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息吧，我一會回來?！彼_門出去了。

    荊覓玉回床上繼續(xù)躺，卻怎么也睡不著了。

    她抓起手機(jī)，看到沈迦玉的幾個未接電話，無聲一笑。

    沈迦玉也是有意思。他聽老周說，她以前有過心理創(chuàng)傷。于是，交往時天天給她灌輸正能量。

    她雖然寫雞湯，但從來不喝。工作已經(jīng)夠無奈了，生活中再響幾句沈迦玉的聲音，她真是頭疼。

    道理誰不懂，過不過得去而已。

    沒人規(guī)定，心理有病就得愁眉苦臉的。她該吃就吃，該笑就笑。完成外婆的遺愿之后，就能一了百了了。

    荊覓玉未曾想，晏玉也有病。

    他說，車庫那天前戲太短，對白粗糙，畫面不美。這個場景，這個時間，他不滿意。比起他倆初吻時的藍(lán)天白云、萬物生靈，那天實在是弱爆了。

    荊覓玉吃著他做的蒜蓉蒸金針菇。味道挺好，但他的話，讓金針菇卡在她的喉嚨，吞了大半杯水才咽下去。

    她覺得，他自從溺水以來，整個人就怪怪的。

    她當(dāng)然不理解他的話。這有什么對不對？同樣的對白，再講幾次，又能怎樣？還畫面美不美？

    她當(dāng)時心中慌亂，隨口回了幾句，現(xiàn)在早忘記自己說過什么了。就算他想表達(dá)以身相許的恩情，有過一回就好了。較真什么儀式感。

    溺水的人世上多去了，沒幾個跟他一樣，淹了一回就把腦袋淹了的。

    晏玉笑了，“再來一回？”

    荊覓玉搖搖頭，不陪他瘋，“不了。我今天還拉了幾坨屎呢，能美到哪去。還有——”她強調(diào)，“我喜歡聽我話的?！?/br>
    他聽話地給她夾菜。

    小雞雛都有印隨行為。破殼的第一眼見到誰，誰就是mama。

    荊覓玉回想晏玉在礁石上睜開眼睛的樣子。

    ……她想不起來了。

    不過，她靈機(jī)一動?！斑@樣好了，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rèn)識，就是今天你撬門事件的起因，他是我的第九任，心理講師。”

    晏玉左唇角撇了一下，明顯不樂意。他還在執(zhí)著于ng的事。

    他現(xiàn)在享受過程的樂趣，對和她的結(jié)局并不期待。但開頭就存在一抹遺憾，總是有些計較。

    “聽我的話！”荊覓玉差點拍桌子。

    “哦。”他就這么應(yīng)了一聲。

    她又說：“吃完記得洗碗?！?/br>
    “沒有洗碗機(jī)嗎？”

    “我這租的房子，又不怎么開伙，買什么洗碗機(jī)?！彼灾龅娘埐?，擺出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不好好工作，學(xué)人當(dāng)什么癡漢？今晚你就把我的門鎖給弄回去！”

    “哦?！?/br>
    晏玉叫來那位老師傅換鎖。

    老師傅悄聲問：“和女朋友吵架嗎？”

    晏玉笑了，“不是?！?/br>
    老師傅把鎖芯換上，“女孩子哄哄就好了。說幾聲愛啊情啊，入耳、中聽?！?/br>
    晏玉沒回答。

    他過往男女關(guān)系的建立，皆來自興趣?？瓷贤衄A瑩，是因為覺得她鮮艷得純真。追求她的過程，他既輕松又自如。

    到了荊覓玉這邊，他卻想著，一定要有儀式感。這樣將來回憶起來，才更有意義。

    畢竟，這是唯一一個救過他的人。

    畢竟，他的父親見到他落水時，只說了一文不值的三個字：“對不起。”

    第36章 城堡

    # 036

    巴智勇在前天去過一趟萬港。

    因為是私事， 他沒有出示警察證。

    也幸好如此， 否則公司肯定會傳開：警察上門調(diào)查荊覓玉。

    他看工作日荊覓玉都比較忙，就約了星期六上午。星期五的晚上， 他發(fā)短信過來確認(rèn)時間。

    那時， 荊覓玉站在廚房門口， 監(jiān)督晏玉洗碗。美男子洗起碗來，都特別養(yǎng)眼。

    手機(jī)震了兩下，她拿起——來自巴智勇。

    她抬頭再看晏玉的背影。

    開弓沒有回頭箭?；蛟S， 在她為了何撲玉這個名字來到北秀之時，覓玉這事就不是她想停就能停的了。

    和巴智勇的見面，荊覓玉約的還是onefool。

    孫燃和晏玉、張升榮在斜對面的咖啡廳確定合作事項。

    距離不遠(yuǎn)的兩間咖啡廳， 生意相差甚遠(yuǎn)。連荊覓玉都懷疑， onefool是不是要倒閉了。

    巴智勇不懂咖啡，學(xué)著荊覓玉點了一杯大冰。

    服務(wù)員離開之后，巴智勇開門見山地說：“荊小姐，我這不是查案， 就不拐彎抹角了。你交往那么多名字有玉的男人是為什么？”

    荊覓玉平靜地看著他，“巴警官說是不查案，口氣還是很嚴(yán)肅呀?！?/br>
    他抹抹嘴角， 笑了笑，“習(xí)慣了， 就一職業(yè)病。別見怪?！?/br>
    “那容我問一句?！彼裉斓难劬€畫的長， 將眼形拉得細(xì)細(xì)的， 冷冽不少?！鞍途龠^問我的情感經(jīng)歷， 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巴智勇哈哈地笑了，眉毛跟著抖了兩下，“沒錯，既然是私事，應(yīng)該由我先解釋?！?/br>
    笑了兩聲，他的眼神布上一層追憶的愁思?！拔以趯ふ乙粋€人。原名叫何撲玉，二十八九歲吧，右腿紋有一個長寬兩公分的玉字。”他拉開外套拉鏈，從暗袋掏出一張寶寶照，呈在她面前。

    照片上的寶寶大概一歲左右，趴在床上。穿著白t恤，藍(lán)格子短褲。大腿似有一個模糊的字。

    巴智勇說：“他是我兒子。”

    荊覓玉瞳孔驟縮。

    巴智勇預(yù)想到了她的反應(yīng)，笑了下?！扒G小姐，我再問，你交往那么多名字有玉的男人是為什么？”

    她打量著他，“巴警官能保證說的是真話嗎？不會釣魚執(zhí)法吧？”

    巴智勇點頭，“我說了，不是辦案，就是朋友間閑聊。這點信譽我還是有的?！?/br>
    荊覓玉左手撫上唇線。她明白，如果她承認(rèn)正在尋找何撲玉，巴智勇會和她交換情報。如果她繼續(xù)裝傻，他就立即走人。

    她的目光下意識往斜對角的咖啡廳望一眼。

    晏玉在那里，不過她的角度見不到他。

    這照片中寶寶的眉眼，和巴智勇有些相似。但晏玉的五官和臉型，和巴智勇沒有重合之處。

    她要賭，她賭晏玉不是何撲玉。

    荊覓玉端著的姿勢松懈了，悠哉地靠向椅背，“沒想到，巴警官也在找他。”

    “也？”巴智勇銳眼一瞇。

    “你不是早猜到，才來找我的嗎？”她好笑地看他，“你曾說，你的線索到哪兒，我就在哪。一年多前，何撲玉這名字出現(xiàn)在蕪陰古董競拍會。后來到了北秀，至今還在這里。所以，巴警官也追隨這個名字而來?！?/br>
    “對?！?/br>
    “那我們的尋人目標(biāo)是一致的?！?/br>
    巴智勇笑了，“我知道你在找他，但想不出原因，是他用這個名字欠了你情債么？”

    荊覓玉眼睛微瞇。他不知道她尋找何撲玉的目的？她眼珠子一轉(zhuǎn)，模糊一句，“差不多。”

    他追問，“你所說的差不多情債又是什么呢？”

    她尋思著如何編理由，才能在得到情報的同時，又能隱瞞荊山之玉一事。

    她緩緩說：“荊、何兩家是舊識。后來，何家搬去了吳布市，和荊家經(jīng)常書信來往。得知他們失蹤了，荊家耿耿于懷。見到何家小兒子的名字，老人家堅持要尋回何家的根。長輩的執(zhí)念，我們年輕人能順著就多順著。”

    她望著寶寶的照片，“不過，他姓何，你姓巴？”

    “他隨母姓?！卑椭怯陆忉屨f：“何大什是我岳父，我妻子叫何愛玉。兒子臨出世，我去外地執(zhí)行任務(wù)，和妻子只能偶爾通話。名字就由他們給取了，我也生氣，怎么就不先跟我商量商量呢？妻子說，是岳父堅持后代要冠何姓，名字帶玉，還得紋字。這字，我妻子右腿也有紋。我再問，她說和古董有關(guān)。至于什么古董，她沒說就掛電話了。”

    這時，服務(wù)員端上兩杯冰咖啡。

    巴智勇喝了一口，才繼續(xù)說：“我任務(wù)完成回家，才知道他們不見了。鄰居說，妻子去復(fù)祝市探親的時候，丟了兒子。岳父和妻子出外尋子，再也沒回來過。”

    他撫撫照片，”這還是我按照妻子信上照相館的地址，讓老板給我重新洗出來的?！?/br>
    他再喝一口咖啡，冰涼的口感稍稍平緩了他的心情?！拔也檫^何大什和何愛玉。何大什在尋子沒多久，就有了死亡記錄。何愛玉不知所蹤。至于何撲玉，我找到的都不是他。他失蹤時才一歲多，要不是這名字恰好出現(xiàn)在和古董相關(guān)的地方，我都不敢相信他還活著。”

    荊覓玉抬眸。是了，叫何撲玉的人有許多，但恰好和古董扯上關(guān)系，就顯得不同尋常起來。

    此時的巴智勇又是那種沙漠逢綠洲的表情。

    她有些心軟，勸慰道：“他既然出現(xiàn)了，那也是一絲希望。”

    巴智勇琢磨說：“他當(dāng)時才一歲多，怎么會記得自己的名字呢？”

    “或許你妻子在兒子的衣物上留了什么信息？”

    “這就只有天曉得了。”巴智勇攥著冰咖啡，“荊小姐，你找了這么久，有線索嗎？”

    荊覓玉搖搖頭，把老周的話說出來了，“茫茫人海找個人，哪那么容易呢?！?/br>
    “古董拍賣會，就是找不到競拍者的信息，不覺得奇怪嗎？”

    她搖搖頭，“這幾年，上億價格的古董文物有不少了。好些收藏家選擇匿名，由第三方代理競價。都是寶貝，怕被覬覦?！?/br>
    巴智勇把咖啡推到一邊，手肘疊在桌上，微微傾身?！澳敲船F(xiàn)在，我來推測一下。茫茫人海，找一個人太難，你發(fā)現(xiàn)有人用何撲玉這名字在北秀競拍，于是來到這里。”

    荊覓玉吮著吸管，嘴角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