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詢對這女子，不過是當(dāng)個人擺在那里，能讓他一解對姑姑的相思之苦罷了。他聞言淡淡道：“與你何干，好生走路便是。”

    那女子應(yīng)喏，不敢多言。

    元瑾仍在水中，還未見人來，這初春的水卻是冰冷透骨。這時她突然感覺腿部一陣發(fā)緊。頓覺不好，這池中的水太冷，似乎是抽筋的前兆！

    她立刻開始往岸邊游，但是還沒等游到岸邊，腿部卻傳來一陣劇烈的抽痛，真的抽筋了！

    身上的綾襖又濕又重地貼在身上，元瑾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上浮，嗆進(jìn)去好幾口水，臉色煞白。這下卻是真正的溺水，手腳無力，即將被溺斃的痛苦縈繞著她，完全無法呼吸，拼命呼救：“來人！……救命……”

    因為嗆進(jìn)去了水，她呼救的聲音更是短短續(xù)續(xù)。

    那女子聽得呼救的聲音更焦急了，又和朱詢說：“殿下，似乎是真的！”

    朱詢這次也隱約聽到了，正要凝神細(xì)聽，懷里的雪團(tuán)卻不知怎的，突然豎起了耳朵，隨后汪地叫了一聲，一躍跳下了他的懷里，朝著呼救的方向沖過去。

    雪團(tuán)怎會突然如此！

    朱詢只能立刻帶著人跟過去。絳雪軒不遠(yuǎn)的清池邊，杏花盛開。湖中當(dāng)真有個人落水了，且還是個女子，她似乎已經(jīng)沒有力氣撲水了，就連呼救聲都沒了，隱隱有下沉的跡象。

    雪團(tuán)看著那人的影子，好似無比焦急。沖到了岸邊就要跳下去。

    朱詢立刻上前，將雪團(tuán)抱起。敲了一下它的頭：“你這蠢狗，不要命了不成！”

    他已經(jīng)隱約認(rèn)出，湖中那人就是薛元瑾，如今的靖王妃。這靖王妃是死是活他自然是漠不關(guān)心的，他不過是在權(quán)衡利弊罷了。若靖王妃在宮中出事，對靖王無疑是個很大的刺激，也許可以趁其不備下手。他一直主張快刀斬亂麻，不過是皇帝不同意罷了。但同樣的，若靖王妃出事，也有可能會讓他惱羞成怒，不計后果對宮中動手。

    雪團(tuán)拼命想掙脫他的懷抱下去救人，身旁的女子也有些焦急：“殿下，咱們快把人救起來吧，妾身看這姑娘好像要不行了！”而朱詢身后的太監(jiān)侍衛(wèi)，若沒有他的吩咐，是半步都不敢向前的。

    朱詢漠然地看著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救人，正招手讓侍衛(wèi)前去，卻看到湖對面走來一群人。

    竟是正要前往養(yǎng)性齋用膳的皇帝和靖王朱槙。

    朱槙等不遠(yuǎn)處就聽到了呼救，只是聲音太遠(yuǎn)聽不清。走到這里發(fā)現(xiàn)當(dāng)真有人落水，皇帝還正想說什么，但朱槙已盯著水面，緊接著臉色一變。突然二話不說解下披風(fēng)，立刻跳入了水中！

    皇帝還正疑惑朱槙怎的突然跳入水中，他身邊的太監(jiān)卻臉色發(fā)白，指著水道：“陛下您看……落水的是靖王妃，是王妃娘娘！”

    皇帝朝水中一看，只見那女子已經(jīng)下沉。而靖王也迅速下浮，很快將那女子的腰摟住帶起來。那女子已經(jīng)緊閉著眼昏過去了，果然是靖王妃。

    幸好朱槙水性極好，帶著元瑾也能游上來。他抱著元瑾上了岸，面寒如冰，不顧立刻向他圍上來的人，快步向最近的絳雪軒走去，厲聲道：“快叫御醫(yī)！”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第55章

    溺水的窒息感從四面八方像她涌來， 將她淹沒。元瑾緊閉著眼睛， 掙扎也漸漸的沒有了力氣。她的意識仍然想擺脫，但是身體已經(jīng)沒有絲毫力氣， 仿佛被縛千斤重鐵，再怎么努力也無法掙脫束縛。

    池水冰冷刺骨， 光線幽暗， 晃動的波漪也漸漸不見。

    她像個斷線的木偶一般下沉。在這個意識交界不清的時刻，所有的黑暗都向她淹沒而來，而她將永遠(yuǎn)地沉沒入之中，再也無法解脫。

    突然，水面嘩地破開！似乎是有人跳下了來！

    那人如游魚一般向她游來。

    元瑾什么都看不到了，只能感覺到一雙大手托住了她的腰，從后面抱住她， 她的后背貼上了他堅實的胸膛。他帶著她上游。上岸之后他將她打橫抱著， 快速向前走。但他的步伐很穩(wěn)，手臂結(jié)實有力，沒有絲毫的顛簸。

    隨后他將她輕柔地放在什么地方，只聽到他俯下身， 在她身邊聲音道：“沒事了，元瑾， 我在這里。”

    她怕他扔下自己，手無意識地緊緊攥著他的衣角。

    四周一片混亂， 元瑾聽到了很多人說話， 但這個人的聲音卻非常熟悉， 給人以安定感。好像她便永遠(yuǎn)真的不用擔(dān)心，而他會一直護(hù)著她。

    元瑾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立刻有婆子們給元瑾按胸口，讓她將嗆進(jìn)去的幾口水吐了出來，如此一來，她雖然沒有醒過來，但呼吸已經(jīng)漸漸平穩(wěn)了。

    有個婆子說：“殿下，娘娘這衣服得趕緊換了才行，但是您看……”

    王妃昏迷中還緊緊抓著靖王殿下的衣袖不松開，殿下也任由王妃抓著。她們想換衣裳都不好換。

    元瑾的小臉雪白毫無血色，躺在床上宛如琉璃娃娃。手是抓著自己的衣角不放，好像抓著救命稻草般，朱槙看著心中微微地一抽。她想來是驕縱如小老虎一般的，怎的現(xiàn)在這般羸弱可憐。

    他一向強(qiáng)勢，在朝堂縱橫捭闔，年輕狂妄的時候，覺得這天底下自己無所不能，就是到了現(xiàn)在，他也是個絕不容別人挑戰(zhàn)他權(quán)威的人。竟然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害了元瑾，他絕不會輕易放過。

    朱槙先道：“拿把剪子來?！?/br>
    立刻有人去拿了剪子，朱槙兩下就將元瑾捏著的衣袍的一角剪了。她倒也沒有鬧騰，攥著那快布片繼續(xù)睡。

    朱槙看著元瑾躺在床上，生氣全無的樣子。他面無表情，眼神陰沉得不像他平日的樣子。李凌在旁看得膽戰(zhàn)心驚，他是最了解靖王殿下的人，靖王殿下這般神情，分明是已經(jīng)生氣到極致了。也是，新王妃進(jìn)宮的第一天就出了這樣的事，殿下怎么會不生氣！

    王妃娘娘不是不小心的人，怎么可能突然跌落水池，定是有人害王妃。

    但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竟敢害靖王妃！

    朱槙站了起來，淡淡道：“御醫(yī)可來了？”

    李凌立刻道：“已經(jīng)來了，只待王妃娘娘收拾妥當(dāng)就進(jìn)來?！?/br>
    溺水之人，只要水吐了出來，倒也沒有危險，故御醫(yī)不急著進(jìn)來。里頭還沒收拾妥當(dāng)，御醫(yī)進(jìn)來也怕沖撞了。

    朱槙點頭示意知道了，隨后走了出去。李凌也趕緊跟在殿下身后出來。

    外面皇后、太后、徐貴妃等人正守著，一看到他出來便圍了上來。皇后先問道：“殿下，王妃怎么樣了？”

    朱槙卻仿佛沒看到她一般，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面無表情地吩咐守在外面的裴子清：“你派錦衣衛(wèi)將這御花園封住，一應(yīng)人等不許進(jìn)出。所有的宮女太監(jiān)都帶到絳雪軒來，一一審問?！?/br>
    皇后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而徐貴妃則是低下頭，眼神有些游移。若仔細(xì)看，只發(fā)現(xiàn)她的手有些輕顫。

    淑太后卻是冷下了臉：“靖王，你莫要胡鬧，這御花園中多少宮女太監(jiān)，怎審得過來！再者你現(xiàn)在在皇宮中，鬧出這樣大的動靜，還顧不顧及你皇兄？還不如等她醒了，不就是一問便知了么！”

    朱槙突然回過頭看向淑太后。那眼神極其冷酷，竟讓淑太后一時愣住。

    但朱槙卻沒有說任何話，便朝屋中走去。

    淑太后還想說什么，鄭皇后卻拉了淑太后的手：“母后莫急，無論咱們怎么說，靖王殿下都是聽不進(jìn)去的，不如先稟了皇上，叫皇上定奪就是?！?/br>
    鄭皇后心中也是膽寒。

    朱槙并不是個脾氣和善的好人，這人兇狠起來就是個活閻王，否則他當(dāng)初怎能斗得過蕭太后。他的王妃在宮中出事了，朱槙肯定會把宮里翻個底朝天。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敢對朱槙的王妃下手！

    鄭皇后心思一轉(zhuǎn)想到了朱詢。她沒有子嗣，朱詢在繼位太子前被記為她的養(yǎng)子，故兩人關(guān)系尚可。若是想和靖王朱槙應(yīng)對，那還是找他來比較好，他亦是足智多謀之人，有他在穩(wěn)妥一些。

    她便又立刻差人去知會朱詢。

    而這時候，朱楠和朱詢站在養(yǎng)性齋的書房內(nèi)，正在談?wù)撨@事。

    朱楠面色變換不定地思索，朱詢在一旁看著，并沒有打擾他。

    “這事你怎么看？”朱楠轉(zhuǎn)向朱詢。

    他知道自己這兒子是有幾分本事的，否則當(dāng)初他也不會承諾他太子一位。

    朱詢看皇帝的面色，就知道此事他的確不知。那就怪了，難道薛二姑娘出事當(dāng)真是意外？

    “的確有些蹊蹺?！敝煸冋f，“您并不想現(xiàn)在與靖王撕破臉面，更不想這樣的事發(fā)生。那究竟是誰所為，是人為還是意外，倒是值得深思了?！?/br>
    朱楠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微變：“會不會是靖王自己設(shè)的局，想要借此謀劃宮變？”

    朱詢心中冷笑，面上卻和緩地說：“父皇所想自然是有可能的，只是若真如此，恐怕靖王就不會選擇查，而是會直接起兵了。拖延時間也對他不利?！?/br>
    朱楠點點頭，朱詢說的也有道理。他又道：“那你覺得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朱詢思索片刻后道：“父皇，兒子覺得此事就讓靖王查吧，否則他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雖說有些退讓，但您以后加倍討回就是了?！闭f到這里，朱詢的聲音一緩道，“再者……錦衣衛(wèi)還是他的人，他想查您恐怕也阻止不了?！?/br>
    聽到這里朱楠就臉色一沉。

    歷朝歷代，錦衣衛(wèi)都是聽由皇上指揮的。但蕭太后在世時，錦衣衛(wèi)聽命于她。蕭太后死后卻由朱槙完全接手。他已不滿多年，但無法將錦衣衛(wèi)收歸，他也無法對裴子清下手。只能將錦衣衛(wèi)架空，扶持金吾衛(wèi)與錦衣衛(wèi)平分秋色。

    朱槙的權(quán)勢之盛，已經(jīng)到了他都要退讓的地步。

    朱楠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思索了許久，只能點點頭。

    很快絳雪軒就接到了太監(jiān)的傳話，說陛下對于靖王妃出事也非常震驚，勒令宮中一切人員聽由靖王調(diào)配。若是有人害王妃，嚴(yán)懲不貸。

    已是天黑的光景。宮中點上了燈籠。

    御花園中伺候的宮女太監(jiān)人數(shù)眾多，一應(yīng)的審問下來，卻未發(fā)現(xiàn)臉生或者形跡可疑的人物。

    朱槙聽到來人稟報時，面無表情，嘴唇緊閉。稟報的人聲音越來越小，幾乎不敢再說下去。

    “殿下，不然屬下先領(lǐng)人帶王妃回去吧。”李凌輕聲道，“再過一會兒，宮門該下鑰了?！?/br>
    朱槙喝了口茶，淡淡道：“今天宮門不下鑰?！?/br>
    他這話一出，李凌心中暗驚，知道殿下是絕不會罷休的。

    對于殿下來說，恐怕心里還在揣測，是有人指使害了王妃吧！

    若說是誰指使，在這皇宮之中，還能是誰呢。

    王妃到現(xiàn)在都還沒有醒，御醫(yī)雖是立刻開了藥，但王妃在昏迷之中，連水都喂不進(jìn)去，更遑論是藥了。越看王妃這樣可憐的樣子，殿下就越是不會放過害王妃的那人。

    “裴子清可過來了？”朱槙問道。

    李凌道：“尚還沒有，不過小的估摸應(yīng)該快過來了?！?/br>
    裴子清身為錦衣衛(wèi)指揮使，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朱槙要守著元瑾不能走開，只能派他去元瑾落水的那水池邊勘察，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將今日見到元瑾的人，從小丫頭到惠嬪等人一一審問過。

    其實裴子清剛從那水池邊回來。

    知道元瑾落水的事，他亦非常憤怒。元瑾于他而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容不得別人傷害她分毫。他無力阻止她嫁給靖王，便只能希望她能過得讓自己開心。卻不想這些人竟然還不放過她。他便想把這事查清楚，看究竟是誰想害她。

    他正好在絳雪軒外遇到了惠嬪，她是元瑾落水前見到過的最后一個人，因此裴子清就詢問了一番。

    惠嬪已經(jīng)輪番被太后、皇后等詢問過了幾遍了，她也被嚇傻了。她雖是皇帝的妃子，卻只是個新受寵的嬪罷了，若真的是和王妃落水一事牽連，那她哪里還會有翻身之日。因此她說話的語氣帶著惶恐和懼怕：“……其實我只是想同王妃去賞花的，但路上她推說有事，叫我先走著不必等她，我便離開。王妃究竟是怎么落的水，我也真的不知道！那時候我還帶著兩個丫頭，她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裴子清聽到這里，已經(jīng)知道從惠嬪這里，是什么都問不出來了。見惠嬪一副驚悸的樣子，他便不再問，讓她先回去。

    而裴子清一抬頭就看到，太子朱詢正站在不遠(yuǎn)處，同他的屬下低聲說話。

    他提步向朱詢走過去，并拱手行禮道：“殿下?！?/br>
    朱詢轉(zhuǎn)過頭，笑道：“原是裴大人?！?/br>
    裴子清嘴角一扯道：“下官有些事想問殿下，是關(guān)于王妃娘娘落水一事的，不知殿下可有空閑？”

    朱詢停頓片刻后頷首道：“自然，你問吧?！?/br>
    裴子清才開口說：“請?zhí)拥钕孪人∥⒊即蟛痪粗?。?jù)說太子殿下是最先看見靖王妃落水的人，卻遲遲沒有對娘娘施救，那殿下能否告知下官一聲，當(dāng)時是怎樣個情景呢？”

    朱詢聽到他的話眼睛微瞇，語氣卻淡了下來：“怎的，裴大人難道還懷疑本宮不成？”

    “太子殿下言重，下官不敢。”裴子清立刻笑了笑，直直地看向朱詢的眼睛，“下官只是想知道，為何太子殿下，沒有立刻就救起王妃娘娘?！?/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