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明明他們并無親近狎昵之舉,可她總覺得他們似乎過于親近了。當(dāng)然,這親近不是語言上、動作上,而是彼此間的眼神和感覺。 旁人倒也罷了,或許察覺不出來,可沈氏作為親娘,分明察覺到女兒神情的異樣。少女不甚明顯的嬌羞與期待,分明是姑娘家情竇初開的模樣。 沈氏心頭有些慌,她不知道這是何時(shí)開始的,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狀態(tài)。如果女兒本不自知,被她點(diǎn)明了,那反而弄巧成拙。可如果嘉宜早已意識到了什么,那…… 沈氏心情復(fù)雜,這一頓飯有些食不知味。 飯后,沈氏將女兒留了下來,她先問起昨日韓秀蓮來訪之事:“見你昨天困得很,也沒細(xì)問,她來找你,沒什么事吧?” 韓嘉宜搖了搖頭:“也沒什么,就說了一下她跟姐夫的一些事情?!?/br> “他們小兩口之間的事情,跟你說什么?”沈氏皺眉,有些不解。她心說秀蓮這事兒做的不妥,夫妻間的私事,怎好跟未出閣的堂妹細(xì)講? 韓嘉宜不想細(xì)說,含糊道:“就隨便說說,大概因?yàn)樗喙俏业暗陌雮€(gè)弟子,我也認(rèn)得。我們不說她了,好不好?我不大喜歡她了,也不想提她。”她拉著母親的手,軟語央求。 沈氏微微一愣,隨即輕笑:“那就不提?!?/br> 她尋思著或許是嘉宜在睢陽時(shí)與堂姐不睦。既然嘉宜不愿意提,那她不問就是。 沈氏有心想問一問,女兒對世子是不是有其他心思,但又不好開口。如果是她多想,那她話一出口,她們不免都會尷尬。如果嘉宜有這心思而不自知,被她點(diǎn)破反倒不好。 想了又想,沈氏才道:“嘉宜,再過幾天,你就要及笄啦,及笄以后,就是可以議親的大姑娘了。你大哥、二哥對你都很好,你要急著把他們當(dāng)做親兄長來對待。不可因?yàn)槟悴皇钦嬲年懠胰?,就忘了孝悌之道……?/br> 對大哥“以兄事之”這話不是母親第一次說,可韓嘉宜卻是頭一次在聽到這種話時(shí),感到心虛。 當(dāng)做親兄長對待嗎?行動上,她可以做到。感情上,現(xiàn)在的她難以控制。但母親這般叮囑,她只能點(diǎn)頭:“嗯,娘,我知道的?!?/br> 她答應(yīng)的自然,可心里卻不由地有些酸澀。 見女兒應(yīng)對自如的同時(shí),眼神微黯,沈氏心里一咯噔,原本只有三分懷疑,現(xiàn)在硬生生漲到了八分。 嘉宜以前不是這般反應(yīng)!看來嘉宜果真生出了一點(diǎn)心思。 望著女兒嬌美的面容,沈氏的心情頗為復(fù)雜。 如果單從外貌、品行來看,嘉宜對世子動心,她一點(diǎn)都不反感,甚至樂見其成。世子雖比嘉宜大了幾歲,但是年少有為,不貪戀女色,且對嘉宜極好。但偏偏這兩人在名義上是兄妹。莫說律法不允許他們成親,就算是cao作一下,讓嘉宜落戶在別處,律法上無礙,可也難免會遭人非議。畢竟這一段時(shí)日,嘉宜都是以她女兒的身份出現(xiàn)的。母女同嫁父子,說出去肯定不會好聽到哪里去。況且,即使嘉宜愿意,世子也未必同意?!浆F(xiàn)在,她只是隱約察覺了女兒的心思,還不清楚世子究竟是什么態(tài)度呢。 沈氏忽然有些懊悔了。若是早知道嘉宜會對世子有意,在一開始,她就不應(yīng)該對外公布說嘉宜是她女兒,說是侄女或者遠(yuǎn)房親戚都還好啊…… 作為母親,沈氏并不愿意女兒將來被人非議。她尋思著,目前看來嘉宜動心的時(shí)間短,可能感情也不算多深厚。妙齡少女,原本就沒見過幾個(gè)適齡男子,一時(shí)不察,誤把親情當(dāng)成男女之情也說不準(zhǔn)……或許過些日子,這感情就淡了呢…… 胡亂想了好一會兒,沈氏收斂起情緒,含笑與女兒說起其他事情。 從母親那里出來,已經(jīng)是戌正時(shí)分了。 韓嘉宜仰頭看天,見空中繁星點(diǎn)點(diǎn),她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心里酸酸脹脹的。她凝視著自己手腕上的玉鐲,心想,怎么偏偏就對大哥動了心呢? 然而她很清楚,這并不是她自己所能控制的。那種隱秘的心思像是一粒種子,不知何時(shí)在她心里生了根,甚至不需要她澆水施肥,只要他一個(gè)眼神、一聲話語,就會迅速成長,在無人注意時(shí),已成了參天大樹,枝蔓繁忙,相互交纏,一點(diǎn)點(diǎn)占據(jù)著她的心。 走出正房沒多久,她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一身玄色衣衫,如松的身影佇立在一旁,幾乎要與夜色融合在一起。 盡管是在黑夜里,可她依然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是誰。——是她心里的那粒種子。 明知道不應(yīng)該,但她仍是控制不住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輕輕咳嗽一聲,她還未說話,對方已然回過了身:“嘉宜?!?/br> 他的聲音聽著比平時(shí)溫柔一些,就如同這夜色一樣。韓嘉宜不知道這是不是她自己的錯(cuò)覺。她輕輕應(yīng)著,問道:“大哥,你這是去哪里?” “不去哪里,是我在等你?!标憰x一字一字道。 “等我?等我做什么?”韓嘉宜心頭一跳,向他走近了一些。 她同娘說話說了很久,難道他一直在等她?是有什么要事嗎?她不免緊張起來。 “我想對你說,你戴著鐲子,很好看?!标憰x溫聲說道,黑夜里,他幽深如墨的雙眸中似乎蘊(yùn)藏著星光。 他和她并肩而行,一起向韓嘉宜所住的院子走去。 聽他夸贊,韓嘉宜心里一熱,歡喜而無措。她低頭行走,有點(diǎn)不敢去看他,口中說道:“這也值得等這么久???還不是大哥送的好?嗯,不對,是給大哥送禮的那個(gè)人眼光好……” 陸晉眸中笑意微斂,他有些后悔告訴她,這是旁人所贈了。明明是他挑了很久,特意選出來給她的鐲子,怎么倒成了那個(gè)不存在的“送禮的人”眼光好? 穩(wěn)了穩(wěn)心神,陸晉說道:“其實(shí),我等你,還有一件事。過幾日就是端午節(jié),應(yīng)該去見見太后?!?/br> 宣王嗣子郭錦可以說,基本已經(jīng)定下了,嘉宜更改身份,指日可待。于情于理,他們都改在節(jié)日拜訪太后。 聽他說起正事,韓嘉宜連忙收起異樣情緒,她點(diǎn)頭:“嗯,大哥說的是?!?/br> 陸晉勾唇一笑:“到時(shí)候我和你一起去,順便再送你一份大禮?!?/br> “什么大禮?”韓嘉宜好奇。她心說,難道比這碧玉鐲子還要珍貴么?思及此,她心里有些慚愧,她答應(yīng)給大哥做香囊,現(xiàn)在也才做了一半呢。 陸晉笑笑:“先保密,到時(shí)候再告訴你。” 韓嘉宜垂眸:“安神的香囊,我現(xiàn)在還沒做好呢?!?/br> “不急?!标憰x笑得溫和,他心想,與他們能毫無障礙地在一起相比,香囊根本就是小事情。 這幾日,兩人相處時(shí),她不經(jīng)意間的嬌羞和不自然,讓他隱隱有種猜測?;蛟S在她心里,他也是特殊的。但具體是哪種特殊,她并不很清楚。他想,待兩人身份明朗后,只要他多用心,肯定能如他所愿,贏得她的芳心。 大哥越態(tài)度越隨和,韓嘉宜做好香囊的決心就越堅(jiān)定。 說話間,他們已經(jīng)到了韓嘉宜所住的院子外。她深吸了一口氣,穩(wěn)了穩(wěn)心神:“大哥,你說的我記下了,我,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diǎn)休息?!?/br> 她要珍惜時(shí)間,努力把香囊做好。 陸晉挑眉一笑:“好。” 他在她院子外面站了好久。夏天的夜晚外面涼颼颼的,頗為舒適,可他一顆心卻是guntang的。對未來,他充滿了期待與憧憬。 接下來的幾天,韓嘉宜都在潛心做香囊。做好了一個(gè)后,覺得不甚滿意,干脆又重做了一個(gè)。大概因?yàn)槭质炝?,這一次她做的明顯比第一次好了許多。 休沐日,淅淅瀝瀝下著雨。二哥陸顯撐著傘來看她。 韓嘉宜放下手頭的活計(jì)招待二哥。 兩人閑談一陣后,韓嘉宜不經(jīng)意問到他端午書院是否休息。 陸顯猶豫了一瞬:“端午的時(shí)候,書院休息,我,我想去看看表妹……” 他咬了咬牙,他到底是沒說出去那句“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不等韓嘉宜開口,他就又續(xù)道:“當(dāng)時(shí)情況緊急,我不能讓她們流落街頭,就安排她們暫住在我名下的莊子里。那邊只有幾個(gè)老仆,條件艱苦也不知道她們現(xiàn)在過得怎樣?!?/br> 他一面說話,一面暗暗留意嘉宜的神色,唯恐她著惱。姨媽做了傷害嘉宜的事情,但表妹畢竟是無辜的。而且據(jù)他所知,表妹和嘉宜meimei原本關(guān)系還挺好。 ——侯府只有這兩個(gè)姑娘,年紀(jì)相近。所以哪怕她們興趣愛好并不一致,也不妨礙她們走的近。 韓嘉宜想了想:“那二哥去看吧。梅姨媽在呢,我去不方便。而且,端午節(jié)那天,我要跟大哥一起進(jìn)宮一趟,嗯,是去見太后。實(shí)在沒法過去。我手上有點(diǎn)錢,如果靜云那邊……” 陸顯扯了扯嘴角:“錢這方面,你不必?fù)?dān)心?!彼πΓ跏禽p松的模樣:“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我的書坊掙的錢比我這十幾年攢的月錢都多?!?/br> 韓嘉宜忍不住輕笑:“月錢才有多少?如果書坊掙的錢,還沒月錢多,那你還開書坊做什么?” 兩人齊笑。 陸顯視線微轉(zhuǎn),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針線筐,他奇道:“咦,你是不想握筆桿子了么?開始拈繡花針了?你開始做針線,倒是有些像姑娘家了……” 明明是很尋常的一句調(diào)侃之語,可韓嘉宜卻不自覺臉頰有些發(fā)燙,仿佛內(nèi)心隱秘的想法被人窺破一般,她當(dāng)即說道:“就隨便做做而已,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陸顯哈哈一笑,心說有理,也不再提及此事。 他略坐了一坐,才起身離去。 陸顯離開時(shí),雨仍在下著,織成密密的網(wǎng),將天地籠罩在其中。 天下著雨,街上行人極少,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一輛青布馬車在雨中行的極快,季安端坐在車廂里,雙目微闔,靜靜養(yǎng)神。 他這是要去他在宮外的府邸。 馬車停下后,早有人迎了上來。 心腹小光小心翼翼給他撐傘,不等他開口,就主動回稟:“主子,那姑娘這些天很老實(shí),沒任何異常,也沒和任何人接觸?!?/br> “是么?”季安大步走著,他理袖口的動作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xù)盯著,一有異動就向我匯報(bào)?!?/br> “是。”小光應(yīng)了一聲,猶豫了一瞬,又道,“這些天她好像精神好些了,會看看書、繡繡花……” “看的什么書?繡的什么花?仔細(xì)盯著,或者這書里和花上都有文章……”季安擰眉道,“很有可能是向什么人傳授什么信息?!?/br> 小光小聲道:“書是她房間里原本就有的書,應(yīng)該沒問題。至于繡的花,也不能算是花,是荷包,可能是給主子你的?!?/br> “給我的?”季安皺眉,繼而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有意思,很有意思。仔細(xì)看看,讓大夫檢查檢查,看是不是下了毒。算了,等會兒我自己去看?!?/br> “是?!毙」膺B忙應(yīng)下,他想了想,繼續(xù)說道,“對了,還有,那姑娘打聽過主子……” “打聽我什么?”季安精神一震,心想,裝不下去了吧? “就打聽主子叫什么啊,是做什么的?!?/br> “什么?”季安愣了愣,甚是意外。他忽然想起來了,他好像的確沒跟她說他的姓名。 他又見過她幾次,她大概挺害怕他,在他面前怯怯的。他同她做戲,還安撫過好幾次。 不過假裝不知道他的名字么?那么心思挺縝密,裝的也還像。他冷哼一聲:“那你怎么說的?” “主子吩咐過了,我們什么都沒跟她說?!毙」馍袂楦裢庹J(rèn)真,“一句話都不說?!?/br> “一句話都不能說?”季安神色古怪。 小光連連點(diǎn)頭:“主子的吩咐,我們不敢大意。怕漏破綻,一句話都不跟她講?!?/br> 季安一噎,他深吸了幾口氣,才扯了扯嘴角,皮笑rou不笑:“你們真會辦事?!备仪樗丘B(yǎng)了一群啞巴? 停頓了一下,季安又問:“對了,讓你們查的東西,查的怎么樣了?!?/br> 陸晉與他素有舊怨,他到現(xiàn)在還心疼他被陸晉摧毀的勢力。如今陸晉又弄個(gè)假裝失憶的表妹到他身邊,他也不知道陸晉葫蘆里賣的什么藥。與其小心提防,還不如主動出擊,直接扳倒。 小光撓了撓頭:“有,是那邊送來的,小的一直貼身裝著,也沒敢看,就等著親手交給主子?!彼麊问謴膽牙锶〕鲆粋€(gè)信封,呈給了季安。 此時(shí)他們已到了房中。 “不要跟以前一樣,又是不痛不癢的東西?!奔景惨幻娌鹦欧?,一面說道,“讓你們查陸晉,大半年查不出半點(diǎn)有用的。就指著那些扳倒他?做夢吧。他是皇上的親外甥,咱們這位陛下最是重情,只要陸晉不是謀逆大罪,都沒人能動得了他?!?/br> 小光訕訕的,不說話。他們也盡力了啊,可真沒查出什么要緊的事情。 正低頭看信的季安忽然抬頭。他勾起唇角,露出一個(gè)堪稱詭異的笑容。他哈哈大笑,臉頰的肌rou都在抖動:“真是老天也在助我。我一直想著,他是皇帝的外甥,我很難對付他。可如果,他不是呢?”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么么噠么么噠 原來我還是有同好的啊。不止我一個(gè)喜歡相互暗戀。 來自季安的反(zhu)擊(gong) 雖然大家不喜歡季公公,可是在助攻界,他應(yīng)該排的上名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