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其實我也希望,能一直陪在你身邊……”她說完這句話之后,便徹底地閉上了眼。落在他懷里,臉頰紅潤,安靜又甜美。 朱槙凝視了她許久,才將她抱起,放在了自己的床上歇息。而他還有些事情要做,不得陪她。 在他走后不久,元瑾就睜開了眼睛。 剛才那些話,一則是她的真心話,一則也為了放松朱槙的警惕。 這個驛站簡陋,后方是一大片起伏的丘陵,十分方便逃跑。她不能留在朱槙這里,縱不說別的,她不可能同朱槙好好在一起。且她也擔(dān)心聞玉一旦登基,她會成為朱槙制衡聞玉的棋子。 眼下天色將黑,趁著夜色掩映,正是最好逃跑的時候。 元瑾四處一看,可惜這房間的確只有一個出口,出去必然會經(jīng)過那兩個丫頭。 她先在這屋中找了張紙,寫下了幾個字壓在了小幾的下面。然后走了出去,對守在門口的兩個丫頭說:“你們?nèi)ソo我燒壺?zé)崴畞?,我要洗漱了。?/br> 其中一個便應(yīng)喏出去了,但另一個還留在她身邊,看樣子是寸步不離的。 元瑾眼中微動,只能問這個剩下的:“凈房在何處?” 驛站自然是不會有凈房的,只有一個茅房,并且很是簡陋。 那丫頭將她帶到了茅房外,元瑾看了就皺眉,直接道:“這個著實沒法用,是否還有第二個?” 丫頭有些猶豫,這驛站的確就這么一個茅房,總不能現(xiàn)給王妃娘娘蓋一間出來。但娘娘的要求,她們又不敢不從。 王妃娘娘似乎也看出她的為難,就提出:“能不能將就用后罩房?” 后罩房無人把守,且后面連通的正好就是樹林。 “那娘娘能否稍等。”她說,“奴婢告訴李大人布置一番。” 朱槙的人果然心思甚密,元瑾心道,卻又皺了皺眉:“這樣的事如何能讓男子知曉。你只需帶我前去,守在外面就行了。不要告知旁人。” 丫頭有些為難,但又想著王妃娘娘一個弱女子,她應(yīng)該也守得住她,便應(yīng)了是。帶著她往后罩房去。 元瑾面色沉靜,順利地騙了這丫頭帶她去后罩房。 誰知穿過二門時,卻遇到迎面走過來一隊人,打頭的人正是李凌。 元瑾心下頓時一緊,那丫頭已經(jīng)向李凌屈身。而李凌也向她行了禮,他笑著問,“娘娘這是要去哪兒?” 那丫頭牢記著元瑾的話,就道:“娘娘這是要回房歇息。” “哦?”李凌看了眼后面,“走這里回房?” 去后罩房和回住處并不順路。 “我悶了許久,想散散步罷了。”元瑾才說,“李大人覺得不妥?” 李凌就不敢多問了,反正王妃娘娘還有人陪著。就笑道:“那娘娘去吧,屬下就不叨擾了?!?/br> 元瑾看了一眼他的手,才跟著丫頭向前走了。 李凌看著王妃離去的背影,又疑惑地看了好幾眼??傆X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對,但一時半會兒的又說不上來。 他也沒多想,帶著一隊人到前院吃晚飯,依舊是羊rou包子搭配的烤全羊,這地兒米難得,羊卻到處都是。驛站這羊rou包子做得地道,大塊大塊羊rou餡兒,暄軟的包子皮,再吃一口烤得外焦里嫩的羊rou,著實是人生一大快事。 行軍的人,坐下來吃這一頓已經(jīng)是極難得了。李凌吃了四個羊rou包子并兩大塊羊排才飽,正要去安排軍隊,卻見一個丫頭著急忙慌地從靖王殿下的房間里出來。 “大人,大人,不好了!” 李凌皺了皺眉:“你慌慌張張做什么!” “是王妃娘娘……”那丫頭咽了一下,才說,“是王妃娘娘不見了?!?/br> 李凌一聽就暗道不好,他大步向后罩房走去,一邊讓人趕緊去稟報靖王殿下。然后問這丫頭:“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沒跟著娘娘?”平日這兩丫頭都寸步不離地跟著的。 剛才偶遇王妃娘娘的詭異突然涌上心頭。李凌突然想起了哪里不對。難怪呢,當(dāng)時只有一個丫頭跟著王妃,平日兩人可都是寸步不離跟著她的! “娘娘說想洗臉,叫我去燒熱水。”那丫頭說,“我想還有合蜜跟著,又是在屋子里,應(yīng)該也無妨,就去了。等我燒了水端進(jìn)來,才發(fā)現(xiàn)她們兩人都不見了。我前后地找都沒有發(fā)現(xiàn),這才慌了。” 從剛才他遇到王妃娘娘到現(xiàn)在,已過去兩刻鐘了,如果王妃娘娘已經(jīng)逃跑,那便難追了! 李凌讓人將后罩房的門統(tǒng)統(tǒng)打開搜查,他正挨個地看,其中一個士兵跑來通稟道:“大人,隔壁有發(fā)現(xiàn)!” 李凌連忙帶人過去,只見是另一個伺候元瑾的丫頭倒在地上,已經(jīng)昏過去了。她被潑了一瓢涼水就醒了過來。茫然了一會兒,才抓住另一個丫頭的手,聲音帶著哭腔:“娘娘……娘娘把我打暈了!恐怕是已經(jīng)跑了……你們快去追娘娘!” 李凌一看,這后罩房正好是放置不用家具所在,高處有一個小窗,地上還搭著桌子凳子,王妃娘娘應(yīng)該就是從這個窗戶逃跑的。那窗戶極小,略胖些的恐怕都鉆不進(jìn)去。而在王妃娘娘逃跑的時候,巡邏士兵正好在前院吃晚飯,竟無人發(fā)現(xiàn)。 李凌心里暗道糟糕,這時候門外傳來腳步聲。他連忙迎了出去,就看到靖王殿下黑沉的臉色。 他什么也沒問,進(jìn)屋一看這樣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目光一掃那兩個丫頭,她們都羞愧地低下頭,殿下千叮嚀萬囑咐,說過王妃娘娘狡詐,叫她們一定要小心,沒想到還是讓娘娘給跑了。 “殿下,這怎么辦……”李凌小聲問。 “派人追了么?”朱槙的面色稱得上平靜了。 “已經(jīng)派了!”李凌連忙道,“只是不知道娘娘會往哪個路子走……這四面八方都是荒野……” 朱槙面色更難看,尤其現(xiàn)在是晚上,更加不好追。 “殿下!”有人進(jìn)來,在朱槙面前跪下,“屬下們四處搜查,雖未發(fā)現(xiàn)王妃娘娘的蹤跡。卻在娘娘房中,發(fā)現(xiàn)了這個?!?/br> 他呈上一張紙條,只見上面正是元瑾的字跡寫著:緣到盡時,莫追。 朱槙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將這張紙條捏作一團(tuán)。 緣到盡時? 如今都已經(jīng)嫁給他,是他的人了,跟他說什么緣到盡時? 恐怕剛才那些話,也是她為了放松他的警惕才說的。 他不把她抓回來,好好地懲罰她一番,她恐怕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朱槙眼中閃過一絲陰冷。 給了她機(jī)會她不要,那就別怪他手段多樣了。 “殿下!”又有人進(jìn)來,跪地道,“京城快馬急報,有人……登基了!但不是太子?!?/br> 朱槙才轉(zhuǎn)過頭,眼睛一瞇:“怎么回事?” 那人連忙將信從懷中拿了出來,李凌接過去遞給朱槙。只見上面寫著“密報,加急:先太子遺孤被兵部侍郎、遼東總兵,大理寺卿等護(hù)擁登基,禮部尚書、國子監(jiān)祭酒等佐證,為皇室正統(tǒng),是以扶正龍脈。朱詢不知所蹤。” “先太子遺孤?”李凌有些驚訝。 在朱詢之前,皇室還未曾立太子,自然沒有先太子的說法。他問道:“殿下,這從哪里冒出一個先太子遺脈?咱們難道還有什么先太子?” 旁邊的一個幕僚說話了:“李大人那時候年幼,應(yīng)該不知道,這先太子指的唯有一人?!?/br> 李凌更是好奇,這究竟指的是誰? 朱槙示意了可以說,那幕僚才繼續(xù)道:“當(dāng)年蕭太后在成為皇后之前,先帝還曾經(jīng)有過一個皇后。那皇后三十歲得一子,因是嫡子,便立刻冊封了太子。只是當(dāng)時那皇后家族犯了重罪,不僅家族傾頹,連皇后也被廢冷宮,不久就病逝了?!?/br> “而這個太子卻消失在了宮中,沒有人知道他去了何處。后來卻又查清,那重罪不過是誹謗,先帝痛悔不已,又將先皇后加封仁孝文恭皇后。還派了許多人尋找先太子的下落,但卻再也沒有找到。” 原來是這么個先太子! 李凌又看向朱槙:“殿下,當(dāng)真是這先太子的遺脈登基了?” 這么說來,此人豈不是比朱楠、甚至是朱詢更為正統(tǒng)? 朱槙卻面色不定,仍在思索。 當(dāng)年他還小,甚至朱楠年紀(jì)也不大。但那場轟轟烈烈的廢后事件,他還是記得很清楚的。而陷害皇后的主謀,其實不是旁人,正是淑太后的胞兄,他的親舅舅,當(dāng)年的鄭國公。是為了讓淑太后能坐上后位,讓朱楠成為皇帝,才親手策劃了這場陷害。直到后來蕭太后上位,才暗中將舅舅一家削權(quán)了。 李凌道:“這事情既然已經(jīng)過去快二十年了,這先太子遺孤怎么會突然冒出來,難道是朱詢有詐?” 朱槙嘴角一勾,淡淡道:“他不會做這個詐。是真正的先太子遺孤,登基了?!?/br> 李凌更加不明白了:“我們撤兵的時候,朱詢不是已經(jīng)控制局面了嗎……這先太子遺孤能是誰?” 朱槙看他一眼:“你還不明白嗎?!?/br> 見李凌很是疑惑,他才輕輕一頓,說“在宮變的時候,突然出手的是誰?” 李凌被朱槙這么一點撥,才突然想起……是薛聞玉! 殿下說過,他為什么撤兵,也是因為薛聞玉。 他不由得聲音有些抖起來:“難道是薛聞玉……王妃娘娘的弟弟,他是太子遺孤,他……登基了?” 朱槙沒有否認(rèn),那就是肯定了。 李凌覺得非常不可思議,這說不通啊,薛聞玉……薛聞玉竟然登基了! 他究竟是什么時候開始謀劃的,又是怎么辦到的? “那您打算怎么辦?”李凌頓時有些不確定了。 朱槙眼睛微瞇,自然是更要把薛元瑾抓回來了! 現(xiàn)在薛聞玉登基了,她若回到京城發(fā)現(xiàn)她弟弟竟然登基了,自然是呼風(fēng)喚雨,肯定會幫著自己弟弟來對付他。 這是他非常不愿意看到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第66章 元瑾一直在黑夜中前行, 若她不趁著天亮前逃跑,很容易被朱槙的追兵抓住。 她必須在天亮前, 達(dá)到她計劃達(dá)到的目的地。 她快速地行走在山林之間,為了防止被人認(rèn)出來,她已經(jīng)將頭發(fā)拆了半綰起來, 做成一個簡單的少女頭。頭上戴的兩只嵌碧璽石的蓮紋金簪,還有一對綠貓眼石的耳墜兒已經(jīng)被她收了起來,這些價值連城的東西不能輕易拿出來。幸而她的噤步上綴了幾個鏤空的銀球, 還可以拆下來當(dāng)銀錢使。 不僅如此, 她還用了些灰將臉蛋抹黑,衣裳也抹了灰。否則在人群里, 她的樣貌就太過扎眼了。 她輕輕地按了按懷中放置的金簪, 心里才覺得穩(wěn)妥了一些。 晨光漸明,而前面也出現(xiàn)了岔路口, 元瑾看著這岔路口停了下來。 這段路其實她是熟悉的, 以前她的父親西北侯駐扎山西的時候, 便曾將此處作為據(jù)地。前后哪里有驛站, 哪塊地形容易躲避,有沒有山狼, 元瑾都知道。正是在車上的時候發(fā)現(xiàn)到了這塊她熟悉的地方,元瑾才敢直接逃跑。 這岔路口, 她記得一個是通往鄉(xiāng)間集鎮(zhèn)的, 一個是通往荒野的。 雖說有‘小隱隱于林, 大隱隱于市’的說法, 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倘若被人發(fā)現(xiàn)了蛛絲馬跡,恐怕才會很快把朱槙招來,畢竟這里是山西,朱槙的老巢。哪一處不是在他的控制之下? 思前想后,元瑾反而覺得還是荒野安全,繼續(xù)朝著荒野的方向前進(jìn)。 這路說是荒野倒也不盡然,路邊有不少良田,剛收了小麥,如今種著一人高綠油油的玉蜀黍,嫩玉米苞子剛吐出須,路邊又種著些棗樹,只是棗子也還是小小的淡青色,這六月里青黃不接的,東西都還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