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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樓春纖在線閱讀 - 第74節(jié)

第74節(jié)

    張?zhí)N節(jié)聽入耳中,便知有五分成了,竟也暫且止住不談。又過兩日,他又說及陳嶸、衛(wèi)若蘭兩人,并稍稍談及探春行事手段云云,張父張母皆有所覺。那張?zhí)N節(jié)方又現(xiàn)尋了張母言語:因早年張母一小妹,最是疼愛。不想她方及笄,竟夭折了,從此而后,張母便待那些十五六歲的姑娘多有寬縱。

    而薛寶釵恰在差不多的年歲。

    他再三細(xì)細(xì)求肯,張母終究答應(yīng)往各處打探一二:“罷了,你也不必多說好話,我往各處問一問,果真是好,便隨了你的心又如何。只盼你日后不要后悔,竟沒娶了一門好親,得個姻親助力就是?!?/br>
    張?zhí)N節(jié)自是賭咒發(fā)誓。

    張母卻尋各處打探,聽得說果真不錯,方有些動容,又將及薛家種種,方回去說與夫婿:“竟還是遂了他的意思罷。他既是留心在意了,我們便尋一門上上等的好親事,他自家不如意,又能如何?再有,他最小,上頭三個兄弟,爵位不必提,就是錢財前途,也都是落下的。這薛家雖有不足,卻還有一注好嫁妝,又有各處姻親,也都還算有些助力,倒也未必不能的?!?/br>
    “那薛家子孫不成器,有那么個兄弟,便沾了無窮閑事。如何能輕易許婚?”張父卻還不肯:“不如尋一門好親,兩廂抵了,到底無甚風(fēng)雨。”然而,張母既是愿意,張?zhí)N節(jié)又是執(zhí)意如此,他終究無法,又細(xì)細(xì)打探明白,聽得說并不似聽說那般,方勉強(qiáng)同意:“罷了,你日后可不要后悔!”

    至如東平郡王,他家卻不甚懼怕,到底也是皇親,又子嗣甚多,家大業(yè)大的,內(nèi)里雖有不足,外頭卻能立得住。何況現(xiàn)今東平郡王自家也須謹(jǐn)慎小心,未必敢下什么狠手,倒賠了自家基業(yè)。只是平白添這一個仇敵,雖是素日不曾往來的,他心內(nèi)還有幾分不滿。

    后頭張母使人求親,他便不甚理會。就是后頭當(dāng)真成婚,除非必要之時,他也不甚想要出面。只他這般態(tài)度,張母看在眼里,倒有幾分不安,又說與張?zhí)N節(jié)。他卻只笑道:“父親想著平添一件事,我們家雖是不怕,到底也是煩擾??蛇@宦海浮沉,誰家沒個姻親故舊,誰家又能全無仇敵?母親不必?fù)?dān)心,日后我原往邊塞去,便沒了這件,也多有得罪那穆家得地方。既然如此,倒也不怕這一件了。”

    張母方自作罷,只心里多少存了幾分芥蒂,本自求婚,卻也不甚殷切。然而薛家忽而聽得有這般事,哪里不歡喜?便如寶釵所想,尋常人家總要懼那穆家三分,便是自家也多有岌岌可危之態(tài)?,F(xiàn)今張家求娶,薛家本自有些高攀,現(xiàn)今又正在危及之時,自是十分愿意。

    然而婚嫁一事,女兒家總要含蓄退讓些兒??v然情愿,薛姨媽猶自推說了一回:“張家貴胄人家,有心求娶,我們原不敢推辭的。只是小女前番遭劫難,總要略避一避風(fēng)頭。再有,我原是孀居婦人,雖是父母之命,到底還有長兄為父這一說,竟要問一問我那孩兒的?!?/br>
    那官媒原是慣常做這等事的,深知這官宦人家的套路,瞧出薛姨媽已是情愿,只須細(xì)查根底,若沒甚么旁事,這一樁婚事便能成的。她自是笑著應(yīng)承,回去說與張母,道是如此這般。

    張母聽說倒沉默了半晌,方道:“既如此,還請你走動幾回,總將此事說定才是。我那孩兒,現(xiàn)今雖回京請功,可過不得一年半載,必又得天南海北的去。我思量著竟還是早早定了婚事,與他成家立業(yè),才是正經(jīng)?!?/br>
    官媒忙應(yīng)承下來,后頭又細(xì)細(xì)說與薛家。

    薛姨媽忙又說與薛蟠、薛寶釵兄妹,又細(xì)論張家種種:“原有些皇室血脈,雖家大業(yè)大,子孫總有個長短親疏。到底這還是嫡親的孩兒,又是幼子,多半是最得疼愛的。再有,他前頭在寶丫頭那件事上也搭了一把手,便與那穆家沒個干系。至如外頭打探的話,也沒有什么不好的。我瞧著,竟也是十分妥當(dāng)?shù)??!?/br>
    寶釵聽說是張?zhí)N節(jié),便忽而想起前番幾回異樣之感,心內(nèi)有些復(fù)雜。然她本自細(xì)心明白,早想清自身處境,這會兒雖不言語,卻已有情愿之念。至如薛蟠,雖是疼愛meimei,然而先前牢獄之災(zāi),和親之事,已是教他明白了些。這會兒又聽說那張?zhí)N節(jié)與meimei頗有恩情,便也愿意了。

    兩廂情愿之下,雖還有些嫌隙,這一樁婚事卻定得極快。

    不過五個月,從說親到成婚竟就成了。

    黛玉等人聽說,原是知道幾分內(nèi)情的,不免比旁人更覺有些天緣巧合之意。倒是賈寶玉又悶悶了幾日,王夫人聽說,亦是有些復(fù)雜莫名。她本瞧中了一位千金說與寶玉,現(xiàn)今又有幾分挑剔起來。偏也是不巧,寶釵出閣月余光景,宮中忽而報信,道是賢德妃賈元春薨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呼喇喇似大廈將傾

    當(dāng)時王夫人便覺眼前一陣暈眩, 踉蹌著倒座在椅子上, 面色鐵青半日說不得一個字。賈母亦是雙手發(fā)顫,卻還拄著拐杖站起來,盯著過來報信的賈璉,一雙老眼透著尖銳的光芒:“慌什么!我老太婆還在這里,這天還塌不下來!璉兒, 你細(xì)細(xì)說明白了,娘娘究竟怎么了?”

    因她幾句話, 屋子內(nèi)外人等便也似得了定海針一般,雖還青白著臉,卻都漸漸跟往日那般安靜下來,看向賈璉, 目光灼灼, 仿佛燃著一把火。

    賈璉卻忍不住縮了縮,支吾道:“老太太, 這樣的大事,孫兒一時半日的哪能探聽清楚?是外頭有了消息, 我聽著了兩句, 方趕來報信。究竟是個什么原委,卻還須打探的?!闭f到這里, 他也忍不住有些茫然失措:怎么突然間娘娘就薨了呢?雖說這一年娘娘多有病癥,卻都是小癥候,況且現(xiàn)今冬去春來,正是將養(yǎng)的好時節(jié)。

    他所想的, 正是賈府上下人等念叨的。

    王夫人母女連心,最是關(guān)切,這會兒說起這話,便是淚如滾珠紛紛而下:“頭前我去宮中探視,娘娘比去歲好了許多,也是能說說笑笑,再沒什么不妥的。怎么忽而、忽而就……”說到這里,她不由慟哭起來,口口聲聲皆是娘娘。

    眾人聽了也都傷心,或是垂淚,或是嘆息,屋子里一片凝滯。

    賈母豈有不傷心的。元春本是她自小養(yǎng)在身邊,又有那樣的大福氣,本是孫輩中第一得意人?,F(xiàn)今忽而就沒了,這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差不多的人都受不住,她又年老,雖說身子素日健旺,這會兒也有幾分下世的光景。然而,瞧著滿堂無一人能支撐,她又能如何?慟哭了一陣,她也只得那些丫鬟婆子皆盡遣散,又忙將賈赦、賈政、賈珍三人請了過來,撐著開口道:“娘娘的事,你們怎么說?”

    賈政動了動唇,面皮發(fā)白,卻終究沒能說什么。倒是賈珍原隔了一層,又素日里有些往來走動的世交勛貴人等,這會兒考量片刻,便道:“老太太,侄孫料想這事必有些陰私?!?/br>
    這話落下,旁人猶可,賈政先喝道:“噤聲!這是能隨便揣測的事?若讓旁人聽了去,必招來流言。”他說得不錯,但王夫人卻停了哭聲,抬頭道:“什么陰私?”目光里已是透出幾分狠色。

    “歷來這樣的事還少了不成?”賈珍得了賈政警告,也知道自己有些造次,便不敢說明白了,只自家悻悻然道:“也是我們自家人關(guān)起門說兩句,這史書上可都是寫明了的?!?/br>
    王夫人已是有些傷心過了,竟不覺開口道:“必是那些人害了娘娘!早前小皇子那般白胖康健,忽而就不好了?,F(xiàn)今娘娘也是一樣,好好兒的忽而就、就……”說到這里,她自家又哭了起來。眾人原覺有些造次,正要喝止,見她這么個模樣,便也只能相互對視幾眼,不再說話。

    “那就盡力查個明白?!辟Z母冷冷吐出這么一句話,盯著屋子里老少爺們,雙目里透出厲色來:“若當(dāng)真沒個什么,生老病死,我們也不能如何。若當(dāng)真有些陰私,你們道,這是能隨便能了結(jié)了的事?素日里那一句話你們就沒聽過——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我們聽過,旁人自然也聽過?!笨粗Z政面色丕變,欲要言語,她便與他定定對視片刻,方又接著道:“自然,那是后宮,不是能造次的地方??商斓紫聸]有不透風(fēng)的墻,你們拿了銀子去打探,我便不信,竟連一點風(fēng)聲也沒有。”

    眾人聽了,倒都覺得有理,又不曾觸犯了天威,竟是個法子。

    因而,非但賈珍、賈璉連聲稱是,就是賈政也默然認(rèn)了,獨有賈赦卻有些糊涂,因又道:“老太太說得不假,只又從何處查起?這娘娘是在宮里,如今在外頭查,又如何查到里頭去?”

    他戳破了那一層皮兒,眾人卻還只能含糊,還是賈母兩句話打發(fā)了:“你只想想我們家的事,竟還不知道?”王夫人一聽,便似心頭戳了一根針,慢慢低下頭去,卻不知想個什么。場中人等也都心煩意亂,并不曾理會。

    但等她自家回去,獨坐在廳堂之中,抬頭瞧著紗窗半開,一枝梨花斜斜而上。方才下了一場細(xì)雨,那梨花雖沾了雨露潤澤,只上頭兩朵大花卻也殘了幾瓣,半自零落。王夫人原已是早不理會這些花開花落的傷春之意,現(xiàn)今忽而瞧見,卻是猛地觸動心腸,不覺便瞧住了。

    邊上玉釧連著喚了好幾聲太太,她也不曾聽見。

    那玉釧也是知道了元春薨了的事,只說太太怕是傷心糊涂了,竟迷了心竅,忙悄悄退了出去,且與立在外頭的老嬤嬤道:“老嫂子,了不得了,我喚了太太半日,她竟也不曾理會,直瞪瞪瞧著窗子外頭……我雖年紀(jì)小,倒也聽過幾句閑話,都說這樣的時候萬不能驚動了。萬一就、唉,這、這可怎么辦?”

    那婆子原也是王夫人身邊有些倚重的,素日里倒也能說道兩句。只這樣的大事,她雖也聽過些村言閑談,又哪敢顯擺,忙道:“了不得,快去說與老太太并二奶奶去才是?!?/br>
    正自說著,那邊彩云忽而來了,掀起簾子便往里頭去。玉釧并那婆子正要攔下,那彩云已是回道:“太太,二姑娘,還有林……”話音未落,她便被玉釧一把抓住,將要拉出去。里頭王夫人忽而道:“什么?”

    玉釧方心里松了一口氣,忙與彩云使了個眼色。

    彩云不知就里,卻也知里頭必有緣故,回話的時候愈加小心。然而她實也并無旁話,不過通知迎春來了一件而已。至如黛玉、湘云,一個方誕下孩兒,一個將要生育,皆只能打發(fā)人來探問。

    王夫人聽說,半日不曾言語,好一會兒才有些緩慢地點了點頭,道一聲知道了,卻不曾有半點起身的動靜。若是往日,彩云說不得便要打岔兩句,然則玉釧的眼色,王夫人的異樣,使得她不敢做聲,只默默退下來立在一邊。

    好半日過去,王夫人方慢慢道:“扶我去老太太那邊一趟罷??偛荒苁Я硕Y數(shù)?!倍笾钡搅速Z母房中,她連一個字也不曾言語。賈母那里卻已比頭前熱絡(luò)了些。雖則元春之薨雖是慘淡,然則大戶人家自有規(guī)矩禮數(shù),平日里行事總還要有些禮節(jié)。況且迎春已是出嫁女,難得歸寧一回,總要照料周全。至如黛玉、湘云兩處,一發(fā)隔了一層,便是情分重,總有個遠(yuǎn)近親疏四個字。

    因而,王夫人一如內(nèi),便瞧見賈母勸慰拭淚的元春,又再問黛玉、湘云如今情形。饒是她情知理所應(yīng)當(dāng),可心底也不由一陣酸痛,垂頭上前與賈母一禮,方坐下來,且與迎春道:“娘娘去了,家里自然都悲痛的,你們姐妹一場,也是如此??珊萌菀谆貋硪惶?,倒讓你傷心難安,你身子也弱,我們瞧著也要擔(dān)憂。”

    迎春便將拭淚的帕子放下,紅著眼圈兒道:“姐妹里獨我與娘娘相處的時日長些兒。如今忽而聽到這消息,想起往日的事兒,怎能不傷心?我都如此,何況老太太、太太?想來這一日不知如何難過。太太現(xiàn)還拿話勸慰我,倒叫我無話可說了。只一件兒,再傷心,老太太、太太、老爺總要保重身子才是?!?/br>
    “好孩子,你有心了?!蓖醴蛉寺牭眠@一番話,不覺心中微微一顫,暗想:二丫頭往日里何等軟糯。如今嫁為人婦,竟也是大有長進(jìn)。娘娘若……

    想到這里,她自家先是一驚,將后面的種種思緒皆盡斬斷,只與迎春說了兩句,又將及黛玉、湘云打發(fā)來的人,皆是一番勸慰。內(nèi)里又有紫鵑,本便是賈母身邊的人,越發(fā)與旁個不同。

    紫鵑回去后,不免將此種情景說與黛玉、顧茜兩人,又含淚道:“我出來登車的時候,回頭一瞧,旁的不說,就只見好大一片烏云,黑黑沉沉地直壓了過來??梢娎咸炀挂彩侵赖摹!?/br>
    黛玉與顧茜對視一眼,卻都默然不能言。

    紫鵑不知道,她們卻從顧茂處已是聽到了消息。元妃之薨,原是暴病而亡,多有疑慮之處。而且近來朝中暗潮涌動,似乎有些賈府的消息,竟不甚對頭。然而顧茂原是朝中新人,略有所覺,卻也不知如何細(xì)查。況且這事又涉及后宮,多有些陰私難言,他身為外臣,一發(fā)無從入手。

    現(xiàn)今紫鵑又說烏云壓城之事,黛玉便覺心頭一緊,不由握緊了顧茜的手。顧茜雖不甚信服甚么預(yù)兆之類的說法,但她卻也知道賈府大廈將傾、樹倒猢猻散這件事,本是天數(shù)應(yīng)當(dāng)?shù)膭∏?。這又不同黛玉等人,賈府那些男人們哪個有變化?既如此,劇情一如往日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想到這里,顧茜便好言好語打發(fā)紫鵑去休息,轉(zhuǎn)頭與黛玉道:“嫂嫂如今正在月子里,細(xì)細(xì)將養(yǎng)身子才是。至如那邊的事,我們只管盡力而為便是。再有,事情也未必真就不好,許是我們想多了也為未可知?!?/br>
    黛玉想了片刻,雖心中沉沉如海,卻也覺得這話不假,點頭道:“你說的也是?!鳖欆绫阌痔崃藘删湫≈蹲拥氖?,見黛玉已是將心思轉(zhuǎn)了大半趣,方才放心。

    只等著顧茂回來,她前去相迎,卻不免多了一句:“哥哥,我總覺得賈府那邊兒,似乎有些不好?!?/br>
    第二百一十五章 烏云摧鳳姐托兒女

    顧茂不覺頓足, 抬眼望去, 見顧茜面有愁色,眉心緊蹙,顯見著于此事多有擔(dān)憂,便喚她入內(nèi),屏退旁人, 慢慢道:“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本就是天理人數(shù)。meimei豈不聞, 君子之澤,五代而斬?”

    聽到這兩句,顧茜雙目微睜,半日方道:“哥哥是不是聽到了什么消息?”

    顧茂遲疑片刻, 點頭道:“今日朝上多有參王公的奏章。然而, 圣上皆留中不發(fā),且令喚王公重入朝中?!鳖欆缥⑽⒁徽? 因問道:“這不是好事兒?”

    “自來勛貴之家,能有所依賴, 不過三件事物。”顧茂自提壺倒了一盞茶, 抿了一口,便細(xì)述其中緣故:“這一則, 是祖宗遺澤。但君子之澤,一代代消亡,末了也不過一個不打緊的虛爵,并不能入圣上法眼。二來, 便是子孫成材。只是兩位舅舅皆無宦海浮沉的雄心,下面小輩或是安榮尊福,或是年歲尚小,這一條也暫時不能算上。至如第三,便是姻親得力,相互扶持遮掩。這一件,卻是舅家這一二十年安穩(wěn)的緊要之處。先前內(nèi)有賢德妃的貴妃名分,外有王公的一二品大員的權(quán)勢,又有先岳父林公等幾處緊要的姻親,自然穩(wěn)妥?!?/br>
    顧茜心下一想,便也知道端倪,因皺眉道:“哥哥這么一說,我便明白了。現(xiàn)今卻不同往日,早前三條皆在。先帝多有恩寵,賞賜官爵。那邊東府仙逝的敬公亦是科考得中,可為棟梁之才。又有王公、林公等得力姻親,自然穩(wěn)固如山。現(xiàn)今一條條去了,且官場累年,總有些仇敵,這會兒便有些危險。”

    “正是。”顧茂微微點頭,道:“你嫂嫂本就身子有些弱癥,如今又在月子里,一發(fā)要緊,這些事情你多留意些,總要瞞這十余日才是。”

    顧茜點了點頭,道:“我省得的,你只管放心就是?!敝寥缳Z府如何,她卻沒有再提了。顧茂見了,反倒有些驚訝,道:“素日里你總追根問底,今日怎么緘口不語?”

    “原我明白了,自然不必追問?!鳖欆缥⑽⒁粐@,因道:“這仇人兩字,卻分了好些種類。固然那等世仇大恨的叫人提心吊膽,可若論難纏,卻還是那種不知何時就得罪了的。而這兩樣仇敵,旁人不能化解,又最好雪上加霜,多少人家便就……”說到這里,她頓了頓,淡淡道:“況且那邊府上也多有不法事,我們家盡一盡心意情分,也就是了。若要下死力幫襯,卻也不能甘愿?!?/br>
    顧茂心里點頭,口里卻道:“你這話雖也在理,卻不在情,在你嫂嫂跟前竟不必提了。她雖也知道這些,但總還念著舊日情義,若是知道了,必會傷心。就是在外頭,這樣的話你也不必說出,心中明白就是。”

    顧茜自是點頭應(yīng)下。

    見她如此,顧茂方心中一松,轉(zhuǎn)頭看向窗外。但見著天邊一片暮色,遠(yuǎn)山近樹盡染得漠漠蒼茫,唯有一只白鳥掠過。他心中忽而一頓,沉沉道:“如今也只能先看王公歸朝一事,究竟如何了。”

    只是,饒是顧茂心知不好,也斷然沒想到,過不得兩日,外頭便傳來消息,道是那王子騰暴病而亡!

    說是暴病,細(xì)說首尾卻也十分詳細(xì)。說是趕路勞乏,又偶感風(fēng)寒,一日到了十里屯,便延醫(yī)調(diào)治。無奈那原是個小地方,并無良醫(yī),誤用了藥,一劑便亡故了。

    然而,這事休說顧茂這等朝堂中人,就是顧茜也一聽便搖頭:“那樣的人家,雖是先前遭了難,底蘊(yùn)卻還是在那兒的,王公又是一等緊要的人,必是會請大夫相隨左右。況且今番也并無緊急事體,不過幾個奏折罷了,王公焉能這般焦急?必是有些陰謀伎倆?!?/br>
    而后事件發(fā)展,果然如顧茜所說。不出幾日,參王子騰的奏章便翻了兩番,饒是圣上念及往日,有心開釋,王家也少不得被削了一層皮,雖不曾抄家,然則事情接連不斷,或是仆役逃逸,或是家人多行不法,便是贖罪的罰金就足足去了三千金。

    待得事情了結(jié),王家早沒了頭前的風(fēng)光。好在還有些親故世交的人家照應(yīng),方不至于再被敲打。又有圣上格外恩旨,終究將這事定下,等閑再不能生甚么風(fēng)波。

    王夫人、鳳姐俱是為此奔波勞累,回去且要提心吊膽。十余日過去,姑侄兩人竟瘦了大半,相互對視之時,更添了幾分相依為命的意思。王夫人更因元春、王家兩件事接連而來,十分嘆道:“如今可怎么是好……”

    鳳姐原是極爽利的性情,這會兒也磨得滿心疲倦,因含淚道:“太太,這飛還橫禍又有什么法子呢?倒是往后如何,竟要籌劃一二了。”

    王夫人卻只搖頭道:“已是到了這地步,又能如何籌劃?幸而大哥雖去了,到底抱住了滿門性命,又有我們照看一二,過個三年五載風(fēng)頭去了,未必不能起來。”

    鳳姐動了動唇,有心說些貼己話,又見王夫人十分疲倦,到底咽下旁話,只勸慰一番,回去卻少不得與賈璉商議:“我瞧著,竟將哥兒姐兒托與我娘家那邊才是?!?/br>
    “你這是忙昏了頭不成?”賈璉聽她忽而說這話,忙轉(zhuǎn)身道:“沒頭沒腦的,怎么送去?不說老太太他們斷然不依的,就單單一條,那邊正在喪中,也斷沒有咱們不去幫襯,反倒要添擾的道理?!?/br>
    “我怎么不知這么個理兒!只是心中實在還害怕?!兵P姐緊緊攢著絲帕,本就黃瘦了的臉兒,這會兒倒泛起一片潮紅來:“要獨獨我們兩個,縱然有個什么,也是命里注定罷了??赡莾蓚€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rou,他們有個什么不好,我就是死了,心里也放不下!”

    這一番話卻說得賈璉越發(fā)疑惑,因道:“這好好兒的,你說這樣的喪氣話作甚么?”鳳姐眼圈兒一紅,哽咽道:“難道我娘家竟不是好好兒的,忽而遇到這樣的事?我的二爺,你也瞧一瞧,這些日子里里外外多少風(fēng)言風(fēng)語?我娘家雖如今敗了,到底二叔的喪事,圣上格外隆恩,特特下了圣旨,又免了罪的。后頭真要有什么,也沒得再翻到他那邊的理兒。”

    賈璉不由沉默下來。

    他本是外頭奔走的,那些洶洶輿論只有聽得更多的。就是賈政、賈珍他們也曾說過幾句真言,實在朝上有些不好的事兒出來??扇粽f家里因此遭難,他又是不信:娘娘才薨了多久?這么個臉面竟也不顧了?又有,家里也實沒做什么事,哪里就到了那地步?

    可看著鳳姐憔悴疲倦的模樣,賈璉到了嘴邊的話,又實在說不出口:好話容易說,可真要有個什么,倒叫孩子怎么辦?

    因此想了半日,賈璉方道:“話是如此,可現(xiàn)今也沒這么個理兒。旁的不說,那邊獨有小舅子一人,必要托付與叔母照料。偏叔母現(xiàn)今何等傷心忙亂,我們不去幫襯,倒叫她再照料孩兒,實在張不開嘴。更何況,老太太他們又如何說通?從來沒這樣的理?!?/br>
    鳳姐哪里不知道這道理,實在是有些提心吊膽罷了。這會兒聽賈璉這么說,她也只得道:“罷罷,現(xiàn)也只能如此了。只你在外頭走動,多多留心在意,若有什么不好,可要及早說與我才是?!?/br>
    賈璉想了想,終究答應(yīng)下來。

    只他也料不得,事情竟真如鳳姐所慮那般,忽而就火燒燎原一般起來了。頭前也只一個兩個御史參奏賈家不法事,后頭竟零零散散多了好些,又有些十分不好的流言散漫開來,竟真有幾分地動山搖的意思。若是往日,賈璉想著家中煊煊赫赫幾代,樹大根深,原也是不打緊的事??梢蝤P姐時時詢問,他自家便也有些萬一之想。

    一日回來,他便將旁人遣去,獨留下鳳姐道:“現(xiàn)今二叔的喪事已是過了百余日,竟能略略走動起來。你好生收拾了兩個孩兒的東西,使人在后面守著,如果有個不妥,我們也要早做打算?!?/br>
    鳳姐唬得面上一白,連聲道:“這是怎么了?”

    “外頭很有些不好的話。咱們早些預(yù)備了,也是個萬一的意思。好不好,總與他們兩個一條后路,橫豎也不妨事。只是一條,這事必得仔細(xì),不能有半點張揚出去?!辟Z璉嘆了一口氣,將朝中已是使人查訪一件道明,又晦澀道:“必要心腹嘴緊的才行?!?/br>
    “我知道,這事我讓平兒親自理會。門子那里倒是小事,使兩個老實的前后守著,另備個馬車就是?!兵P姐面上微微有些青白之色,垂頭想了一陣,便將事情布置下來。賈璉細(xì)想一番,并無旁的破綻,方點了點頭??烧f罷這事,夫妻兩人四目一對,都欲言又止,竟無話可說。

    這一夜都不曾好睡。

    待得翌日,鳳姐自是喚了平兒細(xì)細(xì)打點了,又尋出一個匣子與了她:“這是你的賣身契。我已是往官府那里報備了,將你的身契取了來,又另立了文契使你做姐兒的貼身嬤嬤。真要有什么不好,他們兩個我只能托付給你了?!?/br>
    平兒本是個忠心的,自然十分不肯。無奈鳳姐早有主意,立逼著她收了,又十分囑咐。平兒只得一一應(yīng)下,心里卻想:奶奶這幾日心思重,竟遂了她的意思就是。橫豎我心里明白,日后總與她一體的。

    她卻料不得,過不得五日,忽而風(fēng)雨一變,賈府竟真?zhèn)€叫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