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沒人知道是她派了青蕊去偷看薛元瑾,所以也無人懷疑薛元瑾。 她還是有些放不下,想要打探打探:“娘,不如你隨我去看看吧,我亦不做別的,只是好奇罷了。” 周氏自己也覺得蹊蹺,便同意了女兒的話。叮囑說:“見著她了可別胡亂說話。” 薛元珍應知道,收整了一番,帶著周氏,一起去鎖綠軒。 誰知等她走到鎖綠軒外時,卻被婆子攔了下來。 那婆子笑著告訴她:“大小姐回吧,二小姐今兒不在?!?/br> 薛元珍覺得是這些人攔著不讓她見薛元瑾。皺了皺眉:“往常來時,你都告訴我不在。什么不在,不過是你們誑我罷了!” “奴婢怎敢誑您,今兒一早,宮里便來了人宣旨,說皇后娘娘要見二小姐,所以老夫人攜著二小姐入宮了?!逼抛硬槐安豢?,“怕是要傍晚才能回來了,不如您到時候再來看看吧?!?/br> 薛元珍無可奈何,只得道:“若她回來,派人來支會我一聲?!?/br> 婆子含笑應喏。 元瑾今日,倒的確是隨老夫人進宮了。 一早宮中就來人宣旨,她和老夫人只是稍作了修整,就立刻奉旨入了宮。 老夫人攜著她在壽康宮拜見了皇后娘娘鄭氏。鄭皇后生得白凈溫柔,端莊柔和。她叫了兩人平身,賜了坐。 “我還沒得見過二姑娘,當真是個美人?!编嵒屎笳f話行事都很客氣,她笑著夸了元瑾幾句,就進入了正題?!斑@些話本是太后娘娘要說的,只是這兩日犯了頭風,就托了我來說。自然我這做嫂嫂的,也要叮囑你幾句?!?/br> 元瑾道:“娘娘但說無妨?!?/br> 鄭皇后便道:“太后娘娘叫我轉(zhuǎn)達你,咱們靖王殿下是圣上同胞的親兄弟。自十七歲就封了靖王,身份尊貴,又戰(zhàn)功赫赫,這滿朝野之中,也找不出幾個高門貴女配得上他的。故平日生活中,你既要尊敬著他,又要恭奉他。日后照顧他,伺候他周全,替他料理瑣事,方能圓滿你為妻的本分?!?/br> 元瑾心道,這一聽就是淑太后的原話。 她應喏。 鄭皇后繼續(xù)說:“還有便是,靖王殿下已近三十,仍未有一子半女。所以你若能為靖王殿下開枝散葉,也是大功一件?!编嵒屎笥謸Q了個溫和些的語氣,“太后娘娘私底下跟我透了底風,說你若能生個女兒,便賞你三千金,你若生個兒子,便賞你五千金,加一套五進的大宅院,額外給你請個封號?!?/br> 元瑾聽了覺得有些好笑,這位淑太后當真是個妙人兒。將她當成個侍妾在打賞一般。 她倒也沒表現(xiàn)什么,繼續(xù)應喏就是。 鄭皇后接著嘆了口氣:“畢竟之前,靖王同鎮(zhèn)遠侯王保的女兒王嬙,也是夫妻伉儷,靖王待她極好。只可惜她害病去時,沒能給靖王殿下留下個血脈……” 元瑾抬起頭,其實鄭皇后說這事是很不合宜的,如果是平常人家的嫂子,怎會在繼室面前說原配的好。 且鄭皇后提起這事,倒好像是故意說給她聽,叫她心生妒忌一般。當然,元瑾只是很好奇,鄭皇后意欲何為? 這個女人并不簡單。單憑她從未誕育過皇嗣,卻穩(wěn)坐后位十余年,無人能撼動,便可見一斑了。 太后時常跟她講:“皇帝身邊,他那娘就是個天真蠢貨。除了靖王之外,唯鄭皇后一人得用?!?/br> 元瑾回了神笑笑:“臣女謹記娘娘教誨?!?/br> 幾人正交談著,外頭有宮人通傳:“娘娘,徐貴妃來給您請安了。” 鄭皇后宣了進,片刻后,身著大紅遍地金通袖綾襖,戴鳳凰羽銜紅寶石赤金簪、金鈿寶花的徐貴妃走了進來。 徐貴妃先上前給皇后行了禮:“嬪妾見過娘娘?!庇终菊?,笑道,“原今兒有貴客來了,嬪妾說,老遠就聽到笑聲了呢。” 鄭皇后和徐貴妃一向和睦,皇后已年老色衰,以德侍君主,而徐貴妃以色侍君主,兩者互不戧行。且徐貴妃形似張揚,實則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拿捏尺寸得恰到好處。宮中那么多女人,比徐貴妃不討喜的多得是,鄭皇后便反倒喜歡她。 拋開世仇的緣故,元瑾其實也很欣賞徐貴妃,眼看著她是愛皇帝吧,但無論皇帝去哪個宮,新納了什么嬪妃,徐貴妃都從不妒忌。便是這樣的態(tài)度,反倒讓皇帝一直寵著她。在外人看來,貴妃這又是識大體、賢良淑德的表現(xiàn)。 “薛二姑娘再沒幾日,就要同靖王殿下成親了?!编嵒屎蟮?,“太后和皇上便叫本宮傳來,說說話。真真是個可憐見的美人兒?!?/br> 徐貴妃看向元瑾,笑了笑:“二姑娘當真國色天香,媚骨天成,我看到也喜歡?!?/br> 元瑾向她屈了屈身,抬頭直視她:“娘娘謬贊,擔得上‘國色天香’四字,唯娘娘罷了?!?/br> 鄭皇后又道:“徐貴妃怕還不知道呢。圣上原想將淇國公家的小姐,一并賜給靖王為側妃,如此迎娶二人,就是雙喜臨門了??删竿鯀s拒絕了圣上之意,也是當真喜歡薛二姑娘了?!?/br> 還有這事?元瑾倒是沒聽說過。 徐貴妃聽了笑著道:“那二姑娘的確是得靖王殿下喜愛了。”靜默片刻,同皇后說:“既然二姑娘在這兒,我便不多留了。等娘娘得了空,我再過來?!?/br> 皇后頷首允了她退下。 徐貴妃快步走出了壽康宮,支著玉白的欄桿,竟突然有些喘不過氣。 貼身宮婢忙扶住她:“娘娘,您怎么了?” 他竟然真的要成親了! 徐貴妃閉上眼睛。她入宮快十年了,圣寵不衰,實則她從未愛過皇帝半分。真正愛之人,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永不可觸及。她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如此嫉妒!一看到那薛二姑娘,想到她日后將名正言順地躺在那個人懷里,被世人稱作他的妻,她就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她望著遠處起伏的宮宇和朱墻許久,才道:“無事,扶本宮回去吧?!?/br> 她想到了初見靖王的情景。 他征戰(zhàn)西北,得勝歸來。各家的小姐們爭相去看他,百姓們也涌上了街頭,萬人空巷中。朱槙穿著鎧甲,高騎在戰(zhàn)馬上,帶著軍隊進入城中。那時候他年輕而英俊,眉眼透出幾分凜冽之意,握著韁繩的手背浮出微鼓的經(jīng)絡。百姓瘋狂地圍擁著他,喊著靖王殿下,戰(zhàn)神再世。而四周的樓房上,姑娘們仿佛看金榜游街的進士們一般,紛紛將花、手帕往下扔。年輕時的他是如此的英俊迷人,整個京城,沒有一個姑娘是不想嫁給他的。 她打開窗扇看他。而那時候,他正抬頭朝這邊看,隔著漫天的花幕,她撞上了他深邃而凝練的眼神,就這一眼便讓她紅透了臉。 可是半月后,她就應召入宮,成了皇帝的妃子。 但她總還是心存幻想,倘若朱槙要她,她便可負皇帝。只是,他從來只將她當做兄長的嬪妃,沒有其他。 唯余一句不甘心罷了。 徐貴妃扶著丫頭的手,定了定心神,才慢慢走遠了。 留在壽康宮中的元瑾,卻覺得徐貴妃方才似乎有些異樣。 她這樣八面玲瓏的人,怎會在這時候突然離開? 但皇后正和老夫人相談甚歡,兩人似乎沒有注意到徐貴妃的異樣。 “……我還有個事告訴老夫人,西寧戰(zhàn)事吃緊,靖王要提前趕赴西寧?!编嵒屎蟮溃耙婚_春就需得要動身?!?/br> 元瑾聽到這個,才回過神來看向鄭皇后。 朱槙竟然要去西寧了! 老夫人聽了也是一驚。那豈不是說,殿下與元瑾成親不足一月,殿下就要出征了? “你們抓緊把婚事辦了,能多相處些時日。否則新婚燕爾的,再見恐怕就是兩年后的事了。”鄭皇后看向元瑾的目光含著笑意。緊著一頓,“不過眼下這消息還未傳出去,畢竟事關邊疆秘事,怕朝堂中知道了,會動搖人心。所以……” 老夫人亦是精明的人,一聽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忙道:“我與阿瑾,是半個字都不會往外說的,娘娘盡可放心?!?/br> 朱槙竟在一兩個月內(nèi)就要離開京城! 這可能代表了某種變數(shù)! 元瑾立刻想到了徐先生曾告訴她,靖王的軍隊滯留在支援西寧的路上十日余的事。這兩個事是相關的,可能傳遞了某種信息。元瑾覺得,她需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徐賢忠。 但是徐賢忠恐怕還在錦衣衛(wèi)的大牢里關著。 看來勢必要趕緊把他弄出來,不能再拖延了。 鄭皇后又囑咐了幾句話,臨到走時,笑著對元瑾道:“日后你閑來無事,可以常進宮玩,也能陪陪太后。今日,本宮還有些東西要賞給你。”說著叫宮人把東西抱進來,拿了一個盒子說:“別的就罷了,唯獨這個東西,卻是個價值連城的寶貝,我平時亦不戴它。如今與你這樣投緣,這東西便送與你了。你來看看好不好?!?/br> 鄭皇后親自將之打開,遞給元瑾看。 元瑾一看,原是一只光華明熠的金簪,這只簪子格外不同,簪身就是鏤空雕刻,簪頭是盛開的海棠,海棠心以極少見的鳳血玉點綴。尋常首飾極少點綴鳳血玉,此玉傳說有靈性,佩戴者可養(yǎng)顏,故價值連城。 元瑾心中一動。 這鳳血玉的海棠簪,原是她的東西! 是她及笄那年,太后送給她的。 只是恐怕她死之后,她原來的那些東西,也被各方奪去充作了自己的。這簪子就落到了皇后這里! 沒想到,它竟然回到了她手中。 元瑾將這簪子握緊,那光華一點點收于她手。 仿佛,將那過去曾經(jīng)屬于她的的榮耀,也握在了手中。 這原就應該是,她的東西! 她跪下,行禮謝過皇后的賞賜,在宮中吃了午膳,才得回到府中。 一回到府上,老夫人便惦記著皇后所說的靖王出征的事。派了個人去靖王府詢問。 很快,朱槙身邊的李凌就過來了,給老夫人行了禮笑道:“殿下本正要派我來跟您說這事。他的意思是,吉日吉時都是瞧好的,這個便不動的,其余繁瑣的細節(jié)可省去一些,一切由府上斟酌著辦。若有猶豫不決的,再問他便是。” 那就是說,還是不要匆忙提前婚事。老夫人也松了口氣,叫拂云領李凌去吃飯,她親自將幾個管事召集了過去。雖然時辰不變,但親事布置要加快了,元瑾陪嫁的東西也要整理,除了靖王給的那一百八十擔,定國公府還要添上二十擔,這都是需要一一上冊的。 元瑾卻摩挲著簪子,看了好一會兒。 凡昨日種種,她都不能忘,有些事她也必須要加快了。 她叫紫桐去找薛聞玉過來。 不過一刻鐘的功夫,聞玉就過來了,元瑾問他:“徐先生可出來了?” 聞玉搖頭:“……錦衣衛(wèi)是靖王的勢力,沒有我們的人在里面。別的人脈出手,又怕會打草驚蛇。至于是拿錢打點,卻是無人敢接,只說必須要上頭首肯才能放人。所以暫時還沒有辦法。” 那就是被人卡住了。 這可不行,她要見徐先生,不能再拖下去了。 “明日你準備一輛馬車,就說是你要出去。給我用一用?!痹烈骱笳f,“不要讓旁人知道。” “jiejie要去做什么?”聞玉眉頭一皺,總覺得她不是去做好事。 元瑾淡淡道:“去給你把徐先生救回來?!?/br> 聞玉正想說什么,元瑾就搖了搖頭:“我有辦法,你不要擔心?!?/br> 聞玉拗不過她,只得幫元瑾準備好了馬車。第二日一早,元瑾坐上了馬車,吩咐了車夫:“去松子胡同?!?/br> 這條胡同名松子,是因整條街都是賣炒貨的鋪子。因為離錦衣衛(wèi)的衙門很近,所以裴子清自己的宅院就設在這里。元瑾在胡同口停下來,先叫人去買了兩包炒松子。才往胡同里面去,叫紫桐扣響了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走出來一個年過半百的門房。見元瑾這馬車精致考究,勢必不是一般人,就笑著拱了拱手:“閣下來是何意?煩請道明。” 元瑾只叫紫桐遞上了個名帖,說:“你家主子看了便知?!?/br> 那門房半信半疑。 這位是誰呢,口氣這么大,他們老爺在京城亦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尋常人是根本不得見的。他又怕耽誤真正的大人物,還是不敢不接,叫護衛(wèi)把名帖遞了進去,不一會兒,就有人飛跑出來,氣喘吁吁地說:“大人請姑娘進去。” 門房才把大門打開,放了元瑾進去。 元瑾被小廝請入了客堂,上了杯漢陽霧茶,請她邊喝邊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