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jié)
章年卿無動于衷,呼吸落在她耳畔,炙熱的快要灼化。馮俏覺得有些癢,掙扎的去揉耳朵,指尖卻無意中摸到章年卿的嘴唇,涼涼的,軟軟的,她嚇了一大跳。 章年卿噙住她指尖,微微用力咬了一下。 “啊?!瘪T俏徹底清醒,手腳并用的推開他,嗔道:“大半夜不睡覺干什么呢?!?/br> 章年卿修長有力的大長腿先一步鎖住她,掐著她的腰摁住,悶聲道:“別動。” 馮俏好笑道:“這么睡覺你不累嗎。” 章年卿沒有說話,只是笑著。馮俏閉眼捂胸口,嬌聲道:“我不會為美色所動的!”她最怕章年卿這樣看她了,眸光慵散,或冷或笑都在勾人。 雖然李妍總嘲笑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一塊炭臉上都能看出勾人來。馮俏訕訕的,也覺得是私心??烧履昵漤庖欢ǎ阍俟懿坏檬遣皇撬叫?,捂著胸口狂跳的心,埋在他胸膛里都不肯抬頭。 最終還是馮俏妥協(xié)了,兩人抱的甜甜蜜蜜。 天一亮,脖子痛的脖子痛,肩膀痛的肩膀痛。章年卿忍著胳膊疼,替馮俏揉著落枕的脖子,“好些了嗎?” 馮俏脖子又酸又痛,動一動都疼,又不好言明,小聲道:“好像不那么疼了?!?/br> 章年卿見她眼神閃躲,摸了摸她的頭,“晚上再叫人抱床被子吧,省的鬧的你也睡不好?!?/br> 馮俏有點不樂意,絞著被角道:“你那個睡法,多少床被子也擋不住你胡來?!比魺o其事伸著被子,似乎在證明被子這么大,哪里就蓋不下兩個人了。 “你跟我睡一個被窩還嫌我抱你?”章年卿嗤笑,站起來勒緊束腰。撐床覷著她,低沉道:“我不抱你,你就該哭了。” 馮俏眨巴著眼睛,左言右他道:“現(xiàn)在還早,你不去看看兒子和閨女嗎?”章年卿無動于衷,似是不滿她轉(zhuǎn)移話題,闊掌落在她香肩上,馮俏趕緊捉住他的手,討好的親了下,“阿丘說你好久都不沒去看他。趁天色還早,你去看看他……快去啊?!?/br> 章年卿被催促著離開,心情大好。 臨走前看了眼兒子,章鹿佑還在呼呼大睡。章年卿一去合安就要叫醒他,被章年卿攔住。章年卿摸了摸熟睡的兒子,睡覺的樣子簡直跟他娘一模一樣。 桌子上散落的是章年卿罰抄的大字,字跡端正,工整清晰。章年卿看著字跡起轉(zhuǎn)承合的力道,隱約和孔穆行很像。不虧都是宮里大儒教出來的。 稍微收拾一下,用紅筆圈了幾個不那么出彩的字。鎮(zhèn)紙壓好,坐轎去了禮部。 過了幾天,陳伏和許淮的回信到了,許淮表達(dá)了愿意跟隨章年卿的意思,其他任章年卿調(diào)派。章年卿略是欣慰,展開陳伏信,眉頭微皺。陳伏道,他不愿進(jìn)京。 信里陳伏很平靜,說他如今替章年卿照看著泉州礦務(wù),許大人既有意回京,那便讓許淮回去吧。泉州的一切都瑣事都交給他。無論將來派來的人是誰,他都會盡心協(xié)助。 陳伏道,人貴在各司其職。烏蓬幫有汪靄,海運(yùn)有漕幫。許淮能助力官場,我便留在泉州替章弟略盡綿薄之力。這些年他好不容易替自己找準(zhǔn)位置,還望章年卿成全。 “陳伏不想回京?”馮俏微微吃驚,轉(zhuǎn)而立即明白。京城于陳伏而言,大約是個傷心地吧。如今他帶著陳丹姿在泉州過的安穩(wěn),不想離開也是人之常情。 章年卿聽完馮俏的話,表情有些詭異,“你是這么想的?”馮俏問怎么了,章年卿搖頭不語,半晌才說一句,“女人啊?!笔指锌臉幼?。 過了會兒,他偏頭問她:“這些年跟我奔波很苦嗎?”神情有些認(rèn)真。 馮俏頓住,慢慢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應(yīng)乞與點酥娘。盡道清歌傳皓齒,風(fēng)起,雪飛炎海變清涼。萬里歸來顏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 “……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闭履昵湎乱庾R道,旋即回過神來,激動的看著她。 馮俏梨渦攢笑,“我和他們不一樣。” 逢年末考核,章年卿頭疼無比的替許淮跑調(diào)任的事。以前不做不知道,一做章年卿才發(fā)現(xiàn),京官調(diào)任地方容易,地方官調(diào)任京城竟比登天還難。竟有些后悔當(dāng)初把許淮調(diào)走。許淮在泉州政績不錯,績優(yōu)升官不難,可想在京城給他找一個好一點的缺,比登天還難。 同品級下,地方官低于京官。泉州知府是正四品,考滿回京,按品制只能在從四品到正五品之間擇一個就職。章年卿看著官職發(fā)愁,他在仕途上不是按部就班的,很多規(guī)則在他身上都不適用。 從四品和正五品間隔著半品,章年卿深知熬資歷之痛,一心想在從四品里給許淮挑個好缺??蓮乃钠饭傥幌∩?,優(yōu)缺更少,鮮有兩個入眼的,不知多少人還在盯著。 禮部是名譽(yù)清貴,話語權(quán)比不上吏、戶兩部。每逢考評這等大事,想插句嘴都難。連都察院的御史們這個時間都被小心供著,不愿在這個當(dāng)口被彈劾。章年卿話語權(quán)實在少的可憐。加之這些年來吏部大換血,再不是章年卿借父蔭能找到幾個故交叔叔幫忙的時候。 如今是開泰帝十四年,齊王已經(jīng)在這個位子上,將將坐了十五年。朝堂外內(nèi),除了百年之后,禪位于侄,是開泰帝的一塊心病。大魏上下文治武安,被開泰帝治理的井井有條。 然而,民好受,官卻不好當(dāng)。 開泰帝時半路出家當(dāng)?shù)幕实?,做事沒有底氣。疑神疑鬼,任人用人無不嚴(yán)苛,實在不是個好相與的帝王。思來想去,章年卿還是決定拜訪一下現(xiàn)任吏部尚書譚宗賢。 章年卿先如今要低調(diào)做人,謹(jǐn)慎行事。開泰帝對陶金海的忌諱會連帶到他身上,章年卿舉人薦人都很小心??稍S淮是他的人,五年前就蓋了戳的,這件事譚宗賢再清楚不過。 兩人約在大夢京見面,章年卿道明來意。譚宗賢自斟一杯酒,“章大人這是求人?” “不求?!闭履昵涞溃骸澳闱肺业摹!弊T宗賢沒有說話,瞇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你長子今年……” “七歲?!?/br> “又過了七年啊……”譚宗賢抑郁良久,自嘲的笑笑,正色道:“你想怎么安置許淮?” 章年卿想了想,不答反問:“他考績?nèi)绾???/br> “上優(yōu)?!?/br> 章年卿佯做松了一口氣,道:“那就好。譚大人按他的政績,量才任用。我來不過是做個人情,還盼譚大人幫我盯一盯,莫要讓其他人將他頂了去便好?!?/br>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一職,你看如何?” “這,是不是太過優(yōu)待了?!闭履昵溆行┏圆蛔∽T宗賢還這么重的情。 譚宗賢淡淡一笑,“這算什么。當(dāng)年劉俞仁考中貢士后,直接被吏部錄任主事,在考功清吏司任職。我掌吏部后,劉俞仁便人安排到戶部任員外郎。不過區(qū)區(qū)一貢士,就能擔(dān)此重任。許淮斬獲六甲,又在泉州在歷練這么多年,政績考評無一不優(yōu),哪里就當(dāng)不起了?!?/br> 章年卿目光閃爍,涉及劉俞仁,并不接話。 他不語,譚宗賢卻不肯放過他,給他斟了杯酒問,“聽說你和禮科的徐大人近來不睦。怎么,一向聽聞?wù)麓笕巳司壓?,朋友遍天下。這是……” “你也說了,我人緣好。朋友遍天下?!闭履昵涠硕ㄉ瘢溃骸拔胰舻米镎l,那肯定是故意的。” “太囂張。” 章年卿似笑非笑,“我若不囂張,皇上肯放心嗎?”陶金?;⒁曧耥?,他的外孫還在京城圓滑有余,開泰帝能放心嗎? 章年卿不爽徐正杰很久了,阿稚的手被齊小世子燙傷,他還沒同徐家計較。徐正杰反而開始處處針對他,陶金海封將的時候,禮部無論遞上去什么,他都跳著腳打下來。 連儲謙也無可奈何,儲謙任禮部司務(wù),他的上司不偏不倚是徐科君的父親,禮科都給事中徐正杰。徐正杰貴為七品,儲謙不過是芝麻九品,皇上卻更看重儲謙一些。 這讓徐正杰很是不滿,但他心里也明白,他女兒嫁給了小齊王,皇上也不敢待他更親近。他拿捏住儲謙便是,這些年來也沒出過什么差錯。 可自從章年卿入禮部后,徐正杰開始處處碰釘子。平日里皇上吩咐些什么,令他去督察,禮部總是左言又他的搪塞。倒也不是不恭敬,只是一聽是他徐正杰的條子,禮部便規(guī)規(guī)矩矩,恭恭敬敬的按規(guī)矩做事,一點通融的意思也沒有。 徐正杰哪里受過這種委屈,禮科都給事中位卑言卻不輕,每年年終考核,甚至可以直接向皇上提出任免。左右皇上對某官員的意見或建議。 可章年卿不是無名小卒,來禮部后更是在儀制和主客上做的出色。章年卿在禮儀科舉上做的如魚得水到不奇怪,他本就是靠這個在士林間打起名聲的??烧履昵湓谫e禮和接待外賓上做的也漂漂亮亮,會說洋文,懂鄰國習(xí)俗。這讓徐正杰心里很不是滋味。 新仇舊怨,章年卿也不加克制。兩人不睦的傳言便傳了出來。 第159章 寒風(fēng)凜冽,鵝毛似的雪花很快覆蓋整個荒野。一片雪白孤寂中,一輛桐油馬車緩緩駛向京城。馬車?yán)镫[隱有少女的啜泣聲,騎馬的男子偶爾安慰,更多的時候還是任她去鬧,神色無奈。 章年卿在禮部的第一個新年過的極為肥實,是字面上的‘肥’‘實’。章府所收到的冰敬、炭敬、部費(fèi)不勝其數(shù),連常年跟在章年卿身邊的毛竹和趙鶴都被人送了不少門敬。 書房里,一片噤聲。章年卿望著滿桌子的‘敬’,壓了壓火,平靜的問:“還有嗎?”門房道,“有?!背实秸履昵涿嫔系亩际怯蓄^有臉的人物。門房里還壓了不少無名小卒的金銀俗物。 章年卿一肚子邪火無處發(fā)泄,摔門而去。屋里溫著熱茶,章年卿咕嚕嚕灌了半壺。咚!重重放下,他氣道:“我在泉州市舶司呆了六年,也沒見過這陣勢?!?/br> 捫心而問,章年卿不是什么正直不阿的大清官。相反,他私心很重,在泉州也吃了不少家底,謀了不少私欲??稍谔岚稳稳说氖律?,他幾乎沒有對自己不熟悉的人插手。這些年動的無非就是許淮陳伏,頂多再算上山東的孔之川。 可在京城一切都不一樣了。 京城里沒有秘密,章年卿前腳托譚宗賢提攜了許淮,后腳便被各色人馬給纏上。年終本來就是考評和補(bǔ)缺大檔口,譚宗賢的路子一向不好走,如今有章年卿這個萬金油,誰肯放棄這條捷徑。 章年卿滿心不喜,面上不表,將人拒之門外。大家摸不透章年卿的心思,一時不敢妄動,都在觀望如何打動章年卿。 吁——,章府門前忽然停下一輛馬車,趙鶴等人都警備起來。馬車跳下一個姑娘,趙鶴定睛一看,是章四小姐章青鸞,頓時松一口氣。 章青鸞提裙沖進(jìn)章府,哭著跑回自己幼時的屋子,嚎啕不止。 陶孟新悠悠跟在后面嘆氣,章年卿莫名所以的指著青鸞,“這是……?” “氣著了,外公給她指了門親事。小丫頭這不跑到你這邊來哭了?!?/br> 章年卿氣笑了,“父母雙親均在河南,她來找我這個當(dāng)三哥的來出頭?”虧她想的出。 陶孟新笑而不語,進(jìn)門時不動聲色的回頭,銳目若有似無的朝外一落,暗影處的人立即避開。陶孟新笑笑,淡淡收回目光,隨章年卿一起去看章青鸞。 章青鸞紅著眼睛,胡攪蠻纏道:“為什么要嫁人,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一輩子陪著你們不好嗎。” 章年卿坐在床邊嘆氣,“為什么不想嫁人?”章青鸞倔強(qiáng)著不說話,章年卿無奈道:“哪有女孩子大了不嫁人的。你看,你如今也及笄了,連親事也沒定。你三嫂像你這個年紀(jì),都和我成親了……怎么這么任性呢?!?/br> “可是,三嫂嫁的人是三哥啊,她當(dāng)然開開心心的?!闭虑帑[委委屈屈道。 “那你怕什么?若是嫌新郎不熟,你大可以挑個自己喜歡的。外公那么疼你,還會拂了你的意思不成?!?/br> 章青鸞趴在被子上,紅著臉期期艾艾道:“我現(xiàn)在沒有喜歡的,你讓外公多留我?guī)啄旰貌缓?。三哥~” 章年卿在她頭上狠狠敲了一下。章青鸞小心翼翼的問,“三哥,我可以在你在你府上小住嗎?” “我說不行,你現(xiàn)在乖乖回去嗎?”章年卿瞪她一眼。 章青鸞紅著眼眶,又哭又笑。章年卿叫丫鬟給她打水,“洗把臉,等會去看看你三嫂,陪你嫂嫂說說話?!彼脑捤宦?,馮俏的話總該聽幾分。 陶孟新和章年卿并肩走在花園,陶孟新問章年卿,“……爹想要請旨,保下韓江。我和你大舅二舅商量了一下,決定來問問你的意思。依你對京城局勢的分析,你外公這時候請旨,合適嗎?” 章年卿覺得肩膀一沉,突然被全家倚重,不知是高興還是壓力,他沉吟片刻,道:“外公現(xiàn)在無論做什么皇上都看他不順眼,和京城局勢無關(guān),外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br> 陶孟新思索片刻,頷首點頭,拿出章芮樊的信。遞出去時還在猶豫,對四妹夫這封親筆書,他也沒信心,道:“你爹托我將這封信給你,說是帶給你張叔叔,能拖延一段時間?!?/br> 章年卿接過看了一眼,笑著放下,淡淡道:“我爹也太放心不下?!?/br> “恩,用不著?”陶孟新詫異問道。 章年卿屈指敲著信,沒說什么,收下了,道:“我先去找趟譚宗賢,看看他能不能搭把手,在皇上面前美言幾句,把韓江放回來。若是不行,再讓外公上折子吧?!?/br> “也好?!?/br> 大夢京,小雅竹館。 譚宗賢皺眉道:“天德,你……”他斟酌用詞道:“會不會太冒險?” “長輩所愿?!闭履昵渚戳怂槐?,苦笑道:“我只能勉力而為?!?/br> 譚宗賢攔住他的酒,看了他許久,試探性的問道:“……無論如何,他都是當(dāng)今圣上。你們一家和皇上頂著干,對你們有什么好處?!?/br> 章年卿苦澀道:“那能怎么辦?” 皇上忌憚陶家擁兵自重,陶家心知結(jié)癥,卻不能去結(jié)心結(jié)。陶金海手握鸞家軍,開泰帝還忌憚幾分。若陶金海手無任何兵力,便連自保的能力也沒有。 譚宗賢沉默片刻,西陽漸下,他問,“你想過以后嗎?” 章年卿問,“什么意思?” “接我的班?!弊T宗賢挾筷子涼拌菜,慢慢嚼著。 “什么?”章年卿坐直身子,正色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