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全生產(chǎn)隊的每家每戶都在等挑母雞的日子。

    有那負(fù)責(zé)養(yǎng)雞的大娘大嬸們知道自己負(fù)責(zé)的雞下蛋勤不勤，所以許多人都拉著他們打聽。

    場面好不熱鬧，大人小孩全都圍著柵欄往里看。指上哪個，負(fù)責(zé)養(yǎng)雞的人就會把雞拎過來。昨天晚上，她們就已經(jīng)把母雞腿上拴上一根繩子，另一端系的是石頭。

    社員們很快就選好了，簽好了字，各自抱著雞離開。

    只有知青們一個個全是愁眉苦臉的，因為他們完全沒有經(jīng)驗，于是他們就選那種活蹦亂跳的。哪個精神就逮哪個。

    有那好心的大嬸們看不過眼了，“你當(dāng)是選斗雞哪，選母雞一定看冠子，往紅的挑?！?/br>
    孔秋云一臉感激，忙朝對方道謝。

    知青們紛紛按照大娘們說得專挑雞冠很紅的。

    柳月琴見她們挑個沒玩，從自己養(yǎng)的那區(qū)域里挑了兩只，“這兩個下蛋很勤。拿著去吧?！?/br>
    孔秋云忙笑著接過來。

    沈艷紅湊過來瞅著這兩只雞嘟噥，“我看這雞冠也不紅??？”

    孔秋云拎著兩只母雞的腿，它們撲騰翅膀?qū)嵲谑翘珔柡α?，孔秋云有些招架不住，忙加快腳步往外走，“也不能全看雞冠，人家有經(jīng)驗的。咱們快把雞拿去稱重，帶回去吧?！?/br>
    一百只雞，這些知青們每個人都要挑六七只，又想挑肯下蛋的，所以非常認(rèn)真，這些人也是不容易啊。

    挑了一天，這些人全部挑選完畢。

    第二日，縣城的百貨大樓下來運母雞了。

    作為女婿，錢淑蘭自然給方永林大開大開方便之門，給他的數(shù)量是最多的。

    王家村母雞出欄，這么大的事情，周縣長自然也要過來湊熱鬧。

    一天能有幾萬塊的收入，可不得加緊報道嘛，連報社記者也來了。

    這次倒不是周社長弄的，而是蔣縣長，因為他要明年全縣都養(yǎng)雞，所以才會在報紙上宣傳。

    雖然大多數(shù)村民們不會買報紙，但是沒關(guān)系。

    他們會發(fā)給下面大隊干部，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就行，由他們向底下的社員們宣傳這個好消息。

    馬主任也跟著周社長一起下鄉(xiāng)來了。

    同來的，還有他的媳婦和兒子，以及他的跟班郭三生。

    這么大的養(yǎng)雞廠，郭明霞和馬云浩是前所未見。瞧著什么都覺得稀奇。

    因為都是用柵欄隔開的，只要不走進(jìn)去，還是很干凈的。

    只是味道有點沖，可他們也不在乎，全被那一筐筐雞蛋和母雞驚呆了。

    馬云浩咽了口唾沫，“娘，我想吃雞。”哪怕是主任家的兒子一個月也只能吃到五兩rou。

    這還是馬主任和郭明霞把rou全留給兒子吃的緣故。

    郭明霞看向自家男人，馬主任有些為難，他是主任，哪里能干出這種事情。

    郭三生也饞得不行，“姐夫，要不我去問問看，說不定能買到兩只呢?！?/br>
    馬主任皺眉沉思。

    周社長卻笑著道，“可以啊，去問問看，我家孩子也想吃呢。”

    郭三生看了一眼他姐夫，見他并未反對，忙笑著道，“好，我去問問。”

    涼棚下，兩個婦女正提著捆成一團(tuán)的母雞撐重，孫大琴在報數(shù)，錢淑蘭在邊上記賬。

    郭三生湊過來問，“社長和主任想問問能不能買幾只雞回去？”

    錢淑蘭抬頭看了他一眼，想也不想就道，“生產(chǎn)隊的母雞不能賣給外人的。他們想要就從我賬面上劃吧。只能買三只。”

    她平時只買公雞，別家都買母雞回去養(yǎng)，可她嫌家里臟，再加上沒時間打掃，所以根本沒買回，像她這樣的少之又少。

    郭三生連連道謝，樂顛顛地跑回來匯報。

    周社長笑著道，“這老太太是個有原則的，公是公，私是私。要不然賬面不好走。馬主任可別見怪哈?！币桓弊约胰说臉幼?。

    馬主任挑了挑眉，這是顯擺和錢嬸子親近了？他不動聲色地笑道，“我自然能夠理解錢嬸子的做法，無規(guī)矩不成方圓嘛。就像咱們公社一樣，我是主任，您是社長，各司其職?！?/br>
    周社長像是沒有聽到他話里的深意，笑呵呵地點頭。

    一回頭，心里嘔死了，臭小子，一天不強(qiáng)調(diào)他是社長，他是會死咋地。

    馬云浩松開他娘的手，往柵欄旁走。

    卻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攔住了去路，他抬眼一看，發(fā)現(xiàn)是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姑娘，長得唇紅齒白，編著兩個麻花辮子，乖巧地垂在兩邊，梳著齊流海，眼睛大大的，長得特別好看，有點像畫報上的小姑娘，他呆呆地看著她，“你是誰??？”

    正在看書的小敏聽到聲音抬起頭來，只見一個十歲的小男孩，長得虎頭虎腦的，皮膚黝黑，正呆呆地看著自己。

    她抿嘴笑，腮邊有顆小酒窩可愛極了，“我叫王思敏，今年七歲了，你叫什么呀？”

    馬云浩拍著胸脯介紹自己，“我叫馬云浩。白云的云，浩然正氣的浩?！?/br>
    小敏眉眼彎彎，“你也是來我們養(yǎng)雞場挑母雞的嗎？”

    馬云浩眼睛瞪大，一臉的不可思議，“我還可以自己挑嗎？”

    小敏點了點頭，“當(dāng)然可以啊。你挑回去自己養(yǎng)，明年春天就能下蛋吃了。”

    馬云浩聽到她的話，有些不樂意了，“我想吃雞rou，不想吃雞蛋?！?/br>
    自從馬主任得到錢淑蘭送的一籃子雞蛋之后，他們家天天都能吃一頓雞蛋。已經(jīng)不新奇了，他更想吃雞rou。

    小敏像看傻子似的看著他，“把母雞殺了，一頓就沒了。留著它下蛋，天天都能吃雞蛋，你是不是傻呀？”

    馬云浩撅著嘴，不高興了，“你才傻呢。我天天吃雞蛋，它根本就沒雞rou好吃?！?/br>
    小敏學(xué)著她奶教育七叔的樣子一本正經(jīng)地教育他，“好不好吃很重要嗎？一看你就是不會過日子的。將來你還要娶媳婦呢，哪能把錢全給霍霍了。”

    噗嗤一聲，跟過來的郭明霞被她逗樂了，小敏抬眼去看，見到這么好看的阿姨沖著她笑，瞪時臉就紅了。

    馬云浩扭頭看他娘，拉著她的手開始撒嬌，“娘，我不要娶媳婦。我要吃雞rou?！?/br>
    郭明霞忙安撫他，“好，好，我們不娶媳婦，咱們現(xiàn)在先挑母□□?！?/br>
    馬云浩得到母親的同意，得意地朝小敏看了一眼，那眼里全是勝利之后的得意。

    但他卻發(fā)現(xiàn)小敏正用用憐憫的眼神看著他，而且心里想的卻是：這個哥哥真可憐，他居然要像七叔一樣打一輩子光棍。

    馬云浩被她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他抓了抓腦袋，想了半天也沒弄明白她這眼神是啥意思。

    他想不通就邀請她，“你能跟我一起去挑母雞嗎？”

    小敏搖了搖頭，指了指涼棚下正在忙碌的錢淑蘭，“我奶奶讓我待在這里，不要亂跑?！?/br>
    馬云浩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見對方根本沒空搭理他們，他立刻慫恿起來，“你奶奶正忙著呢，根本看不到你。咱們?nèi)グ?。?/br>
    聽到他這話，小敏眼睛都瞪大了，她退后幾步，“我答應(yīng)奶奶的，怎么能食言？如果我跟你去玩，我奶奶找不到我，她會很著急很著急的。小哥哥，你一點也不誠實，我才不要跟你玩?！?/br>
    說著她直接捧起自己的書繼續(xù)看去了。

    馬云浩被她這話羞得臉都紅了，他抬眼去看他娘，見她正一眨不眨地看著小敏，忙晃了晃她的胳膊，“娘，她不跟我玩?！?/br>
    郭明霞低頭看著兒子有些受傷的眼神，笑著道，“你跟她道歉。她就會跟你玩了?！?/br>
    馬云浩有些懷疑，“是嗎？”

    在郭明霞一再鼓勵下，他終于鼓起勇氣朝著小敏開口，“對不起，我剛才說錯了。我就是想跟你一起玩而已?！?/br>
    小敏放下書，望著他可憐巴巴的眼神，突然覺得他有點像自己以前養(yǎng)的那只兔子，軟萌軟萌的。

    她的心立刻就軟了，笑著道，“你等我一下，我去跟我奶說一聲?！?/br>
    馬云浩立刻笑彎了嘴，“好！”

    小敏也沖著他笑，扭頭朝涼棚下跑，然后馬云浩就看到那個老奶奶牽著小敏走了過來。

    “你們是？”錢淑蘭有些好奇。

    郭明霞笑著介紹自己，“我叫郭明霞，是馬主任的媳婦，這是我們的兒子?！?/br>
    錢淑蘭這才一拍腦袋，想起郭三生過來的事兒，“瞧我這記性，他們?nèi)四兀空媸钦写恢?。?/br>
    郭明霞擺擺手，笑著道，“他們就是來看看的，你們先忙你們的?！?/br>
    錢淑蘭笑著點點頭，然后朝郭明霞道，“這是我孫女小敏，就讓她當(dāng)你們的向?qū)О?。她對養(yǎng)雞廠的事情知道得一清二楚?！?/br>
    郭明霞愣了一下，笑著點頭。

    自覺被奶奶托付重大使命的小敏，忙把自己手里的書收進(jìn)挎包里，然后笑著給兩人帶路，“你們想?yún)⒂^什么？養(yǎng)蚯蚓有沒有興趣？”

    看著三人往養(yǎng)蚯蚓的方向走，錢淑蘭回了涼棚下繼續(xù)忙活起來。

    “我跟你說哦，我們養(yǎng)雞場里的雞全是吃蚯蚓長大的。一點也不費糧食。你快看！”小敏指著蚯蚓像獻(xiàn)寶一樣。

    馬云浩勾頭去看，卻發(fā)現(xiàn)許許多多的蚯蚓正蠕動著，他驚呼連連，“這蚯蚓可真大，我以前跟我爹去河邊釣魚的時候，就逮不到這么大的。”

    說完他側(cè)過頭看向小敏可憐巴巴地問，“我也喜歡吃魚。等夏天到了，我爹就會帶我去釣魚的。到時候，我釣到魚送點給你。我能跟你買點蚯蚓嗎？這么粗的蚯蚓一定能釣到大魚。”

    小敏卻對他的話一點也不心動，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他，“我不是廠長，我做不了主的。這里所有的東西都是隊里的。我們不可以隨便拿走的?！?/br>
    郭明霞越聽越稀奇，這小姑娘好懂事呀，比她家兒子強(qiáng)多了。

    “我是不是要向你奶奶買？”馬云浩撅著小嘴問。

    “對！”小敏很肯定地回答他。

    馬云浩有些不樂意，那些大人說話可煩了，啰里八嗦的，他每次都要等好久。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他皺著小臉一直不回答她，小敏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他湊到她耳邊輕輕地說，“那些大人太啰嗦了，我不喜歡。”

    小敏嘟著嘴，瞪了他一眼，“我奶奶才不啰嗦，你不買拉倒！”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馬云浩有些急了。剛想去追，卻見她自己轉(zhuǎn)身走回來了。馬云浩忙湊過去，想跟她說話，卻見她抬頭仰望他娘，“嬸子，你們還要參觀什么？我?guī)銈內(nèi)??！?/br>
    郭明霞愣住了，這小姑娘剛剛還生氣呢，卻還能記得自己的任務(wù)，又走回來。這心性也太強(qiáng)了些。

    她側(cè)頭去看她家兒子，他正眼巴巴地看著人家，抓耳撓腮地似乎很苦惱對方為什么不肯理他了。

    “我還想挑只母雞，你帶我們?nèi)グ?！?/br>
    “嬸子想要母雞下蛋嗎？”小敏想到剛才馬云浩的話立刻問起來。

    郭明霞剛想說，“我們吃rou的。”就聽她兒子說，“對，我們家也要養(yǎng)雞，你幫我挑吧？”說完，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