觸,雙方便都有些恍惚。黛玉固然是猜出春纖想到了什么,看她更是不同。春纖也是心中感慨,黛玉真真是個琉璃心肝精細(xì)人,難怪她后頭會有那么一句不拘哪里祭,總歸是一處的話。 卻在這時候,寶釵忽而笑與黛玉道:“如今雖是喜慶,卻也太熱鬧了些,倒是擾嚷著人不安靜,林姑娘,我們先一道兒到里頭去吃茶,可好?” 黛玉自來與她不甚親近,只是場面上卻不愿太過,且她說得也不錯,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也罷。想來里頭總是安靜些。”說著,她又與三春并李紈說了兩句,便與寶釵往里頭去。不想這時候湘云卻也跟著來,寶釵見她來了,便將到了喉頭的話壓下去,只笑著說些閑話。 湘云只還派寶玉的不是:“這么個時候,他還不回來?看著熱鬧也是沒趣兒了?!甭犓@話,黛玉只是一笑,寶釵卻望了她一眼,想起她早已訂了親,才是抿了抿唇,自提了茶壺與她倒了一盞茶:“且吃一盞茶,也消消火兒,寶兄弟總會回來,這么個日子,再沒個旁事比鳳jiejie的生辰重的。” 她口中這么說著,心里卻是盤算了一回,忽而記起金釧兒的生辰恰也在這一日,不覺微微變了臉色,轉(zhuǎn)念一想,反往黛玉面上看去。恰在這時候,外頭已是有人稟報,倒是寶玉回來了。 寶釵便擱下這件事,且與眾人一齊往外頭看去。卻見寶玉果真來了,她不由微微帶出些笑來,看著賈母詢問,寶玉回話,又有襲人過來服侍了,她才轉(zhuǎn)過頭去看戲。恰此時,這《荊釵記》演到了《男祭》一出,寶釵心頭一動,又覺有幾分不喜:難道寶玉真?zhèn)€去祭那金釧兒不成?她這么個人,卻是個糊涂的,原不當(dāng)這般鄭重。 倒是黛玉,想著寶玉祭金釧兒,旁個不說,這一片赤子也似的真心實(shí)意卻是難得,便想了一陣,倒與寶釵道:“這王十朋也不通得很,不管在哪里祭一祭罷了,何必定要跑到江邊去?天下水總歸一源,只盡情也便是了?!?/br> 寶釵聽得這兩句話,心里更拿準(zhǔn)了寶玉這一回事祭的誰,不覺堵著一口氣惱,竟也不回黛玉,只微微一笑,垂頭拿起個茶碗來,卻不吃茶,只湊到嘴邊碰了碰。 寶玉卻回頭要了熱酒,且要敬鳳姐兒去。 春纖一見著他如此,便知道下面一層層敬酒過來,鳳姐兒便要不勝酒力回屋子去,忙便尋了個由頭,自去外頭走去。及等到了鳳姐兒院子外頭,正要往里頭去,卻被個小丫頭攔住了:“jiejie怎么來了這里?” “原是要到那邊兒去,從這兒近。好好兒的,你站在這里做什么?”春纖隨意回了一句,反倒問她。那小丫頭便有些支支吾吾起來,說了幾句話,卻沒一句頂用。春纖便往院子里去,口中還道:“青天白日的,有什么見不得人的不成?” 那小丫頭慌忙拉住了她:“我的好jiejie,好祖宗,在去不得里頭的。璉二爺在里面呢!”她說了這一句,看著春纖仍是疑惑的眼神兒,便又低低地加了一句:“還有個鮑二媳婦,也、也……二爺吩咐我在這里守著的。” 春纖便啐了一口,轉(zhuǎn)身就走。 那小丫頭還要攔,卻又走不開,只得眼巴巴看著她急急忙忙去了,且自安慰:這樣的事誰個敢說? 不想,春纖一回去,瞧著鴛鴦?wù)c鳳姐兒敬酒,便忙尋了平兒,拉到?jīng)]人的地方,且將這件事影影綽綽說了出來,又道:“我瞧著二奶奶已是有酒了,說不得便要回去。到時候兩頭一碰,豈不要鬧個天翻地覆?你快使個人過去,總將這事遮掩過去了罷?!?/br> 平兒自然知道鳳姐、賈璉兩個素日的短處,一聽這話便信了十分,忙謝了一回。及等回去,她又見鳳姐果是有些吃不住了,忙匆匆尋了個體己的人,趕去辦事兒,自己則到了鳳姐兒邊上,端了一盞茶過去:“奶奶仔細(xì)頭疼。” 第一百一十二章 道鳳姐一喜復(fù)一悲 平兒自然知道鳳姐、賈璉兩個素日的脾性,一聽這話便信了十分,忙謝了一回。及等回去,她又見鳳姐果是有些吃不住了,立時尋了個體己的人,趕去辦事兒,自己則到了鳳姐兒邊上,端了一盞茶過去:“奶奶仔細(xì)頭疼?!?/br> 見著她來了,鳳姐便將自己身子往平兒身上靠了靠,只覺得心中一陣亂跳,便伸出兩根指頭揉了揉額頭,想著須家去歇歇。恰此時那耍百戲的上來了,她便和尤氏說一聲:“預(yù)備賞錢,我要洗洗臉去。”尤氏點(diǎn)頭,鳳姐兒瞅著人不妨,扶著平兒出了席,往房門后去了。 平兒也不敢說什么話,只扶著她一路慢慢兒走,口中還道:“奶奶慢著些,這吃了酒,便要發(fā)散發(fā)散,要是走得急了,怕是越發(fā)頭疼。”鳳姐兒卻是一味想著回去躺下來歇著的,聽著這話,反倒伸出個手指頭點(diǎn)了平兒額頭一下,嗔道:“偏你話兒多,這幾杯子酒罷了,難道我還沒吃過?” 口中說著,她們已是穿過廊下,往前走了一段,屋子便在跟前,里頭卻似有些吵嚷聲。鳳姐兒便起了些疑心,眉梢一挑,道:“這又是怎么了?” 平兒見著春纖所說的小丫頭不在,心里便松了一口氣,聽得鳳姐這話,她也只笑著道:“這么個日子,屋子里的大小人兒都不在,許是那些小丫頭沒人看著,又吵嚷什么話來?!?/br> 口中這么說著的,主仆兩人已是到了內(nèi)里,恰聽到里頭賈璉正在嚷嚷:“才得了趣,偏她又要來了!我這命里便是犯了‘夜叉星’,再不得一絲兒松快!” 鳳姐聽了,還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當(dāng)即氣得渾身亂顫,又想著偏她又來了四個字,便將平兒看了一眼。平兒卻早低下頭去,不敢做一聲兒。鳳姐想她素日平順,雖是吃了酒,到底沒有動手,只將她的手摔開,一腳踢開了門進(jìn)去,又怕賈璉走出去,便蹬著門檻堵著門,在那里罵道:“得了趣?得了什么趣?那yin婦是誰?你們王八yin婦一條藤,倒還嫌起我來!”說著,她便揉身上前,一頭撞在賈璉的懷里:“我怎么是個‘夜叉星’?既嫌我,只管拿條繩子勒死我!” 賈璉原是多吃了酒,一時興起,便不曾做得機(jī)密,偏正得趣的時候被個小丫鬟吵嚷得雞飛蛋打,那鮑二媳婦都裹著衣裳跑了,他便積下火來?,F(xiàn)下一見著鳳姐,本是沒了主意的,見她這般叫罵著要死要活的,他心里酒氣翻涌,反身從墻上拔出劍來,只是一揮,嚷道:“不用尋死,我也急了,一齊殺了了事,大家干凈!” 鳳姐猛見著劍光,晃得眼前一片白光,不覺正站在門檻邊兒,腳下一絆,真?zhèn)€踉蹌了一下,好在有個平兒扶了一把,卻是生生撞在門上,當(dāng)即哎呦一聲,渾身都泛起痛來。恰此時尤氏等一群人來了,見著這般光景,忙不迭上來分解,又道:“這是怎么了,好好兒的,怎么就鬧了起來?” 賈璉見著了人,越發(fā)有些酒后逞狂,故意要?dú)ⅧP姐兒,竟還拿著劍往前來,偏鳳姐兒此時疼得面皮發(fā)白,額頭冷汗涔涔而下,誰個不攔著?且要攙扶鳳姐起來,又有報給賈母等人,倒是驚動著她們都一起過來,一面搬出賈赦來壓著賈璉,一面又令立請了大夫來細(x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