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珪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引要搬走的人去宅子安置，此時目瞪口呆：“可，這么……這么小的地方，住不下吧？”

    大舅趙行禮想了下，指著仆役道：“那就……讓他們先過去？我們在這里?！?/br>
    有這么搞的嗎？！程珪頭上冒出汗來。。

    程珪急了：“他們?nèi)プ×?，你們這一大家子，飯誰做？衣裳誰洗?。孔约簞邮謫?？”

    “不是說，地方不遠(yuǎn)嗎？”

    程珪沒想到，這世上還有比他爹還……的人。

    深吸一口氣，程珪強(qiáng)笑著問趙氏：“阿娘您看？”

    趙氏比他們又強(qiáng)些：“左鄰右舍，真沒一個要賣房的，想擴(kuò)建都不成。大點(diǎn)兒房子，一時也找不著合適的。先分開住著，成不成？我留兩個人，幫你們安頓?！?/br>
    好說歹說，“留人幫忙”的前提下，大舅、小舅兩家陪著趙永年夫婦住在老宅，二舅、三舅兩家去另外兩處，這事兒，才算定下來。

    對此，程素素只有一個想法：難怪阿娘要想著貼補(bǔ)。

    趙氏原本還準(zhǔn)備了接風(fēng)宴，這一番折騰下來，彼此精神都有些不足。然而與程玄約好了的，程玄晚飯過來，趙永年全家都打起精神來，自趙行禮往下，列隊迎接。

    程素素：……什么鬼？！有個皇帝女婿也不過如此了吧？

    外婆確拉著她的手說：“當(dāng)年我們?nèi)腋叭?，路上遇到?qiáng)盜，多虧了你爹打跑了了強(qiáng)盜呀！”

    原來世道并不太平，程素素又擔(dān)心起外婆家來了。

    席間，趙永年談興上來，也介紹他在任上的生活，以寬趙氏之心。房舍也比在京城大，生活也寬裕，并沒有出京受苦。程素素聽他對趙氏說“你二哥和四哥也幫我管錢糧賬目、翻查刑書”，頓時不知說什么好。這是父子三人齊心協(xié)力，將一個官兒做了幾十年沒有升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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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月上中天，程家一家人才回到自己家里，都累得夠嗆。趙氏心滿意足，笑道：“這下可好了，咱們都有伴兒了。”

    程素素捏了捏李綰的手，李綰回捏了一下。

    當(dāng)晚，程素素就親自到了李綰的房里。

    姑嫂二人先夸了舅舅、舅媽樸實無華，有舅媽們與趙氏說話，姑嫂倆都是放心的。不用怕趙氏被人坑。

    其他的就很沒辦法夸了，除了“老實”。

    程素素道：“別兜圈子，說實在的話。親娘舅家，關(guān)系非比尋常，得有個章程了?！?/br>
    “好。就是老實，然后……”

    “先前說過，兩姓旁人，不能讓人家凡事都聽咱們的。趙家又不是窮得吃不上飯來求咱們管，一大家子也平平安安過了幾十年。咱憑什么插手呢？可今天這個樣子，我也是擔(dān)心的?！?/br>
    李綰道：“不知道舅家有什么打算，或可先打聽一下。若是人家有成算，咱們從旁搭一把手就是。若是沒有，問起咱們了，咱們順?biāo)浦?。若是不問，咱們覺得不太合適，也可婉轉(zhuǎn)一些，請阿家去說？”

    “大嫂有什么計較？”

    李綰道：“不外男一撥、女一撥。分開了一看，也不大難。男的，讀書，或做點(diǎn)事。女孩子……”說到這里，她也遲疑了。突然發(fā)現(xiàn)，家里有像程素素這樣的女孩子，雖然cao心的時候也心累，但總不會比趙家這些沒有特色的姑娘更累了——如果你想她們過得好。

    程素素道：“我還怕舅家真有個打算，可說出來卻是‘讓他們?nèi)プ　?。你說男孩子讀書時，連如何延師都想好了。舅舅說讀書時，恐怕連誰適合讀書，都未必明白。”

    李綰張張口：“慢慢，勸吧。先問？”

    “讓二哥去問，他是舉人，又是男人，現(xiàn)在是他說話有份量的?！?/br>
    第二天，程素素等又陪著趙氏去看趙永年。二舅、三舅兩家，一大早都趕到了老宅。程素素敢打賭，這絕對不是知道趙氏要去才聚會等著的。

    對舅家沒有惡感，卻有點(diǎn)哭笑不得。程素素給程珪使了一個眼色，程珪清清嗓子，說了來意：“不知道，表兄們?nèi)蘸笥泻未蛩?？”趙家有多少家產(chǎn)，程家是清楚的，就算放專人去收租子、看鋪?zhàn)樱敹嗳齻€人也就齊活了。

    趙永年道：“我看吶，還是得讀書?！?/br>
    程珪一噎，很想問，讀書不成怎么辦？如今沒有做官的進(jìn)項，單靠這點(diǎn)祖產(chǎn)，孫輩十幾人，體面一些的婚嫁都不夠！

    話到嘴邊，又換了個說法：“田地鋪?zhàn)?，總要有人管的。?/br>
    趙氏心說：“賬我都準(zhǔn)備好了，就是來還賬的?！闭f著，便交了賬本鑰匙，比起當(dāng)初讓她照看的，還有些盈余。譚氏道：“你先收著就是了?！币矝]有推辭。

    程珪有些擔(dān)心地道：“這……不大夠生活罷？有什么打算，一起合計合計？”

    趙永年道，：“我在任上，還有些積蓄的，你們不要擔(dān)心，夠一家子嚼用的?！?/br>
    程珪被逼急了，問道：“沒想著置產(chǎn)嗎？”

    說到這個，就有些慚愧了。趙永年做官，俸祿加上一點(diǎn)灰色收入（并不多，沒膽子多拿，只收慣例），養(yǎng)一大家子，期間孫子娶親、嫁孫女兒，又花了一些。如今剩下的，并不很多。置產(chǎn)吃力，吃飯倒夠。

    至于吃光了呢？“窮了窮過，富了富過，原本也不是大富人家，我考了個舉人，家境就好起來了。這些家產(chǎn)，能撐到你十幾個表兄弟，有一個能中舉人的，也就行了。不用擔(dān)心～”

    還真是有打算??！

    程素素惆悵、相當(dāng)之惆悵！

    再一看滿屋子姓趙的人，似乎都覺得這個打算是很正常、很靠譜、很安全的。趙永年說話的時候，還沒一個插嘴的，相當(dāng)之安靜！

    程珪也被噎到了，程素素找他說這個事的時候，他還教訓(xùn)meimei“不要看不起人，不許埋汰舅家”。現(xiàn)在，他覺得臉都疼了。

    倒是程素素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打起精神來，道：“我二哥也讀書，他們倒好一處說說考試的心得，做些題目?！?/br>
    一家子老實人，不理不管，實在不忍心。程家手上的資源也很有限，管也很難一時奏效。只好先由程珪接觸表兄弟，程素素跟表姐妹們玩耍，看一看這其中，是否有能振興家業(yè)的。

    程珪憑借舉人的功名，輕而易舉便得到了表兄弟們的敬重。李綰有身孕，不常走動，程素素時常給趙氏做臉，陪著她到趙家去，與大舅、小舅家的幾個表姐表妹熟悉了起來。

    大舅家兩個女兒，長女嫁了，次女在家——比程素素大些。小舅家三個女兒，皆是待字閨中。五個女孩兒一處，程素素?zé)o奈地發(fā)現(xiàn)，她們?nèi)粘＞土男┐汤C、衣裳的樣式變化一類，她不甚感興趣的東西。

    幾乎就是年輕版、略活潑一些的趙氏。如果她們有趙氏當(dāng)年那一份“賜金”的嫁妝，都可以將生活過得富裕充實——只要丈夫不敗家不早亡。否則，就得聽天由命了。

    跟她們在一塊兒，省心，然而乏味。程素素甚至懷疑，這姐妹幾個，是否有過朋友。太安靜，也太老實了，好奇也輕易不肯出門。程素素邀她們?nèi)ス浣?，沒一個要去的，給她們帶些玩具，倒是喜歡。卻也沒有討要的。有些惻隱之心的人，都會覺得她們可人疼?？梢簿瓦@樣了，說不到一起，便無法更加親厚。

    直到程素素說到要去玄都觀參禮，姐妹們才都動起念來。

    姐妹們都很開心的樣子，各想著要在神仙面前許的愿。分兩輛車坐了，程素素與大舅家的小表姐一車，一路無話。

    她們的車沒有在門口停下，道士們認(rèn)得程素素，將車引到門內(nèi)一處院落附近，姐妹們才下車。大表哥覺得這樣頗為體面，含笑正要說什么，忽聽得一個微帶口音的女聲叫道：“阿蘭？”

    大舅家小表姐小名就是阿蘭，眾人微愕，程素素問道：“這么快就在京城交上朋友了？”

    小表姐一見，出乎意料地活潑地?fù)]了揮手：“小秋、阿杏，這里！”然后才低聲解釋，“這是上京路上遇到的，小秋可好了?！?/br>
    小秋是個矮個兒姑娘，滿月般的臉龐，很愛笑。阿杏舉止也不扭捏，只是比小秋又安靜一些。

    經(jīng)小表姐解釋，程素素才知道，三家是在路上遇到的。趙家是返京，小秋的父親是到京城謀新差使，阿杏則是舉家入京投親。小舅家三個姑娘也認(rèn)識小秋與阿杏，都有些開心。也向二人介紹程素素。

    都是年紀(jì)相仿的小姑娘，程素素心道，小表姐原來有朋友！看小秋這么活潑，倒可帶她一帶。保持這個勢頭，千萬別變成她們姑媽那樣就行。

    咳咳！埋汰親娘，罪過罪過。

    小表姐有朋友，程素素心情也變好了，含笑道：“既然是表姐的朋友，咱們也就算認(rèn)識啦。”邀她們同往桃林里玩耍。鋪下氈毯，擺下茶點(diǎn)，往氈毯上一坐，閑來說話。

    吃桃花糕的時節(jié)已經(jīng)過了，玄都觀里的桃子也不錯。擺上來的時候，小表姐忽然說：“這個小秋不吃，她不吃桃兒?！?/br>
    程素素心道，小表姐平時不聲不響，實在是個細(xì)心的人吶。轉(zhuǎn)而命將杏脯放到小秋面前。

    阿杏笑道：“是極是極，我也記得?！?/br>
    小表姐興許是覺得不太好意思，對程素素解釋道：“小秋懂得可多了呢。我們說是原籍京師，可從來沒見過京師，好多京城的事，都是她告訴我們的?！?/br>
    這份親昵，是表姐妹間都沒有的。程素素反省了一下，自己也有責(zé)任，可確實沒耐心與這七、八個表姐妹，人人親近。斟酌了一下，程素素給趙家送些玩具、零嘴、胭脂的時候，便順手命人給她們也送一份：“拜托多與我家表姐親近。”

    小表姐開朗了，她也少一分心思。舅媽們與趙氏做伴，趙氏近來也舒暢了，說話的聲音都高了幾分，投桃報李，程素素以為，自己也該對小表姐多上點(diǎn)心。

    豈料舅媽們帶來的，不止是好事，尚有一件對程素素來說并不算愉快的事情。

    大舅媽正在考慮小女兒說親的事情。程珪問趙家的家計，多少給了她一些觸動。想趁家中寬裕時，為女兒找個合適的人家。

    趙氏一尋思，自家閨女今年十三了，要說年紀(jì)也還小，本是不急的，可蹲過大牢！這說出去了可不好聽！萬一事情捅出來，想嫁得好就不容易了。等長子一回來，就得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

    這么一想，趙氏就將程素素叫了來，先問她對未來的夫婿有什么要求。

    程素素一臉懵逼：“我才十三吧？”

    “咱進(jìn)過大獄呀?！?/br>
    程素素好險沒回一句“光榮?。　?，咬咬牙，問道：“是誰又跟您說了什么了嗎？”

    “沒有！”趙氏斷然否認(rèn)，“這是娘的心病呀！”

    程素素道：“嗯，那行比三哥好看，跟大哥那樣可靠，就行?！?/br>
    趙氏懵了：“什么？這要到哪里找這樣的人？”找到了還能娶你？

    “沒有？那就不嫁了！不比三哥好看，沒有大哥可靠有前程，那他全家都要小心，別被我砍死。十八代祖墳都給他刨出來！阿娘，你不會跟誰有這么大仇，想派我去報仇吧？”

    趙氏直挺挺地撅了過去！

    程素素：“……王mama！快扶阿娘床上躺著！”

    李綰聞訊而來，低聲問完了事兒，點(diǎn)點(diǎn)程素素的額頭：“你又淘氣了！有什么不能等你哥哥回來慢慢商量？非要說得這么狠？”

    說話間，趙氏緩過氣來，一看李綰，又哭了：“老大媳婦，你可來了！我命苦呀！”低聲說程素素如此愁人……

    正說著，程珪與程羽也到了，一齊瞪程素素。程素素對他們翻白眼，氣得程珪要打她。

    兄妹對峙的時候，小青忽然往趙氏面前一跪：“老安人，您可得心疼我們姐兒！姐兒可不是不孝順的人，姐兒是為您好！她是為了讓您把私房首飾留給侄女兒做嫁妝，才這樣說的！”

    第56章 陰差陽錯

    一室震驚！

    程素素表情控制得很好，眼神也難掩震驚——小青姐, 咱們沒說過這事兒吧？！我沒這么高尚的, 對吧？！

    李綰與程素素親厚, 震驚的問：“幺妹, 怎么回事？為什么沒有聽你提起過？！”

    因為我也不知道啊?。?！程素素只能問小青：“小青姐, 你從哪里聽來這么……荒謬的話？”

    小青含淚道：“姐兒，我都聽說了……”

    程羽性子急，截口道：“你揀要緊的說！別哭！”

    小青抹抹眼淚, 抽噎了兩下：“那、那天……嗚嗚嗚……”

    正事沒說完就先哭！程羽就差揪著她領(lǐng)子搖一搖了。

    小青哭夠了, 也選擇對李綰哭訴：“姐兒常說, 與表姐們不是一塊兒長大的, 彼此不甚投契, 很是擔(dān)心。那天在觀里見到兩個小娘子，是舅家姐兒的好友, 她們很是投緣。姐兒便說，她們能在一起, 為舅家姐兒解頤, 姐兒心里也高興，常給她們送東西的?！?/br>
    李綰一點(diǎn)頭：“然后呢？”邊說邊拉著程素素的手, 讓她挨著自己坐下來。

    程素素回過味兒來, 她派小青給各處送過東西, 小青這是聽什么……不能跟自己說的了？

    果然，小青道：“但凡給舅家姐兒們的，秋娘和杏娘都有一份兒, 姐兒總要我捎話，舅家姐兒在京里也沒有旁的熟人，拜托她們多與舅家姐兒親近。次數(shù)多了，我也和他兩家認(rèn)得了。前天，我去杏娘那里，被她小丫頭拉著問，問咱們家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