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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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薛夏和離寶釵定心 “是?!蹦切P垂頭低眉,肅著手回道:“也是閑來絮叨,說因為這個郡王很是惱怒,偏無處發(fā)作,這些時日仆役丫鬟皆十分小心,不然,輕則打罵重則攆出去……”寶釵聽到這些話,不覺抿了抿唇,方還只是淡淡道:“但你這幾日記得最深的,還是上頭那一句,是也不是?” 小廝忙點頭道:“是,姑娘。小的也奇了,但凡說上幾句話,那個郡王家的長隨便要提一提,倒似提點什么似的?!睂氣O聽到此處,面色已經微微有些發(fā)白。垂頭不語半日,她方點一點頭:“我知道了?!北愦虬l(fā)了這個小廝,自家靜坐一側,好半日不曾一動。 鶯兒等人原只說她擔憂兄長薛蟠,不曾想這小半個時辰過去,寶釵依舊默然不言,混不似她往日模樣。鶯兒方上來悄聲喚了兩句:“姑娘,姑娘?!币娝剞D,鶯兒忙關切道:“姑娘這是怎么了?半日竟不言不語,也不吃茶,也不做針線,倒似睜著眼兒睡了一般。” “沒什么,不過想了半晌事兒,竟就有些出神?!睂氣O微微一笑,雙眉之中卻似籠著淡淡的愁云,被薄暮的日色一照,竟有幾分幽微神妙的異樣之感:“你去沏一碗茶來,用前兒鳳jiejie那里送來的茶葉兒?!?/br> 鶯兒不覺一怔:那茶葉味道淡,素日不合姑娘的脾胃,今兒怎么想起它來了?只瞧著寶釵神色,她終究沒有多問,只低低應了一聲,回身去沏茶了。只到了外頭,她思量片刻,到底與旁邊的小丫鬟道:“今兒姑娘不大舒坦,你去吩咐廚下,少弄些油膩的,倒是清清爽爽的好些兒。下晌再備些兒茶點,都要不膩口的?!?/br> 那小丫鬟答應一聲,轉身往廚下不提。鶯兒則烹了一壺茶,端了一盞送到寶釵跟前,見她垂頭細品,似有所想,又有所慮,一發(fā)不敢言語,只悄悄立在一側。倒是寶釵回過神來,見她這么個模樣,便微微一笑:“好好兒站在這兒作甚么?倒是往廚下吩咐兩句,哥哥吃不下飯,讓他們用上等的料做精細清爽的來。特特是點心,務要精細好放兩日的。這不在家里,那邊飲食無人照應,若一時餓了,他也好尋這些墊一墊?!?/br> 鶯兒忙答應下來,又瞧著寶釵神態(tài)一如往日,只說方才種種是為了薛蟠之故,便也放下心來,勸道:“姑娘放心,左右還有太太并各家親眷呢。大爺也是無心害人,不過一時惱了,那嬤嬤又年老體弱,兩頭湊到一處方鬧到這地步。好好打點了,總還能回轉的?!?/br> “若都似你說得那般就好了?!睂氣O合眼微微一嘆,心中柔腸百轉皆是愁意:若真如自己所想,那東平郡王執(zhí)意捏著哥哥,好叫自己代替那縣主和親,那該如何是好?他家已是存了這樣的心,豈能輕易放手?姨母家雖也富貴,又有娘娘在內里,到底是姻親。舅家又已失勢,一發(fā)不必提。而東平郡王非同旁的,原是一等有權有勢,現(xiàn)今又占了理……只消傳兩句話,自己若不從,他家治死了哥哥,竟也無處尋把柄。 這、這究竟該如何是好! 想到此處,饒是寶釵素日穩(wěn)重,也不由心生焦灼。此時外頭卻忽而又是吵嚷起來,她不由眉頭微皺,喚來鶯兒:“去瞧瞧外頭怎么了?”話音方落,那邊簾子一掀就闖進一個人來。 不是旁人,恰是夏金桂。 她本是個柳眉杏眼的美人兒,此時散著頭發(fā),豎著眉頭沖進來,生將八分秀色,化作十分厲色:“姑娘,我嫁你薛家也有一二年了,竟還是外人不成?”說著,也不等寶釵言語,她自家便先撒潑起來,一口一聲死鬼囚徒,又言自己要做寡婦云云,十分不成體統(tǒng)。 寶釵見她如此,心里也不由動氣,卻還穩(wěn)得住。心下思量半晌,她也不理撒潑不聽人言的夏金桂,轉頭吩咐道:“大奶奶氣糊涂了,還不快些兒送她回屋子里去。再將外頭的好大夫請過來,也告訴親家太太兩句,請她過來?!?/br> 聽到前面的,夏金桂猶自哭天喊地的,但聽到要請夏母來,她心里一震,竟生生噎住了哭鬧,半日方道:“果真請我母親過來?”寶釵立在一側,目光淡淡,言語一如往日:“嫂嫂這話從何說來?難道我們家竟還攔著親家太太不成?” 夏金桂一時說不的話來。她原要鬧騰,不過是怕薛蟠當真斷送性命,她竟要做寡婦。不說到時候婆家轄制,就是改嫁也要被人指點,倒不如現(xiàn)今和離了來得干凈。因這番私心,唯恐薛家壓制,方要鬧一場好讓親娘過來相助,總脫了這一處方好。 不曾想,她不過吵嚷幾句,就能稱心如意了。 看著寶釵仿佛能能明察秋毫的眼睛,夏金桂微微偏過頭,心里卻忽而生出個念想來:這薛寶釵說不定也是愿意自己和離的。許是在她看來,一家和睦齊心合力比旁的更強…… 雖然不忿寶釵輕視自己,但想到現(xiàn)在的情勢,夏金桂還是壓下心里怒火。只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她用帕子捂住嘴,一雙眼卻緊緊盯著寶釵,口里道:“姑娘這話可是當真?” “嫂嫂,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么?”寶釵微微一笑,眉眼卻依舊如故,只淡淡冷冷的,又透出一絲凌冽來:“有什么話兒,只管請親家太太來說明道清了。我家原也不是不知禮的人家?!?/br> 夏金桂見她說得明白,自家竟有些慚愧起來,又瞧著周邊離著的丫鬟婆子,不由得兩頰有些發(fā)燒起來,垂著眉想了片刻,方低聲道:“既這么說,我承姑娘的情面?!闭f罷,她倒微微福了福身,轉身就辭了去。 寶釵見她這般行止,大異往日,也微微怔了片刻,方幽幽嘆了一口氣,暗想:果然天理人心還有些公道。她自家也曉得這會兒想著和離,本是落井下石沒理兒的事。也罷,冤家宜解不宜結,原就是一對怨侶,若是太平日子磨個三年五載竟也罷了?,F(xiàn)今家里忽來橫禍,正是艱難的時候,夏家這里再要鬧起來,素日里千防萬防內賊難防,哥哥那邊越發(fā)要艱難了。倒不如遂了她們的心,自家也能得個好兒,若能平添一絲兒助力,求個一家團聚,竟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有了此番心思,待得薛姨媽回來,她便將此間事一五一十說明白,又道:“媽且細想,嫂嫂已是存了這一番心思,那夏太太又止有這一個女兒,自然是萬事都緊著她的。她家雖不算十分富貴,到底也是官商,也是有些人情世交的,又富貴。哥哥這里本已是艱難,夏家再要鬧起來,舍了銀錢臉面,也是平添許多麻煩。何況,哥哥嫂子往日十分不睦,現(xiàn)今哥哥這一遭,也是這里積下火來的。到了現(xiàn)在便留著人,終無意趣?!?/br> 薛姨媽本自憤憤難平,但聽到后頭,也不得不點頭,因含淚摟著寶釵,哭道:“我的兒,我們家這是遭了什么罪啊!你哥哥如今在牢中,這里又鬧到要和離,外頭聽見了……”由此大哭了一場。 寶釵原考量了半日,本想將自己所猜之事道明,可見薛姨媽已是有些支撐不住了。她不由心里一陣酸軟,動了動唇,到底將到了舌尖的話咽了回去:也罷了,總將這一件事說明白了。到時再說也不遲。 然而,她卻料不到,夏金桂和離一件事,薛姨媽往親戚人家走動一回,又與夏母細說明白,不過三五日竟就了結。而東平王府卻已是迫不及待,眼見著薛家沒有動靜,他們把心一橫,督促著衙門動手,又尋了法子將薛蟠折騰了一日。雖不曾動粗,卻著實叫薛蟠坐臥不寧,吃喝皆無。 那薛蟠原是不中用的,哪里熬得住這些苦楚,不出半日就求饒不已。 薛姨媽聞說,哪里還坐得住,當即打發(fā)人去,卻也只帶回穆家一句話:“這兒女雙全固然是好,可到了眼眉前都要保住可就難了?!边@話大有深意,薛姨媽聽得心里發(fā)憷,忙尋了寶釵來,抖著唇說了一回,又道:“你說,這穆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寶釵沉默片刻,好半晌方道:“媽也知道的他家的事?,F(xiàn)今這么個說法,大約頭前太妃見過我,哥哥又當頭撞上,說不得就是起了心思,想著我代替他家女兒和親去的?!?/br> 薛姨媽迷迷瞪瞪想到了這一出,卻怎么也不愿細想。待聽到女兒這么說,她不由痛哭出聲,嚎啕道:“他家怎么能、怎么能!他舍不得自家女兒,旁人家的女兒,竟就要舍得了不成!”寶釵見了,心里一陣痛楚,也不由落了兩行淚,靠到薛姨媽身上,嗚咽道:“媽,當真如此,就、就……” 她話還沒說完,薛姨媽忽而哭聲一頓,猛然道:“不、再也不能!許是、許是我們想岔了呢……不行,我去尋你舅舅、姨母去。寧可折了我的命,也不能讓你們兄妹受罪!”說著,她也不管旁的,拿帕子胡亂擦了兩把,又前言不搭后語地囑咐寶釵兩句,必要她留在家里:“你好好兒在家里,我方能放心?!?/br> 第二百零九章 淚眼執(zhí)手相別天涯 寶釵滿心愁緒說不出,又不忍違抗母親的意思,只得坐在一隅,只手捧頰遙遙望著窗外天光。 鶯兒等人早在外頭聽到了聲響,心知必有些事故,一發(fā)躡手躡腳不敢言語。人聲既無,一屋子便只剩下蕭索清冷之意。寶釵回頭見著如此光景,雖是最明白不過的人,這會兒也不覺觸動心腸,偏過臉去輕輕嘆息一聲。這嘆息聲似清風又似悲鳴,徐徐消散,仿佛從來都沒有過一般。 王夫人這里卻正自沸沸揚揚。 那薛姨媽尋過去,不等丫鬟婆子下去,她便已是紅了眼圈兒,帶著哭音道:“jiejie,如今我這兒竟不知如何是好了!”王夫人原不知道今日情勢,只說還是往日那般,便勸道:“這又有什么法子,只慢慢回轉便是。想那東平郡王也不過一時之氣,哪兒就能為個奶媽,竟就結下深仇大恨的?” 話音未落,薛姨媽已是哽咽難止,哭道:“甚么一時之氣?原是他穆家存心算計,定要寶丫頭代他家女兒和親,好將兒子換回來!”她這兩句話,唬得王夫人差點兒砸了茶盞,霍然起身道:“甚么!竟有這樣的事!” 薛姨媽便將各種內情一一道來。 “這、這可如何是好?”王夫人聽著首尾相連,竟都是在情在理,不覺面上一陣青白交加,又重重跌坐回去:“若真是如此,怕這事絕難善了。不行,這事兒必要說與哥哥、老爺。他穆家雖是郡王府上,我們也絕不能聽憑欺負了去!” 然而,王子騰、賈政等人聞說,卻也無法可設。 畢竟薛蟠性命已是握在穆家手上,便是魚死網破,原也是得不償失的事。又有穆家現(xiàn)今已是逼到跟前來,一日兩日的折騰薛蟠。再要拖延下來,唯恐他就是保住性命出獄,也損了筋骨壽數(shù)??烧嬉塘耍娙擞謱嵲谛臍怆y平。又有王夫人、薛姨媽,素日里愛寶釵如珍寶,如何舍得? 旁的不提,王夫人且還往宮中走了一回,滿心盼著元春已是好轉,許是她從中說和,到底讓那穆家有些忌諱。然而一入宮中見了元春,她自家先慌亂起來:“娘娘怎么越發(fā)瘦了?” 元春滿面病容,氣息奄奄,卻還有些精神,不消抱琴言語,自家擺了擺手道:“原我頭前傷心過度,略好了一點,偏又染了時氣,竟又有些燒起來。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兒就能立時好了的?母親只管放心,現(xiàn)今我已是慢慢好轉了的?!?/br> 王夫人見她如此,原到了嘴邊的話也不由咽下,只一心好好兒勸慰不提。待回去說與薛姨媽,姐妹兩人商議了半日,皆無法再設。 倒是寶釵最是明白靈透,雖是事關一生之榮辱悲喜,她卻依舊能痛下決斷。不等旁人言語,她自個兒先去王夫人處哭求,請她勸慰母親,又與穆家商議,好使自己代為和親后,哥哥薛蟠再無半點后顧之患:“到底是落了案底的。若是旁人再要生事,彼時又要被轄制了去?!?/br> 王夫人見她如此懂事,不由也摟著她痛哭一場。最終卻也在她勸說之下,又一道說與薛姨媽。后頭眾人如何悲痛傷心,暫且不提。倒是東平郡王穆家那里,聽說薛家果然肯了,便使了十分氣力,先把大夫送去牢獄診治,好生照料薛蟠,后頭又應允帶寶釵上書之后,必將此事完結。 寶釵雖知如此被人轄制已是難免,到底心中難平,必得了那奶媽之子的賣身契,方松口與穆家做了義女,又上書求為和親。穆家則將縣主舊日所攢下的嫁妝并金銀等物皆細細備下,一準將寶釵發(fā)嫁。朝中雖有所覺,然而穆家卻是使了十分氣力,不說聯(lián)絡各處說情,又與圣上放了些軍權,又應諾一應嫁妝等物皆有自家出,終究將此事辦成。 圣上應諾之后,穆家立時打發(fā)人往衙門處置,不出一日光景,便將薛蟠放出。 那薛蟠聞說前因后果,原是牢獄里受了許多苦楚,這會兒也憑空生出一股氣力,抓起個勞什子便往外頭奔去:“那穆家欺人太甚!我必要討個說法!”薛姨媽這幾日已是雙目哭得紅腫,嗓子嘶啞,見他這樣,慌得忙說不出話來,自個兒撲上去哭道:“你這孽障還要生多少事?” 寶釵心里酸痛不已,卻也忙拉著薛蟠,含淚道:“哥哥真若想我過得好,日后萬事多思量少生事,安生孝敬母親才是。不然,縱我去了,后頭也要時時記掛?!?/br> 被這母女兩人一把拉住,那薛蟠一則不敢推搡,二來也實在受苦不淺,不過憑著一口氣,并無十分氣力,當即也被拉住了。他瞧著母親meimei滿面悲苦,雙目紅腫,心里難受至極,卻偏沒個法子,恨恨跺了跺腳方撒了手里拿著的物件兒:“我原動了手,要打要罰要殺要剮聽憑他們做去,何苦將meimei拖進來填坑?” 然而他再要鬧騰,那邊圣上旨意已下,又能如何?竟也只能打點起來。倒是那穆家也知道自家行事霸道偏狹,一應東西都挑了頂尖兒的來,連著打發(fā)過來的人也十分殷切,又有婆子丫鬟日夜守在門口,唯恐有個三長兩短的。 寶釵皆看在眼中,卻一句不曾言語。倒是薛姨媽、薛蟠心中惱恨,著實發(fā)作了幾個。然而穆家卻立時遣人過來,重換了人:“只消姑娘舒心,便是一日換兩回,也是使得的。” 薛家便再無法子,又有薛蟠自小到大皆是嬌生慣養(yǎng),并不曾受苦。待得回來,又生生氣惱了幾日,不免勾起頭前,兩處交加并又病了。 那薛姨媽一面打點女兒,一面又照料兒子,十分辛苦,又心中難受,不過三兩日光景,便瘦得衣裳寬了兩寸。寶釵看在眼里,心里也是酸澀難言,忙幫著做事兒。薛姨媽百般推拒,她卻并不應允:“媽固然是想我能安安靜靜享幾日太平日子。可我也想著多瞧瞧媽并哥哥——這往后,還不知能不能見著了?!?/br> 薛姨媽聽得這話,不免又是摟著她痛哭一場,卻也不再攔阻,只夜里翻來覆去,著實煎熬。而此時,黛玉、湘云等人也是知道薛家之事,因頭前唯恐登門添亂,不敢驚動了。待聽說已是漸漸安靜了些,幾人方約好往薛家下了帖子。恰此時,甄英蓮聞說內里事情,亦是托黛玉從中轉圜,一道前去:“姑娘素日待我極好,如今她遭難,我總也要盡一點子心。” 黛玉使人送了消息,見寶釵應允,方將英蓮一道帶去。 彼時姐妹重聚,若是往日里早已是一片嬉笑頑惱,這會兒卻都安安靜靜,一聲兒也無。臨了臨了,也不知誰忽而抽噎一聲,大家便都淚如滾珠,嗚咽起來。寶釵見她們如此,又想著日后遠嫁異域,如昭君出塞,再無歸來之日,也不覺紅了眼圈兒,雙淚滾將下來,卻還十分端莊地勸道:“原這也是我的命數(shù)罷了。何必難過?” 英蓮與她朝夕相處過一陣,又深知生離死別之情,聽得這話不由觸動心腸,哭道:“姑娘,姑娘這般和善,我便不信這是你的命!”哭了這一句,她瞧著寶釵淚流兩頰,又嗚咽起來:“真要似昭君那般,甚個時候還能見一面?” 有了這兩句話,眾人再忍不得,皆是淚如雨下。 好半日過去,方彼此略略好了些兒。此時探春遠在邊塞,倒是黛玉精細,雖說心中纏綿難盡,竟還能開口問一句:“當真再無轉圜之理了?那穆家使你代為和親,圣上、朝臣竟無一人言語?就是那穆家,也無人抵觸?” 寶釵聽她這般問來,微微一怔,方幽幽道:“那穆家原在軍中頗有權勢,現(xiàn)今已是釋了五分,又將一應東西皆出自家,只將我做個李代桃僵,那北狄不知就里,自然無話可說。至如朝中,得了這么些益處,難道這一條竟也不肯應允?現(xiàn)今圣旨已下,再無轉圜了!” 屋子里頓時一靜。 好半日過去,湘云、迎春、惜春、黛玉并英蓮等方又陪著哭了一場,方才散了。后頭眾人卻少不得時時打發(fā)人送些東西,又詢問寶釵有何需要,復與她尋來。如此種種,暫且不提。倒是寶玉聽說姐妹皆來了,忙又趕來,只見著屋中再無旁人,寶釵形容憔悴。他自家又說不得什么話,竟也不過如眾女一般陪著哭了一場。 寶釵見他如此,心中又酸又痛,反勸道:“寶兄弟,如今你可是知道了。這世道便是如此,一家子沒個依仗,不過聽憑欺負了去。舊日我勸你留心經濟仕途,原也是這般心思?!睂氂衤犝f,抬頭望了過去,見她雙目雖是紅腫,卻依舊往日端莊嫻雅模樣兒,一絲兒格兒也不曾錯了。 雙目對視之時,兩人心中皆有所想,卻都不知如何言語,竟只能靜靜對視而已。 然而,再多舍不得,再多心心念念,那穆家唯恐日久生變,不過十余日便將一應打點妥當。寶釵便也要啟程遠嫁。當日,眾人皆來相送,她一身大紅灑金,對著眾人遙遙一拜,便自出門去。 只余下身后一片嗚咽哭聲。 第二百一十章 世炎涼少年意赤忱 待她一去,薛姨媽自不必說,當即就哭死過去。就是送行的王夫人、李紈、鳳姐兒、迎春、黛玉、惜春、蘇妙、湘云等上下一眾女兒家,哪個不嗚咽不止?只東平郡王府上幾個女眷,略略拿帕子擦擦眼角,竟也罷了。 這落在賈府女眷姻親眼中,誰個不是心中惱恨。 旁人不說,只黛玉回去便尋了顧茜嘆息:“再沒料到她竟是這么個結果!”顧茜也不由沉沉一嘆,心中頗為嘆惋。雖說頭前看寶釵有些兒不好,然而天底下誰個又是完美無瑕?她自也是一塊美玉,略有瑕疵,原是人之常情。自己頭前也想過,既然薄命十二釵的命數(shù)破了大半,或許薛寶釵也能有個好結果。 不曾想,她竟是要代人和親,遠嫁北狄,從此天各一方,斷絕家鄉(xiāng)。更何況,現(xiàn)在的北狄可不是現(xiàn)代的少數(shù)民族,飲食衣著,醫(yī)藥衛(wèi)生等等哪個都不是能輕易熬過去的。 想到這里,顧茜竟也不知怎么說,只陪在黛玉身邊與她一道傷感。及等到了晚上,顧茂歸來,見著妻妹兩人皆是懨懨的,他略略一想,便道:“今日送那薛家大姑娘,可有什么事不曾?” “若能生出一件事,抹了這個,那倒還好呢。偏都順風順水,我們也只能眼見著她去了?!摈煊衩奸g微蹙,起身與顧茂道:“這事兒也太急,我們才聽到消息,道是那薛大爺因打死了人而入獄。后頭沒兩天,忽而薛姑娘便要代人和親,遠嫁北狄去了?!?/br> 顧茂點一點頭,看著顧茜也是轉頭看來,便將旁的丫鬟婆子皆揮退,令人守著門,自己則與妻妹兩人細說內里緣故。聽得說寶釵和親,乃是被轄制不得已而為之。黛玉不由滾下幾滴淚珠兒,因嘆道:“我原就覺得此事不對,果然有些緣故?!?/br> 顧茜卻在旁冷笑道:“東平郡王府好大的威風!自來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戰(zhàn)與和,這樣的大事,他一個郡王竟能為了兒子生生擺平了朝野上下?!鳖櫭泓c頭贊道:“正是meimei所說,國家大事豈能兒戲!現(xiàn)今東平郡王看似心想事成,保全了一雙兒女,可穆家在圣上、在朝中、在京城已是虧了名聲,又失了權勢,日后能得個安閑度日,也是艱難!” “到底如今他們家如愿以償了?!摈煊裨陀袔追钟粲簦犝f細故之后,越發(fā)生出幾分纏綿愁緒,因道:“而薛家jiejie從今而后,卻再不能一見父母家鄉(xiāng),只能飽嘗風霜之苦了?!?/br> 顧茂沉默片刻,方道:“舅家宮中且有貴妃,外則多有姻親世交,若是合力為一?,F(xiàn)今那薛姑娘尚未出塞,而薛公子又已是出獄,未必不能翻盤。”顧茜聽了,忙問道:“當真?”一面問,她一面看向黛玉。 不想黛玉眸光微微閃動后,卻忽而輕嘆一聲,垂眸慢慢道:“只怕舅舅家未必能齊心合力,更何況這么些姻親世交的情面,怎會愿意為了薛姑娘,盡數(shù)拋灑出去——畢竟,如今情勢已成,臉面已失,真?zhèn)€翻到過來,未必是好的?!?/br> 正如黛玉所想,賈府安安靜靜,并不曾有什么消息,倒似還是往日那般,竟沒個薛寶釵被和親遠嫁了。獨有王夫人等女眷撒幾滴淚珠,喟嘆幾聲,一切就消散在空氣之中。 黛玉看在眼中,不免越加失望。 一日,她正與顧茜言語,有心做些什么的時候。外頭忽而送了帖子,卻是湘云下的,有意于黛玉這兒姐妹聚一聚。黛玉略有些吃驚,皺眉細想片刻,竟也許了。顧茜在旁看著,便問道:“這是怎么了?”論說禮數(shù),再沒有自己下帖子邀約,倒將地方定在旁人家的道理。 “必是為了薛姑娘的緣故。”黛玉淡淡兩句話,點破其中緣故:“到底我這兒清凈些兒,不同她們那里總還有長輩轄制?!鳖欆绯聊?,也點了點頭:“是這么個理兒?!闭f到這里,她輕輕噓出一口氣,道:“到底年輕心熱呢,姐妹似得相處這許多年,總也有些情誼的。怎能不為薛姑娘抱個不平?” 正如顧茜所說,翌日湘云等人過來,果也是為了寶釵。迎春平和,惜春孤僻,蘇妙本是道姑一發(fā)不知世故,便只有湘云,自來便喜寶釵,又是能言善道的,她便頭一個將自己所知道明。只她原在深宅大院,雖知道些事,卻還不如先前顧茂所言明白。 可她本是史家姑娘,如今又嫁入武勛人家,卻實能窺探出一些事情脈絡:“我瞧著嬸娘并婆母等人言語,竟要將寶jiejie這事兒匆匆完結,只當沒出過一般。我便不信,那東平郡王府竟還能一手遮天!依著我看,倒似是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 有了她這幾句話,眾女皆是沉默。 只有惜春忽而道:“旁的我不好說出口,只聽說太太幾日不曾理事,鳳jiejie也使人不能議論寶jiejie的事?!庇弘m是性子溫柔,到底經了些事體,還能含淚說出兩句話:“我們爺暗中也問過我兩句,道是這樣的事,我們雖遠了些,怎么也沒個消息?!?/br> 蘇妙聽出里頭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八個字,再看著滿屋子的女兒家,不由嘆道:“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br> 這一句話落地,眾女皆是一靜。 顧茜原立在一旁不言不語,聽到這一句,心中也有些酸澀起來,腦中忽而閃過納蘭容若的詞: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可不是當時只道是尋常,誰能想到日后光景呢? 只是這樣的話,顧茜卻并不曾脫口而出,只轉頭看向黛玉。 黛玉慢慢擱下茶盞,輕輕將先前顧茂所言一一道明。到了這一會兒,屋中越發(fā)寂靜冰冷,猶如雪洞一般。而此時,顧茜忽而添了一句話:“若是齊心合力,未必不能將局勢翻轉過來。” “一聲言語也無,又談什么齊心合力?!庇郝牭酱颂?,已是雙淚滾滾而下,哽咽著道:“我原說,怎么忽而就、就、就這樣了。原來也就是如此罷了?!毕嬖茀s仰起頭來,雙目灼灼:“他們不管,我們盡力便是!就算那穆家權勢熏天,也沒有一手遮天的能耐。我們尋些法子,總也要讓他們難受難受!”說著,她自家便出了幾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