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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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半夏從林歇的梳妝柜里發(fā)現(xiàn)了一對玉葫蘆,樣式可愛不說,成色也不錯。 林歇接過半夏翻出的玉葫蘆摸了摸,臉上常掛著的笑意微微收斂。 這是龍鳳胎送她的。 林歇幼時曾在長公主府過過一次生辰,這對玉葫蘆,是龍鳳胎攢了幾個月的零花給她買的禮物。 林歇至今記得那對粉雕玉逐的孩子撲進(jìn)她懷里,舉著玉葫蘆的可愛模樣和他們軟糯稚嫩的聲音—— “未央jiejie!這是葳葳和蕤蕤!” “jiejie帶著它們!葳葳和蕤蕤就能一直跟著jiejie啦!” …… “姑娘?” 林歇回過神:“什么?” 半夏:“奴婢瞧這兩個玉葫蘆好看,不如把它們做成壓裙,或是系在奴婢新縫制的緞帶上?” 林歇搖頭:“不行?!?/br> 半夏不解:“為什么呀?” 林歇隨手挑了一條緞帶,遞給半夏,讓她給自己系上,并回答:“不行,就是不行。” 就算龍鳳胎已經(jīng)不記得了,她也不會去賭那極小的可能性。 就好像每次殺人,得到的若是滅門的命令,哪怕名單上有懵懂無知的孩童她也會殺掉,絕不心懷僥幸,留下哪怕一個活口。 半夏撇撇嘴,只能把玉葫蘆放了回去。 之后幾天林歇過得還算順?biāo)?,只是林歇不知道,自己那日站在樹下的場景被東苑一個畫癡給畫了下來。 那張畫卷幾經(jīng)流轉(zhuǎn)后被先生沒收,此后總有畫社的人來找林歇,想給她畫幅畫像。 林歇婉言拒絕后,又有東苑的學(xué)子通過自己在西苑的姐妹給林歇送東西,附帶的紙箋上竟還有用詞含蓄表達(dá)心意的詩句,弄得林歇哭笑不得。 “若是不愿,可千萬別勉強(qiáng)自己收下那些東西,夏夙就曾不以為意收過一次,被人好生糾纏。” 機(jī)關(guān)社里,夏媛媛這般提醒林歇。 林歇聽后點(diǎn)點(diǎn)頭,慶幸自己不曾心軟收下那些東西,并問夏媛媛:“之后那人怎么樣了?” 夏媛媛笑道:“還能怎樣,你知道夏夙的,那人把夏夙惹急了,夏夙不僅百倍奉還了東西,還將人好一通羞辱?!?/br> 夏媛媛說完便咳嗽了起來,喝了好幾口茶水才止住了咳。 回來拿東西的夏夙路過拍了拍夏媛媛的背,順帶說了一句:“讓你亂念叨我?!?/br> 夏媛媛好笑:“我便是不念叨你,也會咳嗽?!?/br> 夏夙輕哼一聲,又跑出去忙去了。 機(jī)關(guān)社幾個月前得書院批準(zhǔn),接手了書院的一棟舊塔樓,可拿來重新修建改造成機(jī)關(guān)樓,修建之前機(jī)關(guān)社就拿出了完整的圖紙,因此修建期間只有幾個社員輪流去監(jiān)工,直到近幾日塔樓就要完工,機(jī)關(guān)社才全巢出動,進(jìn)行最后的檢查與調(diào)試。 偌大的機(jī)關(guān)社,頓時就只剩下林歇與夏媛媛兩個。 林歇也是這時才知道,機(jī)關(guān)社為何這般孜孜不倦地研究九曲樓,只因他們改建的機(jī)關(guān)樓,很大程度上地模仿了九曲樓。 夏夙跑走之后,機(jī)關(guān)社內(nèi)又只剩下了林歇與夏媛媛。 就像林歇覺得和夏媛媛聊天很舒服一樣,夏媛媛也很喜歡和林歇說話。 加上這幾日夏媛媛不曾請過假,兩人更是每天下學(xué)后都一塊待在機(jī)關(guān)社里喝茶聊天。 夏媛媛喜歡這樣的感覺,下午的陽光雖然悶熱,但自有清風(fēng)襲面,帶來些許清爽的涼意。杯中茶水guntang,待稍稍涼些再喝下,茶葉特有的清香與醇厚自口中滑入咽喉,伴隨著隔壁琴社傳來的悠悠絲竹之聲,仿佛連時間都慢了下來。 時光悠閑,友人在側(cè)。 夏媛媛也不清楚究竟是她這幾日身子確實好些了,還是她舍不得機(jī)關(guān)社這短暫悠閑的時光,硬撐著不愿離開。 “你那丫鬟呢?”夏媛媛又一次忍下暈眩的感覺,用手撐著額頭問了林歇一句。 林歇:“被衛(wèi)先生叫走了?!?/br> 衛(wèi)先生就是那位教梅班女紅的先生。 夏媛媛閉上眼:“你倒是放心她?!?/br> 林歇:“衛(wèi)先生欣賞她的手藝是好事,我又怎能拘著她,倒是你,我才不放心。” 夏媛媛微微睜開眼:“什么?” 下一秒,林歇的掌心準(zhǔn)確無誤地落在了夏媛媛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叫夏媛媛忍不住往上湊了湊。 林歇嘆息:“還以為你是個懂事的,竟連難受了也不說一聲。” 額頭燙得都快能煮雞蛋了。 夏媛媛笑笑,也不知是否還清醒。 林歇拉著人去了醫(yī)室,但因為看不見,很難說究竟是她拉著夏媛媛去,還是夏媛媛拉著她去,反正是夏媛媛指的路。 到了醫(yī)室,書院大夫給夏媛媛把脈寫方子,見林歇是個眼瞎的,大夫只能讓林歇和夏媛媛在醫(yī)室里等著,自己起身去抓藥熬藥。 林歇拉著夏媛媛去醫(yī)室的床上躺下,自己在醫(yī)室里慢慢摸索,花了好半天的時間,才找到了放在墻角的水壺。 林歇拎著水壺到屋外沖洗了自己的帕子,又把帕子擰干,敷在了夏媛媛guntang的額頭上。 迷迷糊糊的夏媛媛因額頭的冰涼醒來,看著照顧自己的林歇,突然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很沒用?” 夏媛媛經(jīng)常來醫(yī)室,因而大夫也習(xí)慣了,熬藥之前就叫人去通知了夏夙與夏衍。 得知夏媛媛又一次病倒,夏夙和夏衍連忙趕過來,才到醫(yī)室門口,兩人就聽到里面?zhèn)鱽硐逆骆聺M是沮喪的聲音。 夏夙與夏衍同時頓住,誰都沒敢在這個時候推門進(jìn)去。 第17章 暖黃色的夕陽落在窗臺上,林歇收回手,坐在床邊,輕聲道: “這個問題對我而言,有些太難回答了?!?/br> 床上呆呆望著屋頂?shù)南逆骆侣勓钥聪蛄中?,對上林歇眼睛上那一條月白色繡海棠花的緞帶。 若夏媛媛總是生病就算沒用,那林歇這樣離了人就寸步難行的瞎子又算什么? 夏媛媛的身體猛地一震,一股氣從肺部涌上,讓她翻起身,劇烈咳嗽了起來。 林歇順著聲音抬手,輕輕拍著夏媛媛的背,等夏媛媛緩過氣,她想收回手,卻被夏媛媛一把拉住。 “對不起。” 夏媛媛剛剛咳嗽得有些厲害,聲音聽著十分沙啞。 見林歇不語,臉上還帶著清淺的笑意,夏媛媛忍不住濕了眼眶,又一次說道:“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br> 林歇:“我聽你解釋?!?/br> 夏媛媛慢慢躺回到床上,只是手沒松開林歇,神態(tài)也不似之前那般茫然悲戚。 夏媛媛想了想,說道:“我母親雖然纏綿病榻,但她依舊管著府里的大小事務(wù),甚至能因三哥惹惱了她,便拍著床榻與三哥吵架。我三哥雖不愛說話,卻是這府里最有主見的,父親不在,母親管著后院,于是前院,便由他一人支撐。我五弟和六弟,兩個雖然年紀(jì)不大,但都有自己的脾氣與想法,五弟愛財,六弟好文,雖都不像是將門出身該有的模樣,但他們也都堅持著自己的目標(biāo),與母親兄長做抗?fàn)?。夏夙從小便在我家住,因是隔輩,?jīng)常被人瞧不起,說是寄人籬下,可她也從不懼怕,甚至養(yǎng)出了以羞辱人為樂的喜好。” “他們就像是這世間的太陽,耀眼而又灼熱,朝著自己的目標(biāo)大步向前。” “可我卻……咳咳咳咳??!” 夏媛媛又是一陣撕心裂肺地咳,門外的夏夙想要進(jìn)來,被夏衍拉住了。 與其讓她一直在心里憋著,不如讓她說出來,至少痛快。 林歇拍著夏媛媛的背,等她咳嗽緩和了,接著聽她啞著嗓子說:“可我卻無法像他們一樣?!?/br> 夏媛媛:“我這病從小就有,我也一直以此為借口,想著不是我不愿上進(jìn),而是我的身子不允許,可等母親也病了,看著母親就算病中也依舊風(fēng)行雷厲喝著藥訓(xùn)人的模樣,我這才知道,這不過是我的借口罷了,我注定成不了他們那樣的人?!?/br> 林歇聽著,見夏媛媛不再言語,便知道她是說完了,于是林歇說:“這天上又不是只有太陽。” 夏媛媛一愣:“什么?” 林歇:“你說他們是太陽,你成不了他們那樣的太陽,因此覺得自己沒用,不如他們,是嗎?” 夏媛媛想了想,確定自己是這個意思,于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br> 林歇:“但這天空并非只有太陽,不是還有月亮嗎?!?/br> “太陽也總有要落山的時候,那時月亮便會出來。你說他們都在大步向前,唯獨(dú)你留在原地,若他們都留在原地,唯獨(dú)你大步向前的話,你是否也會困惑,自己為何不能停下?” “并不是大多數(shù)人的選擇就是對的,你無法前行,那就停下好了?!?/br> 夏媛媛抓住林歇的手緊了緊:“可是這樣的話,我活著的意義是什么?我如果無病無災(zāi),一事無成也算無功無過,可我這般病弱,給人添了麻煩,卻又不求上進(jìn),我活著有什么意義呢?!?/br> 如果是別的人說這樣的話,林歇只當(dāng)她無病呻吟也就過去了,可夏媛媛說這樣的話,林歇知道,她是認(rèn)真的。 如果不是覺得自己成了負(fù)累,夏媛媛待人處事的方式不會這么溫和到近乎包容。 林歇想了想,問:“你家這么多‘太陽’,會熱吧?” 夏媛媛:“什么?” 林歇:“他們會爭吵嗎?你的母親,三哥,弟弟,還有夏夙?!?/br> 夏媛媛緩緩點(diǎn)頭:“會?!?/br> 一大家子都太有主見了,相互摩擦,爭執(zhí)在所難免。 林歇:“在你面前也會?還是說會躲開你?” 夏媛媛眼底苦澀:“會躲開,他們怕我被嚇到?!?/br> 林歇:“那就讓他們在你面前解決爭端?!?/br> 夏媛媛愣住,隨后搖頭:“不可能的,他們就算在我面前起了矛盾,也不會當(dāng)著我的面吵起來?!?/br> 林歇雙手合十:“那不是正好嗎,讓他們?yōu)槟憧酥婆饋砻鎸栴},總是吵架能吵出什么結(jié)果來?” 夏媛媛回想了一下,確實,家里矛盾不少,但每次吵架都沒有結(jié)果,都是過了就算了,可哪會真的就這么算了呢? 不滿總會累積,慢慢的,家中所有人的關(guān)系都變得不算特別好。 夏媛媛:“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