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jié)
“哧哧”,霍韜笑出聲來,“聽聞邵天師給今上煉制了一種春.藥,國舅爺不妨讓皇后娘娘也服用幾顆,增添房中效果。” 張千山道:“邵天師的藥豈能給后宮妃嬪吃,就是要吃,也得等著圣上賞賜,哪里是想吃就能吃的。” 嘉靖帝成婚十年,十年間都無子,這一樁是皇帝的心病,焉知不是皇后的心病。說起這一樁,張千山就沒了閑聊的心思,起身往別處去了。 霍韜瞧他背影,嗤一聲:“愚昧?!?/br> 舒芬見人走了,接著端起盤子吃小方糕,“可不就是,就沒見過誰吃藥能吃出個孩子來的,要生孩子,還不如找個漢子來得爽快?!?/br> “閉嘴!”霍韜叱舒芬,“長點腦子,這話是你該說的嗎,你要是有心,出去尋尋,尋個方士過來,煉上幾幅好藥,皇帝也就高興了。” 舒芬撇嘴,“我又不是太上老君家的,我去哪里尋個方士過來?” “好了,不說這個了?!被繇w捻一塊點心放進嘴里,“馬世遠去寧波,我越想越不放心,皇帝天天與一干嬪妃黏糊在一起,保不齊哪個就有了身孕?!?/br> 舒芬抬頭,“馬氏她?” “噓!”霍韜望著張千山,“張皇后是個沒用的,內(nèi)不能分寵,外不能干政,張家是皇后的母家,竟然被馬氏一個嬪壓著,當真是中看不中用?!?/br> “沈約他不是正跟著馬世遠嗎?” “沈約需要機會,至于機會?!被繇w的眼珠子落在今年的新科進士前三甲身上。 舒芬終于不吃了,他將盤子擱在桌上,“甚么意思,你又看上誰了?” “成吉思汗死了,蒙古又出了個巴圖蒙克,嘉靖三年,巴圖蒙克死了,可蒙古人又死灰復(fù)燃了?!?/br> 霍韜坐在一張能搖動的紫檀木椅上,“都是命啊,蒙古人天性就剛強,巴圖蒙克想成為蒙古的王,可偏偏名不正言不順,他再怎么能征善戰(zhàn),還是因僭越名譽想妄稱可汗而被干掉了。你說,這世界上名正言順是不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嘉靖九年,大同戍軍叛亂,因為這個地區(qū)遭受了一次蒙古騎兵的襲擊,蒙古騎兵人數(shù)達六萬人之眾。新上任的總兵監(jiān)督兵士們修建戰(zhàn)壕和其他的防御工事,以增強北邊的防御線。 叛亂的起因是件小事,監(jiān)督工程的軍官提出要求,要求官兵們休息一天,但總兵大人拒絕了這個要求。于是士兵們被煽動,軍官唆使他們洗劫大同,一天之后,士兵們在黎明時分散去。 兵變之后,山西巡撫被事端嚇住,他上報朝廷說總兵激變了部隊,并且總兵已經(jīng)在兵變中被殺。巡撫的奏章送上朝廷,朝廷指責他與叛亂士兵相互勾結(jié)。 再回溯過去,朝廷發(fā)現(xiàn)這支部隊在嘉靖二年的時候也曾經(jīng)叛亂,當時明廷給了每個士兵三兩銀子,安撫士兵,并予以赦免。 這回大學士張璁也就是張孚敬給出建議,建議朝廷派一個總督過去撲滅叛亂者。但大學士夏言發(fā)現(xiàn)皇帝并不是真的想軍事解決,于是提出寬大處理。 禮部侍郎舒大春便提出建議,斬殺領(lǐng)頭叛亂者,對余下官兵寬大處理,夏言支持禮部侍郎的建議?;实弁饬诉@一場寬大赦免,他在結(jié)論中說:“豈非官多事擾乎?” “愚蠢,都是愚蠢,有錢才有權(quán),誰不缺錢,誰不愛錢,戶部愛錢,皇帝愛錢,太監(jiān)愛錢,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錢。能用錢解決的,何必還用人去撲滅呢?” 霍韜翹著腿,仰著頭道:“西北有浮云,我看西北是又缺錢了,每回蒙古人過來就像一陣風,風刮過后山西就缺錢,缺錢就兵變。至于兵變了之后,還是要用錢去安撫?!?/br> 霍韜將頭伸過來,低聲道:“這就是我們?nèi)蚀葘捄竦幕实?,一個從身份上就名不正言不順的皇帝?!?/br> 霍韜不知是不是喝醉了,還是時時被朝廷要錢心有怨言,舒芬架著他,穿過后花園,“咱們國公爺醉了,方才宴席上喝醉了,各位接著賞花,賞花?!?/br> 舒芬低聲道:“你再說一次這樣的話,霍家的錢你一個子兒都花不出去了,以后鎮(zhèn)國公就是個死人,死翹翹的死人。” 霍韜蜷在他的鵝毛鋪就的大床上,“沈約說野有美人,我這就準備去東南沿海搜羅幾個美人,咱們皇帝不是愁子嗣嗎,我給他敬獻幾個身強力壯的助他生育,也好聊表咱們?yōu)槿顺甲拥囊黄孕陌?!?/br> 第11章 野有美人 霍家還沒消息,汪珉的信先到了,汪珉在信中先說了點趣聞,趣聞是關(guān)于他們新科榜眼方向和的。原因為山西大同府就是方向和的家鄉(xiāng),這里有很多人都認識那位老舉人。方向和自從過了鄉(xiāng)試,每三年都去參加會試,但多年落選,過不了會試的舉人不能當官,方向和便在他們當?shù)氐奶珜W里進修,隨時準備參加下一輪三年一次的會試。是以當?shù)氐拇笕诵『⒍寄美吓e人方向和說事,直到今年榜眼方向和進了翰林院觀政,才算平息了大家口中的特異獨行。 說了點閑話,汪珉又開始介紹山西大同府的人文風情,他是這么說的:“華北和蒙古南部近一年已經(jīng)很少下雨,我來山西兩個月有余,亦是鮮少見雨,雨水影響莊稼收成,長此下去,恐山西亦會大旱。并且因蒙古草原干旱,他們的俺答要求與大明互市,蒙古予以大明茶、錫器、草藥與一些精致的手工織品,以換取我們的糧食和其他物資,朝廷不允。 再者,沈兄托我查詢之人,姓佘名大慶,我已托付我們縣衙的執(zhí)筆師爺前去打聽,該師爺是大同本地人,并且有一好友在大同戍軍中任職,我將佘大慶的年齡和籍貫給他,約七日之后,他給我回復(fù),說目前大同戍軍中并無佘大慶這一人?!?/br> “沈兄交付之事,珉不敢怠慢,便另尋了大同府衛(wèi)所的一個提調(diào)官,他也回復(fù)我同樣的消息,說大同戍軍里并無此人。兄所托之事,珉自當盡力而為,只是這大同府軍類繁多,或許佘大慶并不在大同戍軍這一支部隊里。若珉查得此人,必當來信告知。若兄肯定佘大慶供職于大同府戍軍一列,如今又查無此人,我恐......” “沈大人,沈大人,”米千里在外頭敲門,“沈大人,吃飯了?!?/br> 沈約收起信,折入袖中,如今衛(wèi)所里來了個女人,大家練兵都積極些,畢竟男人在女人面前是最有表現(xiàn)力和沖勁的,所謂美人愛英雄,誰不想在美人面前當個英雄呢。 白湘靈愛打赤腳,即使劉若誠領(lǐng)她去買了鞋子,她也整日里赤著一雙腳,戚英姿奈不得她何,只得吩咐劉若誠和米千里將衛(wèi)所內(nèi)院打掃的干凈些,不要讓湘靈踩了石頭瓦片之類的東西。 每當戚英姿吩咐大家的時候,白湘靈就在井邊上坐著,她一腿翹在井沿上,一腳低垂,若是大家都忙活的時候,她就在井邊上晃腳,或者自己在一邊唱歌。 每回戚英姿見她坐在井口,便伸手將她抱下來,湘靈勾著戚英姿的脖子,笑嘻嘻的。戚英姿抱得多了,大家都說戚將軍沒法子嫁人了,湘靈也沒法子嫁人了,沒哪個男人要她們了。 劉若誠只覺得湘靈舉止奇怪,直到某一回戚英姿從街上帶回來兩個鈴鐺,湘靈非要拿去,她用金線編制成細繩,串了兩個鈴鐺上去,系在腳上。此后每天大家都能見到一個穿紫色紗裙的女子在井邊走圈圈,那鈴鐺系在她光潔的腳踝上,白皮膚金絲線,混著鈴鐺清脆的聲音,奪目極了。 白湘靈又在井邊坐著,劉若誠招呼吃飯,正巧戚英姿從外頭進來,瞧見湘靈舉動,一句話不說,伸手便去抱她,湘靈蜷在戚英姿懷里,吱吱地笑。 沈約開門出來,正巧見到這一幕,湘靈看見他,說:“沈大人今天收信了,我看見鴿子了?!?/br> 沈約覺得白湘靈這個異族女子有些邪氣,他收信了不假,但不是信鴿傳回來的,當日他用信鴿給汪珉去信,但汪珉要查勘佘大慶的情況,耗費時日,是以早早將信鴿放回來了。今日的信,是汪珉通過驛站寄來的。白湘靈這一嘴,純屬胡說。 “沈大人,有大慶消息了嗎?” 果然,白湘靈的話引來了戚英姿的注意,她將白湘靈抱到椅子上坐下了,這一刻走到沈約跟前,抬頭看他。 沈約從臺階上走下來兩步,回道:“還沒有,找人須費些時日。” 戚英姿點頭,“是的,我不急,我們都不急,不急?!迸畬④娝蜕蟼€笑臉,“來,吃飯吧,今天是海螺和蝦,白灼的蝦,沈大人這邊坐。” 沈約過去很少吃海鮮,一則他生在揚州,二則他家里情況不是很好,能吃飽飯已屬不易,更不必說甚么今日是吃魚還是吃蝦了。戚英姿裝了一碗飯給沈約,她觀察過很多次了,沈約喜歡吃魚,尤其是多寶,他也喜歡吃蝦,蟹倒是一般般。 另外就是沈約不怎么吃rou,豬rou和牛rou吃得少,羊rou倒是能多吃幾口。平日里吃飯,遇上魚,他能多吃一碗,若是沒有魚只有rou的話,他只吃一碗,并且是以青菜送飯。總的來說,沈約的口味很清淡,紅燒rou獅子頭那些都不怎么對他的口味。 湘靈端著碗,腳上的鈴鐺晃蕩,戚英姿說:“夏日里可以不穿鞋,冬天可不能不穿,這里冷,海風吹起來,濕冷濕冷?!?/br> 湘靈不理會戚英姿,反倒盯著沈約看,她在看沈約的手,沈約的手自然很好看,骨節(jié)清瘦,手指修長,包括手腕,都是好看的。沈約對上湘靈的目光,他覺得她不是在看他的手,倒像是在看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