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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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現(xiàn)在極聽女兒的話,女兒說了之后,她立刻就站了起來。 老夫人卻有些不放心:“阿瑾,你可是要嫁給靖王殿下的,不應(yīng)再和裴子清有什么接觸?!?/br> 這若是傳了出去,恐怕會惹了殿下不高興! 這世上的人,有哪一個(gè)人不忌憚靖王朱槙的。 元瑾笑道:“您放心,我心中有數(shù)。再者也是在您的地界上,我與裴大人自然不會有什么話傳出去?!彼终f,“再者,我是還有些話想和他說清楚?!?/br> 老夫人見她堅(jiān)決要和裴子清說,嘆了口氣,也不再強(qiáng)求。“那我也先不睡,等你們說完了,叫人來知會我一聲?!崩戏蛉私辛朔髟圃谕饪粗疟淮奘戏鲞M(jìn)了臥房。 雪夜岑寂,外面屋檐下掛的紅縐紗燈籠被風(fēng)吹得搖晃,碎雪紛紛,虛掩的堂屋隔扇中,卻透出暖黃的燭光。映襯著深藍(lán)似墨的天空,蕭瑟的夜晚里有種別樣的溫暖。 裴子清一路疾步而走,心急如焚,到了正堂外,看到透出的燭光,腳步反而漸漸慢了下來。 他推開隔扇,風(fēng)攜卷著碎雪吹進(jìn)來,落在黑色楠木的桌上,片刻就化作了瑩潤的水跡。屋中竟只有元瑾一人,聽到開門聲抬起頭來,風(fēng)吹過她的面頰。 “來了?!痹溃芭岽笕丝梢喜??” 裴子清深深地吸了口氣,走到她面前問,語氣嚴(yán)肅:“蕭元瑾,你可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很少叫她的本名,在她是縣主的時(shí)候,他一向是恭敬地稱她為“縣主”,就算是私底下,也是叫她一聲“丹陽”,這是有多么氣急敗壞了,才會叫她的本名。 元瑾語氣淡淡的:“裴大人叫的是誰?” 裴子清幾乎要被她氣笑了,一把抓住了她的肩:“都到這個(gè)時(shí)候了,你還有什么好偽裝的!你告訴我,你為什么會突然嫁給靖王殿下,你究竟在想什么!不想嫁給我,因?yàn)槲以α四悖y道你便能因此嫁給靖王了?若不是他,你蕭家能覆滅嗎,蕭太后會死嗎?” 元瑾只是抬頭看著他。 她說:“裴大人說這樣的話,真是讓我不明白了。我嫁給誰,與你有何干系?” 裴子清差點(diǎn)被她這個(gè)態(tài)度給氣死,他知道她內(nèi)心深處仍然怨恨他,這個(gè)恨意,可能比恨靖王來得更深。所以她不惜一切的激痛他,刺激他。他再度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殿下召我過去,把事情都告訴了我。你一開始說的普通幕僚,便是靖王殿下?” 元瑾閉了閉眼睛。 裴子清的手指漸漸縮緊,他的臉上有種難以言說的哀傷。 “元瑾,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會背叛你?” 元瑾睜開了眼睛,她終于看向裴子清。 裴子清知道她看著自己,他苦笑道:“你就沒想過,你這樣待我,而我又對你有這樣的心思,我為什么會背叛你?” 元瑾似乎已經(jīng)預(yù)料到了他要說什么,她的語氣冰冷:“——為什么?” “我自一開始,就是靖王殿下埋在你身邊的棋子?!迸嶙忧褰K于說,“我本來就是效忠于殿下的人。所以,一切都是靖王殿下蓄謀已久。甚至包括你的死,也和殿下有脫不開的干系。你們二人這般相對,你為何要嫁給他!” 元瑾聽到這里沉默,隨即笑了。 原來如此。 原來她一切的關(guān)懷照顧,不過是付諸一個(gè)臥底而已! 她笑得后退幾步,腰抵住了桌沿。 她目光冰冷地看著裴子清:“朱槙滅蕭家,我明白是為什么。但是——我的死和朱槙有什么關(guān)系?” “這件事很復(fù)雜,背后有你想不到的結(jié)果,甚至連我都不得知?!迸嶙忧宓哪抗馕㈤W?!暗悴荒芗藿o他,元瑾,你忘了你蕭家滿門了嗎?你忘了蕭太后了嗎?” 元瑾道:“我從未忘過。但是——”她抬起頭來,“你又有什么資格阻止我?你在我身邊所做的一切都是背叛。甚至我好不容易重來,你還要橫插一腳。若不是因?yàn)槟?,靖王怎么會要娶我!一面說著愛我,一面又毫不猶豫地害我。裴子清,比起朱槙來,其實(shí)你更讓我惡心!” 她的目光是真正的嫌惡。 裴子清的手握緊,微微地發(fā)抖。 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看到元瑾對他的厭惡。這樣的情緒籠罩著他,讓他幾乎喘不過氣。 當(dāng)他最終還是對蕭家下手的時(shí)候,他曾無數(shù)次的想象過,元瑾知道了這件事會怎么看他。那時(shí)候他因此而猶豫不決,幾乎下不去手。 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了。 看到元瑾憎惡抵觸的目光時(shí),他竟然難受得呼吸不過來。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自己可以慢慢融化她心中的寒冰,讓她能像以前那般信任他喜歡他,但是他現(xiàn)在明白,這是不可能的,她是真的厭惡極了他! 他無法承受,甚至愿意用一切換從頭開始。 因?yàn)槠鋵?shí),元瑾才是那個(gè)真正溫暖了他的人,那個(gè)將他從黑暗的泥淖里拉出來的人。若不是她,他斷斷走不到今天,她才是他最看重的。 “元瑾,你不能這樣……” 他接下來的話幾乎說不下去。 你不應(yīng)該這么對我。我是愛你的,我從沒有想過要害你。 但是這樣的話,他怎么都說不出口!他當(dāng)真沒有害她嗎,那蕭家是怎么覆滅的?蕭家若不覆滅,元瑾會死嗎?元瑾說的沒有錯(cuò),他就是一邊害她,一邊又說著愛她,實(shí)在是叫人惡心! “裴子清?!痹?,“你放開我吧,你我二人之間,從頭到尾都是個(gè)笑話。我厭惡你,也厭惡自己識人不清。你若真的還記得我之前對你的半分好,我只有一件事求你,那就是別再管我的事了?!?/br> 她這樣說,不僅是否定了他,更連兩個(gè)人的過去,她曾經(jīng)為他做過的那些事,都否定了。 “不是的。”裴子清又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聲音低啞,“元瑾,我真的沒想過害你……那次我本想,你蕭家若是沒落,我就娶你為妻的!” 元瑾聽著笑了笑:“裴子清,把我害到這個(gè)地步,你還說這樣的話。你不覺得好笑嗎?” 裴子清愕然,抓著她的手,終于是漸漸松開。 一念之差,當(dāng)真是一念之差。 那時(shí)候他多么猶豫,甚至靖王的心腹都看出他的猶豫,輪番來勸他。 就這么一瞬間,決定了他今日的追悔莫及。 元瑾道:“我想,裴大人現(xiàn)在應(yīng)該無事了吧。若是無事,那便請回吧。” 她轉(zhuǎn)過身。 裴子清閉了閉眼睛,知道無法回頭了。 他在她身后,有些疲憊地開口:“元瑾,你稍等。” 元瑾腳步一頓。 裴子清繼續(xù)道:“你若真的決定要嫁給殿下,就忘記前塵往事,重新開始吧。畢竟……當(dāng)時(shí)你與殿下也不過是立場不同罷了,我欠你良多,不會再對你不利,也不會告訴旁人你的真實(shí)身份。但你以后就不要做傻事。你現(xiàn)在不過是個(gè)普通的姑娘,敵不過他的?!?/br> 方才那番爭論,讓裴子清終于明白,元瑾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他的。而他,也不可能爭得過靖王。 那他還不如勸她,好生和靖王在一起。至少,她這一世是幸福的。 元瑾靜默片刻,她說:“你若怕我害他,就勸他不要娶我?!?/br> 裴子清有些驚愕,但她已跨出了堂屋,只對守在廡廊下的拂云說了一句話:“送裴大人離開吧?!?/br> 她的身影漸漸融入了黑暗之中。 這夜的雪未停。 元瑾是被一陣悉索的聲音吵醒的,她睡得很淺。 紫蘇拿湯婆子輕輕暖她的臉,笑道:“二小姐,要起來梳洗了?!?/br> 今天要進(jìn)宮,故一早便要起來打扮。元瑾才從冗雜的夢境中清醒過來。 半個(gè)時(shí)辰后,老夫人就攜著她行駛在進(jìn)宮的路上了。 老夫人替她理了兩回領(lǐng)子,又叫隨行的丫頭給她篦了一回發(fā)髻,看得出她老人家還是很慎重的。 元瑾笑了笑:“祖母可是在擔(dān)憂?” “就是尋常人家見婆婆也得慎重,更何況你婆婆還是當(dāng)今太后?!崩戏蛉说?,“我派人去靖王殿下那里傳過話,說太后宣你入宮覲見,只是殿下未給派人給我回信,也不曉得他究竟知道沒有?!?/br> “殿下知道了又能如何?!痹簧踉谝?。 老夫人卻說:“知道了便能跟太后打聲招呼,免得為難了你!罷了,現(xiàn)下也來不及了?!?/br> 這次是奉了太后懿旨進(jìn)宮。馬車經(jīng)過午門也沒有停,徑直行駛了進(jìn)去,從夾道直接通往坤寧宮,在宮門外下了馬車。 宮人進(jìn)去通稟后,便有太監(jiān)出來宣:“請定國公府老夫人、二小姐覲見——” 老夫人才攜著她走進(jìn)去,只見宮中富麗堂皇,十分貴氣。比之旁的宮殿不同,正殿竟供了一尊菩薩,擺了香爐、木魚和貢品。過了屏風(fēng)和幔帳,才看到內(nèi)間。 淑太后正坐在羅漢床上,頭戴翡翠眉勒,壽字金簪,身著檀色祥云紋緙絲褙子,竟是尋常的婦人打扮。 老夫人帶著她給淑太后行禮,元瑾道:“太后娘娘萬安?!?/br> 淑太后將她上下打量了許久,才語氣輕柔地道:“上次宮中見到二姑娘,竟未將你看清楚過。如今看來,倒的確是個(gè)美人,難怪槙兒會喜歡?!?/br> 這話倒聽不出,淑太后究竟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元瑾了。 不過元瑾覺得,應(yīng)該是不喜歡的。畢竟淑太后給朱槙找的好好的貴女他不喜歡,竟突然向一個(gè)出身不正的繼小姐提親,還沒和她商量一聲,她還是從旁人口中知道的這件事。再者以自己的身份,本只能給靖王做侍妾罷了,娶來做正妻是不夠的。 “太后娘娘謬贊了?!痹?。 她一直維持著行禮的姿勢,因?yàn)槭缣鬀]有讓她起身。 果然就是不喜歡她的。 老夫人在旁看著,連忙笑道打圓場:“說來娘娘怕是不信,阿瑾同殿下相識的時(shí)候,還不知道殿下是靖王呢!” 淑太后嗯了一聲,卻沒有繼續(xù)接話,而是喝了一口參茶。 正是僵持的時(shí)候,外面卻突然有通傳的聲音:“靖王殿下到——” 淑太后聽到后放下了茶杯,露出幾分驚愕的神色。朱槙怎么會突然來了? 朱槙竟然來了! 元瑾因保持行禮的姿勢,眼睛也只能看著地面。便看到宮人們紛紛跪下,一雙做工精致的皂靴走到自己身邊,朱槙先向淑太后行了禮,才叫了宮人齊身。 淑太后就道:“尋常你不是這里忙,就是那里忙,怎的今日有空過來!” 朱槙笑道:“今日得空罷了?!?/br> 他的聲音就在身側(cè),低沉中略帶幾分柔和。 說完之后后,他的一只干凈寬厚的手伸到了元瑾面前,要扶她起來。一如那日她跌倒在雪地里。 元瑾自然明白過來,朱槙是過來給她撐場子的。 他得了老夫人的信,但沒有回復(fù),因?yàn)橐呀?jīng)打算好了直接過來。 但是太后沒叫她起,元瑾也不能妄動。只是朱槙的手也沒有收回去。 太后看到這里,只得嘆了口氣道:“你起來吧?!?/br> 元瑾才應(yīng)喏,扶著朱槙的手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