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會兒，朱莎不知道趙元辰在說什么，似乎這句話輕飄飄地鉆進耳朵里就消失了。人尚且混沌，身體卻比大腦更快給出了反應，心跳加速，冷汗源源不斷地冒出毛孔，骨骼咯咯作響，牙齒間發(fā)出得得得的聲音。

    她終于慢慢消化了這句話。

    系統(tǒng)……消失了？怎么可能！

    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否認，系統(tǒng)怎么可能被捉住，開玩笑的吧？！按照系統(tǒng)的說法，這不過是個小世界，它卻是來自更高等級的位面。

    絕不可能！

    可是……不對勁，很不對勁。

    她感覺到身體里有什么熟悉的東西消失了，雖然曾經(jīng)有一次它陷入過休眠，也是無法回應自己，可是能感覺到它的存在，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空了一塊。

    “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彼纳翊髞y，勉強維持著分寸，不肯露出絲毫口風。

    趙元辰倒是很欣賞她的鎮(zhèn)定，慢慢道：“你身上有個特殊的生命體，它不見了，你沒有感覺嗎？”

    特殊生命體……朱莎慢慢睜大了眼睛，眼珠凸出，似乎要爆出眼眶，難道是真的？系統(tǒng)被他抓住了？不、不不不，那她怎么辦？沒有了系統(tǒng)，她該怎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不、不可以，把系統(tǒng)還給她??！

    趙元辰訝然地看著她，從未想到人可以露出這么可怕的表情——她臉頰的肌rou不受控制地抽動著，像是崩壞的模型，血色如潮水退去，目眥欲裂，嘴唇被咬得稀爛，一絲絲血水沿著嘴角滑落到下巴上。

    不管是誰看見，都知道她正經(jīng)受著難以言喻地痛苦和憤怒。

    他毫不懷疑，如果她不是被注射了肌rou松弛劑，那么一定會狠狠地撲過來，咬斷他的喉嚨！

    “給她注射鎮(zhèn)定劑?！彼届o地說。

    鎮(zhèn)定劑沿著手背上插著的針管流入她的體內，劇烈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肌rou被迫放松，身體的機能似乎和大腦中斷了聯(lián)系。

    朱莎怔怔地看著他，喃喃道：“不、不可以……”

    趙元辰道：“莎莎，你冷靜一點，我們談談?！?/br>
    “把它還給我?！彼f。

    “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他反問。

    朱莎重復了一遍：“你不能奪走它，把它還給我?！?/br>
    趙元辰道：“你配合我，我也可以配合你，好嗎？我們談談。”

    她沉默了會兒，眼中露出希冀：“你真的帶走了它嗎？是不是在騙我？”

    “是的，我沒有必要騙你。”他溫言道，“告訴我是怎么一回事，我們也算是舊相識，你應該知道我向來說到做到?！?/br>
    要告訴他實話嗎？會不會是騙局？系統(tǒng)到底怎么了？說出來會被判定任務失敗，繼而受到懲罰么……無數(shù)的疑問閃過她的腦海，朱莎定了定神，啞聲道：“讓我考慮一下?！?/br>
    “可以?！壁w元辰道，“我封鎖了你的消息，你可以慢慢想。”

    “你是在警告我，可以隨時殺了我嗎？”她反問，“既然留著我的性命，看來你并不知道它是什么東西?！?/br>
    趙元辰笑了笑：“很好，知道和我談條件了，不過你想錯了，我不殺你，只是從不濫殺無辜?！?/br>
    朱莎嘲諷地笑了笑。

    “太久的話，你的父母會擔心的?！壁w元辰淡淡道，“你看著辦吧?！?/br>
    聽了這話，朱莎心中一動，要是想要置她于死地，沒必要提起她的父母，或許，他真的不打算殺了她。

    他們可以合作嗎？

    趙元辰已經(jīng)走出去了。

    ***

    所有人都被最后的面試給弄懵了。

    為了搞清楚發(fā)生了什么事，大家集體在出口處等著，直到最后一組比完為止。詢問了一圈以后，海倫說：“朱莎不在?！?/br>
    “她被選中了？”

    柯霖道：“不，我剛才聽警衛(wèi)說救護車來過，好像是朱莎突然暈倒了?！?/br>
    尤瑾意外：“暈倒？不會吧，身體有問題的人不可能進機甲系?！?/br>
    白黎幽幽道：“會不會是懷孕了？”

    “怎么可能，現(xiàn)在誰還人工懷孕啊。”海倫翻了個白眼，她很早就做好了手術，zigong都摘掉了，省得每個月來大姨媽，生孩子不就是一顆卵子的事兒么。

    柯霖認真地想了想：“她不是在復興古地球文化么，人工妊娠的人雖然不多，但是最近幾年也有很多人嘗試，尤其是……（生命之源的含糊音）一直批判人為干涉繁衍。”

    海倫：“……”這么一聽好像有點道理？

    尤瑾率先道：“散了吧，反正結果肯定會公布的?！?/br>
    猜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大家互相看看，各回各宿舍去了。

    白黎到的時候發(fā)現(xiàn)唐娜娜還沒回來，干脆拿了東西去洗澡，洗白白回來后發(fā)現(xiàn)唐娜娜宛如死狗一樣地回來了。

    “你們干嘛去了？”她吃驚。

    唐娜娜面無表情：“肖教官說，來都來了，要讓我們沾點便宜?！?/br>
    “然后？”

    “拖我們去訓練了。”

    白黎噗一聲笑場：“哈哈哈，不愧是大魔王，對啊，來都來了，不用這里的機器訓練多虧啊?！?/br>
    唐娜娜嘆了口氣，問她：“你們怎么樣？”

    白黎頓時露出了便秘的表情，難道要說“我被我的偶像diss了一頓就因為我男朋友搞了囚禁play”？不不，太可怕了。

    她甩甩腦袋，沉痛地說：“慘遭滑鐵盧?！?/br>
    “沒事，其他四十八個人也陪你一起失敗了?！碧颇饶仍俣饶脭?shù)據(jù)說話。

    白黎想起其他人的慘狀，的確心情爽多了：“不管了，現(xiàn)在想點現(xiàn)實的。”

    “比如？”

    “我們啥時候回學校？”

    “肖教官沒說，應該會通知的吧?！碧颇饶日溃澳阒耙臀艺f什么？”

    白黎“哦”了聲，特別平淡地說：“我就是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不會喜歡部隊的生活。”

    “我猜到了。”唐娜娜道，“雖然你平時都很聽話，但我老覺得你比較……”

    白黎好奇：“啥？”

    “呃……”唐娜娜絞盡腦汁找著形容詞，許久，靈光一閃，脫口來了句歌詞，“放縱不羈愛自由？”

    白黎：“……”

    “你喜歡做自己喜歡的事，因為喜歡開機甲，所以才會努力學。”唐娜娜一如既往地犀利，“你其實不是個被拘束的人，可是軍隊是最拘人的地方。”

    “呃，以前其實不覺得?！卑桌钃蠐项^，軍隊包吃包住，她以前壓根不覺得有毛病，現(xiàn)在是解決了溫飽問題，開始追求精神自由了，“另一方面是我覺得進了軍隊以后，路好像就能看到盡頭了，除了訓練就是出任務，比較無聊。”

    唐娜娜盯著她看了會兒：“可是，你機甲系畢業(yè)不進軍隊，難道想進安保公司？”

    “不不不?！彼s緊搖頭，安保公司聽著正經(jīng)，其實就是雇傭兵，拿錢干活，危險不說，節(jié)cao不保，還是算了吧。

    “那你想做什么工作？”

    “我沒想好，以前我想開機甲，現(xiàn)在夢想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彼鄲赖赝兄掳停案杏X進入了人生的迷惘期?！?/br>
    唐娜娜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你慢慢想，不過，無論你畢業(yè)想做什么，實習學分還是要拿的。”

    白黎馬上來了精神：“對對，這個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和你一起進救援隊，說不定在那里會激發(fā)我白衣天使的新夢想呢！”

    有朋友陪著自己當然最好不過，唐娜娜露出個淺淺的笑容：“好，那我們一起?！?/br>
    ***

    朱莎做出了決定，請醫(yī)護人員通知了趙元辰。

    他來得很快，一身便裝，神態(tài)平靜：“你想好了？”

    朱莎的身體好些了，改為躺在病床上休養(yǎng)：“是，我同意和你合作。”

    “條件？”

    “我希望你能盡其所能……幫我實現(xiàn)愿望?！?/br>
    這個答案不在趙元辰的預料之中，他問：“你的愿望是什么？”

    她閉上眼，眼淚無聲落下：“我想回家?！?/br>
    之后，她告訴了趙元辰自己的來歷，除了隱去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其他可以說的都說了，末了苦笑：“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錯，你為什么會知道系統(tǒng)的存在？”

    趙元辰?jīng)]有回答，他終于明白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然而，這所謂的真相比他的揣測更加匪夷所思。

    他的世界，只是一篇言情小說？

    “我知道這很難讓人相信，但是我說的是實話?！敝焐f著，不放過他的任意一個表情，“要不然，我也不可能在除夕夜找到你，不會知道白黎和劉以斯、布魯克的淵源?！?/br>
    趙元辰沉默片刻，說道：“朱莎，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就還是這么稱呼你，不介意吧？”

    她微微搖了搖頭，發(fā)覺他竟然沒有露出多少抗拒憤怒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靜，是不相信，還是強裝鎮(zhèn)定？

    “你似乎對它的說法深信不疑？”

    “我也曾懷疑它所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事實證明了這一點。”她道，“其實，我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它可以幫我達成心愿，我就幫它做事?！?/br>
    趙元辰正色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穿越時空，改變命運，是最大的禁忌?！?/br>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敝焐笾虏碌玫剿念櫦?，解釋了一句，“我不是從未來返回過去改變歷史，而是從別的世界過來，未來仍舊是不可知的?！?/br>
    “高低等的位面是一個更玄幻的假說。”

    朱莎道：“古人也不能想象人類能夠生活在太空之中。”言下之意便是，以這個世界的科技水平，不能感知也實屬正常，但考慮到他捉到了系統(tǒng)，也就沒有直說。

    趙元辰不與她爭辯，只是道：“你的想法我已經(jīng)了解了，只是對于你所謂的‘回家’，如若可以，我會遵守承諾，不過你也要做好心理準備，這個可能性非常小?！?/br>
    這一點，朱莎何嘗不知呢？捫心自問，過去她也數(shù)次懷疑過系統(tǒng)是否會真的送她回去，然而不信又怎么樣，以她自己的能力做不到，只能相信他們。

    想到這里，她不禁恍惚起來，原來，就算她掌握過很多人的命運，可是自己的未來，卻始終握在別人手里。

    真好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