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游——于子游——”王瑞扯著嗓子, 用盡全身力氣朝大海喊道：“我是何云一的朋友——”

    他一天滴水未進(jìn), 喊了一會，嗓子疼得厲害，像要咳出血一般的痛。

    大海用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回應(yīng)他。

    王瑞嘆氣, 想了想, 換了個口號喊話：“于子游——我是何云一帶的那只羊啊——”

    喊了幾嗓子，他使勁咽了下唾沫潤喉，他嗓子要冒煙了。

    這時, 就見大海深處一個巨大的身影慢慢逼近，正是大魚于子游。

    王瑞看到了希望，攀附著礁石，一點點的下到了海邊，仰頭看這條大魚。

    于子游張開血盆大口：“是你叫我？”

    “是我，是我，我是何云一的朋友。他如今在海上遇到了困難，你能帶我過去嗎？”王瑞言辭懇切：“謝謝謝謝，一萬個謝謝，真的感謝。”

    于子游道：“我一開始就聽到你喊我了，但我不認(rèn)識你，便沒來。但你喊出了何云一帶的那只羊，我就覺得你應(yīng)該是真的認(rèn)識他，否則不會說那么詳細(xì)?！?/br>
    “我就是那只羊，只是現(xiàn)在恢復(fù)人身了?！蓖跞鸬溃骸笆虏灰诉t，我路上再給你解釋?！?/br>
    于子游側(cè)身，讓王瑞站到他的魚鰭上，然后魚鰭一彈，王瑞整個人騰空，接著重重的摔在了它背上。

    疼得他呲牙咧嘴，但自己免費(fèi)搭車，也不能要求太多，口中還是道謝。

    于子游劃開海水，往海中央游去：“何云一就算遇到困難，也不需要你救吧？我現(xiàn)在很懷疑你，不過，你放心，如果你敢耍我，我一定把你扔到無人島上去?！?/br>
    “我可沒閑心騙你。”想到何云一，王瑞情緒低落了許多，啞聲道：“我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如果沒事最好。碧霞元君說他在海中央等我……”

    掌心淚珠凝結(jié)成的球體，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于子游挺進(jìn)身子，朝大海中央游了過了，隨著海波，王瑞發(fā)現(xiàn)海面上漂浮著許多閃亮的光點。

    乍一看，似乎是海水被陽光照射的波光，但仔細(xì)視之，就看得出這些光點與眾不同，隨著海水蕩漾開去，久久不散。

    于子游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情況，擔(dān)心的低喃：“這些……莫不是……”

    而這時王瑞就見那些光點漂浮起來，往他手心的淚珠中積聚而來，匯成了一縷縷琳琳閃光的光霧。

    于子游忙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但他身軀龐大，看不到自己背上王瑞的情況。

    他不得已，砰的一聲，化作了人形。

    王瑞全神貫注的看著手里的珠子收集晶瑩的碎片，突然覺得身下一空，自己從高空就驟然降落。

    就在要掉進(jìn)海水的瞬間，他身子懸浮在空中，然后緩緩的落到了一塊碩大的魚鱗上。

    而眼前則站著一個三十多歲的胖子，長得很喜慶，因為重量的原因，魚鱗朝他這邊傾斜著，他皺眉，不得已朝王瑞的方向邁了幾步，找準(zhǔn)了平衡點后，站定。

    “于……叔叔？”

    于子游頷首，心說你還挺有禮數(shù)的：“你手里拿的這個東西是……”

    “碧霞元君用我的眼淚做的。”

    “誰打你了，流這么多眼淚？”于子游指著海面道：“這些閃光的碎片……難道是何云一？”

    王瑞心如刀絞，默不作聲的點頭，他猜測，這些就是何云一的魂魄碎片……

    何云一被陶鈺拉進(jìn)了法陣中，之后法陣崩裂。何云一雖然最后逃出來了，但也深受重傷，魂魄破碎。

    原來碧霞元君說的他在等他，是這個意思。

    用他眼淚做的珠子，是讓何云一魂魄聚攏的容器。

    不過既然碧霞元君說過她曾聚攏過何云一的魂魄，這次應(yīng)該問題也不大。

    他跪在魚鱗邊上，讓珠子盡可能的靠近海面，源源不斷的流光飄進(jìn)了進(jìn)去。

    于子游吃驚的道：“他怎么變成這樣的？”

    “說來話長了……”王瑞不知從何說起，這真是個漫長的故事，挑扼要的，大致說了一遍，省去了他跟何云一的感情，只說了陶鈺的事情。

    “啊呀，地上竟然發(fā)生了這樣的事情?！庇谧佑慰坏溃骸昂Ｉ险媸翘]塞了，好些事情都不知道?！?/br>
    王瑞悶悶的嗯了一聲，耐心的收集著魂魄。

    于子游勸道：“你不用跪在那里，你那樣跪著，一會沒體力了，小心掉到海里去，你換個姿勢也不耽誤搜集魂魄?！?/br>
    王瑞怕掉進(jìn)海里去，聽了于子游的建議，往魚鱗里面移了幾步，選擇了個穩(wěn)妥的姿勢坐著。

    但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手中的珠子。

    于子游看他專心致志的模樣，感慨道：“看來你跟他真是好朋友啊，我雖然跟他有交情，但遠(yuǎn)不到你的樣子，應(yīng)該給你個鏡子看看你的表情……有個詞……叫什么來著……泫然欲泣。”

    王瑞不好在外人面前落淚，揉了揉眼睛：“海上的光真刺眼?！?/br>
    于子游在一旁盤腿坐下，摸了摸肚子：“餓了……”四下看了看，歡喜的道：“真好，有空船?！闭f罷，朝一個方向，五指張開，隔空拖拽著。

    過了一會，一艘船舶飄飄蕩蕩的朝這邊駛來。

    “經(jīng)常有去倭國做生意的商人，遇到海妖被吃掉。幸好海妖只吃人，不吃船，哈哈，船上攜帶的干糧酒水都還在?！?/br>
    于子游先蹦到船上搜尋去了，王瑞則繼續(xù)收集何云一的魂魄，過了好一會，于子游抱著一個酒壇子，拎著一個布袋子跳回了魚鱗上。

    他胖胖的手在里面摸了摸，掏出一塊rou干來嚼著：“稍微有點淡，還不錯，小兄弟，你吃不吃？”

    王瑞抿了抿唇：“有水么？”

    于子游敲了敲懷里的壇子：“這肯定是美酒，我聞得出來?！闭f完，將壇子推給王瑞：“接住?！?/br>
    王瑞是不指望有酒杯了，只能抱著酒壇子豪爽的仰脖灌了幾口酒，灑了下巴和大衣襟一片濕漉漉的美酒。

    他暢快的出了一口氣，太好了，整個人好受多了，感覺就這么在海上生活下去，沒問題。

    這時，于子游拋了幾塊rou干給他：“餓了就嚼嚼?！?/br>
    王瑞跟于子游道了謝，但沒心思吃rou干，目不轉(zhuǎn)睛的低頭看手中的珠子。

    入了夜，海上極冷，王瑞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幸好空船上有多余的衣裳。

    他蜷縮著身子，躺在魚鱗上，睡睡醒醒，昏睡是因為太累，而醒來，則是因為夢到了何云一。

    海上的星辰格外漂亮，要比陸地上看到的璀璨得多。

    他看著手中的珠子，笑道：“雖然這樣的場景很奇怪，但好歹，咱們也算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了，對不對？”

    說完，自己也覺得rou麻，傻笑了幾聲，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起來，王瑞心情好了許多，昨天經(jīng)歷的事情，已經(jīng)消化平復(fù)了，向于子游討了水和食物吃，精神飽滿的繼續(xù)進(jìn)行搜集工作。

    于子游道：“我看，其實你也不用拿著那顆水小球吧，放在地面上，它就能自動聚攏魂魄?！?/br>
    話雖這么說，王瑞哪里舍得讓何云一魂魄不全的時候擱置在地面上，搖頭道：“還是放我手里吧，別掉了。”

    于子游伸了個懶腰：“你隨便吧，握住了就行，唉，變成人形實在是太干了，我得下水游幾圈，”

    說完，撲通跳進(jìn)了水中，往遠(yuǎn)方游去，游著游著，他矮胖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巨魚出現(xiàn)在海面上。

    王瑞看著自由自在游水的于子游漸漸消失了海面上，整個人隨著海水的波動，在魚鱗上晃動著，微微閉著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就聽海浪嘩啦作響，他坐著的鱗片劇烈的波動著。

    他警惕的看向周圍，就見大魚于子游出現(xiàn)在了他的視線內(nèi)，與他的距離大概有幾十丈。

    而于子游的上方盤旋著一條赤色的巨龍，須子肆意的擺動，聲音震天的道：“于子游，你怎么又在這里亂晃啊？”

    于子游仗著體型大，也不甘示弱的道：“你也很自由啊，不也在亂晃?！?/br>
    這條社會大哥似的赤龍，王瑞印象深刻，去仙人島的時候，它就沒少找茬。

    赤龍憤怒的咆哮道：“于子游，老子看你不順眼很久了?！?/br>
    于子游道：“這話說得，好像我就看你順眼似的?！?/br>
    王瑞心想，大事不好，自己這境況很危險啊。

    瞥見船舷上有垂下來的軟梯，忙悄悄下了水，往船邊游去，海水冰冷，懂得他直哆嗦，但手里握著的淚珠卻一刻不敢放松。

    咬牙攀登上了軟梯，翻身進(jìn)了船上，他抖著身上的水漬，張著嘴巴出了氣，不停的哆嗦。

    冷啊，太冷了。

    而這時赤龍張牙舞爪的對于子游道：“那好啊，咱們今天就做個了結(jié)罷。”說罷，猛地一口海水朝于子游噴去。

    于子游也不是好惹的，尾巴拍打起的浪花擊向空中，形成了一道水墻。

    在兩個龐然大物的掐架之下，海水如要傾倒一般的搖晃著，剛才王瑞坐的魚鱗此時翻進(jìn)了海浪中。

    他擦了把冷汗，幸好自己跑得快。

    赤龍沒占到便宜，啐了一口，尾巴伸進(jìn)海中，龍神不住的上旋，原地翻攪氣一道沖天的水柱。

    于子游龐大的身軀也被這股旋風(fēng)吸得，不受控制的往風(fēng)眼中心靠去。

    這特么是要制造颶風(fēng)啊，不等王瑞做別的舉動，只覺得整艘船都被旋風(fēng)吸了過去。

    他連臟話都來不及罵一句，就被卷進(jìn)了風(fēng)口，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但在風(fēng)力攪動的昏死過去前，他仍死死的握著淚珠。

    不能松手，絕對不能……

    ……

    他感到指尖一痛，睜眼看到一只藍(lán)色的螃蟹在夾他的指頭，一下不夠，又來了一下。

    王瑞叫了一聲，甩掉了螃蟹，將指尖含在嘴里，這才發(fā)現(xiàn)嘴里全是沙子，趕緊吐了幾口。

    他心里咯噔一下，臉色煞白的想，翻了翻自己的手，那顆珠子呢？！

    跪在地上，在原地不停的摸著，這時就見一股海浪送來一顆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的珠子。

    是他的珠子。

    似乎因為這顆珠子是他的眼淚化作的，他對它有股天然的吸引力。

    王瑞才一伸手，那顆珠子就借著海浪回到他手上。

    他比珍寶更寶貝它，在手心里輕輕愛撫著，低頭溫柔的笑道：“還以為你丟了呢?！?/br>
    暫時一顆心放下了，他茫然四顧，面前是一望無際的展覽大海，身下是柔軟細(xì)膩的白色沙灘，身后則是郁郁蔥蔥的蒼翠茂林。

    他乘坐的船只的殘骸在不遠(yuǎn)處，船底破了大洞，徹底廢了。

    “于子游——于子游——于子游——”

    他喊了數(shù)十聲，海平面沒半點動靜，想來于子游不是自己遇到危險，顧不上他了，就是他被甩得太遠(yuǎn)，超過了于子游的偵探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