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夫才開心了一天，就被擾了興，臉色不好看了起來。這十多年來，酈氏可沒有原先那么乖巧，新婦進(jìn)門不久就急不可待地來攛掇著納妾的事兒，可見是沒有什么耐心的。老羞成怒之下，推了侄媳婦一下，這還真是她能干出來的事兒。

    林老夫人越想越是這個理兒了。

    “你起來！她這個臭毛病，也該治治了！”

    盧氏麻利地將程素素扶了起來，程素素膝蓋軟了一下，軟軟地靠著盧氏，對林老夫人道：“畢竟氣著了二嬸，二嬸是長輩，再……我也該賠個禮、領(lǐng)個罪過的。可又怕過去了，二嬸看到我更生氣了。以前娘家人口少，沒見過這樣的事兒，所以向阿婆討個主意。”

    林老夫人道：“用不著！她的手伸得太長了。你房里的事，只管與阿麟商議就好?！?/br>
    程素素道：“哎、哎。”

    “好了，這事我知道了，你也不要擔(dān)憂，誰個說你的不是，讓她找我?！?/br>
    “是?！?/br>
    “回去吧，這，怎么頭發(fā)也亂了？快去收拾收拾，阿麟那兒與你阿翁說完話，就要回去了呢。”

    “哎。”

    程素素順勢離開，邁過門檻兒，還回頭張望了一下，林老夫人對她擺手，她才接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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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房之后，謝麟已經(jīng)到了，福伯早將事情告訴了他，這個時候謝麟的臉色十分難看。

    程素素再機(jī)靈，對上這些積年的內(nèi)宅婦人，恐怕也難施展。不是聰明不聰明的問題，而是經(jīng)驗積累的問題。有些賤人，就是能讓你施展不開手腳，再用犯賤的經(jīng)驗打敗你！

    “謝先生，怎么啦？”程素素表情還算平靜。

    謝麟問道：“那個人對你動手了？”

    程素素看看福伯，又看看謝麟，小聲說：“我也沒吃虧呀?！?/br>
    “嗯？”

    “她說那個話，我心里也不是很高興嘛，就……掐了她一下?！?/br>
    “干得漂亮！”謝麟鼓掌。

    程素素小聲道：“我還有事要問你，進(jìn)來說吧?！?/br>
    謝麟對福伯一點頭，福伯去示意人關(guān)好大門，到東廂謝麟門前守著。

    過不多久，忽然聽到謝麟捶桌大罵：“這個賤人！”

    福伯耳朵貼到門上聽了一下，里面的聲音又低了下去了。

    過不多久，又是一頓暴捶桌面的聲音。福伯擔(dān)心地：“二郎？”

    “我沒事！”謝麟的聲音飽含著怒火。

    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程素素露出半個腦袋來：“放心，有我呢，事兒已經(jīng)挑明啦。說了，我不吃虧的。咱們都不會再吃虧了?！?/br>
    接著“嗖”一下，人就被拎開了，謝麟露出半張臉來：“福伯，不用擔(dān)心。上房問今天的事情，就照實說?！?/br>
    “是。”福伯答應(yīng)著，心道，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呢？二郎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喜怒外露了。

    就在方才，一關(guān)門，程素素就問謝麟：“你知道當(dāng)年二嬸對阿家都說過什么嗎？”

    謝麟不知道。

    他只記得當(dāng)年謝淵死后，每逢酈氏來“開解”大嫂，葉氏都要更低沉一些。當(dāng)時以為是葉氏思念謝淵，酈氏開解無效，他自己便去勸說葉氏，葉氏每次都是有口難口的模樣。一次兩次，謝麟當(dāng)年就很聰明地覺出了不對，然而葉氏總是不講原因。

    謝麟只能推斷，葉氏情況變糟，與酈氏有關(guān)系，也是沒有證據(jù)。直到他自己遭了毒手，才最終斷定，酈氏一定對葉氏也做了什么。只可惜，他問遍了當(dāng)年伺候葉氏的人，也沒能問出什么來。連葉府那里，也都不知道。只有謝府有些沖克的流言流傳了一陣，被老夫人壓下去了。

    他只知道，程素素不會這么隨便發(fā)問：“怎么？她說了？”這個她說的是酈氏。

    “我猜的。原本只有五分，今天看那一位的樣子，倒有八、九分了?！?/br>
    謝麟有些焦急地道：“快說！”

    程素素也不賣關(guān)子：“大概，就是揀最惡心的，私陰的話說。能讓一個寡婦，連對親生兒子都不說的，還能有什么呢？有你，阿家心里總有些牽掛，何至于這樣早就走了？多半是與你無關(guān)又難以啟齒的?！?/br>
    點到即止，以謝麟的聰明，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了酈氏當(dāng)年說了哪方面的內(nèi)容了，便有了捶桌罵“賤人”。

    程素素道：“哦，那我沒說錯她?！?/br>
    “你說什么了？”

    “小賤人。”程素素面無表情地道。

    謝麟一頓捶桌：“那她得氣死。”

    “還沒有，”程素素很平靜地說，“要不要我去探望她一下？”

    “理她做甚？！搞酈樹芳去！”酈樹芳完了，才是對酈氏的沉重打擊。

    現(xiàn)在沒有什么能令謝麟放緩對付酈樹芳的步伐了。當(dāng)年酈樹芳選擇維護(hù)女兒和外孫，現(xiàn)在哪怕他說要舍棄一個女兒，來維護(hù)酈家的利益與謝麟使有，謝麟也不會信他。

    即便謝麟想，程素素也要抗議，催促他在離京之前，至少捅酈樹芳一刀，讓酈樹芳沒有功夫為難謝麟。

    不過……

    “你都準(zhǔn)備好了嗎？”

    謝麟也有些躊躇，搞翻一個吏部尚書？憑他一人之力，還是有大的困難的。當(dāng)年大理寺翻船，是因為丞相角力，現(xiàn)在呢？酈樹芳是謝府的姻親，與謝相的利益上不知道有多少扯不開的糾葛。酈樹芳倒了，謝相一脈是要元氣大傷的。

    哪怕頂上的是謝系的人馬，在扳倒酈樹芳的過程中，謝相一系也難保不被波及受損。

    謝麟道：“不能令他立時就死，也要讓他一時緩不過氣來。他還有門生，有兒孫，一點一點的剪，總有剪光的一天?！?/br>
    “好?！背趟厮貨]再追問謝麟的計劃，要說的時候，謝麟自然會講?，F(xiàn)在么……

    “好了，來，這是你今天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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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房二人沒事人一樣，又開始了教學(xué)相長，二房那里卻是亂了營。

    謝源頭一回動手打了老婆。

    侄媳婦的生日，從頭坐到尾算什么事？謝源吃了兩杯酒就推說不舒服回房了?；貋碇笳倭俗约益炬泔?，不久便吃醉去睡了。妻子去做了什么，他全然不知。謝源在家睡了個昏天黑地，酈氏受了一肚子氣回來，踩進(jìn)門檻就聞到滿屋子的酒氣。

    謝源鼾聲如雷，睡得香極了。酈氏一口氣沒提上來，撲上去沖著謝源就是一頓胡掐亂擰！“你還有心情睡！”她委屈大了！

    謝源睡夢中被人偷襲，四肢一陣翻騰，將酈氏打倒在地。酈氏傻眼了，謝源有種種毛病，平庸、膽小，有事推老婆上前。對老婆動手是還是沒有過的，今天可算是開了戒了。

    酈氏坐在地上捂著臉，眼睛嘩嘩地往下掉：“啊——”

    一嗓子，將兒女、仆婦都召了來。謝鶴心情就沒有好的時候，不過還是慰問了一下母親：“阿娘，怎么了？”

    酈氏張張口，跟個醉漢置氣，他現(xiàn)在還在打鼾呢！更大的火氣來自程素素，可是要怎么跟兒子講？“大房那個小賤人說我小賤人，把手伸她男人……”呸呸呸！“說我自薦……”呸呸呸呸呸！

    謝鶴見酈氏不說話，耐著性子說：“阿爹醉了，您就不要在這個時候與他計較了，等他醒了，就明白了，會和您好好說話的?！闭f完，示意自己的妻子與meimei上去扶酈氏起來，讓meimei七娘“今天讓阿娘到你那里住一晚吧。”

    辦完這些，謝鶴自覺該做的都做完了，一瘸一拐地回去休息了。

    他的妻子一句話也不多說，只管看七娘怎么做，就跟著做。七娘倒貼心：“阿娘，到我那兒將就一晚吧。跟阿爹慪什么氣呢？有這功夫，跟那邊的計較計較算個賬?！?/br>
    在二房“那邊的”就是指長房，只是長房二字戳心，便用了“那邊的”來代替。

    真是親生的閨女啊！這一刀戳得十分之準(zhǔn)，酈氏就是被“那邊的”給氣著的，這說話的內(nèi)容，你拿刀頂著她的脊梁，她都未必能重復(fù)得順溜了。酈氏反手把七娘背上捶了好幾下：“養(yǎng)你們有什么用？”

    七娘被打懵了：“我又怎么了？”懵著懵著就哭了。她嫂子更加不敢接話了。

    好不容易，酈氏累得偃旗息鼓，梆子都敲到了二更。酈氏沒去女兒那里住，她覺得兒女都不貼心極了！沒用極了！將女兒、兒媳都趕走，對小貓說：“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咱們就回娘家去！”

    第80章 娘家有人

    滿天星子，上朝的人已經(jīng)穿戴整齊準(zhǔn)備吃早飯了。謝麟與程素素是風(fēng)雨無阻的蹭飯份子, 早早過來, 程素素還預(yù)備著先向謝丞相解釋一下, 還沒開口, 就被謝麟面無表情地提著領(lǐng)子提到一邊。

    謝丞相對孫媳婦的印象比對孫子好多了。昨天的事情, 他已經(jīng)聽林老夫人說過了。程素素如果什么都不講，謝丞相也是不滿意的，如果夸大其辭的告狀, 謝丞相也不會滿意。恰當(dāng)?shù)膹?fù)述了事情, 謝丞相認(rèn)為, 她的“度”拿捏得相當(dāng)不錯。

    假裝沒看到謝麟的動作, 謝丞相和顏悅色地道：“昨天的事情, 我已經(jīng)知道啦，不怪你?！?/br>
    程素素反手救下自己的領(lǐng)子, 也誠懇地說：“當(dāng)時不覺得，這一夜深思, ‘不能如您的愿’也是帶著怨氣故意說的了。是我說的話過份了。”

    謝丞相大度地道：“已經(jīng)很好啦！有些事, 該痛快回絕就要痛快回絕，虛與委蛇、拖拖拉拉的, 讓她有了盼頭, 日日煩你, 說出去，能聽嗎？”這也是他對酈氏不滿的地方，嬸子管新婚侄子納妾的事兒, 有病吧？傳出去還以為謝家有??！

    程素素很伶俐地表忠心：“我讓房里人都別說出去的，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兒?！?/br>
    林老夫人滿意極了：“好啦，吃飯啦，大清早的，不提鬧心的事兒?！?/br>
    程素素乖巧地扶她坐下，給她遞了筷子，自己才坐好。一時，三房、四房號稱也要一起來用早飯的人都到了，彼此敘了座兒。謝麟與程素素依舊是一左一右坐在兩位老人家的身邊。

    見二房沒來，謝丞相與林老夫人的臉色就不太好看了。謝丞相沉默地舉箸，眾人跟著用餐。

    粥才喝了半碗，就有門上的人來報：“二夫人出府了?！?/br>
    眾人愕然，程素素飛快地放下筷子坐端正。林老夫人問道：“去哪兒了？”

    “問了馬房的，說是回娘家去了。”

    謝丞相將筷子一擲：“不用理她！誰都不許去接她！”

    林老夫人問道：“酈樹芳那里？”

    程素素心頭一跳，忍不住看謝丞相。謝丞相慢條斯理擦嘴，洗手，然后雙手往斜上一拱道：“本相只對圣上做交代?！?/br>
    艾瑪！程素素低下了頭，掐著自己的大腿。真是要謝謝酈氏了！她要不這么鬧，謝丞相對酈樹芳還不至于這么不滿，現(xiàn)在只求這位酈大人舐犢情深，一護(hù)到底，或許連自己動手都要免了。

    正這么想著，二房七娘跑了過來：“阿翁、阿婆，我阿娘走了！”

    林老夫人斥道：“哭什么？”

    程素素急忙起身，將自己的座位讓給她：“七娘，來坐下慢慢說。”

    謝七娘沒將這筆賬記到她頭上，只哭著說：“昨天阿爹喝醉了……”話說到一半，謝源自己來了。謝七娘一見他，又不敢說話了。

    謝丞相煩得要命：“又怎么了？夫人，這事交給你了，照我說的辦。”

    謝源一聽，忙說：“阿爹、阿娘，這事兒可不能怪我！昨天侄媳婦做生日，我開心吶！多吃了幾杯，回來睡著了。阿鶴他娘一回來又抓又撓，我睡著了還道是刺客，就把她推地上了，她就惱了！”說完，又瞪著女兒，“你說，是不是？她還打你來著?！?/br>
    謝七娘畢竟是母女連心的，哭道：“就算這樣，也不好天沒亮就回外婆家呀?！?/br>
    謝丞相與林老夫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全串起來了——昨天，酈氏到長房去攪事沒攪成，生氣了，回來看丈夫醉死了，受了刺激撓了兩把，謝源醉得不辨人鬼挨打就還手了……

    謝丞相抬腳就走，程素素推推謝麟：“吃差不多了就跟著阿翁去上朝呀?！?/br>
    林老夫人對謝源道：“你，去請假，今天別去衙里了?！敝x源上次外放給人參了回來之后，謝丞相就給這兒子安排了一個十分清閑的清水衙門蹲著，防他出事兒。請假，那是極其方便的，因為上班不上班，都是一個樣兒——沒有正事做。

    謝源臉上發(fā)苦，這是要他去岳父家接妻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