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上次送燒炭哥走那樣。

    徐靖正輕輕撫著她的頭發(fā)，聞言應(yīng)了一聲。

    簡緣放心下來，又皺起眉頭，擔(dān)憂地道：“聽說黃泉路上黑漆漆的，小亦年紀(jì)那麼小，一個人走會不會怕呀？”

    徐靖輕笑一聲，道：“放心，我找了人來接他。”

    簡緣愣了愣，仰頭看他，納悶道：“誰呀？”

    徐靖低頭親了下她哭得通紅的眼睛，道：“等會就知道了?！?/br>
    簡緣沒有想到，徐靖說的那個人她不僅見過，還曾經(jīng)說過話。

    她此時正站在公寓門口，看著面前這個穿了一身高中校服的昳麗少年，面露懷疑。

    “你說的就是他？”

    簡緣狐疑地看著正朝她笑得十分友好燦爛的少年，再看看他身上的高中制服，確定了這是她曾經(jīng)在歸途小館見過的那個奇怪少年。

    她看著他制服上繡著的名字——衛(wèi)珣。

    徐靖找了個高中生來送柏亦？先不說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這個人看起來有點不靠譜呀。

    更不用說他身後還跟著好幾個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麼玩意的東西。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簡緣從他們渾身散發(fā)出來的陰森鬼氣就知道他們肯定不是“人”。

    這少年到底是誰？

    徐靖見簡緣那一臉懷疑的模樣，不由攬過她的肩膀，道：“嗯，他是我一個……”

    在少年亮晶晶又充滿期待的眼神下，徐靖抽了下嘴角，艱難地道：“……朋友。”

    少年滿意地笑了，他朝簡緣伸出手，道：“靖哥家的小可愛，你好，我叫衛(wèi)珣，叫我名字就行?！?/br>
    簡緣聞言也抽了下嘴角，靖哥家的小可愛是什麼鬼……

    可見他笑得燦爛，明艷的面容簡直要閃瞎人眼，簡緣還是乾笑幾聲握住他的手，道：“你好，我叫簡緣?！?/br>
    衛(wèi)珣的手很冷，雖不至於冷得像一塊冰，可這涼颼颼的感覺很不好，讓人渾身都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像是被鬼拉著似地。

    簡緣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便飛快地收回手。

    衛(wèi)珣倒不在意她的“嫌棄”，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卻看得人心里發(fā)毛。

    這人很不對勁啊……

    簡緣有點不敢相信他只是個普通的高中生。

    徐靖見狀不著痕跡地將簡緣從少年身邊拉遠(yuǎn)了些，這才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年，道：“找你來是想請你幫個忙?！?/br>
    少年聞言一雙瀲滟的華眸都亮了，他不急著問徐靖要幫什麼忙，而是回頭對著身後好幾個黑漆漆的人影道：“你們瞧，靖哥竟然找我?guī)兔α耍@可真是千年奇景！”

    徐靖：“……”

    其實他本來是找孟婆來的，畢竟比起黑漆漆又陰冷的鬼差，孟婆看起來溫柔多了，不會嚇到柏亦，可不知為何最後來的竟然是這個最不靠譜的。

    而一群鬼差們聽到衛(wèi)珣的話後，不知為何竟興奮起來，一個個眼巴巴地看著徐靖，就跟寵物看著主人的目光似地，只恨不得能搖尾巴了。

    徐靖見狀又是嘴角一抽，瞧見簡緣疑惑的目光，當(dāng)下一記眼刀掃過去，嚇得一眾鬼差趕忙低頭，戰(zhàn)戰(zhàn)兢兢。

    徐靖這才收回目光。

    其實他以前也曾納悶過，為何地府的人一瞧見他總是用又敬又畏的星星眼看他，就不說從他七歲開始就老愛來糾纏他的閻王，連後來在閻王的引介下認(rèn)識的孟婆，以及身為鬼差統(tǒng)領(lǐng)的黑無常小黑都對他是一副親暱的模樣。

    好像從前就認(rèn)識了似地。

    可那時徐靖雖然感到怪異，但畢竟有個不按牌理出牌又難纏的閻王，他也只以為這些閻王的手下性子怪了點。

    直到他高三時有次和幾個公會的前輩一起去抄了個鬧鬼的廢棄醫(yī)院，解決完幾個鬧事的惡鬼後，前輩聯(lián)絡(luò)地府的人來將馀下無辜的游魂帶走，當(dāng)時小黑領(lǐng)著的一隊鬼差一見了徐靖，立馬跟見了長官似地站得直挺挺地，還一臉恭敬地用簡直響徹云霄的音量吼了句：“見過大人！”

    當(dāng)時幾個前輩都看傻了。

    徐靖倒是沒傻，反而還覺得理所當(dāng)然地淡淡應(yīng)了聲。

    然後前輩們更傻了，看他的目光都不一樣了。

    可就是因為自己感到理所當(dāng)然的感覺讓徐靖愈發(fā)覺得不對勁，後來在孟婆模擬兩可的暗示下，他也猜到了不少。

    他估計曾是地府的官，職位還不小，後來投胎成了凡人。

    然而他都投胎了閻王這家伙還跑來糾纏，出了什麼事就要他幫忙解決，敢情以為他不記得從前的事就可以忽悠他繼續(xù)賣命？

    想到這，徐靖突然笑了，可卻是笑得殺氣騰騰又森冷駭人。

    大難臨頭的閻王大人不曉得自己的小算盤都被徐靖給看清了，還沉浸在徐靖找他幫忙欠了他人情以後就可以用人情來威脅他繼續(xù)賣命的好心情中。

    幾個鬼差被徐靖臉上可怕的笑容嚇得恨不得立馬滾回地府，瞧見閻王大人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真不知該不該為他點個蠟。

    而簡緣見徐靖臉上的表情不對勁，不由拉了拉他的手，徐靖低頭朝她看去，同時間也收起那嚇得鬼差們屁滾尿流的表情。

    “你怎麼了？”簡緣擔(dān)憂地看他。

    “沒事?！毙炀柑置嗣念^，溫和的樣子和方才簡直判若兩人。

    鬼差們又開始哆嗦了。

    這時閻王終於反應(yīng)過來，輕咳一聲問：“你要我?guī)褪颤N忙??？”

    徐靖睨他一眼，道：“護(hù)送一個人去地府?！?/br>
    “誰？”閻王驚詫地瞪大雙眼，徐靖不是開玩笑吧？要他堂堂閻王送一個小鬼去地府？還護(hù)送？

    誰那麼大的臉？

    閻王左右看了看，在瞧見安靜地立在簡緣身後的江祈時，指向他：“他？”

    “不是他?！毙炀复鬼聪驈姆讲啪鸵恢笨s在簡緣腳邊不敢出來的柏亦，道：“小亦，過來?！?/br>
    柏亦聞言抬頭怯怯地看向他，見他表情溫和這才慢吞吞地走出來，暴露在眾人……眾鬼的視線中。

    “就這小鬼頭？”閻王差點跳起來，他還當(dāng)徐靖有什麼重要事才從孟婆那把這忙給搶過來，沒想到竟是這屁大點的事？

    可抬眸對上徐靖幽幽的目光，閻王壓下滿肚子的腹誹，又看向柏亦，一會後，他輕嘆一口氣：“罷了，倒是個可憐的小鬼，雖然連續(xù)三世都早夭，但也積了不少善德?！?/br>
    說到這，他挑眉，朝柏亦勾勾手指頭：“小鬼，過來?！?/br>
    柏亦縮了下肩膀，下意識看向簡緣。後者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道：“小亦去吧，別怕。”

    柏亦聞言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簡緣一會，這才點點頭，朝面前的漂亮哥哥走去。

    “小模樣倒生得不錯?！遍愅鯂K了一聲，摸摸他的頭，指向徐靖，道：“來，告訴哥哥，我和這個人誰比較帥？”

    柏亦聞言一臉茫然，他看了看閻王，又看了看徐靖，表情很是為難。

    徐靖則冷哼一聲：“你無不無聊。”

    “你別說話?！遍愅鯔M他一眼，又看向柏亦意味深長地說：“來，快說說，答案讓我滿意我說不定會讓你投個好胎?！?/br>
    柏亦掙扎了一會，只好小聲地說：“哥哥帥?！?/br>
    說完，又歉意地看向徐靖。

    閻王聞言大笑起來，一臉得意，而徐靖則抽了下嘴角，不想搭理這個笨蛋。

    見閻王拉起柏亦的手，簡緣抹了抹眼睛，啞聲對柏亦說：“小亦再見了，jiejie會記得你的?！?/br>
    天色已經(jīng)徹底暗下來，柏亦半透明的身子在路燈暈黃的燈光下愈發(fā)朦朧，他精致可愛的小臉緩緩浮現(xiàn)一抹真誠而感激的笑，道：

    “簡緣jiejie，謝謝你?！?/br>
    一群鬼消失在公寓面前，簡緣忍了忍，沒忍住，又撲進(jìn)徐靖懷里哭了一番。

    徐靖親了親她柔嫩的耳廓，俯身將她抱得更緊。

    一旁的江祈沒有看他們，而是看著柏亦等人消失的方向，一向溫潤清和的眸子深不可測。

    閻王……

    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很多年前也曾見過閻王，當(dāng)時他剛想起自己生前的事，憤怒又怨恨地去質(zhì)問簡緣的爺爺為什麼瞞著他欺騙他，那時閻王也在，不是剛才見到的一副高中生的模樣，而是更成熟些，可似笑非笑地打量人的目光與剛才一模一樣。

    他當(dāng)時也是用那樣目光打量了他一會後，輕笑道：“江祈，你這條命的陽壽本有八十六年，你知道為什麼硬生生減了六十六年嗎？”

    江祈還記得閻王當(dāng)時是用怎樣令人心里發(fā)冷的語氣說：“欠債還債，欠命還命，你搶了別人的命，人家如今搶回去，也算兩清了?！?/br>
    江祈不懂，也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什麼，他怎麼就搶了別人的命了？

    明明，是簡緣搶了他的命。

    那個還沒出生就應(yīng)該死去的小姑娘。

    江祈一直都知道，簡緣的身上之所以沒有陽火的原因，徐靖不知道，可江祈知道，甚至簡誠也知道。

    所以簡誠才在明明已經(jīng)很信任他的情況下，一知道要透過由他附身來訓(xùn)練簡緣的精神力時那麼反對。

    因為簡緣的命其實是他的，當(dāng)初在那場車禍中注定會有一個人死去，那個人是簡緣，不是他。

    可他代替簡緣成了死去的人，而簡緣這個不該活著的人活下來了。

    陽壽已盡的活人，身上的命就是鬼命。

    這些年若不是爺爺哥哥，還有他護(hù)著，這個小姑娘只怕已經(jīng)不知道死了幾百回了。

    可閻王說其實是他搶了她的命，他原先滿腔的怨恨竟在轉(zhuǎn)瞬間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愧疚感。

    彷佛真的是他欠了她的。

    “為什麼？”

    他到底怎麼欠她了？

    閻王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意味深長地又看了他一會，這才嘆道：“罷了，陽壽未盡的魂不能入地府，得在陽間等待陽壽盡了，我給你兩個選擇，待在陽間替我做事，積點功勞來世投個好胎，或是去那小姑娘身邊待著，畢竟背負(fù)鬼命的活人容易惹來惡鬼覬覦，要是……”

    “我要在她身邊?！睕]等閻王說完，江祈便如是說道。

    閻王聞言挑了下眉，倒是不覺得詫異，他只勾了下唇看向始終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簡睿，道：“就這樣吧，你怎麼看？”

    簡睿聞言苦笑了下：“我沒意見……畢竟這都是因為我……”

    “我既然答應(yīng)了你的愿望，自然會完成，現(xiàn)下我成全了你，你反倒後悔，這就沒意思了?！遍愅跻馕渡铋L地說。

    簡睿靜默不語。

    那時候江祈并不明白閻王話中的意思，直到後來才漸漸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