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紓念在微信上聯(lián)系的人叫作姜霜，是個百八十線開外的私家偵探，和姜霜的相識是在美國，但是和她不同的是，姜霜在三年前就已經(jīng)回到國內(nèi)。

    姜霜的回復(fù)很快，晚上八點(diǎn)，她就收到了滿滿十六頁的文檔。

    不近人情，冷漠，天才少年。

    這些形容詞出現(xiàn)的頻率都很高，她草草略過，順手接起彈出來的視頻通話。

    “這個男人就是你在國外和我常說的沈淵？”

    那端傳來揶揄的女聲。

    “嗯，陸辰安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

    宋紓念下滑鼠標(biāo)，遲遲找不到陸辰安的信息。

    “陸辰安，男，二十七歲，北城大學(xué)法律系才子，曾因?yàn)槎啻雾斪怖蠋熀瓦`反校規(guī)差點(diǎn)被開除。”姜霜抿了口水，搖搖頭：“你讓我查這個人干嘛？全身上下，數(shù)不清的污點(diǎn)?！?/br>
    “沒什么，他是我的同事。”

    “同事？”

    姜霜疑惑，很快就了然：“怪不得，醫(yī)院的院長是他爸爸?！?/br>
    “他和我們醫(yī)院的院長是父子？”

    “嗯，理論上是這樣，不過網(wǎng)傳他們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不咋的?！?/br>
    “好，我知道了?！?/br>
    搞了半天，需要老爹幫忙擦屁股的竟然是陸辰安本人，回想起下午陸辰安言辭鑿鑿正義凌然的樣子，氣得笑出聲來。

    宋紓念掛斷電話，繼續(xù)瀏覽文件，姜霜又發(fā)了一條微信過來：

    小道消息，陸辰安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是個同性戀。

    同性戀？

    她仿佛被人當(dāng)頭一棒，如果這個邏輯行得通的話，就可以解釋陸辰安的種種行為，對她莫名的敵視和異于常人的關(guān)注點(diǎn)。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刻是該哭還是該笑，回國碰上的第一個情敵，竟然是個男的。

    柏拉圖曾經(jīng)說過，時間帶走一切，長年累月會把你的名字、外貌、性格、命運(yùn)都改變。

    宋紓念無法確切明了沈淵有沒有改變，但她清楚地知道，她仍然喜歡沈淵。

    雨是在后半夜開始下的，大顆大顆的雨珠砸在老式陽臺外的鐵皮板上，發(fā)出并不規(guī)律的噪音，宋紓念迷瞪間睜開眼，卻瞥見一閃而過的黑影，她瞬間清醒過來，從枕下摸出一把戴著封套的水果刀，門板外面?zhèn)鱽硪魂嚫O窸窣窣的響聲，宋紓念屏住呼吸，貓著身子下床，挪到窗外看不見的死角。

    之前租房子的時候就聽說這里的安保做得并不好，常會有盜賊的出現(xiàn)，宋紓念并沒有在意，在一個普通人都能配槍的國家平安生活了五年，她自認(rèn)自己不會這么倒霉。

    好在小區(qū)比較老，路燈的個數(shù)并不多，有幾盞還因?yàn)槟昃檬拗苯恿T工，再加上又拉著兩邊的窗簾，外面的人應(yīng)該不知道她已經(jīng)醒了。

    大多數(shù)的盜賊只是想斂財，不至于犯上人命，宋紓念盡管比大多數(shù)女生冷靜了很多，但是真遇到這樣的事還是免不了犯哆嗦，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趴在地上往床頭柜匍匐前進(jìn)。

    一下，兩下，三下。

    宋紓念不住呼吸，終于拿到手機(jī)。

    她把音量調(diào)成靜音，撥通沈淵的號碼。

    寂靜中，能無比清晰地聽見心臟有力的“咚咚”聲。

    接通電話的那一瞬間，門外的動靜也停了下來。

    “喂？”

    盡管已經(jīng)把音量調(diào)到最低，男聲仍在深夜的房間里清楚回蕩。

    她連忙把出聲筒壓在睡衣上。

    沒有得到回答，男人掛斷了電話。

    隨后進(jìn)來一條微信：“不方便說話？”

    宋紓念驚覺自己的手指都在發(fā)抖，習(xí)慣性地往后退了退，把屏幕的亮度調(diào)到最低：“我家好像進(jìn)賊了?！?/br>
    “找個地方藏起來，不要出聲，等我?！?/br>
    屏幕很快沒了光，室內(nèi)重回可怖的寂寥。

    女人的手輕按左胸前的肌膚，嘗試?yán)潇o，如果你在她的對面，就能清楚地看見額上細(xì)密的汗珠和不停囁嚅的雙唇。

    她刻意忽略內(nèi)心的恐懼，在注意門外動靜的同時，攥緊手里的刀。

    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像是疲倦的沙漠旅人，每分每秒地過得格外吃力。

    盯梢的人似乎發(fā)現(xiàn)了異常，發(fā)出類似鳥叫的暗語，宋紓念僵麻的四肢小范圍地活動開，伏下身體往門邊爬去。

    鳥叫聲又頻繁了一點(diǎn)，慌亂中還帶著鐵皮的響動。

    “別怕?！?/br>
    臥室里的門窗都上了鎖，她處于一個相對安全的區(qū)域，沈淵應(yīng)該是在確定她的位置和安全與否，歹徒甚至有可能都不知道房間里的人已經(jīng)醒來，宋紓念咬唇，回復(fù)：“我在臥室，門窗已鎖?！?/br>
    樓下，

    沈淵把手機(jī)界面遞給霍邈，漆黑的樹下，一群便衣警察隱匿在陰影下方，小心避過地面上的水坑。

    “行動?！?/br>
    霎時間，狹窄的樓道里穿過深色的人影，安靜的居民樓傳出一陣劇烈的悶響。

    “不許動！”

    “抱頭！蹲下！”

    霍邈按下燈的開關(guān)，客廳頓時敞亮。

    嫌疑人的眼睛被手電筒的強(qiáng)光照地睜不開，周圍攤著一堆零碎。

    “銬上?！?/br>
    霍邈大步往陽臺走去，盯梢的人也已經(jīng)被控制，他轉(zhuǎn)身，對著沈淵：“等下帶人來做筆錄?！?/br>
    沈淵點(diǎn)頭，看到竊賊被霍邈一群人帶下樓，才敲響房門。

    “宋紓念，安全了，出來吧?！?/br>
    房間里沒有任何動靜，沈淵皺眉，霍邈這次的抓捕行動并不安靜，宋紓念不可能沒有聽見，難不成這里還有第三個人？

    他呼吸一窒，想要撞開房門。

    門鎖“咵噠”一下，木門緩緩后移，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宋紓念撲進(jìn)沈淵的懷里。

    “沒事了?！?/br>
    沈淵有一瞬間的僵硬，懷里人的聲音震動與他的皮膚接觸，帶著陌生的依賴。

    良久，男人修長的手指終是緩緩撫上女孩的發(fā)絲，攜著十足的安撫意味，低聲嘆道：“不哭了，念念?！?/br>
    從警察局做完筆錄出來天邊已經(jīng)露出魚肚白，一夜的雨水被慢慢氤氳進(jìn)空氣，整個城市都逐漸蘇醒。

    她坐在沈淵的車上，不安地絞動手指：“這房子我讓朋友幫忙租的，我，我打算等下就聯(lián)系房東退房，接下來的幾天我先住酒店，再找時間看看別的房源?！?/br>
    “然后再被小偷進(jìn)一次家門？”

    沈淵手扣在方向盤上，目光淡淡。

    女孩語塞，低低垂著頭，雙眼不知該看向哪里。

    許是她難得的乖巧安撫了男人，沈淵終于打破這難耐的煎熬，拋下一顆重磅炸彈：“這段時間就先住在我家?！?/br>
    “你家？？”

    “是啊?！?/br>
    沈淵發(fā)動車子：“如果你是因?yàn)槟信≡谝黄鸩环奖愣q豫的話大可不必，我們是兩個獨(dú)立的房間，每個房間都連有衛(wèi)生間，而且我經(jīng)常會上夜班，你我在家里見面的時間很少?！?/br>
    “我，我就是怕你不方便?！?/br>
    “我沒有不方便?！?/br>
    似乎覺得自己的姿態(tài)放地太過低了，“但如果你堅(jiān)持住酒店，我不阻攔?！?/br>
    “去哪里？”

    車子行駛到一個分岔路口，往左邊是沈淵家的方向，直走和右轉(zhuǎn)都有酒店。

    “先回我家吧。”

    宋紓念暗暗打氣。

    “嗯？”

    “你總要讓我?guī)c(diǎn)換洗衣服吧?！?/br>
    男人的眼底劃過一絲笑意，車子向宋紓念的公寓駛?cè)ァ?/br>
    沈淵的家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筆聳的高層探進(jìn)朦朧的云霧里，讓人覺得呼吸一口空氣都是要收費(fèi)的。

    宋紓念拖著兩只巨大的行李箱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淵身后，費(fèi)力地跟上男人雙腿邁出的大步。

    從地下車庫就有直達(dá)到樓層的電梯，沈淵斜靠在電梯門的一側(cè)，見到女孩挪出一個位置讓她進(jìn)去，然后悠悠然地按下“18”。

    整個過程透著說不出的閑適，卻把宋紓念氣得牙癢癢。

    “別這樣看我?！?/br>
    鼻子里鉆進(jìn)一股清涼的薄荷香味，直達(dá)腦門，男人英俊的臉龐在眼前放大。

    “剛才在地下車庫我想幫你的，可是，”

    沈淵的臉上有若隱若現(xiàn)的悲傷：“你拒絕了我。”

    宋紓念的心“咯噔”一下，腦海中一片空白。

    “叮咚?！?/br>
    電梯門適時打開，薄荷的香味瞬間散去，男人雙手插兜走出門外，挺拔的身影稍作停頓，“還不過來？”

    女人恍然間回過神來，提著行李快速往外走去。

    不愧是建在市中心的豪華小區(qū)，房間的采光和視野都做得非常到位，整扇整扇的落地窗嵌在外景墻上，可以俯瞰大半個城市的風(fēng)貌。

    沈淵走到看著外景發(fā)呆的女人身后，雙手扶著她小巧的肩膀，男人的唇在女子耳邊不到三厘米的距離，噴灑出的呼吸澆在她細(xì)嫩的皮膚上，聲音帶著迷惑人心的魔力：“喜歡嗎？”

    宋紓念愣愣地點(diǎn)頭。

    男人的嘴角勾出微小的弧度，抬頭隨著女子的視線一同往前。

    正午已經(jīng)有了明媚的陽光，照射出車水馬龍的繁忙都市，沈淵感受著手心下的溫軟，有剎那間的恍惚。

    如果當(dāng)初并沒有發(fā)生那么多的事情，如今他們是否？

    他的眉眼重回凌厲，雙手從女人的肩膀上放下，待到宋紓念與他對視時，只能看見一個冷靜而又克制的沈淵。

    沈醫(yī)生的臉上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溫情，房間里響起他帶著歉意的聲音：“剛才是我冒昧了，你的房間在這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