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那行,世子和夫人隨老奴來吧?!?/br> 蘇妗優(yōu)雅點頭,邊走邊關(guān)心道:“父王情況怎么樣了?” “王爺還在昏迷中,不過葉太醫(yī)已經(jīng)暫時控制住王爺身體里的毒性。葉太醫(yī)說,只要能在一個月之內(nèi)找到解藥喂王爺吃下,他就沒事了。可要是一個月之后還找不到解藥……”方才輕快的聲音一下變得沉重,越忠嘆了口氣,沒再往下說,可那話里的未盡之意卻是明晃晃地擺在了那。 蘇妗心頭倏然一沉,因為見到胖兒子而生出的喜悅也生生被壓去了一半。她沉默片刻,又問:“那母妃怎么樣了?這些天她又要照顧父王又要照看福生,一定也是累壞了吧?” 越忠一怔,沒說話。 蘇妗見他神色不對,心下不由一跳,這別是她婆婆也出什么事兒了吧? 越瑢見此也是眉頭微擰,看了過來:“母妃怎么了?” 越忠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許久方才苦笑了一下說:“自打王爺中毒昏迷那天起,王妃就把自己鎖在了玉京院里……誰都不見了?!?/br> 小兩口皆是一怔。 蘇妗愕然不已地問:“這是為什么?” 越忠低頭說自己不知道,蘇妗看得出來,這位一向忠心耿耿的老管家面上不顯,心里卻是對蕭氏這個女主人生出了極大的失望與不滿。 蘇妗能理解他的心情,同時也實在不明白蕭氏在想什么——就算再不喜歡她公公,看在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她也不該在這種時候丟下他不管啊。這可是生死大劫,不是一般的小病小痛。再說這么多年來,她公公一直都對她一心一意,呵護有加…… 不管有什么樣的苦衷,她這么做都太讓人寒心了。 蘇妗這么想著,面上卻什么都沒說。她不知道鎮(zhèn)北王和蕭氏之間的過去,沒有資格隨意發(fā)表評論,因此只抬頭朝越瑢看去。 越瑢看起來很平靜。 方才那一瞬間的怔忪之后,他的臉色就恢復(fù)了正常,似乎并不意外蕭氏會這么做。然而看著他眉眼間突然多出來的那些冷意,蘇妗卻知道,他心里不是不在意的。 她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可一時又說不出安慰的話,便只能溫聲轉(zhuǎn)移話題:“近來府里的事兒,實在是辛苦忠叔了,您瞧您,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仡^我就吩咐廚房給您做些補品,您好好補補身子。” 越忠一聽,忙道:“不用不用,夫人太客氣了!這都是老奴應(yīng)該做的!” 蘇妗是真心感謝他,沒管他的推辭,當(dāng)即便叫來丫鬟要吩咐下去。 卻不想越忠竟然急了:“夫人,真的不用了!就現(xiàn)在這樣瘦一點兒挺好的!要不然太胖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癟下去不少的肚子,“這,不好找媳婦兒啊。” 猝不及防的蘇?。骸啊??!” 因自家老娘的冷酷無情而心中不快的越瑢也是嘴角一抽,抬頭朝他看去。 越忠被他們看得紅了臉,但還是輕咳了一聲,有些羞澀地說:“老奴前頭那媳婦兒不是走了十來年了么,前段時間王爺說要給老奴找個新媳婦兒,可老奴這么胖,誰看得上我呀,所以老奴就跟王爺說,等我想法子瘦下來之后再琢磨這事兒……結(jié)果沒想到,就這些天一忙,竟真給瘦了不少。” 正好鎮(zhèn)北王的房間到了,他指指半開的大門,一掃方才的沉郁笑了起來,“眼下就等著王爺醒來給老奴挑個合適的媳婦兒了。” 蘇妗聽得動容又有點想笑:“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勉強忠叔了,等回頭父王醒了,我替您催他,讓他趕緊把這事兒給您辦了。” “哈哈行,那老奴就先謝過夫人了!”越忠說著就領(lǐng)著兩口子進了屋。 屋里,鎮(zhèn)北王正雙目緊閉,臉色慘白地躺在床上。而比他們先一步進門的宋修和,正一掃方才軟趴趴的樣子,精神抖擻地坐在一旁檢查著他的身體。 *** 宋修和和越忠說的差不多,鎮(zhèn)北王體內(nèi)的毒性暫時被壓住了,只要能在一個月之內(nèi)服下解藥,他就不會有什么大礙。但問題是他所中的這種毒十分罕見,想要配出解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不過不管怎么樣,都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宋修和表示自己一定會竭盡所能,并讓人搬來了一張小榻放在鎮(zhèn)北王的床邊,準(zhǔn)備直接在這屋里住下,好隨時觀察鎮(zhèn)北王的情況。 蘇妗和越瑢見自己幫不上忙,也沒再留下來打擾他研制解藥,抱著胖兒子回屋后各自洗漱了一番,又吃了點東西,這便歇下了。 連日奔波,兩人都十分疲累,躺下沒一會兒就睡著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緩過神來。 值得一提的是,昨晚蘇妗洗完澡換回女裝之后,小福生終于認(rèn)出她了,抱著她哭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然后用一雙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她,口中抽抽搭搭的,像是在說:你為什么突然就不見啦?你是不是不要我啦?我會乖乖的,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呀? 蘇妗被他那委屈巴巴的樣子看得眼淚都冒出來了,抱著他的小臉蛋連親了好幾口,方才把那股洶涌而至的酸澀感壓下去。 她不是一個愛哭的人,也不是一個軟弱的人,可看著懷里這胖嘟嘟的小家伙,卻突然有種渾身長滿了軟肋的感覺。不過這種感覺并不可怕,反而讓她甘之如飴,半點抗拒的念頭都生不出來。 這大概是就是做了母親的感覺吧,她想。 一旁被母子倆徹底無視了的越瑢有點好笑也有點不是滋味。但見媳婦兒淚眼汪汪的,一副小可憐的樣子,到底沒有不識相地去打擾他們,只在后來睡覺的時候偷偷捏了兒子屁股好幾下,又伸手將母子倆一起抱進懷里,這才找回了一點點存在感。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后,越瑢就被越忠請過去了,說是有些府里的要務(wù)要跟他商量。 蘇妗目送他出了門,這便叫來自已院子里的管事嬤嬤,問起了自己不在家的這一個多月里,府里發(fā)生的事情。 管事嬤嬤一一回答,蘇妗了解得差不多之后,便點頭讓她下去了。 “球球,腦虎,嗷嗚!” 這時懷里的小福生突然往她手里塞了個什么東西,蘇妗回神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一個做工十分精致的小布球。 這小布球比福生的拳頭大一點,球面以錦緞制成,上面繡著一只正在草地上打滾,憨態(tài)可掬的小老虎,瞧著十分富有童趣。 還有這布球里面,也不知裝了什么,晃動的時候竟會叮咚作響。大約是怕孩子手小拿不住,這布球一頭還接了一段質(zhì)地柔軟的紅繩,正好能套在小家伙rou呼呼的手腕上。 “這是什么?”蘇妗挺新奇的,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玩具。 “回夫人,這是林嬤嬤給小少爺做的小玩具,奴婢也不知它具體叫什么?!被卦挼氖翘K妗身邊另一個名為染月的丫鬟。 蘇妗一怔:“林嬤嬤做的?” “是,林嬤嬤手可巧了,給咱們小少爺做了不少新奇的玩具呢,”染月笑著從一旁的小榻上拿了個鼓鼓囊囊的小褡褳過來,“還給做了個兜兒裝這些小玩具,您瞧,可多了。” 蘇妗一看,小木船,布老虎,撥浪鼓,石陀螺……果然是五花八門,什么都有。不過…… “這是什么?” 看著蘇妗從小褡褳里拿出來的小玩意兒,染月說:“好像是只玉雕的小馬兒,瞧著真可愛!” 確實很可愛,可這馬身通體翠綠,晶瑩剔透,細(xì)看之下不帶半點雜質(zhì),卻分明是一塊品相極為上等的翡翠所制。林嬤嬤一個奴婢,哪來這么好的東西? 蘇妗訝異之余,心中隱隱閃過了一個猜測,只是想到蕭氏對自家胖兒子一向不是很待見的態(tài)度,又有些遲疑。 “夫人,怎么了?”染月見她突然不說話了,有點不解。 蘇妗回神,搖了搖頭,問她:“這一個月以來,福生都是住在母妃的院子里嗎?” “是,不過基本上都是林嬤嬤在帶小少爺,王妃……”染月頓了一下,“您也知道她的脾氣的?!?/br> 說這話的時候,她忍不住撇了一下嘴,顯然是蕭氏近來的所作所為,叫府中眾人都十分不滿。畢竟鎮(zhèn)北王對蕭氏的好,大家平時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蘇妗若有所思地點了一下頭,沒再說什么,只抱起小福生說:“這段時間辛苦母妃與林嬤嬤了,時候也差不多了,我?guī)ЦIソo母妃請安?!?/br> 離家多日回來了,按規(guī)矩是要去給蕭氏請安的。染月聞言點點頭,扶著她起了身:“您身上還疼著吧?還是讓奴婢來抱小少爺吧?!?/br> 蘇妗身上確實酸疼得厲害,尤其大腿內(nèi)側(cè),還是火辣辣的一碰就疼。不過昨晚宋修和送了藥膏來,她涂過之后已經(jīng)好多了,聞言只搖搖頭說:“不用,我自己抱,你去收拾床鋪吧。” 雖然小家伙比一個月前沉了不少,可母子倆久別重逢,正熱乎著呢,蘇妗哪舍得放開他。再加上福生也一直緊緊摟著她的脖子,一副生怕她又要消失的樣子,她就更不忍心了。 “是?!比驹聭?yīng)聲退下。 蘇妗又看了手里的玉雕小馬一眼,這才放下它,抱著胖兒子往玉京院去了。 第31章 今日的玉京院里格外安靜,蘇妗抱著胖兒子走了一路都沒有人前來相迎。她先是有些不解——雖說蕭氏喜靜,玉京院里伺候的丫鬟仆從本就不多,但這也太冷清了些,后來突然想起這個點是下人們的飯點,方才松了眉頭。 “涼!發(fā)發(fā)!” 蕭氏屋外石階旁的花壇里種了幾叢迎春,前些天那幾場春雨過后,花壇里便開出了一大片鵝黃色的迎春花。小福生遠(yuǎn)遠(yuǎn)看著,一雙大大的葡萄眼彎成了月牙兒,同時小胖手不停地往那邊伸,一副迫不及待要去摘花的樣子。 蘇妗拗不過他,又想著萬一蕭氏愿意見他們,也可以叫小家伙借個花獻個佛,好哄她老人家開心什么的,便沒有馬上前去敲門,而是抱著兒子走到花壇邊站定,掐了一小截嬌嫩的迎春花枝讓他拿著。 福生最喜歡這些顏色艷麗漂亮的東西了,嘟著嘴巴就開心地親了手里的“發(fā)發(fā)”一口,結(jié)果一個不慎,口水都親出來了。 蘇妗好笑,正要拿帕子給他擦口水,花壇后緊閉的窗戶里突然傳出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就當(dāng)老奴求您了!不要再抄了!” 蘇妗一愣,這不是林嬤嬤的聲音么?她怎么了? 小福生也好奇地歪了歪腦袋:“嬤?” “還給我?!迸c小福生的聲音一起響起的,是個語氣冷漠淡然,但聲音沙啞,聽著隱隱有些虛弱的女聲。 蘇妗凝神辨別了一下,發(fā)現(xiàn)竟是蕭氏在說話。 她婆婆這是怎么了?莫不是病了?蘇妗柳眉微擰,下意識抱著福生往前走了幾步。 “這都多少天了,王妃到底還要折騰自己折騰到什么時候?”林嬤嬤向來溫和的聲音里充滿了焦急與擔(dān)憂,她一邊哽咽一邊說,“您就是不為自己,也該為王爺想想,要是王爺醒來看到您這個樣子,他該多心疼啊!” 蕭氏沒說話,屋里只傳來一聲桌椅布料的摩擦聲,像是有人掙扎著推開桌椅站起身,從另一個人手里搶過了什么東西。 “王妃!”林嬤嬤這一聲叫喊充滿了心疼與無力,隨即她就再也無法忍受了似的,哭著拔高了聲音,“您到底還要鉆牛角尖鉆到什么時候去?。?!刺傷王爺,害王爺中毒的人不是你,你為什么非要把這一切的罪孽都往自己身上攬!連四方道長都說了你是個有福氣的人,根本不像別人說的那樣是什么天煞孤星,你為什么還要把所有事情都怪在自己頭上?這么多年來,你不敢接近王爺,不敢接近世子,連夫人和小少爺都只敢遠(yuǎn)遠(yuǎn)看著,不許他們多靠近半步??伤麄兙驼娴娜f事順?biāo)炝藛幔肯胍膼鄣貌坏?,想要親近的人親近不了,對他們來說難道不比身體上的疼痛更難以忍受?老奴知道您是太在乎他們,所以不愿拿他們冒半點風(fēng)險,可這一切不過都只是您的心結(jié)罷了,您趕緊醒醒,別再老想著過去那些事兒了好不好?!” 這番話里的信息量太大,蘇妗整個人都聽呆了,直到許久之后蕭氏聲音平靜地說了一聲“夠了”,她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我不過是給他祈個福,希望老天保佑讓他早點醒來罷了,嬤嬤想到哪兒去了?”蕭氏的聲音無奈中帶了點不耐,她頓了片刻,沒再說下去,只吩咐道,“再去給我拿些紙來。還有我的藥,你也去催催,讓他們趕緊給我端上來。至于我,你放心,我有數(shù),出不了什么事兒?!?/br> “王妃若真是為了王爺好,就該好好保重自己。他向來最在意你,比起這些東西,他肯定更希望你能陪在他身邊照顧他!”林嬤嬤卻還是在哭,“你再看看你自己,這才幾天就都瘦成這樣了……” “嬤嬤。” “……王妃!” “去給我拿紙?!笔捠系穆曇糇兊貌蝗菥芙^。 蘇妗聽得驚詫又納悶,這又是紙又是藥又是瘦了的,她婆婆到底在屋里做什么呢? 這時什么都不懂的小福生晃著手里的迎春花拍了拍她的肩膀:“祖祖呀?” 他在蕭氏這院子里住了一個來月,早就記住這地方了,再加上認(rèn)出了林嬤嬤的聲音,頓時就高興了起來,要把手里剛摘的花花送去給祖祖。 小家伙這一聲喊得十分響亮,屋里正僵持著的兩人一下就聽到了。 “好、好像是小少爺來了!”林嬤嬤似乎在擦眼淚收拾心情。 “讓他們走,我要休息了。”蕭氏原本淡然的聲音一下變得又冷又急,換做從前,蘇妗只會覺得她是不耐煩了,可如今卻聽出了那里頭暗藏著的尷尬與無措。 又見胖兒子還在不停地喊著“祖祖”,她穩(wěn)了穩(wěn)心情,抬步往房門口走了過去:“母妃,是兒媳帶福生來給您請安了?!?/br> “你讓他們——” “王妃!王妃您怎么了?!” 蕭氏說到一半突然斷掉的聲音和林嬤嬤的驚叫聲讓蘇妗心下一驚,忍不住就推門闖了進去:“母妃怎么……”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濃煙嗆得一陣咳嗽,蘇妗驚愕之余忙捂住了胖兒子的口鼻。正好這時不遠(yuǎn)處走來了一個丫鬟,她飛快地把福生交給那丫鬟,自己捂著鼻子沖了進去。 她本以為屋里是著火了,可進去一看才發(fā)現(xiàn)不是著火,而是蕭氏在上香。只是這香上的有些多,又沒開門窗,方才弄得屋里煙霧繚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