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說，爹怎么會知道？”三美威脅道，“如果你告訴爹，我以后不做好吃的給你。二姐寫信告訴我很多美食的做法喲。”

    五美聳下腦袋，“三姐，那明天你得做一樣新的吃食給我吃?！?/br>
    “成?！?/br>
    三美在前，五美在后，一個拉一個推著板車往外面走去。

    到了家屬區(qū)，三美把板車停下來，把攤子擺好，爐子生起，鹵水煮起來，茶葉蛋放在里面。不用吆喝，聞著香味，那些吃慣的也不在乎這幾毛錢的人圍了上來。

    一會功夫，一桶茶葉蛋賣個凈光。三美又提出另一桶茶葉蛋，放二十個在鹵水里煮熱。

    不遠(yuǎn)處，有三個年青人盯著三美的小攤子。

    其中一人道：“強(qiáng)哥，你瞧那一桶雞蛋最少有一百個，一天能賣上二桶，起碼有一二百塊?！?/br>
    名叫強(qiáng)哥的人眼睛在三美和五美身上來回打轉(zhuǎn)，“就兩個女人，你就搞不定，太丟我的臉了。以后別說你是跟著我強(qiáng)哥混的?！?/br>
    眼看著三美的茶葉蛋賣得差不多，強(qiáng)哥帶著兩個人大搖大擺地走到攤子面前。

    三美認(rèn)識其中的一個男人，是昨天來白拿錢的那個，她垂眉問：“買茶葉蛋嗎？”

    “全給我裝起來?！睆?qiáng)哥指著鹵水鍋，“連鹵水也給我裝起來?！?/br>
    “鹵水不賣?！闭l都知道鹵水是越老越好，煮出的雞蛋越進(jìn)味。

    “老子偏要買?！睆?qiáng)哥一腳踢在板車上。

    “成，賣給你，一百塊。”三美瞧睢了強(qiáng)哥和他身后兩人的身形，她和五美是打不過的。反正鹵水她還能再做，賣就賣。

    “想要錢？你也不掂量掂量，老子買東西什么時候給過錢？” 強(qiáng)哥不知從何處掏出根鐵棍子，在手中敲來敲去，身后的兩個人也同樣拿出根鐵棍。

    三美一手抽出板車下面的鐵棍，五美扯了扯她的衣角，不讓她動手。

    強(qiáng)哥示意身后的人搬鹵水鍋，那人卻道：“強(qiáng)哥，那么麻煩干嗎，我們直接把這個板車推走不就好了？”

    “你小子聰明，有錢途?！?/br>
    三美忍無可忍，她知道如果今天讓這些混混得逞，她再別想在縣里做買賣。

    三美本來就虎，又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若不是見今天來的三個男人個個帶著鐵棍，她早拼上去和人家干架了。

    昨天被三美嚇走的那個男人得意洋洋地走過來，手往五美臉上伸去，“這丫頭臉蛋看起挺嫩的，讓哥我摸一摸?！毖劬s瞧著三美，滿眼的挑釁。

    三美也不說話，端起鹵水，連蛋帶水往他身上潑去，也不管潑沒潑到人，轉(zhuǎn)頭把盆往強(qiáng)哥身上扔，隨后推著板車往強(qiáng)哥和另一個男人身上壓去。

    三美剛動，五美也伸手推向板車。

    昨天那人被滾熱的鹵水燙了一身，在那里大叫。強(qiáng)哥和另一個人躲開板車，卻沒車上的東西給砸了一下，兩人在怒，提起鐵棍就打。三美也不跑，拿著鐵棍還擊，五美拿著菜刀也上前。

    陳前和金寶騎著自行車到的時候，就看到三美護(hù)著五美挨了一鐵棍。

    陳前肝膽欲裂，眼睛通紅，大吼一聲，腳下用力，騎著自行車沖過去，連人帶車沖到強(qiáng)哥身上，把強(qiáng)哥壓在地上。

    金寶早從自行車后座跳下來，端起旁邊在蒸的饅頭往這邊扔過來，正好扔在那個沖三美打的男人身上，讓這一阻，三美拿著鐵棍就是打過去，五美也拎著菜刀砍。

    陳前知道這些人，不打怕會后患無窮，一邊拼命地打一邊喊：“給我打，不要命地打！”

    由于陳前一家子全是不要命地打，不管是什么東西，只要在手邊，就朝那三人扔去，即便挨了一棍，也不松手。

    這種拼命的法子，把周圍的小攤販看呆了。

    “怪不得陳三美打架不要命，這是家傳的呢?！?/br>
    “還不去報警，要打死人了?！?/br>
    聽說公安局的人來了，強(qiáng)哥帶著兩個馬仔飛快地跑了，三美拎地上的盆了就扔過去，剛好打中強(qiáng)哥的背，強(qiáng)哥只是停了一下又飛快地跑了。

    “讓他們跑了?！比浪χ直酆莺莸溃跋麓卧俑襾?，非打斷他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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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公安局的人來了簡單問了幾句就走了。

    陳前要跟他們說話, 三美忙拉住他, 低聲道：“爹，現(xiàn)在公安局正在跟革委會交結(jié)呢, 沒多空管這些, 要不那些人那能這樣猖狂？”

    陳前才記起革委會要取消, 但那些人那又甘心丟了權(quán)利。

    陳前帶著兒女先把攤子收拾弄回三美在城里租的屋子, 又去醫(yī)院。

    陳前因為是直接連自行車帶人撲到那個強(qiáng)哥身上，又搶了他手中的鐵棍, 沒有怎么受傷。五美和金寶身上的傷看得見，不嚴(yán)重。倒是三美背挨那一棍子, 都腫了。

    拿了藥回到租的屋子, 陳前一直念叨, “一個姑娘家嫁人多好, 只要別跟你大姐似的犯傻, 像你二姐那樣多好。每個月錢拿不少，事情還少，福利又不錯。你偏不肯嫁人，你知道你多大了？都二十了, 再不嫁村子都說你是老姑婆了。你看你, 自己要出來做買賣，結(jié)果卻遇上壞人, 今天要不是我和金寶趕上，你不挨上好幾棍才怪”

    陳前雙眼打量著有些不透光的屋子，“這屋子也不成, 那有我們家的屋子亮堂，住著舒服?！?/br>
    三美憋著一口氣，聽著陳前一直在那里嘮叨，手上忙著收拾東西，心里算那些東西需要重新買過。

    陳前道：“算了，你別做啥買賣，跟我回家去。我寫信給你二姐，讓她給你找一個好女婿。一個姑娘嫁人才是正理?！?/br>
    三美拿著搪瓷盆在細(xì)看，聽了這話，一直壓抑著的怒火不由地沖上喉嚨，就在要沖破喉嚨脫出口時，她看到陳前那雙擔(dān)憂的眼睛。那股怒火像被吹散的風(fēng)，倏地消失干干凈凈。

    她搬出一張椅子放在陳前面前，“爹，你坐?！比缓笞约阂舶岢鲆粡埖首?，坐下。

    “爹，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給我找個好婆家，有個好歸屬，吃得好穿得好，也不用干啥活，最好像二姐那樣，嫁入家境很好的人家?？墒堑比酪бТ?，“我不想去過那樣的日子，我想憑我自己掙出一份家業(yè)來?！?/br>
    “這和你嫁人有什么關(guān)系？你嫁了個縣城里人，兩個人一起做生意豈不是更好？起碼像今天這樣的事情也不會發(fā)生，那些人不就是看到你們是兩個丫頭城里又沒人好欺負(fù)？”陳前現(xiàn)在不指著三美像二美那樣出息，嫁個家中有錢又是高官的人家，但嫁給城里人這不難。

    三美咬牙，“爹，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家的姑娘隨隨便便能嫁給城里人當(dāng)城里人？”

    陳前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表情，三美一聲苦笑，“爹，我們家只是一戶比別人略有些錢的農(nóng)村人。結(jié)親講究個門當(dāng)戶對，在城里人眼里，我們就是鄉(xiāng)下佬，沒有工作，沒有鐵飯碗，只能臉朝地背朝天的泥腿子?！?/br>
    他想說他很有錢，但這些錢他卻不會賠給閨女。他想說他有工作，還是人人都羨慕的好工作，可是他有七個閨女。而且他們家里的人除了他，其他人全是農(nóng)村戶口。

    “爹，去年我跟縣政府的一個小干事處了一段時間，他媽就找上門，說我不要臉，說我一個鄉(xiāng)下姑娘想進(jìn)城，攀高枝……”三美眼睛發(fā)紅，雙手握得緊緊的。

    陳前那里不知道那人必定說了更難聽的話，他倏地站起來，胸中怒火升騰，“說，那家姓啥？住在哪里？我的閨女豈是他們家瞧不起的?！?/br>
    “爹，你去干嗎？跟人家打一架？還是罵一場？”三美冷靜地道，“不管怎么樣，都是讓人看笑話，讓人覺得我想攀附他們家?！?/br>
    陳前像困住的野獸在屋里轉(zhuǎn)圈，一腔怒火無處發(fā)泄。

    “他們不知道你二姐夫？不知道你二姐夫家嗎？”

    “爹，是我嫁人，又不是我二姐夫嫁人？”

    陳前吐出一口氣，“你二姐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不好說的？就憑你二姐夫家，那個小干事算什么東西？能跟你二姐夫比？”

    “三美，聽爹的話。爹給你找一個好的，不說比上你二姐夫，絕對會比那個小干事強(qiáng)上百倍。”

    “爹，我現(xiàn)在不想嫁人?！比罁u搖頭，“我想自己做生意，我想自己掙下一份家業(yè)?！?/br>
    陳前不解地看著她，“你也在城里做了一個月的生意，知道做生意的艱辛，為何還要堅持？像今天這樣的事，多來幾次，你還能把茶葉蛋賣下去？”

    三美神色堅定，“爹，知道我今天為啥沒有跑嗎？我就是要讓他們看看，誰壞我生意，我就要跟他們拼命。他們要的是錢，可不是我的命，他們也不敢要我的命！”

    陳前呆住，他知道三美自小就虎，挨朱秀月的打最多，只是沒想到她現(xiàn)在都把命給賭上了。

    他沒有再說話，一個人連命都敢賭的人，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爹，我想靠我們自己，讓我們自己變成別人眼中羨慕的對象，再不能讓meimei們成為別人眼中攀高枝的?！?/br>
    陳前嘴角蠕動，想說做生意并不是那么簡單的事，說不定你拼盡全力卻未必成功。只是看著三美臉上自信，打擊的話到底沒有說出口。

    他有些氣餒也有些惶然，忽地，他才發(fā)現(xiàn)兩輩子的不同。上輩子，他把一個閨女送給一個伯爵家的庶子做了侍妾，也夠他家一步登天，從下地干活的泥腿子變成地主，大地主。后來那些上門求親的人自是不差，讀書人都還是功名的秀才。

    這輩子，即便二美嫁的不錯，但他家還是農(nóng)村人，還是泥腿子。不是說二美沒有帶契家里，每年二美都會寄四季衣服回來，還有不少稀奇的東西，一年到頭還沒少寄錢回來。陳家并不差錢，但這些錢并不能讓陳家變成城里，也不能讓他在城里多幾份工作。知青的大量回城，現(xiàn)在城里的工作日益緊張，并不是有錢就能找得到。

    陳前有些后悔當(dāng)初沒有借著古建軍在這里的時候，把家里弄到城里來。當(dāng)初他想著不能讓古建軍看低了二美，并沒有提出什么要求。

    上輩子他能成功，那是因為他能把閨女送去權(quán)貴人家做妾?？蛇@個年代不成，沒有妾只有妻。若正常情況下，像古建軍那樣的人，他們家里的人都不能遇上，又何談能嫁入那樣的人家。

    陳前忍不住苦笑，合著只是他自以為自家不錯，其實(shí)還是農(nóng)村人，連城里人都看不上的鄉(xiāng)巴佬。

    想到家里幾個丫頭以后連嫁給城里人都困難，更別提什么上千的聘禮錢了。

    陳前心情郁悶，一路怏怏地回到家，大美瞧著他神色不快，“爹，三美在城里出了什么事嗎？”

    陳前沒力地?fù)]揮手，“沒啥事？只是有幾個混混……”他猛地一拍腦袋，叫過金寶，“去，去你舅舅那里，讓你幾個表哥下山一趟，給三美守著，守三天給那起混蛋看看?！?/br>
    “好啰?！苯饘氄{(diào)轉(zhuǎn)自行車往外狂騎。

    “三美在城里做賣茶葉蛋，生意不錯，讓幾個混混給盯上了?！标惽耙馀d闌珊，說話沒啥精神。

    “三美她們受傷沒有？”大美關(guān)切道。

    “挨了一棍子，天天擦藥就好?！标惽罢f完話就往自己屋里走去。

    大美找來梁重，“爹心里不痛快，你去跟爹說說話?！?/br>
    梁重在泡糧種，洗了手，進(jìn)了陳前的屋子，見陳前有氣無力地坐在椅子上。

    “爹，你還在想三美的婚事？”

    梁重以為陳前進(jìn)城還是為了三美的婚事。

    陳前盯著梁重道：“你爹也平反了，你為什么不回去？不帶著大美和麥穗回去做城里人？”

    說完，他又搖頭，“算了，你說來說去就那幾句。”

    梁重卻笑道：“就像爹執(zhí)著meimei們嫁入家境很好的人家一樣。”

    梁重在陳家住了幾年，早摸清陳前的脾氣。他執(zhí)著于把女兒嫁入那些很不一般的人家里。

    初春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射進(jìn)屋里，落在陳前的臉，留下一圈又一圈的光斑，光明和陰影交匯。

    陳前道：“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我想幾個丫頭都跟二美一樣去過好日子，享福，不對嗎？”

    說起來，陳家的閨女在村里是日子過得最好的。不挨打也不挨罵，想干活就干活，還能讀書，一年四季新衣服不少，葷腥也沒有說留給兒子不準(zhǔn)女兒吃。

    梁重認(rèn)真地道：“爹，這沒有什么對不對。主要看幾個meimei喜歡不，自個兒的日子自個兒知道?！?/br>
    “你覺得三美她們還能找到像古建軍那樣的家庭嗎？”

    古建軍的爹現(xiàn)在已是軍中大佬，像古建軍那樣的家庭可不是容易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