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節(jié)
但做排骨湯是沒甚滋味的,張滿囤口重,最不愛喝那些個只管滋補(bǔ)但卻沒甚味道的湯水。所以等做完別的,林寶珠又特意焯了一把秋豆角然后干煸了一下,最后把炸過的五花rou剁碎撒進(jìn)去,配著炸的香噴噴的辣椒段,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吃飯的時候,張?jiān)履飺?dān)心隨意動彈會傷了孩子,所以死活不下炕。林寶珠也沒辦法,只得商量著把飯桌擺在東廂房的屋里。也不是她不想直接給張?jiān)履飭为?dú)弄一桌,實(shí)在是被田大娘勸了幾句,也有心幫著自家男人解開心結(jié)...... 擺飯的時候,林寶珠只管先進(jìn)屋去拾掇桌子,而心疼自家媳婦的張滿囤自然在后頭盛飯幫著端過來。雖然不愿意看見張悅娘哭喪著臉,可他到底也不放心自家媳婦跟人獨(dú)處。不為別的,光是擔(dān)心媳婦覺得別扭就夠了。 見張滿囤一個大老爺們小心的擺飯,還順手把筷子都放好,張?jiān)履锇櫚櫭碱^心生不悅。不過瞧著自家弟弟那副熟練的模樣還有冷冰冰的臉龐,她到底沒說什么。 實(shí)際上,經(jīng)過那會兒一鬧騰,她這會兒也正心虛著呢。尤其是看到親弟弟視她如無物,連一聲大姐都不愿意叫的時候,她心里真是失落極了。 “滿囤,來,坐姐邊上......”張?jiān)履铿F(xiàn)在也說不上是該喜還是該悲,見林寶珠都坐下了,趕緊伸手想去拉了張滿囤坐到自個邊上。 張滿囤神色復(fù)雜的看了她一眼,本能的在她伸手的瞬間躲了一下,然后抿嘴沖著林寶珠說道:“媳婦,吃飯吧。” 張?jiān)履锟粗詡€落空的手,還有弟弟看都不看就坐到對面的舉動,半晌沒會過勁兒來,直到林寶珠遞了一碗飯過來,才堪堪強(qiáng)撐著笑說道:“先讓滿囤吃,他是家里的一家之主,餓不得......” 她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討好,然后看向林寶珠時候,還有些不贊同的說道:“咱們女人就得精打細(xì)算的過日子,爺們在外頭不容易,省著錢要給爺們裝臉......” 要是這之前只是不喜歡張?jiān)履锟蘅尢涮涞脑?,那現(xiàn)在林寶珠是對她徹底無語了,這人是多腦殘才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啊。就算是下馬威,也不至于頭一頓飯就給下吧。 沒等她說完呢,張滿囤就抬眼看過去,然后冷冷道:“要吃就吃,要不想吃就回韓家去。別說我媳婦沒錯,就算有錯也輪不到旁人說道?!?/br> 他現(xiàn)在是譏諷都懶得譏諷了,剛要再說什么,卻看到張?jiān)履锏哪樕俅紊n白起來,整個人都因著他的幾句話忐忑的不知所措,當(dāng)下他接下來的冷言冷語就不由咽了下去。 雖然沒再說什么難聽話,可張滿囤的臉色依舊不怎么好,可以說是絲毫沒有緩和。跟之前在灶房里同自家媳婦親熱說話時候的溫情,可是相差甚遠(yuǎn)。 一頓飯算是吃的不歡而散,確切的說,是食不知味。張滿囤是沒心情,林寶珠是反胃,張?jiān)履飫t是惴惴不安但卻又有些埋怨跟嫉妒。 她沒想到以前在韓家的規(guī)矩,自家弟弟竟然壓根就不在意,更沒想到為了個女人,弟弟居然給她沒臉。想起以前滿囤總追著她喊大姐大姐的,如今卻總是冷冰冰的模樣,她心里用處一陣陣酸澀,恨不能時光回溯讓滿囤再變成兒時的模樣。 可見到惡聲惡氣的弟弟小心翼翼的給那個外來媳婦夾菜,還幫她盛湯的動作后,她心底里的那點(diǎn)酸澀,漸漸就化作了不甘跟厭惡。做女人,就該恪守婦道三從四德,該對男人周到體貼,怎么能讓家里的爺們給她搭手干活? 韓家也曾是寬裕的人家,最起碼因著自家相公得了秀才的功名,也是熱鬧了一陣子??删退闶悄菢拥娜思遥詡€也從未享受過一天,自家相公秉承君子之道不近庖廚,不管內(nèi)務(wù),一心只讀圣賢書。而婆婆也是個規(guī)矩嚴(yán)苛的,做韓家的媳婦就該上奉婆母,下伺候相公生活,哪怕被欺負(fù)也要咽下苦水。 可看看林寶珠,不過是個姿色算不得好的婦人,卻被自家兄弟那般疼惜著。之前沒仔細(xì)打量,如今瞧過去,卻見她頭上有發(fā)簪銀釵,身上穿著干凈漂亮的衣裳,整個人白凈白凈的哪里有山村婦人的模樣?只怕說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夫人,也是有人相信的。 反觀自個,明明是秀才娘子,可這些年長久勞作,一雙手早已粗糙不堪,就更別提臉蛋跟身?xiàng)l了。就算沒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個現(xiàn)在定然是皮膚蠟黃丑陋。這么想著,她就不由得縮了縮手,心里五味雜陳卻越來越不是滋味。 沒有什么意識的喝了半碗湯,暖和極了,rou香味讓她忍不住想要再喝一些。甚至剛剛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也越發(fā)嚴(yán)重了,使得她既生了嫉妒的情緒又帶了許多對林寶珠的偏見不滿。 不過現(xiàn)在當(dāng)著張滿囤的面,她到底也沒敢在陰陽怪氣的說什么話,只管安安生生的開始吃飯。 吃過飯,張滿囤自然殷勤的幫著媳婦收拾刷碗,壓根沒理會張?jiān)履镉杂种沟谋砬?。而林寶珠,她不是圣母,明知道人家針對自個,還巴巴湊上去討不歡喜,所以沒多說什么,她也就跟著出了屋。 再次被撂下,張?jiān)履镄睦锏氖淇上攵?。手本能的摸向腹部,突然感覺到動了一下,瞬間那些個有的沒得就都顧不上想了,只管輕聲細(xì)語的低聲說道:“兒子爭點(diǎn)氣,一定別想你jiejie那樣不爭氣投成個閨女。” 一想到許是肚子里是個寶貝兒子,她也不敢再悲秋傷春的難受了。念起大夫說要多休息,索性就又躺下歇息起來。不過雖說躺下了,可她也打定主意,一會兒要找滿囤媳婦說說話,畢竟張家的日子不能讓人敗完了。 迷迷糊糊時候,又想起自個相公跟婆婆的囑咐,要她來借些盤纏,若是能借出一處落腳的地方就更好了。今兒瞧著張家院子挺大,估摸著也有他們落腳的屋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二天,張滿囤跟著來做工的人去了茶山干活兒,他走了沒一會兒,張秀娘跟招娣就匆匆趕過來了。瞧見院子里真多了個臉生的女人,倆人都有些擔(dān)憂,瞧樣子就是聽說了村里的那些個傳言。好在林寶珠簡單解釋了兩句,這才消了倆人的擔(dān)心。 送走張秀娘母女倆,這會兒院子里才徹底清靜下來。不過沒等張?jiān)履飳ぶ謱氈檎勑哪?,幾個去私塾的半大小子蹦跳著過來了,每人手里都抱著些干柴或是引火的茅草,這是他們下學(xué)堂之后去山邊上撿的。因著現(xiàn)在開始跟著先生做學(xué)問了,所以大家伙兒都不像以前那樣有時間來幫寶珠嬸子干活兒了。 林寶珠瞧著幾個小子越發(fā)規(guī)矩的模樣,心里自然是高興的,趕緊的進(jìn)屋去拿了芝麻糖每人給分了點(diǎn)。只是這一遭在桃樹灣稀松平常的事兒,落在張?jiān)履镅劾?,自然就又成了林寶珠那媳婦不會過日子太敗家的罪證。 于是她這個大姑姐可就逮到個機(jī)會貌似和善的拉了林寶珠坐下,雖然心里不喜歡這位,可到底沒撕破臉,人也沒真的妨礙了她什么,所以林寶珠倒是沒直接落了張?jiān)履锏拿孀印?/br> “寶珠啊,你們成親時候,大姐也不知道,現(xiàn)在閑下來了咱們嘮嘮嗑?!睆?jiān)履锟吭诳还裆?,打量了一番林寶珠,然后試探著說道,“還不知道你是哪個村的閨女呢?!?/br> 倒不是她真有什么壞心眼,而是之前聽婆婆念叨過,以她兄弟當(dāng)過土匪坐過牢的名聲,能娶到什么良善人家的閨女?莫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戶籍,或者是什么破落戶吧。 林寶珠哪能看不出張?jiān)履锏男乃??尤其是提起娘家人時候,瞧張?jiān)履锎蛄克难凵?,滿是怪異跟懷疑。 她心里一陣氣的慌,深吸一口氣,然后擰著眉頭看了半晌張?jiān)履?,直到把人看的有些慌張了,這才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我以為田大娘已經(jīng)跟大姐說過了,我并不是附近哪個村子的閨女。” 張?jiān)履锉贿@么不軟不硬的一噎,臉上的顏色不由得乍青乍白。再看林寶珠神色淡淡壓根沒一點(diǎn)敬重的意思,她心里不由得有些不高興。在怎么說,她可也是張家的閨女,是滿囤的親大姐,這后來的媳婦居然還拿捏著架子,當(dāng)真是沒有半點(diǎn)教養(yǎng)。 說到底,也就是仗著張滿囤不在家,加上經(jīng)過一夜的安睡,她也有了幾分精神跟底氣。瞧著沒人給林寶珠撐腰了,才想著刷刷存在感,或者說打林寶珠這說道一下讓韓家人搬來同住的事兒。 她覺得這并不是自個私心,自家相公可是堂堂的秀才爺,能屈尊住在村子里,可是給了張家天大的臉面。要是不答應(yīng),那這媳婦才是不會做人呢。 想到這里,她就干笑兩聲,然后摸了摸肚子說道:“按理說我是出嫁的閨女了,有些話不該說,不過這年頭滿囤掙錢也不容易,你可不能見天的敗家啊。再者,咱們當(dāng)女人的就該圍著男人跟鍋臺轉(zhuǎn),沒道理讓男人在外忙活了回來還要干些雜活兒。爺們就是爺們,娘們就是娘們,比不得......再有,就算你想為人情,也不該拿了什么都往外送,那些個半大的小子懂什么事兒,沒得一把柴禾就能換了你的家底兒。咱們老張家,可經(jīng)不得這么禍禍......” 林寶珠聽了這番說教,心里忍不住呵呵了兩聲,感情這要給她擺大姑子的譜呢。不過也得看她樂不樂意吃下這話頭子了,別的不敢說,要是真撕破臉,且看誰能壓得住誰。 可還沒等她開口答話呢,就見張?jiān)履镉珠_口了,“女人家家的,還是相夫教子,給自家男人傳宗接代的重要。別的事兒,可不該當(dāng)女人的插手,我瞧著昨兒個半后晌好幾個人來找你嘀咕事兒,婦人也就罷了,那幾個漢子進(jìn)屋說話,可是使不得的,知道的是跟你說正事兒呢,不知道的還當(dāng)跟你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呢?!毕肓讼耄龔?fù)又說道,“還有那會兒來的婦人,聽田大娘說那家子也是外來的?一家外人,沒得占著張家的地方還掙著張家的銀錢......” 見林寶珠沒有打斷她的話,張?jiān)履镄睦锊挥傻寐晕⒑檬芰诵km然在自家親弟弟那里吃了癟,但瞧著弟媳倒是個乖的。 “那會兒聽那些小子說你還請了先生開了私塾,正巧你姐夫也是個秀才爺,干脆讓他來教孩子們做學(xué)問,這不比那個不知哪來的一大把年紀(jì)的什么老先生強(qiáng)么。束脩么......就按著官學(xué)的給,也算是你姐夫幫襯著你們了?!边@么說著,張?jiān)履镞€露出個得意的笑來,“說起來你姐夫的學(xué)問可是很好的,若不是耽誤了考試,只怕這會兒舉人老爺也是考得上的。” 林寶珠的的確確是沒打斷張?jiān)履镎f話,可以說,她這會兒的表情是從平靜直接變成了冷笑。到最后,她終于聽不下去了,尤其是張?jiān)履镎f最后一句的時候,吃果果的露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她努力克制住想拍桌子的沖動,然后厭惡的看著張?jiān)履锖呛莾陕?。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鳥也有,以前張家落魄時候,怎得不見哪個湊上來說幫襯?現(xiàn)在張家好過了,生意做得熱火朝天不差錢了,什么香的臭的都湊上來,居然還舔著臉說是要幫襯張家。不知道的,還當(dāng)是他們給了張家多大的恩情一樣。 “大姐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管兄弟屋里的事兒,想要重新給老張家說一門賢妻良母的好媳婦?還是要回來當(dāng)這個院兒的家?”林寶珠抬頭冷冷的直視著張?jiān)履铮Z氣淡漠的問道。 呵呵,當(dāng)真是個拎不清的,本來還以為只是個沒出息的,卻沒想到上來就給她來這么一出事兒。感情她以為她那個多年不出現(xiàn)的大姐身份,比她這個不知根底的外來媳婦強(qiáng)許多? 不過說歸說,發(fā)現(xiàn)張?jiān)履锪嗖磺逯螅謱氈榈那榫w倒是平靜了許多。膩味是膩味了些,不過卻也沒必要跟著動怒。 其實(shí)她還真想不通,張?jiān)履锬睦飦淼淖孕耪f這番話,既不知道張記是靠什么起家的,也不清楚如今張家日子是怎么過的,就敢拉著一張臉來說教。 “大姐既然覺得我不夠好,那等滿囤回來,你跟他說就是。我雖然是外來的媳婦,但向來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若是我錯了,我自然認(rèn),可一個出嫁的閨女回娘家指手畫腳可真是好規(guī)矩啊。”林寶珠的話說的格外冷淡,說實(shí)在的,以前也不是沒人這般說過她,可她沒有一次真的動過怒。因?yàn)樗芮宄惺艿?,旁人暗地里提點(diǎn)讓她緊著手頭,多是善意的,甚至是為她打算,生怕兩口子鬧隔閡。 可張?jiān)履锬??她不是,林寶珠雖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盤珠子,卻也能敏感的感覺的她的不屑跟骨子里高高在上的那份得意,就好像自個嫁給張滿囤,就該仰仗張家人的鼻息過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