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劉致靖這一刻，卻很想把殿上所有人的偽裝撕下，讓他們的丑惡直面皇天。

    第144章

    早朝后, 等著前面的大員們走了, 梁珩才跟著往外走。

    劉致靖在梁珩后面，見他出去了, 雖然心急, 但是還得按品級，等著前面的官員都走了，才急匆匆地跟在后面出了殿。卻不見了梁珩的身影。

    宮里肯定丟不了人, 劉致靖找了一圈沒見著梁珩, 便直奔御史臺去了。

    而梁珩，這會兒卻在御書房外等著。

    齊策派了個內(nèi)侍叫他過來，而梁珩到了之后，里面卻全無動靜, 那內(nèi)侍將他帶到這來后, 就走了。

    梁珩不知道齊策叫他過來做什么，但是圣心不可測，梁珩規(guī)矩地立在御書房門前，等候里面的傳召。

    可是這一等，就等了一個時辰。

    直到一個時辰后，齊策才讓人將他叫了進(jìn)去。

    梁珩低頭走進(jìn)殿內(nèi)。

    齊策坐在御案后, 案上高聳的奏折幾乎將他遮去一半。看著面前跪在地上目不斜視的梁珩, 齊策朝旁邊的內(nèi)侍擺了擺手, 那內(nèi)侍便連忙過來將他案上的奏折搬至一旁的案幾上。

    “梁愛卿, 起來吧。”

    這會兒的齊策似乎隨意得多。

    梁珩謝過恩, 站起身來, 等著齊策說話。

    齊策看著他這個模樣，既欣慰又頭疼。像梁珩這種官，再多大齊都不嫌多，但是作為君王來講，這種臣子，最不好說話。

    齊策琢磨了下措辭，這才清清嗓子，“梁愛卿吶?！?/br>
    梁珩抬頭看向齊策，只看到齊策那一身明黃色的繡著金色暗紋的龍袍，他不敢直視君王，又低頭看向地面。

    “你今天在早朝上說的事，可有證據(jù)？”齊策問道。

    梁珩道：“回皇上，臣今天說的事，除了那十余個考生現(xiàn)在還被關(guān)在府衙大牢，其他的，臣都沒有證據(jù)。”

    齊策點(diǎn)點(diǎn)頭，“那想必是吳奉他們那邊弄錯了，回頭朕讓吳奉將人放出來，好生送回家去?！?/br>
    梁珩沉默不言。

    齊策也沒有再說話，卻一直看著梁珩，似乎在等著梁珩開口。可梁珩一直垂眼看著地面。

    梁珩今天并沒有彈劾誰，他也沒有說考場舞弊，這事情他本來就沒有證據(jù)，他只是將杜如晦告訴他的事，上呈了天聽。

    齊策也是很為難，這要是別人，做下科考受賄這種事，就算只有嫌疑，別無二話，肯定嚴(yán)查不怠。

    可是王季儒，齊策內(nèi)心不大相信王季儒會這樣，他是先皇最信任的臣子，當(dāng)年齊策年幼上位的時候，王季儒手握輔政大權(quán)，最后齊策羽翼漸豐的時候，王季儒適時將大權(quán)都讓了出來，雖然品階依在，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散官。自此也讓齊策一直對他懷有一絲愧疚，會試倒有幾科都是請王儒主考的。

    “梁愛卿，這沒影的事，科舉這么大的事，王老他也不缺這幾個銀兩，他要是沒錢了，他跟朕要，朕自會給他，他犯不著這么做。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梁珩搖頭道：“回皇上，這其中有沒有誤會，得您派人去查了才知道?！?/br>
    齊策在心里嘆了口氣，查不差都兩難，不查寒了天下讀書人的人，查又怕真的查出什么來。想到這里，齊策一愣，他內(nèi)心竟然會擔(dān)心查出事情來？

    齊策思前想后，想了良久。王季儒家他去過，那真是宅院深深，一進(jìn)套著一進(jìn)，雕梁畫棟，雕欄玉砌，處處精致到了極點(diǎn)。就這樣的財力，王季儒還會貪圖這些小錢？齊策不信。

    齊策想完，看著眼前的梁珩，“那梁愛卿，你就負(fù)責(zé)去查辦這件事吧?！?/br>
    齊策當(dāng)即就寫了一紙詔令，蓋了印，給了梁珩，打發(fā)他走了。

    齊策知道梁珩查出結(jié)果前，都試圖說服自己，王季儒真的不缺這些錢啊，先皇在位時，賞了他不少東西，連他現(xiàn)在住的宅子都是先皇賜下的。他繼位后，因為心懷愧疚，也賞了他不少東西。

    只是梁珩將證據(jù)擺在齊策面前時，齊策沉默了。

    王季儒這不是第一次。齊策上位十余年，共開考四次，恩科一次，由王季儒主考的就有三次。

    每次王季儒都會將試題先透露給行賄之人，那些權(quán)貴子弟，找了人先將題破解了，所以即使試卷考試后會流傳出來，那也是看不出問題的。要不是這張保中喝多了說漏了嘴，只怕誰都不知道，還以為大齊的科舉是很公平公正的。

    而齊策以為的小錢，加起來超過百萬之巨。正如齊策說想的，小錢，王季儒也看不上。而那些權(quán)貴子弟，也不缺錢。愿打愿挨，明碼標(biāo)價。

    梁珩和他的同科還算幸運(yùn)，那一科，適逢王季儒身體不適，齊策體恤，便讓鄭均之主考了。

    王季儒作為三公之一，兼門下中書平章事，算是宰相，門生遍布天下，齊策都會對他禮讓三分。他可能也沒想到自己臨到老了，還會陰溝里翻船。

    齊策見都沒再見王季儒，本來王季儒按律當(dāng)斬，抄家。齊策念著舊情，王季儒又是先帝最深信的臣子，所以只下令抄家。

    寧王齊霈帶著人去了王季儒家，王家一家上下三百余口，直到禁兵將王家宅院團(tuán)團(tuán)圍住，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王季儒當(dāng)然知道前幾天有十幾個欲告狀的考生，自有人替他攔下了。這涉及到的可不是他一人，所以王季儒根本不擔(dān)心這些沒甚背景的考生能告到皇上那去，他本來打算示意吳奉先讓他們在大牢里吃點(diǎn)苦頭，然后將這些考生按做鬧事趕出京城。

    可沒想到次日就有個御史在朝堂上彈劾了他。

    王季儒畢竟有些心虛，得到齊策當(dāng)庭壓下了這件事后，王季儒也就放下心了。想著就算查出來了，皇上念著舊情，最多革職吧。沒想到，沒兩天他家就被包圍起來了。

    王季儒見來人是寧王，心里就是一咯噔。寧王可是皇上的親叔叔，皇上把寧王派來了，這件事就不是什么小打小鬧了。

    尊他曾是三公，寧王態(tài)度還算客氣。

    王季儒要求進(jìn)宮見齊策，被寧王兩句話堵回去了。

    “皇上讓我?guī)Ь湓捊o你，你曾教他‘車無轅而不行。人無信而不立’，皇上沒忘，你忘了?！?/br>
    王季儒呆立當(dāng)場。

    本來以為不過是平常的抄家，可從王家抄出來的東西，卻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

    赤金元寶裝滿了七八個大箱子，銀元寶更是堆得庫房到處都是。黃金二十萬余兩，白銀數(shù)百萬余兩，其他的金銀器物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房產(chǎn)十余處，文物珠寶不計其數(shù)，珍稀器物也應(yīng)有盡有，全都像是廢物一般，也沒有藏起來，堆積在庫房中。很多都擠滿了灰塵，庫房上的鎖都已經(jīng)生銹了。

    王季儒有三個兒子，家里現(xiàn)在住的宅院是當(dāng)年先皇賞下來的，宅子雖然很大，也極為精致，但是王季儒一家人出門都十分低調(diào)，穿著打扮并不窮奢極欲，誰能想到王家?guī)旆坷锞谷挥羞@么多銀子。

    顯然按王季儒的俸祿，這些當(dāng)全國五年稅收的錢，王季儒再活幾十輩子都不可能攢下來。而齊策上位后，王季儒不久就功成身退了，也應(yīng)該攢不下這么多臟銀，唯一的解釋，就是王季儒在先皇時期就開始斂財。畢竟當(dāng)時王季儒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權(quán)十余年，這些臟銀，想來便是那時攢下的。

    齊策想要寧王審個明白，可王季儒突然暴斃獄中。

    一切都隨著王季儒的死，似乎都死無對證了。

    原本因為皇上下令徹查王季儒而人人自危的朝官，都悄悄松了口氣。都是做了十幾二十年的官了，誰身上能干凈？誰知道皇上會不會像前幾次那樣，一個接一個地砍了。

    齊策卻將此事按下沒再提。近兩年已經(jīng)殺了太多官員，朝廷中空太多，人才還未補(bǔ)上。

    這事好像很快就過去了。王季儒似乎死得應(yīng)當(dāng)。可是那些行賄買官的人，還活著。

    大齊開國兩百余年，壬寅年這科會試，考了兩次。各州縣的舉子們，在當(dāng)年八月初揣著州縣補(bǔ)貼的路費(fèi)銀子，又一次到了京城，參加當(dāng)科會試。

    這科會元，他后面也中了狀元。

    多年后，他封侯拜相，位極人臣。

    他名杜如晦。

    第145章 正文完結(jié)

    適逢金秋九月, 滿城飄香。

    梁珩踩著落日的余暉, 匆匆出了宮門。

    “梁兄, 梁兄！”

    梁珩聽到劉致靖的聲音，連忙停住腳，轉(zhuǎn)身往后看去。

    正靠在宮墻上的劉致靖，在這里等了梁珩半刻了，見梁珩匆匆出來, 連忙叫住了他。

    “梁兄, 慶祝你官復(fù)原職, 我們找地方喝一杯去吧。”劉致靖幾步走進(jìn)梁珩, 摟住了他的肩膀。

    梁珩左右看了看，沒看到易旭?！耙仔植蝗?？”

    劉致靖似是失落地嘆息一聲, “丁....表嫂不是有了身孕了嗎，表兄他恨不能整天都守著愛妻, 一散卯就匆匆跑回家去了。我已經(jīng)幾天沒見過他人了?！?/br>
    梁珩點(diǎn)點(diǎn)頭, 安慰性地拍了拍劉致靖的肩膀。

    “我也要回家陪伴妻兒了, 慶祝酒就不喝了, 你也早點(diǎn)回家去吧?！?/br>
    劉致靖一臉震驚，連忙抱住梁珩胳膊, “梁兄？！”

    梁珩見劉致靖一臉震驚，又解釋道：“又不是什么大事, 不過從侍御史到了侍御史罷了。劉兄你不是只剩半個月就成親了？這會兒這么閑？”

    梁珩不提這個還好, 一提劉致靖就苦起臉來。

    梁珩見劉致靖面色不好，只好讓劉致靖的小廝劉言去梁家說聲他晚點(diǎn)回去。

    兩人到了黃梵名下的酒樓里。

    入了座, 店小二準(zhǔn)備上茶水，被劉致靖攔住，直接上了酒菜。

    “致靖，怎么了？”

    劉致靖欲言又止，自己倒了杯酒喝下了。

    “我感覺好緊張啊。”劉致靖說著拍了拍自己胸脯。

    梁珩點(diǎn)點(diǎn)頭，表示理解，當(dāng)年他要成親前，緊張興奮得大半夜都睡不著。

    劉家家大業(yè)大，成親的一應(yīng)事情自有人cao辦，劉致靖只等著穿著喜服去迎親就是了。

    劉致靖又連喝了幾杯酒，梁珩連忙將他攔下來。

    “致靖，你可別這么喝，傷胃，先吃點(diǎn)菜墊墊?！?/br>
    劉致靖只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隨意夾了兩筷菜吃下了。

    梁珩只當(dāng)是劉致靖要成親前太緊張，喝杯酒壓壓驚。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梁珩為了安慰劉致靖，撿了些自己家的家常里短說了。

    劉致靖一手撐著下巴，靜靜地聽著。他四年前就開始羨慕梁珩和沈蓁蓁那個溫馨的小家了。劉致靖出身名門，家里兄弟姐妹眾多，關(guān)系也錯綜復(fù)雜，長輩對他的教育，雖說不算嚴(yán)厲，禮節(jié)教條卻多，也要求他很小就開始自立自強(qiáng)，從來沒有在父母膝下承過歡。

    所以劉致靖就養(yǎng)成了情緒從來不會輕易外漏的性格，甚至最開始連什么是愛都不懂。他后來才明白自己在章伊人千里迢迢去赤縣找他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很心動了，可是當(dāng)時的他并不知道。耽誤了彼此的三年，還害得伊人出了家。

    劉致靖心里有事，也不拉著梁珩一起喝，自己慢慢一杯一杯地喝了。

    梁珩只當(dāng)是劉致靖緊張，找他出來喝喝酒，解解壓。便也不勸這劉致靖，左右他喝醉了，他送他回去就行了。

    一壺酒很快就喝盡了，梁珩見劉致靖準(zhǔn)備倒酒的時候，沒有酒倒出來，便問道：“還幫你叫一壺嗎？”

    劉致靖愣了愣，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