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修打著鼾，忽然又醒了，點頭說：“我知道，你去睡吧?！?/br>
    楊鑫去睡了。

    半夜，她起來上廁所，經(jīng)過楊文修的屋子，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睡得鼾聲大作。遙控器放在枕邊，電視機(jī)還在大聲地播放著節(jié)目。

    他又忘了關(guān)電視。

    楊鑫悄悄走進(jìn)屋，將電視關(guān)了，將臥室門輕輕帶上。

    她總是睡到半夜，突然一下從夢中驚醒，然后經(jīng)過楊文修的臥室，聽到電視機(jī)的聲音。她每夜都會醒來，替他關(guān)掉電視，關(guān)上門，一切恢復(fù)安靜。

    有一天夜里，好像是凌晨，她突然從夢中驚醒了，聽到隔壁屋里，有個急促沙啞的聲音在叫，叫她名字！半夜一點鐘，她嚇的一瞬間全醒了，一點瞌睡都沒有。她飛快地穿了衣服下床，穿上拖著，飛奔至楊文修的臥室。只看到他在床上喘，臉色煞白，劇烈喘息：

    “藥、藥……”

    她飛快地翻抽屜找藥，速效救心丸。她打開那小瓶，取了一顆藥，又手忙腳亂地倒水。他一直在喘，她慌的直顫，全身都在抖。楊文修著急說：“不要水?！?/br>
    她趕緊把藥給他，楊文修接過藥往嘴里一塞，仰脖子一咽。他張著嘴，過了半天，喘息總算平靜下來了。

    楊鑫知道，他剛剛從死亡線上活過來了。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深夜，屋子里靜悄悄的，電燈光很昏暗。她站在床邊，看著楊文修，心中茫然而恐懼。她不敢離開這間屋。

    已經(jīng)是秋天了。

    “悶，去開點窗子吧。”

    緩過氣之后，楊文修躺在床上，說了這一句。

    對了，他是換不過氣呢。楊鑫連忙去開了窗子，讓風(fēng)吹進(jìn)來，然后又提起水壺，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

    楊文修接了水。

    “幫我把背后墊高一點。低的難受。”

    他說。

    楊鑫又連忙找了枕頭，幫他把背后墊高一點。

    楊文修喝了水，又歇了一會，終于勉強(qiáng)過去了。他說：“我沒事了，你回去睡吧?！?/br>
    楊鑫不敢走。

    剛才那一幕，真的把她嚇壞了。

    她失了言語，只是不安地看著楊文修。

    “去睡吧?！?/br>
    楊文修說：“我沒事了?！?/br>
    他問：“幾點鐘了？”

    楊鑫說：“半夜快兩點了。”

    楊文修說：“兩點了，去睡吧。明天六點鐘還要起床去上自習(xí)呢，我也要起來給你做早飯?！?/br>
    她聽到最后這句話，感覺特別想哭。

    “明早上不煮飯了吧，我去外面買點吃。”她懇求說：“你多睡會?！?/br>
    “上年紀(jì)了，睡也睡不著。”

    楊文修說：“還是我給你煮吧，你早點回來吃?！?/br>
    楊鑫看著他不說話。

    “去睡吧?！?/br>
    楊文修不住勸她：“回去睡覺。有事情我叫你?！?/br>
    楊鑫終于回了床上。

    接下來一整夜，她沒有睡著。她睜著眼睛，望著天花板，腦子里一直擔(dān)心著楊文修，隔壁屋子里的燈開著，時不時傳來楊文修的咳嗽。她擔(dān)心他會再叫她，不過始終沒有再被叫。她慶幸有自己在。爺爺犯病這么兇險，要是自己不在身邊，他該怎么辦。這樣的深夜。

    她睡不著。

    小貓半夜，在門外叫，她下床去打開門，將它放進(jìn)屋。小貓?zhí)洗?，拱進(jìn)她懷里。她緊緊抱著小貓柔軟溫?zé)岬纳眢w，孤單的感覺稍稍減輕一些。

    可心里還是空空的。

    她睜著眼睛到六點，起床，去楊文修屋里。

    “爺爺，我要去上自習(xí)了?！?/br>
    楊文修說：“去吧，我一會也要起來了?！?/br>
    他看起來沒事了。

    楊鑫心事重重地去上自習(xí)。

    自習(xí)課，她什么也沒背，書上的東西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立刻飛奔回家。楊文修正在灶前把開水舀起來，要準(zhǔn)備煮粥，彎著腰步履蹣跚。

    平常楊鑫要看到這樣，鐵定急的要死，立刻說：“水都還沒開呢！爺爺，我不吃飯了，來不及了?！苯裉靺s什么也不敢說。

    她默默坐到灶前，替他看火。

    他慢騰騰地?fù)剿?，慢騰騰地淘米下鍋，慢騰騰地用勺子攪動。楊鑫仰起頭來，借著微弱的電燈光，她發(fā)現(xiàn)楊文修的臉色異常難看。面色蠟黃，嘴唇顏色慘白，皮膚僵硬，好像是個死人。

    她默默低下頭。

    第60章 小說

    人都是在某一個瞬間，突然長大的。

    楊鑫長大了。

    她懂事了。

    她不再埋怨?fàn)敔斨箫垊幼髀? 害她遲到。她一聲不吭, 默默地等楊文修把飯煮好, 乖乖吃完, 然后回到學(xué)校，在眾目睽睽之下低頭走進(jìn)教室。

    她是全校第一的優(yōu)等生, 上課卻總遲到。

    某天, 班主任老師把她叫到了辦公室：“你今天早上又遲到了。”

    “你最近怎么老是遲到？”

    楊鑫早預(yù)感到老師要找她, 慚愧說：“老師對不起，我爺爺生病了，做飯慢, 學(xué)校吃飯時間太短了，只有半個小時，我家來不及。我也想早到的?！?/br>
    班主任知道她的家庭, 父母都不在身邊, 是爺爺在帶。老人家都是那樣子的。班主任建議說：“要不你還是住學(xué)校吧？這樣每天遲到怎么行？萬一影響你學(xué)習(xí)?！?/br>
    “可是爺爺有心臟病?！?/br>
    楊鑫說：“有時候晚上要發(fā)病。我要是住校了，沒人照顧他。”

    班主任很無奈：“哎, 這些當(dāng)父母的?！?/br>
    楊鑫說：“我不會影響學(xué)習(xí)的, 老師你放心吧。只是遲到十幾分鐘, 不耽誤上課?！?/br>
    班主任說：“可你這樣影響別的同學(xué)呀。你是優(yōu)生, 要起好帶頭作用。你要是遲到, 別的同學(xué)都跟著你學(xué)?！?/br>
    楊鑫嘀咕說：“別人學(xué)不學(xué)好又不關(guān)我的事?！?/br>
    她伶牙俐齒的，總是愛跟老師頂嘴。班主任忍不住笑：“那不行，你把我們班上的同學(xué)都帶壞了。要是你遲到了我不處罰, 那我怎么處罰其他人。同學(xué)會說我不公平?！?/br>
    “我是特殊情況?！?/br>
    楊鑫裝的可憐巴巴說：“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班主任嘆氣：“哎，你啊。反正我管不了你?！?/br>
    “我不要人管?！?/br>
    “行行，你不要人管。你最近寫的作文呢？給我看看?！卑嘀魅瓮蝗晦D(zhuǎn)了話題。

    自從她之前寫了一篇作文，弄的全校都知道了以后，班主任老師就有事沒事愛問她要作文。楊鑫一臉無辜：“我最近沒寫作文，老師沒布置?！?/br>
    “放屁?！?/br>
    班主任說：“我明明聽見嘉怡說你最近在寫什么散文兒?！?/br>
    嘉怡有點煩，什么秘密都跟老師說。

    楊鑫苦著臉，她不想讓人看自己寫的東西。

    “快拿出來！”

    班主任笑著說：“拿來我看看你寫的啥?！?/br>
    楊鑫沒辦法，只好把私藏的作文本拿給她。

    “寫了這么多，好幾千字啊！”

    班主任好奇地翻著她作文本：“我的小黑，小黑是誰？”

    楊鑫很不自在：“小黑是我養(yǎng)的貓?！?/br>
    “哎喲，一只破貓你寫了兩千多字??？”

    她坐在辦公桌前，翹著二郎腿，從第一頁，津津有味地看起來。一開始臉色好奇，不一會兒，就樂得弓下腰，捂著嘴“嗤嗤嗤”地笑，跟喝了笑和尚的尿似的。楊鑫無語看著她，只見她翻到最后，合上本子，意猶未盡嘆了口氣。

    “哎，還有嗎？”

    楊鑫搖搖頭：“沒有了?！?/br>
    “你養(yǎng)這貓真好玩，我以前也養(yǎng)過貓，怎么沒你寫的這么可愛？真的好可愛的啊，看得我又想養(yǎng)貓了?！?/br>
    “那是你不喜歡貓嘛。”

    楊鑫說：“喜歡貓就覺得它特別可愛。”

    班主任說：“我是不喜歡貓，愛亂拉屎，又掉毛，還愛撓人。養(yǎng)了幾天就送人了。”

    楊鑫說：“貓咪很可愛，很體貼人的?！?/br>
    “那是你養(yǎng)的好?！?/br>
    班主任笑著說：“下次寫什么，記得第一個給我看啊。我可是你的忠實讀者?！?/br>
    楊鑫有點不好意思：“這是我的秘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