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若是還俗之后能有功名……”

    謝麟道：“膽子不小。就不怕王經(jīng)不答應(yīng)？”

    “她哥哥答不答應(yīng)，得看謝先生怎么說了?！?/br>
    謝麟搖頭道：“趁早撂開吧。這個和尚是紅塵中人，卻不是王經(jīng)那個妹子能消受得起的。”

    “那她要傷心了?！?/br>
    “有什么好傷心的？不就多長了兩塊腱子rou么？”

    “噗……”程素素低頭悶笑。

    謝麟氣鼓鼓地：“本來就是！”

    “對……謝先生最好看了。”

    謝麟被嗆住了：“我并沒有慪氣！君子好德，誰說男子要看相貌的？”

    “吏部。朝廷專養(yǎng)了一群看臉評等地給官做的?！背趟厮仄c他唱個反調(diào)，從來選官都是看臉的，謝先生不要不服氣。

    謝麟故作不經(jīng)意地瞥了她一眼，道：“六郎可不是看臉的人吶，嗯？”

    程素素也看了過去，若有所思地：“總覺得謝先生這句話……挖著坑等我跳？”

    “那跳不跳呀？”

    “不是早跳你這坑里了嗎？長得好，真的很占便宜啊?！?/br>
    謝麟用空出來的手摸了摸臉：“那要長得不好，就娶不到娘子啦？”

    “君子好德，我可是世間難得的厚道君子?！?/br>
    “哦，怪不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六郎就不愛搭理我?！?/br>
    “你還記得？”

    “不搭理我的人，我都記得?！?/br>
    程素素驚訝地跳到他面前：“謝先生？”

    “嗯？”冷不丁的一下，也沒嚇到謝麟，“怎、怎么啦？”

    原想說的話都忘了，程素素將謝麟的臉仔仔細(xì)細(xì)地看了又看，看了又看：“我要是不會眨眼了，你得賠我的?！?/br>
    謝麟覺得自己骨頭輕了三兩，人直往上飄：“陪三生三世可好？”

    點頭、點頭、點頭。

    身后的打了個響鼻，前蹄不耐煩地刨了刨地面。遠(yuǎn)處傳來了人語聲，侍從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前面來人了，別沖撞了官人娘子?！?/br>
    二人回過神來，謝麟嫌道上生塵：“上馬吧，王經(jīng)說，城里有間小店的小食很好，咱們?nèi)ピ囋??！?/br>
    程素素跳上馬，笑出了聲：“好?！?/br>
    小食肆縮在一處巷子里，店外排著長隊，店面是陳舊的顏色，看來倒頗整潔，濃烈的香氣勾得人饞蟲都出來了。謝麟與程素素都不曾到過這里，店家也不認(rèn)得他們倆，只看他們長得極出色，帶著仆從又有馬匹，當(dāng)作個大戶，殷勤地請他們?nèi)雰?nèi)：“敝店小本經(jīng)營，并沒有雅間兒，只有幾副座頭，要另加些銅錢?！?/br>
    謝麟道：“知道，聽朋友說過，還有座兒？”

    “呃……”店家往內(nèi)一看，里面座兒已經(jīng)滿了。

    程素素看看謝麟，有些猶豫，要是一本正經(jīng)的謝先生呢，拼座兒就拼了，要這么干凈漂亮的謝先生與人拼桌，有些舍不得。謝麟一笑，轉(zhuǎn)頭吩咐幾句。仆從將馬拴在店外，進去揀了個安靜位子，低語幾聲，那一桌人便走了。

    程素素疑惑地看著謝麟，謝麟一笑，就是不說。加錢叫別人讓座的事兒，是打死也不能告訴老婆的。他也知道干這么樣的事兒蠢，堅決不說反倒顯得高深莫測。

    這家的rou餅極香，rou湯滋味鮮美，炸的米糕香甜可口，腌的小菜酸甜生脆。兩人叫了一桌子，老板高興之余忍不住說：“您二位這一桌子……”吃得完嗎？都是文弱書生的模樣?。?/br>
    程素素與謝麟相視一笑，謝麟指兩盤rou餅道：“看雨，拿去分了吃?！庇凶鶅旱母读烁邇r，就不用排隊等，多叫些，乃是為了給仆人吃。老板適時露出個佩服的表情，炸rou餅去了。

    程素素咬著rou餅，看外面的人排隊就忍不住地笑。謝麟十分后悔自己居然犯了蠢，該早些問她的。rou餅確實很香，比從京城帶來的廚娘做的味道都好，程素素連吃了兩個，再想吃第三個的時候，看了一眼謝麟。謝麟悶笑：“謝麟還不會叫自己娘子餓著?！?/br>
    程素素臉上一紅，狠狠地抓起了第三個：“哼?！敝x麟挾一筷子小菜：“回去要謝謝王嘉文。為表感謝，我得叫他看好他妹子?！?/br>
    程素素放下餅：“央央要難過一陣兒了?！?/br>
    “總比遇人不淑的好，對吧？”

    “對。”吃餅吃餅。

    ————————————————————————————————

    兩個人開開心心游完寺，吃完餅，回到府衙，卻有一個好大的驚喜在等著他們。

    一路散步消食到府衙，太陽暖暖的照到身上，整個人都懶洋洋的了。踏進二門就不大想走路，只想好好躺下睡一覺。張娘子卻正在二門上等候，神色有些奇怪地道：“官人，娘子，京里有東西送來?！?/br>
    “咦？”程素素打起精神來，“是什么？”

    張娘子陪在一旁且退且說：“是四房特意送來的，還有一封信，是給二郎的?！?/br>
    謝麟也來精神了：“是什么？”

    除了些米氏給二人準(zhǔn)備的時興料子，稀罕玩藝兒，謝漣還塞了一架繡屏進去，特特地寫信說是他送的。取出繡屏一看，程素素眼睛一亮：“真可愛！”繡屏里，一弧圓窗，一張長案，一把木椅，窗外一樹桂花，案上一桿筆、一卷書、一池墨、鎮(zhèn)一張紙，椅上一只奶貓！奶貓頭上不遠(yuǎn)，兩只蝴蝶在飛。奶貓也不理它們，只管圓滾滾的蹲在椅子上，絲絲毛發(fā)栩栩如生，嚴(yán)肅地看著桌面，努力抬起短短的前腿，用梅花樣的爪爪去夠那筆——顯然，短腿是夠不到的！

    再看繡屏上的字，不文不白的四叔風(fēng)格：夢回當(dāng)年，醒來頗覺吾侄神似此貓。

    “哈哈哈哈！”程素素扶著桌子笑出眼淚來。

    謝麟還道四叔有什么緊急事務(wù)要對他講，拆信一看，第一頁只有八個字：侄類貓耶？貓類侄耶？

    惡作劇嗎？謝麟將第一頁放到第二頁后面，忽然頓住了，第二頁上寫著：你小時候看人的眼神就像貓，嬌氣寫在眼睛里，現(xiàn)在眼睛里的嬌氣該回來了吧？比你聰明的人也沒幾個，看誰蠢就說出來，別憋著。

    一條手帕遞到他面前：“給。你就算了，我也不會不要你的?！?/br>
    謝麟破涕為笑：“四叔欺負(fù)我怎么辦？”

    程素素沉吟了一下：“告訴四嬸兒去?！?/br>
    謝麟擦擦臉將信折了起來：“嗯，一起告?！?/br>
    程素素伸出手來，謝麟捏著折好的信，猶猶豫豫，又不痛快解釋，被程素素一把搶了過來。謝麟貼在她背后，胸腔的震動讓程素素背上一陣酥麻：“我小時候才不嬌氣呢。”

    程素素轉(zhuǎn)過頭來，在他臉上香了一記：“嗯。奶聲奶氣的?！?/br>
    “吶，不能嫌棄的啊。”

    “嫌棄的時候頂多眨三下眼?！?/br>
    真是沒眼看！張娘子大喜過望，與盧氏暗搓搓地將小丫頭們攆出房，還善解人意地關(guān)上了門。

    門一關(guān)，光線便暗了下來。程素素與謝麟笑彎了腰：“你去開門?！敝x麟低頭輕啄一記：“來了?！?/br>
    門打了開來，灑進來的除了太陽的光，還有一個急促的身影。謝麟好心情地道：“別攔她，有什么事兒，慢慢說?！?/br>
    跑來的丫頭喘勻了氣兒：“大、大官人，江、江先生說有急事。”

    作者有話要說：

    四叔：我跟你縮，他的本體是只喵。

    謝先生：喵喵喵？

    第129章 秋千架上

    謝麟眉心微蹙：“知道了?！?/br>
    程素素按著繡屏：“去吧?！?/br>
    謝麟匆匆點頭, 他也很想知道, 是什么事讓江先生這么著急，難得的休沐也不出去喝茶聽曲了。

    謝麟走后，程素素開始清點京城來的東西, 這次純是四叔四嬸的手筆，東西不多, 卻都體貼用心。程素素不要別的, 先將那只繡屏搬到自己房里，就擺在妝臺對面，一睜眼就能看著的地方。挑幾塊新料子, 預(yù)備做新衣。其余的都先收到庫里，又琢磨著有什么好往京里送的。

    前番已送了一回了, 這回難有新意，不免有些發(fā)愁。謝麟與江先生的事情，她現(xiàn)在反而不大關(guān)心了, 江先生那么狡猾, 必有辦法。

    盧mama踮著腳尖，一臉喜色地湊近, 不及開口, 張娘子便面帶疑惑地過來說：“娘子，外面有個姓高的小娘子遞了張?zhí)麅航o娘子, 說是給娘子辦事兒的，與前面江先生的學(xué)生高小郎是一家子?！?/br>
    “咦？她回來了？快請吧。”東西也收完了，等謝麟回來又有點心焦, 程素素正想有人來說個話。

    再次見到高英，程素素嚇了一跳：“你這都遇到什么事兒啦？”

    高英黑瘦了許多，虛弱，眼睛里卻透著喜悅：“給娘子磕頭?！?/br>
    “這大半年，你辛苦了。路上還好？”程素素請她坐下，有些好奇高英的經(jīng)歷。

    高英聲音也比以前宏亮了些：“小病了一場，略耽誤了些時候，福禍相依，竟有些收獲。”

    程素素愈發(fā)好奇了：“路上都見著什么啦？很辛苦吧？”

    高英謙虛地道：“我可不敢與娘子經(jīng)歷相比。”慢慢地說起她的經(jīng)歷來。

    去年，程素素給高英本錢，高英頭回自己主持買賣就虧了本，程素素沒有追究，又再給她添了本錢，這讓高英非常愧疚。程素素一路疾馳還京的時候，高英一面思考要做什么生意才好，一面做些簡單的買賣，維持開銷。

    待弟弟高據(jù)也隨謝麟赴京，她也想好了——已到秋天了，不如販些布匹、絲綢，弄點茶磚之類，北上！換皮毛回來，一來一回，全是差價。

    北上甚至不需要太多的本錢，草原上胡人缺的東西太多了。他們連鑄鐵鍋的工匠都稀缺，鍋一旦漏了，想找個補鍋匠，一般的牧人都找不到。養(yǎng)蠶織布就更不要提了，大部分的首飾也不如中原的精美。鄔州所產(chǎn)的土布、綢緞、各種首飾，與京城等富庶之地不能比，拿到榷場都算不錯的。

    高英沒有與草原上酋長聯(lián)系的門路，也沒想過與他們交易——她本錢也不夠。但就一些小玩藝，與一般牧人交易，也足夠賺的了。實在不行，到了榷場，少賺些，交易與大戶，也不會折本。只是路上艱苦些，為了不出意外，高英將母親托付給舅家，帶上父親當(dāng)年的舊伙，親自跑了這一趟。

    論來，鹽、鐵、糧才是交易利潤最高的大宗，但是沒有門路，朝廷也嚴(yán)令不許一般商人做這種買賣，高英也不去碰它。她進了一大包縫衣針、一箱做工精細(xì)些的銅胎裹銀的首飾、幾車結(jié)實土布、兩箱綢緞。走到半道上，水土不服病了一場，住在客棧里，聽人議論，又掙扎起來，就地進了些佛經(jīng)佛像。

    待病一好，即刻啟程往榷場去。

    榷場也各分勢力范圍，最大的幾家商人各有門路。高英不與他們爭利——也爭不上利，高檔的交易她做不上，中、低等的買賣倒還做得。高英牢守著父親舊日教過的生意經(jīng)，爭利而守信，熬了兩個月，一邊出貨，一邊進貨，漸漸竟有了些口碑。

    同行都扼腕：“早知如此，該狠狠多進些貨來販賣才好！”都夸高英不愧是她父親的女兒。

    高英卻說：“咱們本錢少，再大些的生意，咱們吃不下，不劃算。”她絲毫不敢大意，上一次也是出行順利，回來翻船的。小心地挑選著不錯的皮草，她做皮貨生意不是熟手，因娘家、婆家生活尚可，差不多皮草還能分辨得出好壞來，倒沒有看走眼。

    既條理清楚，眼睛又利，即使覺得她難纏的人，也有人愿意與她做長久生意，與她訂來年的貨。高英不敢惹事，凡要帶什么經(jīng)史子集、百工技術(shù)書籍的，她一概不敢答應(yīng)：“我婦道人家不甚識文字，恐怕進不了合式的?！狈泊祟悤彩浅⒉辉S與外邦交易的。

    高英又打榷場進了皮毛等物，因她出貨進貨仔細(xì)，耽擱時間略長，動身歸來得遲，很巧還撿了個漏。這便是她今天要帶來給程素素的自認(rèn)比較拿得出手的禮物了。

    一只大箱子，幾只盒子。盒子打開的時候，程素素狠狠震憾了一把——大塊的蜜蠟！極美極潤的黃色，仿佛珊瑚一樣的紅色，都是很原始的形狀。紅綢里放著兩枝老參，哪怕在謝府，這樣的人參也很罕見了。箱子里是處理好的皮毛，紫貂也有、狐皮也有，甚至有一張虎皮。

    程素素驚訝地道：“你這是……怎么弄來的？”

    高英感慨地道：“這些并沒花多少錢，原來沒想著能弄到這些的。我只想，本錢少，就要賺辛苦錢，做事時仔細(xì)不留把柄，早起晚睡，多多留心，人家回家了，我再我守一會兒。天道酬勤。何況我這等只剩下點勤快的人呢？”

    程素素頓了一頓，才說：“這勤快的回報也未免太高了。”

    高英道：“同一件東西，在產(chǎn)地，絕不如販出去的價高。在同一地，在匠人手里，與在商人手里，又是天壤之別。產(chǎn)珠的地方，按斛收珠，到了京城的鋪子里，論顆來賣。凡做買賣的都明白，不能指望城里鋪子賣多少錢，在產(chǎn)地就想賣多少。賣上百倍的價，也是人家的本事?！?/br>
    這不是差價嗎？可也差太多了。程素素心下存疑，問道：“你去了產(chǎn)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