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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世家貴妾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放心,我有分寸?!彼斡梃瘋?cè)身站開,示意宋予奪去扶沈瑜。

    沈瑜學著宋予璇的模樣跳下了車,宋予奪像先前一樣扶了扶她的手臂,很快就又松開,并沒過久地停留。

    先前兩人已經(jīng)達成共識,那他就不能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最后才是云氏,她披著雪白的狐裘,扶著宋予奪下了車。

    她太久未曾出過府邸,如今來了這燈市也不見有多高興,只是緩緩地掃視著四周,神情中帶著些說不出的意味,像是懷念,又像是感慨。

    沈瑜看著她這模樣,沒來由地品出一股難過來。

    不過她這神情轉(zhuǎn)瞬即逝,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淡淡的模樣。

    宋予璇一心撲在眼前這燈市上,并沒注意到云氏的異常。她上前兩步,扶著云氏的手臂,笑道:“娘,你想先看看什么?”

    燈市共占了兩條街,一條街上盡數(shù)是花燈,另一條街,也是各種攤販多些。

    云氏輕聲道:“隨你。”

    “那阿瑜呢?”宋予璇又問。

    沈瑜道:“我隨意,聽你的。”

    見她二人都沒有什么意見,宋予璇便道:“那我們先去看花燈,剛吃了晚飯沒多久,現(xiàn)在還不餓呢?!?/br>
    沈瑜與云氏點了頭,宋予奪自然也沒什么異議。

    這燈市中的花燈各式各樣,新奇有趣。有鯉魚、金龍、玉兔等動物模樣的;也有繪了山水風景,亦或是仙鬼志怪故事的;更是有商戶為了噱頭,請手藝人扎了一幕戲的人物布景,擺放在高臺之上供人觀賞。

    只不過這耗資不菲,能有這樣大手筆的寥寥無幾,半條街逛下來,沈瑜也只見了一幕大鬧天宮與一幕八仙過海。

    “這些燈可真是漂亮,往年看著雖也美,但總不如如今?!彼斡梃d高采烈,她回過頭向沈瑜道,“阿瑜,你這些年在宮中,想必各式各樣的宮燈也見了不少,比之這些如何?”

    沈瑜正端詳著高臺上那幕八仙過海,冷不丁被她問了這么一句,搖頭笑道:“那你可問錯人了。我總是見著那些花燈,也是宮人們正制燈時候,元夕那日點了燈是何模樣,我可就說不上來了?!?/br>
    聽她這么一說,宋予璇才意識到自己問錯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該如何打圓場。

    “宮中的燈會我見過,并沒什么好看的,也沒意思。”宋予奪開口道。

    他這是遞了個臺階,沈瑜心知肚明,而后笑道:“既是這樣,那見不著也沒什么可惜的,倒不如好好看看這長安燈市。這許多花燈用料雖及不上宮中,可心思卻是巧妙的很?!?/br>
    “也是,宮中不管說什么做什么都要被拘著,哪有如今逍遙自在?!彼斡梃B忙道,“阿瑜,你可有什么看中的花燈?我跟大哥可以幫你拿。”

    這燈市中的花燈,大多數(shù)都是可以拿銀子來買的,可也有些是需得達成攤主的要求,才能拿到手的。

    而后者手中的花燈,往往會更精致些。

    這要求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最基本的猜燈謎,只要能猜中謎題便可拿到花燈。第二類則類似于武斗,考個射箭或是投壺,又或者是套圈。是給那些不通文墨的百姓設(shè)的。

    這一趟出門,猜謎有宋予璇,武有宋予奪,沈瑜想要什么花燈也都是輕而易舉。

    沈瑜點點頭:“好啊,若是見著喜歡的了,我再告訴你?!?/br>
    只不過她還沒見著稱心如意的,宋予璇自己倒是看中個蓮花鯉魚燈。那攤主的要求刁鉆得跟,既要猜謎,又要投壺連中,偏那處人又多,故而宋予奪與宋予璇都被絆在了那里。

    沈瑜扶著云氏站得遠些,四處看著,等候他們回來。

    自打到了這燈市,云氏就沒怎么開過口,只靜靜地看著。

    可如今她卻冷不丁地問了句:“你身上帶銀錢了嗎?”

    沈瑜愣了愣,而后摸了把荷包:“帶了?!?/br>
    云氏揚了揚下巴,“給他?!?/br>
    沈瑜這才注意到一旁的攤子,這是個投壺的花燈攤子?;舳紤以陬^頂?shù)睦K子上,地上則是鋪了塊粗布,其上擺了個窄口花瓶,一旁放著羽箭。

    那攤主機靈的很,一見沈瑜看過來,便隨即上前道:“夫人可要試一試?一文錢投一次,若是能連中五次,便能取一盞普通的花燈;若是能連中十次,便能去一盞上好的花燈。我這花燈可是請京中有名的手藝人明……”

    他這話還沒說完,便被云氏給打斷了。

    云氏道:“給我拿十根箭來?!?/br>
    此次出門前,青溪特地在荷包里放了不少散錢碎銀,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沈瑜雖還是意外她竟然會主動提出開投壺,但手頭還是利落地摸出了十文錢,給了這攤主。

    投壺并不是簡單的事情,要考驗的因素很多,中一兩次還能靠運氣,可這攤主要求連中十次,就真太難了些。

    沈瑜抬頭看了眼,這里懸著的花燈也的確不錯,尤其是有一盞美人宮燈,看出來應(yīng)是費了不少銀子,不少來這里投壺的人都是為了它。

    同是做生意的人,沈瑜一看就知道這攤主是靠著這花燈來吸引人,賺錢的。

    就算眾人都知道條件苛刻,可為了這盞昂貴的宮燈,也愿意去試一試——畢竟說不定就中了呢?那可就是一本萬利的。

    然而直到現(xiàn)在,也沒人能將這盞宮燈取走。

    攤主好整以暇地等候著,他并不覺著云氏這么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貴夫人能有這個本事。

    連沈瑜也覺得怕是不成。

    可出乎預料,云氏就那么站在那里隨手一投,竟然就中了。

    她顯得很是游刃有余,并沒任何緊張的神情,投完,再投,又中。

    再投,又中。

    而且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甚至到最后沒等攤主將羽箭取走,她就又投了進去。

    投完九箭,原本好整以暇的攤主已經(jīng)有些慌了,緊張地盯著云氏手中的羽箭。

    在云氏之前,其實也有人投中九箭,可卻在最后因太過緊張而功虧一簣。

    他如今只盼著這位夫人也能如此。

    可結(jié)果令他失望,云氏又是隨手一投,羽箭破空,穩(wěn)穩(wěn)地進了花瓶中,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來。

    攤主欲哭無淚,但好歹也是講誠信的,哭喪著臉請云氏挑花燈。

    可云氏竟沒要那盞精致的美人宮燈,抬手一指,選了角落處地一盞花燈。

    樣式平平無奇,白紙上寥寥幾筆勾了山水,分外簡潔,在各式各樣流光溢彩的花燈簡直顯得有些寒酸了。

    攤主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隨即用竹竿將那燈挑了下來,忙不迭地塞給了云氏,像是生怕她反悔一樣。

    沈瑜想要替她拿過花燈,可云氏并沒讓,她低下頭,指尖從那水墨山水上劃過,神情中帶著眷戀。

    她生得極美,如今低眉斂睫,上頭懸著的花燈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靜謐又美好。

    沈瑜沒再出聲打擾。

    片刻后,云氏忽而開口問道:“沈瑜,你將來……作何打算?”

    第55章

    乍聽到云氏這問題,沈瑜沒能反應(yīng)過來,茫然地看了過去。

    她心中其實還想著方才云氏連投十箭,信手拈來的情形,這跟她以往弱不禁風的模樣判若兩人。若不是她親眼見,只怕是不會相信的。

    “什么打算?”沈瑜重復了一遍,并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夫人指的什么?”

    其實她隱約能猜到云氏想問什么,只不過這話并不適合此時來講,而她跟云氏的關(guān)系也并沒到無話不說的地步,所以選擇了回避。

    云氏看出她不想答,倒也沒惱,只是低低地嘆了口氣。

    美人總是格外惹人憐惜的,可沈瑜知道,云氏這個人看起來柔弱,但骨子里卻是比誰都要執(zhí)拗。

    事到如今,沈瑜倒也能猜出幾分來,云氏與當年那位宋將軍想來并非眾人所說的“情深似?!?,所以這些年來始終對宋家之事不聞不問,連帶著對自己的一雙兒女都顯得薄情寡義。

    只是當年具體情形她并不知曉,所以也不好論什么對錯。

    不遠處的花燈攤子處,宋予奪張弓搭箭,一松手,羽箭破空,正中靶心,算是過了考驗的第一關(guān)。而宋予璇還在皺著眉苦苦思索,想是被那燈謎給難住了。宋予奪也沒催她,將弓箭交付給攤主之后,便站在一旁安靜地等候著。

    云氏看向自己的一雙兒女,低聲道:“一轉(zhuǎn)眼,都這么些年了。”

    她聲音放得很低,帶著些惆悵,讓人聽著便覺著沒來由得難過。

    可沈瑜也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只能靜靜地聽著。她能覺察到云氏今日的情緒不大對,就仿佛是到了懸崖邊緣,不知何去何從。

    “這大半年來,有勞你了?!痹剖洗寡劭粗潜K繪了水墨山水的花燈,“你將予璇教得很好……比我好多了?!?/br>
    沈瑜心中一動,意有所指地答道:“若您想教,只會比如今更好?!?/br>
    “是嗎?”云氏反問了句,沒等沈瑜說話,又自己搖了搖頭,“不,我教不好她的。她要學的是世家之前的往來交際,你在宮中多年,對這些事情駕輕就熟,料理起來也是得心應(yīng)手??晌乙桓[不通,教不來的。”

    沈瑜下意識地想要反駁,可是對上云氏的目光后,竟沒能說出口。因為某種意義上來說,云氏說的倒也有些道理,她在宮中多年,從晴云那里學到了許多,可云氏卻不是。云氏不了解世家之間盤根錯節(jié)的關(guān)系,也就無從教起。

    沈瑜抿了抿唇:“可您的確有疏漏?!?/br>
    云氏說自己教不來,可歸根結(jié)底卻還是不想去做。不然以她的聰明,就算出身貧寒,可只要愿意費時間費精力去學,總是能學會的,也不至于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養(yǎng)廢”。

    “是,”云氏聽懂了她的意思,坦然地承認了,“她們都說我薄情寡義,的確如此?!?/br>
    她將話說到這種地步,沈瑜就沒法搭話了,只無奈地看著她。

    云氏本不是個話多的性情,但或許是這些話藏了太久,也不知該向誰說起,便趁著這個機會一股腦地倒了出來。

    “我本不是什么世家閨秀,跟這些人這些事八竿子打不著,為何要學?”云氏柔和的面相中竟隱約帶上了幾分戾氣,“就為著教旁人?”

    沈瑜倒抽了口冷氣,但還是忍不住辯解了句:“可予璇不是旁人?!?/br>
    云氏安靜了一瞬,戾氣消退,她閉了閉眼,忽而又道:“你是個聰明人,想來也應(yīng)該猜到一些當年舊事了?”

    沈瑜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緊,她隱約有預感,自己若是點了頭,怕是就要聽到些不該知道的事情了。

    她并不是一個好奇心重的人,更何況這是宋家的陰私,她不該去碰的。

    見她不回答,云氏怔了怔,“你……倒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br>
    沈瑜低眉順眼地站在那里,沉默著。

    “當年曾有人同我說,不管情愿不情愿,只要將來有了孩子,女人就總是會一點點心軟,慢慢消停下來?!痹剖蠜]有詳述當年之事,只是說了這么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覺著呢?”

    明明穿得很厚實,可聽到這句話之后,沈瑜卻覺著仿佛有一股涼氣從背后攀爬上來,幾乎讓她毛骨悚然。

    舐犢情深,這句話是荒唐,可卻又的確是有道理的。

    正因此,才顯得令人膽寒。

    她仍舊不知道當年云氏經(jīng)歷過什么,然而單這么一句話,就夠讓她心驚的了。

    而她先前所疑惑的事情,也全都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