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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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蓮便將頭前差點撞了那姑娘一件事細說來,又笑道:“那會兒姑媽在車轎里頭,便不曾聽到聲響?” “這,現(xiàn)在想來,那聲兒倒真還有幾分肖似……”柳氏細想一陣,便又道:“若說這個,你可曾登門告罪,且送一份禮兒?原是我們不對,沒得驚擾了人家姑娘?!?/br> 柳湘蓮心里復雜,卻還是點了頭。柳氏卻立時令人備下兩匹尺頭,四樣禮兒,且讓柳湘蓮帶著人過去,也是尊重之意。 這話一說,旁人猶可,她身后的心腹丫鬟秀燕便覺有些異樣,只當著人不好細說,回頭柳湘蓮應承而去,秀燕便問她:“太太怎讓蓮大爺也過去?我瞧著那晴雯,不是尋常小門小戶的姑娘,若是大爺過去,她不合撞見了,豈有不惱的?” “她便有幾分不俗,便不是那等羞手羞腳登不得臺面的。若是不合撞見了,兩下皆能看一眼,自是妥當。若是他家禮數(shù)周全,也是好意在前,顯得誠心的好事兒。真要只為了這一件細故,便生了嫌隙,不是他家不隨和,便是沒個緣法。既如此,這事兒作罷也好?!绷峡诶飮@一聲,又道:“若說身家背景,那丫頭實有幾分不匹配。到底湘蓮也是世家子,便如今大不如前,到底不同旁個,竟是舊人家。他又生得好,又有武藝,只消磨去那些浪蕩性情,好生過日子,必能振興家業(yè)的。只我瞧他形容,倒是看中那姑娘的意思——不然,這好些時日過去了,他怎么還記著?既如此,倒不如遂了他的意思,竟還能拘著他安生下來?!?/br> 那秀燕聽了,不由垂下臉去,一聲兒也不出,心里卻生出幾分幽怨來:柳湘蓮生得俊朗出眾,一來二往,她怎能沒個心思?只這女兒家的心思,并不好露出分毫罷了。這會兒聽得說晴雯這么個原做丫鬟的,也能匹配,她自家心里哪里能自在? 柳氏卻渾然不覺,只想著日后侄子能安生度日,心里越發(fā)安穩(wěn)。 只那頭卻再不如她所想,竟是出了個意料之外的事。 卻說柳湘蓮領著人去,自是敲門細述原由。里頭吳貴聽著那話十分好意,雖覺人家太過禮數(shù)周全,倒也應承了,且要將人往里頭迎。不想那柳湘蓮往那里說了半日的話,正巧尤老娘母女從里頭出來,且要坐車去買些脂粉首飾。那尤三姐一眼便瞧見了他,怎還耐得住,當即便要過去。 饒是尤老娘拉扯,那三姐兒也不過耐得一時,耳聽著柳湘蓮種種言語,十分和氣,不覺心頭漸漸生了怒火,當即摔開尤老娘的手,直沖了過去:“柳湘蓮,你站住!” 第一百四十四章 兩姝相見各奔前程 這一聲雖惱,卻又帶著三分嬌媚,引得眾人皆轉頭看去。 一眼望去,那尤三姐早將帷帽嫌棄,露出一張花容來。她本就生得柳眉攏翠,眸含秋水,此時帶著三分盛氣,三分嬌蠻,四分情意,越發(fā)顯得眼波流轉,自生出一番風流標致之態(tài)。 此時娉娉婷婷,腰肢款款而來,眾人不由皆是怔住,半日不曾回過神來。唯有那吳貴舊日幾回見過這尤三姐,又被婆娘多姑娘幾番敲打,總比旁人回神快些,見她來了,忙道:“尤姑娘與柳大爺也相識?” “可不是相識!”尤三姐微微抬頭,一對兒金葉兒墜子在耳旁打著秋千,從翹起的唇角邊兒劃過:“卻有幾句話想要問個明白?!?/br> 柳湘蓮原是吃驚尤三姐這般舉動,此時回過神來,再聽這話,不由心內(nèi)一動:我并不曾見過這姑娘,她卻口口聲聲如此,又是這般形容舉動……難道就是璉二他提過那個尤姑娘? 想到此處,他便面色一沉,正待說話,那里吳貴瞧著左右早有人指點,竟搓了搓手,開口道:“既如此,便先入內(nèi)……”他話音還沒落下,里頭多姑娘并晴雯因他出去半日,早也從里面出來聽了半日,本說著讓吳貴外頭立起來,此時聽話頭不對,多姑娘立時張口道:“甚么進來出去的?你去了這半日,難道來了什么要緊的人?” 說著,多姑娘便從里頭站了出來,頭一眼還是瞧了柳湘蓮一等人,次后便盯著尤三姐,似笑非笑著道:“我道是誰?原是尤姑娘,這白日里什么事這般要緊,竟要到里頭說?”口里說著,她又回看吳貴兩眼,里頭的意思任是誰也瞧得明白。 設若是尤二姐,必是紅臉再說不得半個字的,只尤三姐本就暴烈,如今心內(nèi)又存了惱火,聽得多姑娘話里話外竟說自己與這吳貴有些曖昧,不由怒從心起,幾步過去,伸手便要打:“你說得……” 她手還沒動,話才出口,原還立在后頭的晴雯早豎著眉,伸手便將原說著澆花的一盆水潑了出去:“這日不曾清掃門庭,倒招來許多土灰來。哥哥嫂子快進來,省得惹了晦氣?!?/br> 她這般利落,卻也是瞧準了的,并不曾直往尤三姐身上潑去,只尋了空地,或是將人鞋襪裙角略略濺了一點兒,卻不曾失了分寸。只這么一般做派,尤三姐再使不得潑,又見柳湘蓮已是望向晴雯,不由心底一顫,忘了旁個人尚在,張口便問:“你作甚拒婚?” 柳湘蓮心中早有疑惑,一聽這話,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又想頭前早與賈璉說了原由,卻是不中用,如今必得說破才是。由此,他踟躕片刻,便道:“寧國府尤大奶奶的meimei,怎敢高攀?” 這一聲說罷,柳湘蓮竟自與吳貴拱手一禮,又告罪:“今番原是致歉之意,不想竟于貴家門前招來風波,原是某的不是,竟不能再叨擾了?!闭f著,又將禮物推過去。 晴雯見著這般情景,便往后頭一推,并不言語。吳貴夫婦見他這般人品才貌,又有禮數(shù),自是領受好意,至如那禮物,幾番推脫不過,又有個尤三姐在旁,實不好磨蹭,也只得收了。 柳湘蓮見著事兒完了,便自告辭。吳貴也忙將大門一關,且往里頭收拾,省得那尤三姐回過神來,再要鬧騰。他卻料不得,此時劉三姐非是未曾回過神來,只是聽明了柳湘蓮口中言語,曉得他這是曉得東府那邊的事,嫌自己yin奔無恥,不屑為妻。 原是幾番企盼,好容易等了他來,見了他面兒,卻是這么個結果…… 尤三姐想到此處,不由滴下淚來。轉頭見著她母親尤老娘亦是過來,不由撲了過去,卻怎也哭不出聲兒來。那尤老娘一面罵,一面勸,只將個三姐兒帶回家中,口里卻是一轉,道:“既如此,你也歇了心思。我瞧著那姓柳的生得倒好,只沒個心肝,竟還不如你姐夫……” 這話才落地,尤三姐立時抬起頭來:“媽說的什么話!” 尤老娘只得訕訕收了口,陪在一邊沒再說話。 不想這一聲過去,尤三姐便收了淚,只坐在一側怔怔出神。與她說話,她也不理,與她湯羹,她也不用。尤老娘只說她性子強,一時回轉不去,便叫了兩個小丫頭在旁瞧著,自己便回去歇息。 萬料不得,她才回屋子里去,那頭尤三姐便聽到一陣馬蹄聲響,又有鑼鼓紅轎,竟自蔓延而來。她猛然一震,正待言語,忽而睜眼看去,不知何時竟出了家門,也不知到了何處,只有一座庵堂,里頭幾個老尼姑正自灑掃。 尤三姐心內(nèi)只覺一片虛幻,卻也不問,自出了這庵堂,抬頭瞧著日頭昏黃,方物皆是不曾見過,不由又回轉過來,張口欲問,耳邊便聽得一聲聲姑娘。她渾身一顫,警覺過來,睜眼看去,卻還是自家里,樁樁樣樣,與頭前一般無二,邊上兩個小丫頭正自瞧著自己。 經(jīng)歷這么一回,三姐兒忽而不知從何說起,一時想著舊日種種,一時想著今番情狀,竟是癡了一般。后頭她便飲食懶進,不思茶飯,原好好兒的一個人,不出半月,竟便瘦脫了形。饒是眾人百般法子,求佛問道,符咒經(jīng)文等等,皆不中用。 那尤老娘哭了兩日,又尋尤氏并尤二一番哭訴,雖得了勸慰,賺了銀錢,卻終究沒個用處。反叫個尤二姐心里掛念,越發(fā)添了一件心事。賈璉無法,且尋了柳湘蓮兩回,強讓他來見了一面,卻依舊不中用。至如旁個,無奈人生大事,斷沒得這般強扭的,他也只得撒手,整日請醫(yī)延藥而已。 鳳姐將一應看在眼底,不由與平兒冷笑:“果真這世上還有果報兩字的。這yin奔無恥的,怎能有個好結果?我頭前想得再多,竟還不如她們自家的結果?!逼絻涸谂月犃?,便道:“總歸善惡有報的,奶奶只瞧著便是。”她口里這么說著,心里卻實有三分愧疚——她初時聽得尤二姐之事,再沒瞞著鳳姐的心,俱是明說了的??扇缃袂浦榷氵@般結果…… “你說的不錯?!兵P姐想著頭前平兒說過的陰鷙果報,心里不由一跳,暗想:日后竟是那些事兒皆不要理了。這府里的窟窿,與我什么干系?竟是將自個兒一家子攏住了才是。總歸日后這一府也是自家主張,竟先瞧瞧,省得賠進許多去,只為了這一把權。 由此一想,她越發(fā)念及黛玉的好處,后晌便不免又重問了兩句。聽得說顧茜與黛玉書信往來更甚,竟是情分極好,她便記在心底,只帶生育之后,再論其他。 這一番緣故,旁人皆盡不知,只瞧著鳳姐一味保養(yǎng),旁個皆盡不理,便將往日她的醋意做了他想。不說賈母、王夫人放心,就是邢夫人暗中嘀咕,也是道:“果是世家大族出來的,真真是會算計。頭前沒兒子,只一味拿著爺們,后晌兒女齊全了,便松了手。到時候兩樣齊活,既有賢良名兒,又有兒女做靠,自然穩(wěn)穩(wěn)當當!” 眾人皆是這般想,賈璉雖是忙得里外皆不得意,卻也不曾生甚么疑心,倒還有幾分慚愧,閑著無事,倒是多往鳳姐的屋子里去。鳳姐見此,越發(fā)心滿意足,又是好醫(yī)好藥好將養(yǎng),于九月十八日生下一子,足有六斤六兩,十分圓潤康健。 賈府上下人等知道了,俱是歡喜不已,一時封了上等的封兒賞了產(chǎn)婆不說,還額外與了二十兩的賞錢,倒將她們喜得滿口稱贊,連說麟兒佳兒等等。 鳳姐在平兒的伺候下吃了一盞老參湯,有簌了口,方笑著道:“世人都說我十分口齒,我瞧著竟還不如那兩個產(chǎn)婆,這半日的功夫,竟不曾重說一個子兒?!?/br> “奶奶的喜事兒,哥兒的好事兒,自然是當?shù)闷疬@些話兒的?!逼絻簼M臉皆是笑,又將新誕下的哥兒細細描摹了一番,笑道:“再有,哥兒才落草,就瞧著十分齊整,那小胳膊兒藕段兒似的,真真玉雪可愛。任是誰瞧見了,自然都是愛的?!?/br> 鳳姐聞說如此,忙令抱來細看,果真圓潤可愛,與旁個紅皮猴子不同,就是就日子大姐兒也是不如。她不由一笑,瞧著他吧唧著小紅嘴兒安安穩(wěn)穩(wěn)睡著,便道:“倒是與他jiejie不同,罷了,抱下去讓他好生睡著,再不能驚擾了一絲兒。” 那奶娘忙應承一聲,將襁褓攏住,又重頭抱回到里屋去不提。 而鳳姐又賞了屋子上下人等,眾人自是歡喜。而這一番熱鬧,落在那邊兒尤二姐耳朵里,自又生出一段憂愁來:我自來這里,便是歡少愁多,本就不得人心,又與jiejie生了嫌隙。如今她生子,又添了一重緊要,我更倒退一射之地,也不知她日后會怎生理會我?若是好,倒也罷了,若是不好,我又能如何?如今本是人嫌狗憎的,現(xiàn)下便她生了厭棄的心,我又該如何是好?若我還在外頭,雖沒個名兒,到底母親meimei在,竟能說幾句心事,如今在這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圖立身兩廂皆改面 然則尤二姐一番傷心未曾過去,一個小丫頭細姐兒從外頭進來,手里抱著個漆盒,一見她如此,便道:“姨娘這又怎么了?”二姐抬頭望去,見著是她,便拿帕子拭去幾滴殘淚,且微微笑道:“我原沒什么事,不過一時出神罷了?!?/br> 這細姐原是新入府里才留頭的小丫頭,雖也聽得鳳姐種種厲害,又知二姐的舊事,然卻生來一副好好心腸,見這二姐受了許多委屈暗氣,連著人也病得十分憔悴,不免漸次憐憫起來,常日里無人,便與她說話排解,又細細打點了吃食等物。 因近來且有賈璉看顧之寵,鳳姐誕子之喜,又是小事,這屋子里旁人雖有覺察,也未十分理會。這十來日過去,二姐又是那等和善憐下之人,細姐年歲小,不免越加將心更偏了三分去,此時見她這么說,便將盒子往桌上一放,口里道:“姨娘便是太和善,倒忘了人善被人欺的話兒,如今就如此,日后可怎么得了?豈不是一發(fā)叫人欺負了去!” 二姐聽了,也不過嘆一聲:“我如何比的旁人……”誰知那細姐兒近來頗聽了些母憑子貴一類的話,又有鳳姐誕子一事,心里思量幾回,這會兒就一股腦說了出來:“姨娘如何比不得旁人?原是正經(jīng)做了二房奶奶,論說起來,也是叫一聲二奶奶的。便現(xiàn)在不好提,到底名兒不同,平姑娘也要靠后三分,更何況那兩個!雖說姨娘如今艱難,可若沒了心氣,也不過任憑欺負了去,且還要被人嘲笑無能!倒不如好生將養(yǎng)身子,打疊精神,后頭養(yǎng)個一兒半女的,自然便好了?!?/br> 她年歲小小,卻說出這么一番話來,倒將個二姐聽得怔住,好半晌回過神來,她不由且笑且嘆,一時又灑了兩滴淚,口里道:“你一片好心為我,我是深知的,然而這福氣又哪是容易來的?旁個不說,我如今身子虛虧,連著小日子也遲了十余日了……” “姨娘若不做,這福氣又怎生來的?倒不如立時托了二爺,正經(jīng)請個太醫(yī)來診治,一則好生調(diào)養(yǎng),二來,這遲了十余日的,便有了身子也未可知呢?!奔毥銉耗贻p心熱,哪里容得二姐喪氣,便是不好的且要翻出里頭的好來,何況這事兒原有幾分難做準數(shù)的。 尤二姐聽了這話,心里不由一震,從袖子里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搭在腹上摸了摸。不想她近來身形消瘦,這一一番動作,原套在腕上的一只赤金累絲鐲子便滑將下來,直落在地上打了個轉兒方停。 “我來撿?!奔毥銉和皟刹綄⒛氰C子撿起,重頭套回去,口里卻不免說兩句:“姨娘瘦了好些,連著鐲子竟也撐不住了?!?/br> 二姐便自紅了眼,因瞧了那鐲子兩眼,便將它又褪了下來,反方到細姐兒的手里,因道:“這個你收著,放心,如今得了你的話,我若還不知道,竟就是白活了許多年?!奔毥銉鹤圆桓沂障拢欢銏?zhí)意如此,她也強扭不過,又想著日后還回去,方才收下,又忙開了漆盒,且端出一碗銀耳粥,兩碟精細點心。 那二姐一時用了,心中漸次拿準了主意,后晌賈璉過來,她便垂著淚,柔聲細語將一番衷腸話兒說來,直讓他憐惜應承了,方略略松了一口氣。然而回首摸一摸肚腹,她有幾分踟躕:這里頭,當真懷了? 她念著這個,賈璉請來的王太醫(yī)細細把脈過,卻道:“這位奶奶脈象似有幾分虛,細究內(nèi)里,又往來流利,應指圓滑,倒有五六分似滑脈。不知葵水如何?” “原遲了十余日?!庇榷阈睦镆讶灰粍樱挥X兩頰微微泛出喜色,口里卻道:“只我素日也不甚準,便也不以為意,只說進來飲食懶進,許是有些癥候,萬沒想到……”后頭的話她沒再說,賈璉已是喜色滿面,且與王太醫(yī)計較。 那王太醫(yī)聞說葵水如此,心想至多不過一月的身孕,實拿不準,便也不曾鐵口直斷,只讓日后仔細小心,待過一二月再來診脈。賈璉原是經(jīng)歷過的,自然曉得里頭的緣故,當即掩下話頭,且求了一劑方子將養(yǎng),又送王太醫(yī)出去,方才回轉。 二姐心里半是歡喜,半是猶疑,只恐滿腔歡喜終落空,便不敢十分露出來,見著了賈璉,也不過幾句話兒:“若真有這般福氣,且與二爺誕下孩兒,縱我死了,也是于愿已足?!?/br> “說的什么昏話!”賈璉忙摟住她的肩膀拍了拍,只覺皮骨嶙峋,不由心里一酸,忙細細寬慰起來。那二姐十分溫柔,自然越發(fā)得了他的心。他思量一陣,待到了鳳姐的屋子,見她雖未沾胭脂水粉,卻也粉面潤澤,一雙丹鳳眼似含著一汪活水,說不出得鮮亮,哪是方生育的婦人,倒是新嫁的少婦,當真一個水蜜桃般豐潤。 她如此豐潤,越發(fā)襯得尤二姐憔悴,又有頭前的一干事體,賈璉不由心里一動,生了幾分疑心,只面上卻還帶笑:“今兒可如何?” 鳳姐聽了,抬眼瞟了他一眼,便慢慢半支起身子:“二爺這話說得可巧,早起才一并用了飯的,怎這會兒又說道了?想來也是,我如今也就個黃臉婆娘,哪里值當多看一眼?”她口里說著,邊上平兒早將個靠枕與她放背后墊著,一面聽著,竟一面笑了出來。 “我不過隨口說一聲,你們主仆一個說一個笑,倒拿我做消遣了!”賈璉也不惱,只與鳳姐說了半晌話,又去見了兒子,只他正睡著,便也不過瞧兩眼而已。待得回頭,他不免道:“這孩兒雖小,卻是府里正經(jīng)的小爺,頭前大老爺正說著,大名雖還早,須得與他取個小名了?!?/br> 鳳姐一聽是這么一件事,忙道:“咱們大姐兒好一二年方取了名兒,如今這個越發(fā)要仔細才是,都說賤名兒好養(yǎng)活,然而太粗了似也不大好。常日里我閑了,也與他想了一想,只尋摸不出來,正要問一問老太太,或是林meimei她們?!?/br> “咱們的孩子,自家想豈不更好?”賈璉卻是早有主張,因笑著坐下來,將自家想得幾個說出來,卻都不如鳳姐的心意,反叫她嘲笑回來:“原還不如我想的?!闭f著,她也將自家想得幾個說來。 夫妻兩人爭持了一番,終究還是鳳姐的意思占了先:“我怎么說的,或是借老太太的福壽,或是寶玉林meimei的文氣,總歸是好的?!?/br> “罷罷,都依你,如何?!辟Z璉深知這兩日自己往二姐那里去了幾回,又請醫(yī)延藥的,便不立時提事,只在這兩日將鳳姐哄得歡喜,后頭再悄悄求一求平兒,這般方能順遂。因此,這會兒他也不以為意,張口就將這事隨了鳳姐的心。 鳳姐果然歡喜,后頭賈母、王夫人、邢夫人并寶玉一干人過來,她便將這事說了出來,因笑道:“我們原是粗苯的,竟不知取什么名兒,又是頭一個兒子,心里也愛得緊,思來想去,還是往老太太這里求個名兒,也是借一借您的福壽。不想這孩兒果然是有福的,才說著,這會兒非但老太太來了,連著大太太、太太并寶玉、諸位姐妹俱是來了,想來今兒他必能得個好名兒的?!?/br> 這一番話說來,眾人皆盡歡喜,又去瞧了瞧孩兒,見他生得玉雪可愛,雙目又極有神采,偏滿臉皆是笑,并不似尋常孩兒,見了生人便怕,不由都開口道:“只看他,也必得想出個好名兒來?!币粫r湊趣說了許多名兒,歡歡喜喜里,與他取了個長生的名兒。 “雖說賤名好養(yǎng)活,咱們這樣的人家也須文氣些,這名兒也是常有的,寓意也好?!辟Z母一句話做定,眾人自無旁話,后晌便喚長生不提。鳳姐瞧著這小長生動了動胳膊,上頭系著紅繩兒的金鐲子叮當作響,倒似應和,不由笑了:“他這模樣兒,可是喜歡。” 一時說笑罷了,賈璉又回來,彼時有心湊趣,眾人說說笑笑,場面越加和煦。鳳姐見他這么個模樣,心里有數(shù)兒,卻一字不提,眼見著三五日過去,她方挑了挑眉頭,且與平兒道:“那邊兒竟也沒個響動?” “奶奶細想,又不曾拿準了,這會兒她能有個什么響動?自然是安靜的。”平兒原端著茶盞的手一頓,口里卻說得極穩(wěn):“就是二爺,這會兒也不好提什么,怎么的,也要奶奶出了月子才是。” 鳳姐聽了,鼻子里哼了一聲,道:“我瞧著他可不這么想,不然,這幾日再沒這樣殷勤?!闭f得這一句,她又覺得沒什么滋味,只靠在床頭思量了半日。 平兒瞧她這樣,便垂下臉不言語。 這話隔了兩日,鳳姐心里雖還不服,但瞧著賈璉竟都能壓得住,思來想去,還是自己先開了口:“我如今身子不爽利,平兒又是我心愛的,又周全,常要她在邊上照料。偏你今日倒都往我這屋子里去,難道那春紅她們竟都不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二尤去黛玉嘆悲亡 到底頭前她的名聲已是傳了出去,滿園的人,十有□□都聽見過的??v有寶黛等人心思敏捷,曉得這是鳳姐的手筆,然而事兒卻假不了,總歸有幾分不同。縱那尤二姐標致和悅,言語溫柔,眾人見著也生出可惜憐愛之意,然又有鳳姐之故,也說不得親近兩字。又有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等長輩,原就心里不喜,略見過一面,便使人攔著不再見她。 這一等事體,旁人知多知少,尤二姐心內(nèi)卻是最明白不過的,暗里飲泣兩聲,只不敢與旁人曉得。為著這個,她不免將全副心神放在孩子身上,只盼又當真能有個孩兒,方有終身之靠??伤虤馔搪?,春紅秋桐兩個卻是再饒不過去的!尤二姐似有身孕一件事,引得她們又忌又恨,一面在鳳姐這里下嘴,一面又明朝暗諷,拿著二姐舊事破開,直將野種雜種兩字按上去。 鳳姐冷眼瞧著,卻一絲兒不動,回頭與平兒說道起來,且還笑吟吟的:“倒是我頭前糊涂了,只自個兒一味剛強,讓二爺心里生惱,好好的日子,越發(fā)過得沒了甚個滋味。如今瞧著,有這么一二個張牙舞爪的,竟是省了多少心!” 平兒深知她的性情,口里雖這么說,內(nèi)里卻是存了宋□□滅唐之意,哪里容得這么些個人!她心里也憐二姐,卻不好說一聲兒,只道:“奶奶心中有數(shù),她們又如何能翻出五指山來?只二爺那里……” “原都是他心尖尖上的人,我說什么去?竟還做月子里呢,哪里管得這許多事?與他說一聲,自去理會就是。”鳳姐冷笑一聲,過后果將這事與賈璉說了兩句。 賈璉見她神色冷淡,言語漠然,全沒了舊日醋意,倒是吃了一驚,且將舊日的疑心去了大半,自去春紅秋桐兩處呵斥了。鳳姐聞說,也自丟開手,且做看戲,心里卻想:那兩個原在老爺屋子里混著的,豈是省油的燈?得了這么一通話,明里不敢顯露,暗地里越發(fā)要鬧起來。我倒要瞧瞧,那尤二姐當真還能做泥菩薩? 她心里這么想著,平兒卻有幾分不忍心,每每偷空與二姐排解??v有秋桐瞅見,說與鳳姐,鳳姐也不理會——原是她吩咐的,使平兒過去打個花胡哨的。這事兒做得或有心,或著意,也總是她的名聲。如今且讓她們鬧去,自家總做個莊兒。 如此忽忽一月過去,不說旁人,就是寶黛一等玲瓏心腸的,也不免暗暗吃驚,回頭說道起來,黛玉也不免嘆一聲:“鳳丫頭自來剛強的人,如今竟也改過了,若是往日,再沒有這等和軟的?!?/br> 紫鵑聽了,笑著將一碟子新鮮瓜果擱在桌案上:“姑娘,往日二奶奶也未必全是醋意,只沒個兒子做靠,自然緊著三分。這日子越長,心里越緊,方漸漸不同。如今既是兒女雙全,縱有旁個什么,到底動不得她半分,自然也不甚緊要了,松寬也是常有的。” 她這話,黛玉心里自是明白,眉頭卻微微蹙起,一雙含愁目似攏了薄暮輕煙,悶悶道:“這雖是常情,我心里卻不喜歡?!闭f得這一句,她沒再言語,夜里卻不曾好生睡著,翌日起身,立在山頭一望,見著風吹葉黃,南雁北歸,縱使秋日天高氣清,也不覺在心底悶悶釀出一段愁情,倦倦回去,又咳嗽了兩日。 賈母聽說,雖知大約是時氣之故,卻也立時請了太醫(yī)過去,且與她診治——不過是小癥候,吃兩劑湯藥便完,并無大礙。她如此,那邊兒尤二姐卻再沒這等運道。 卻說賈璉估摸著一月已過,忙再去請?zhí)t(yī)來,不想王太醫(yī)早去軍中謀職,只得將個胡太醫(yī)請來與尤二姐診治。他的言語卻與頭前王太醫(yī)再不相同,一劑藥下去,竟就將個將將成型的胎兒打了下來,那二姐本自氣血有虧,如今經(jīng)了這等虎狼藥,一時血行不止,昏厥過去。 賈璉聞知,也是大吃一驚,忙又請醫(yī)調(diào)治,又命人打告胡太醫(yī)。然則胡君榮早卷包逃跑,旁的太醫(yī)細細診治了,也不過說兩句將養(yǎng)的話,又令不能氣惱等。鳳姐再沒想到有這等事,一時卻怔了半日,方使平兒過去打點,又道:“到底不是好事兒,不過二爺在,你過去支應一陣便罷,等閑事不必理會,只讓他自個兒折騰?!?/br> 平兒應承下來,一日便有半日在尤二姐之處,或與她排解,或與賈璉言語。她為人既好,又是精細能干的,不出兩日,便將這里打理妥當,回去又說與鳳姐,十分妥帖。然則,屋子里諸事齊整,二姐卻實失了元氣,又想著沒緣分的孩兒,心里實在慘痛,明里暗中不知哭了幾回。 那賈璉本就傷心,見她如此,越發(fā)失了滋味,常日里一面安慰二姐,一面又尋小廝等發(fā)火。幾回下來,底下的人沒個奈何,不免想將他的火氣引開,因將沖撞等話說了一回,雖不似原鳳姐說得妥帖,到底是心腹伺候的人,又事關二姐,賈璉不免也有幾分意動,后頭尋了僧道一類問了一番,細細算來,卻是屬兔的人沖撞。 秋桐正正屬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