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見釵子掉了出來，臉色一下就變得慘白。本來像今天這事，他干過幾次了，每次被抓到，只是說他是秀才，便沒人敢計較。沒想到今天竟然栽了。

    跟上來的劉致靖將釵子撿起來，對女店主說道：“這是臟物，要送到京兆尹去，回頭那邊的人會還給你的。”

    齊湑冷笑道：“奉旨考試？你奉的哪門子旨？你這種渣滓也能考上秀才，沒的污了秀才的名聲。走，爺帶你見官去。削了你的功名，也好讓你家祖宗在地下好好安息?！?/br>
    男子聽齊湑要帶他去見官，連忙求饒，痛哭流涕地認(rèn)錯。

    齊湑見他滿臉鼻涕口水的，嫌棄地將人扔給了劉致靖。兩人閑的無聊，親自將人送到了京兆尹。

    京兆尹的人自然認(rèn)得這兩位大爺，見兩位大爺親自將人送來了，此案一定非同小可，更是嚴(yán)肅處理。后來那秀才被革了功名，吃了一月牢飯，攆出了長安。

    ......

    梁珩兩人回到蓮花巷，開門就見院中正坐著兩個人，一個穿著淡藍色長衫，一個穿著素白色長衫，面孔都很年輕，不過二十三四。約莫就是另兩個合租的秀才。

    兩人皆抱著一大堆東西，倒是不好施禮，便口頭問好道：“兩位兄臺有禮。”

    另兩人也站起身來，拱手朝他們施禮，“兄臺有禮了?！蹦莻€穿著淡藍色長衫的秀才上前來，問道：“兄臺需要幫忙嗎？”

    易旭笑著謝絕，“多謝這位兄臺的好意了，不麻煩兄臺。我們先收拾收拾，再出來與兩位見禮?！?/br>
    那人笑笑，讓到一邊。兩人便抱著東西進房去了。

    兩人很快將東西放好，換了身衣裳，便出了房來。

    另兩人還坐在院中。梁珩注意到兩人身邊多出來兩張板凳，猜測是他們剛搬出來的，心里便對兩人有了些好感。

    幾人又一一見禮，自報姓名，互相認(rèn)識了。

    那個穿淡藍色長衫的秀才來自萬州，名張明之，穿素白長衫的秀才來自興州，名馬修文。張明之生著一張圓臉，說話間滿是笑意，讓人心生好感。而馬修文則略顯冷淡，話也不多。

    幾人略聊了會，便各自回房溫書了。

    第23章 孫氏

    不知不覺，時間便過去了半個月，已是七月下旬了。七月流火，盛夏的炎熱一下就過了勁兒去，天氣開始涼爽起來。

    泉城里，沈蓁蓁的日子還是沒有多少改變，只是衣柜里衣裳又多了幾件。

    這天天氣好，沈蓁蓁一早就跟如意在院子里支了幾根竹竿，將被子、衣裳取出來晾曬。滿院花花綠綠的衣裳，風(fēng)一吹拂，衣袂四揚，煞是好看。

    趙氏收拾了廚房，沒急著走，沈蓁蓁跟如意正坐在院里繡花，趙氏便坐了下來。

    “珩兒這也走了十多天了，不知道他在京城里怎么樣了?！壁w氏嘆氣道。

    沈蓁蓁輕聲安慰道：“嬸子別太擔(dān)心了，梁公子會照顧好自己的?！?/br>
    趙氏又笑道：“娘子和如意總是公子公子的稱呼，我們這普通老百姓啊，都是直接叫名字，還是娘子和如意懂禮?！?/br>
    如意道：“叫名字嗎？這多失禮?！?/br>
    趙氏笑笑，“可不是，后來珩兒十五歲那年中了秀才，旁人便稱他梁秀才了?！?/br>
    如意驚呼一聲，“公子竟是十五就中了秀才了嗎？那真是神童了！我聽說好些人考到老了也不見得能考上秀才呢?！?/br>
    趙氏道：“說起來，珩兒十六歲那年就可以參加秋試了，當(dāng)時家里沒銀子做盤纏，便耽誤了?！?/br>
    如意啊了一聲，沈蓁蓁心里也有些替梁珩可惜。像這種少年天才，若是生在福貴之家，少不得要花重金請名師好生培養(yǎng)了。

    “當(dāng)時有個姓吳的鄉(xiāng)紳看中了珩兒，想要資助他考試。這原本是好事。但是那鄉(xiāng)紳提出要珩兒娶他女兒。那鄉(xiāng)紳的女兒沒什么好名聲，二十歲了還嫁不出去。這我如何能應(yīng)，便回絕了。那吳鄉(xiāng)紳懷恨在心，聽說給其他鄉(xiāng)紳下了帖子，后來也沒人提出要資助珩兒。人活一口氣，我就想著自己掙銀子，給珩兒攢盤纏?！?/br>
    趙氏又道：“老天保佑，遇到了娘子你們，娘子對我們梁家的大恩，我真是一輩子不敢忘?！?/br>
    沈蓁蓁抬起頭，見趙氏眼中含著熱淚，輕聲道：“當(dāng)不得什么，鄰里鄰居的，互相幫持一把?！?/br>
    幾人又說了半晌，趙氏臨走前想起一件事來，便道：“孫嫂子好像生病了，我昨天去買菜，在善仁堂門口碰到了黃梵，他提著幾袋草藥。我問他給誰買藥，他說給他娘買的。我尋思著一會兒去看看孫嫂子，娘子看，要不要一起去？”

    沈蓁蓁有些吃驚，上次見孫嫂子的時候，她氣色看起來還算好，怎么就病了？

    沈蓁蓁放下手里的衣裳，道：“是要去看看，但家里也沒什么東西好送的，嬸子晚一點去吧，我去買些東西?！?/br>
    趙氏應(yīng)下，家去了。沈蓁蓁又帶著如意上街買了些補品。

    沈蓁蓁到家沒多久，趙氏便來敲門了。兩人提著補品出了院門，就見趙氏手里提著個籃子，里面裝了二十來只雞蛋。普通人家看病送禮都送些雞啊蛋的，沈蓁蓁還是受著以前在家時的影響，首先想到的是送些補品。

    三人到了孫家院門外，孫氏敲了敲門。

    里面?zhèn)鱽硪宦曋袣獠蛔愕穆曇?，“菱兒，去開門?！?/br>
    沈蓁蓁聽到一陣腳步過來，院門就被打開了，一個七八歲模樣小姑娘的腦袋冒出來。小姑娘頭上梳著兩條小辮子，用一根紅繩扎著。面頰有些消瘦，眼睛很是靈動，倒是挺漂亮的小姑娘。

    “嬸嬸。”菱兒認(rèn)得趙氏，叫了一聲。

    趙氏微笑了下，“菱兒，我們是來看你娘的。”

    菱兒將院門推開，讓她們進去。趙氏伸手摸了摸菱兒的腦袋，“你娘在哪里，帶我們進去?！?/br>
    房里的孫氏聽到動靜，出聲道：“是梁家嬸子嗎？快進來?！闭f完又傳來一陣低沉的咳嗽聲。

    幾人跟著菱兒走進孫氏房里。

    房間很是簡陋，窗戶正關(guān)著，有些暗。只有一副立柜和一副平柜，看著像是用了有些年了，油漆斑駁，顏色發(fā)黑。屋子里滿是草藥的苦澀氣味。

    如意跟著趙氏將補品放在柜子上。

    西面放了張床，上面正躺著個人。幾人走過去，等看清了孫氏的臉，沈蓁蓁不禁心里驚呼一聲。

    孫氏臉色蠟黃中帶著慘白，嘴唇起滿了干皮，臉上原先還有幾分rou，如今兩頰竟全部凹下去了，瘦得有些脫相。

    孫氏掙扎著想坐起身來，被趙氏按住了。

    趙氏看著孫氏的樣子，心疼得聲音都有些哽咽，“孫嫂子，你就躺著，別起來?！彼闫饋恚瑢O氏嫁到黃家來也有十五六年了。趙氏守寡，孫嫂子又是這么個遭遇，平時兩家來往得比較多，互相幫持著。

    孫氏看著沈蓁蓁和如意，勉強笑道：“勞煩娘子和姑娘來看我?！甭曇衾飵е撊酢?/br>
    沈蓁蓁勉強笑了笑，“孫嫂子別客氣，鄰里鄰居的，都是應(yīng)該的。”

    這時菱兒搬了兩張板凳進來，孫氏又招呼她們坐。

    趙氏坐在孫氏床邊，語氣里有些責(zé)怪，“孫嫂子是什么時候病的，我們竟一點音信都沒聽到?！?/br>
    孫氏道：“前段時間，我就感覺有些頭暈，使不上勁兒，也沒多管，前天早晨，我起身的時候，一下就倒了。沒力氣起來，還是梵兒進來扶我起來的?！闭f著虛弱地笑了笑，“想來也不是什么大病，這么些年我從沒生過病，身體好著呢?！?/br>
    孫氏說著安慰人的話，沈蓁蓁卻聽得心下一沉。

    這么多年沒生過病，想來是孩子還小，身體擰著一股勁，也不敢生病。前段時間黃梵去做了學(xué)徒，孫氏心里有了些盼頭，勁松下去了，身體就一下垮下來了。

    沈蓁蓁問道：“嫂子可看過大夫了？”

    孫氏抿了抿干燥的唇，“沒有呢。梵兒堅持想請大夫看，我給攔下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吃藥也能好，沒的白花銀子?！?/br>
    沈蓁蓁勸道：“嫂子還是請個大夫看看呢，大夫不見病人，也摸不準(zhǔn)是個什么病情，開的藥也不一定能對癥?！?/br>
    趙氏也跟著勸，“孫嫂子，若是銀錢不夠，我先借些給你，先把病治好了再說。”

    孫氏連忙謝絕，“我知道梁珩他進京趕考去了，嬸子哪里還有銀子？嬸子別擔(dān)心，過不多久病就好了?！?/br>
    幾人坐了半晌，見孫氏精神不大好，便告辭了。

    沈蓁蓁出了黃家門，對趙氏道：“嬸子，一會我取些銀子給您，您送去給孫嫂子吧。她那個樣子，我瞧著得請大夫看看才行。”

    第24章 茶會（捉蟲）

    沈蓁蓁取了二兩銀子，拿給趙氏，托她送過去。想著跟黃家畢竟不大熟，自己送過去，怕孫氏會不肯收。

    趙氏到了黃家，孫氏果然好說歹說不肯收。

    雖然跟沈娘子是鄰居，但沈娘子跟他們家非親非故，也并不相熟，如何能收人家這么多銀子。就算是借的，二兩銀子不知道要何時才能還上人家，所以孫氏怎么都不肯收銀子。

    趙氏正在勸著孫氏，黃梵便走進房來。

    “嬸子?！秉S梵叫了一聲趙氏。

    趙氏一看黃梵都下工回來了，想必時間不早了。便站起身，將銀子遞給黃梵道：“這是對門那邊沈娘子借給你家給你娘看病的。好孩子，快拿著，給你娘請個大夫看看。嬸子還要回去做飯?！?/br>
    黃梵愣了一瞬，接過趙氏手中的銀子。

    孫氏見兒子接了銀子，有些著急，“梵兒，快把銀子還給嬸子，這銀子我們不能拿著?！?/br>
    黃梵不吭聲，緊緊地捏著銀子，低著頭不說話。他娘的病不能再耽誤下去了，這銀子他以后一定努力掙錢還給沈娘子。

    趙氏有些生氣，道：“孫嫂子！這是沈娘子一番好意，你怎么這般不領(lǐng)情！這銀子說了是借給你家的，沈娘子是個心地善良的，你這樣，沈娘子得多寒心！”

    孫氏聽了一頓，沒再吭聲。

    趙氏便道：“我回去了?！闭f著轉(zhuǎn)身往門口走。走到門口，就聽后面孫氏哽咽道：“嬸子替我謝謝沈娘子?！?/br>
    趙氏轉(zhuǎn)過身，面色松動了些，“這就對了，那我這就回去了?！?/br>
    黃梵跟在趙氏后面，送她出了院門。

    “謝謝嬸子。”到了門口，黃梵道謝。

    趙氏看著一身粗布短衫，嘴唇上剛冒出絨絨的胡須，身高卻快趕上梁珩的黃梵，心里頗有些感慨。黃家這倆孩子都是好孩子，孫氏雖然命苦，但對孩子卻是嚴(yán)格教養(yǎng)，倆孩子都十分懂禮。就是命不好，攤上這么個爹。

    趙氏伸手拍了拍黃梵的手臂，“別耽誤了，一會兒就去善仁堂請個大夫來給你娘看看。”

    黃梵眼眶微紅，用力地點點頭。

    趙氏便回去了。黃梵站在門口看著趙氏進了沈家的院子，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他想起那天遇到的沈娘子的模樣，明明只像是比他大幾歲的樣子，娘卻讓他叫她嬸子。黃梵看著手里的銀子，感覺到胸腔里似乎有一股熱意在噴涌，熏得他眼眶酸澀，直想要流淚。

    ......

    長安城里。

    這十來天，梁珩足不出戶，除了偶爾跟院里其他三人交流交流學(xué)問上的心得，就一直悶在房間里溫習(xí)書本。

    這天，易旭一大早就過來叫他。易旭早就知道仙茗居今天要在舞陽河畔舉辦茶會，以供參加考試的學(xué)子交流心得。前幾天，他便約了梁珩和另兩個書生，說好今天一起去看看。

    考試自己閉門造書是不行的，試題不僅從四書五經(jīng)里出，還要考時策，多與人交流，會受益良多。梁珩便應(yīng)了下來。

    因為怕去晚了沒位置，其他幾人很早就收拾好了，準(zhǔn)備要出門的時候，馬修文卻磨蹭了半晌才出來。

    張明之跟馬修文關(guān)系還算好，便笑道：“馬兄可是在對鏡理紅妝？竟收拾了這般久?！?/br>
    馬修文臉色當(dāng)即就有些沉下來，“說了讓你們先走了嘛?！?/br>
    幾人聞言，心里都有些不舒服。等了半天沒句好話就算了，合著等你還等錯了？不能說你客氣的說句先走，大家就真的先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