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建國聽老兩口這么一說，倒是真高興，故意當(dāng)著宋招娣的面問宋父宋母什么時候再來。

    濱海離翁洲太遠(yuǎn)，一來一回不方便，來之前還得向生產(chǎn)隊請假。宋母又不想說不得閑，便說宋招娣有孩子的時候再來。

    宋招娣臉色大變，催促她娘趕緊去船艙里。

    望著船漸漸遠(yuǎn)去，再也看不見很聽話的小伙伴宋大力，大娃也忍不住問：“后媽，你啥時候有小孩？”

    “又喊后媽？”宋招娣瞪眼問，“喊娘！”

    大娃后退幾步，跟她拉開距離：“你跟我說，我就喊娘?！?/br>
    “我也不知道。”宋招娣道，“不過，你們?nèi)绻胍娎牙?，等三娃長大了，放寒暑假的時候，我?guī)銈兓匦∷未濉！?/br>
    二娃伸出手：“拉鉤！”

    宋招娣朝他額頭上拍一下：“不拉鉤！都給我回家。”

    “小氣鬼?！贝笸捺止疽宦?。

    宋招娣回過頭，小孩連忙捂住嘴巴。宋招娣樂了：“小慫包?！?/br>
    “我才不是慫包?！贝笸藓咭宦暎プ《薜氖?，“我們?nèi)フ荫R振興玩兒?！?/br>
    娘家人走了，鐘大娃和鐘二娃得搬回他們房間。宋招娣得回去收拾，沒時間照看他倆，也就由著他倆跑去找小伙伴玩。

    兩個孩子的房間收拾好，宋招娣就開始收拾她自己的衣服。然而，抱著衣服走出鐘建國的房間，宋招娣傻眼了——門鎖上了。

    晚上，宋招娣做好跟鐘建國講道理擺事實(shí)的準(zhǔn)備，小李過來了，見著宋招娣就說：“嫂子，團(tuán)長讓我告訴你，他今兒不回來了。請你照顧好家里?！?/br>
    要不是知道鐘建國只是個團(tuán)長，無法左右上面的命令，宋招娣都忍不住懷疑他故意的：“我打算下個月月初就去學(xué)校報道，回去問問鐘建國，我該找誰?！?/br>
    “好的?！币粋€小時，小李拿著幾本書過來，“張政委說嫂子可以直接去找校長，這是初一年級的教材?！?/br>
    宋招娣挑眉：“張政委也沒回去？”

    “都沒有?！毙±畹溃吧┳?，團(tuán)長說有什么事就去找段大嫂，他也不知道這次得走幾天。”

    宋招娣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了，照顧好你們團(tuán)長?！币矝]問鐘建國什么時候出海。因?yàn)榧幢闼龁柫耍±钜膊粫f實(shí)話。

    好在有段大姐幫忙，鐘建國不在家，洗衣做飯帶孩子都得自己來的宋招娣也沒怎么累著。不過，受天氣影響，三娃生了一次病，倒把宋招娣嚇得不輕。

    劉靈上輩子不想生孩子，除了不想被束縛，還有一點(diǎn)便是新生兒太脆弱，太嬌嫩，養(yǎng)孩子也不是只給點(diǎn)吃的喝的穿的，把他送去上學(xué)就行了。

    小孩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把他生出來的父母就必須負(fù)責(zé)。滿世界到處飛的劉靈自認(rèn)為她不會是個好mama，也沒耐心窩在家里當(dāng)個好mama，才一直沒要孩子。

    穿越成宋招娣，這個農(nóng)民養(yǎng)只雞都不能私下交易的時代，換了芯子的宋招娣縱然有天大本事，也得老老實(shí)實(shí)窩在家里過日子。

    農(nóng)村人保守，時代不開放，如果不想連累宋家人在村里抬不起頭，換了芯子的宋招娣就必須嫁人。既然都要嫁，又不想自己冒著大風(fēng)險生娃，還想走出農(nóng)村，鐘建國怎么看都是老天爺配給她的人。

    劉靈前世在做什么決定之前，會考慮一下以后面將臨什么。但她也不會想太多，因?yàn)橛媱澯肋h(yuǎn)趕不上變化。更何況這個時代也不允許她有太多想法。

    正因?yàn)檫@樣，在嫁給鐘建國以后，劉靈暗暗告訴自己，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芯子換成劉靈的宋招娣才能迅速投如到家庭生活中。不過，這么一說就扯遠(yuǎn)了。

    三娃還沒痊愈，十一月十五日，晚上，鐘建國就回來了。

    宋招娣見他很是疲憊，也沒揪著他要鑰匙，更沒跟他說三娃病了。

    翌日，鐘建國醒來吃過早飯，宋招娣把大娃和二娃打發(fā)出去玩，才叫住鐘建國：“咱們聊聊。”

    鐘建國知道她要聊什么，不等她開口就說：“鑰匙被我扔海里了。你如果不怕別人知道，大可去用斧頭把鎖砸壞，或者把門劈開。”

    “你——”宋招娣不敢置信，“你個無賴！”

    鐘建國微微一笑：“師傅教的好。”

    “滾！”宋招娣大怒。

    鐘建國怕把她惹毛了：“放心，我是個正人君子?！?/br>
    “我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宋招娣嘲諷道。

    鐘建國一本正經(jīng)道：“不用。咱倆是夫妻，沒必要算這么清楚。我走了啊。”

    “你昨兒晚上才回來，都不休息？”宋招娣跟出去，看到停在院子里的車，忍不住皺眉。

    鐘建國：“下午能歇一會兒。想買什么，我回來的時候去供銷社。”

    “想買奶粉，供銷社沒有。”宋照道，“段大嫂說只能去這邊兩百多里路的杭城市區(qū)買。你明兒如果不忙，就把他們仨帶去訓(xùn)練區(qū)，我跟段大嫂出去一趟。天氣冷了，他們仨的棉衣都小了，得去買點(diǎn)布把胳膊和褲腳接長。”

    鐘建國想了想：“那明兒我?guī)麄?。我如果要開會什么的，叫小李帶著?！?/br>
    一九六六年到一九七六年，這十年間發(fā)生的事對劉靈來說太過遙遠(yuǎn)。讀書的時候聽老師講過幾次，因她喜歡服裝設(shè)計，也想著考類似的學(xué)校，覺得歷史用不到就沒怎么研究過這段歷史。

    劉靈后來研究華國的服飾的演變，重新翻開這段歷史，這個時期人們穿的衣服令劉靈十分意外，才導(dǎo)致多年過去，她對這段歷史還有些許印象。

    如果問劉靈這十年間都發(fā)生哪些事，她說不出來。翁洲島就如劉靈想象的一樣，是個世外桃源。在這里看不到游街，看不到批斗，看不到大字報。

    劉靈有時候會有一種她不是到了一九六七年，而是到了一九七七年，革命結(jié)束的時刻。可是事實(shí)上，今年是一九六七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剛剛開始。

    跟鐘建國說去杭城買東西，芯子被換的宋招娣其實(shí)是想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是不是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

    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宋招娣和段大姐，以及其他幾個軍屬到達(dá)杭城，就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戴著紅袖章的人，到處貼滿大字報，市民也看起來很是惶恐不安。

    直到回去都沒遇到游街示眾的人，宋招娣心里輕松許多。不知道歷史，不知道這才剛剛開始的段大姐卻憂心忡忡，晚上見著劉師長就迫不及待地說她在杭城見到的事。

    翌日，劉師長把他的親信，看重的下屬全部叫到辦公室，跟他們講外面的事，同時讓他們有心理準(zhǔn)備。

    鐘建國卻不擔(dān)心，上面和下面再怎么鬧騰，都不敢動和老蔣隔海相望他們。因?yàn)橐坏﹦恿怂麄?，老蔣的人會很快打進(jìn)來。

    不過，鐘建國知道有些話爛在肚子里也不能說出來，便跟別人一樣，很是慎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謹(jǐn)記師長的提醒。

    到家看到宋招娣，想到她有時候很粗心大意，鐘建國把三個孩子哄睡著，就說：“咱倆聊聊。”

    “聊聊你為什么把我的門鎖上，又為什么把鑰匙丟海里嗎？”宋招娣問。

    鐘建國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正經(jīng)事?！?/br>
    “確定？”宋招娣不信。

    鐘建國點(diǎn)了點(diǎn)：“師長今兒跟我們說，以后謹(jǐn)言慎行，不要輕易出頭。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以后不要在外面說什么《道德經(jīng)》、《三字經(jīng)》、《紅樓夢》之類的話。否則，你即便根正苗紅，也會被打成思想不正確?！?/br>
    “我知道?！彼握墟返?，“我就在你面前說說。你走的這些天我沒閑著，不但把英語教材看了，還把主席語錄背會了。以后誰敢挑我的刺，我就用主席語錄堵他們。我勸你也多看看?！?/br>
    “我抽空看看。”鐘建國挺意外，沒想到她有這等覺悟，“睡覺吧?！?/br>
    宋招娣挑眉：“怎么睡？”

    “別氣我行嗎？”鐘建國瞪她一眼，起身回到臥室。

    天氣越來越冷，翁洲島雖然處于南方，冬天卻一點(diǎn)也不暖和，濕冷的天氣有時候比濱海的冬天還冷。

    宋招娣不敢讓三娃單獨(dú)睡，而她又不怎么會摟著孩子睡覺，只能讓三娃橫在她和鐘建國中間。

    鐘建國也知道讓三娃睡在外面，他兒子不凍生病也會半夜?jié)L掉下去。因此鐘建國不用想也知道三娃得睡在他倆中間。面對宋招娣故意挑釁，鐘建國才甩臉子。

    一九六八年，寒假過完，部隊子弟學(xué)校迎來新學(xué)期，宋招娣也成為正式老師。這時候的三娃已經(jīng)會走，會喊爸，還沒學(xué)會喊娘。

    宋招娣之前聽鐘建國說，她上課的時候叫其他老師幫她帶孩子，一直認(rèn)為鐘建國開玩笑。事實(shí)上，宋招娣抱著三娃去學(xué)校，都沒容宋招娣開口，就有幾個老師要幫她照看三娃。

    宋招娣忍不住感慨，這個時代雖然亂，壞人很壞，但淳樸的人還是多。

    新學(xué)期新氣象，宋招娣精神抖擻，抱著同樣莫名興奮的三娃抵達(dá)學(xué)校，卻發(fā)現(xiàn)學(xué)校里的氣氛很怪，死氣沉沉。

    辦公室里沒人，宋招娣問一個學(xué)生才知道老師都在校長辦公室里。敲門進(jìn)去，宋招娣就看到眾人一副天塌下來的模樣。

    放寒假的時候，鐘建國出去一趟，他不在家，宋招娣圍著幾個孩子轉(zhuǎn)，也沒留意外面的事情，小聲問校長：“出了什么事？”

    “上面下達(dá)文件，令我們肅清學(xué)校里的歪風(fēng)邪氣?！毙ｉL嘆氣道。

    宋招娣皺眉，不可能就這么一點(diǎn)事：“然后呢？”

    “錢團(tuán)長要跟姚老師離婚?！毙ｉL話音一出，宋招娣不禁瞪大眼。

    宋招娣恐怕自己沒聽清楚：“跟我一起教初一數(shù)學(xué)的那個姚老師？經(jīng)常幫我照看我們家三娃，還給三娃做過一雙棉鞋的姚老師？”

    “是的。”校長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宋招娣不明白：“為什么？我記得姚老師說過，她和錢團(tuán)長是革命夫妻，結(jié)婚有二十年了。再過兩年孩子都要結(jié)婚了?！?/br>
    “姚老師以前是資本家的女兒?！毙ｉL道，“錢團(tuán)長要跟她撇清關(guān)系。一旦兩人離婚，就坐實(shí)姚老師是黑七類當(dāng)中的資本家。

    “姚老師沒法在學(xué)校里上課，離開翁洲島，外面世道這么亂，她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出去該怎么活啊?！?/br>
    宋招娣深吸一口氣：“建國沒跟我說，離婚的事是不是還沒定？”

    “魯政委沒有批錢團(tuán)長的離婚申請，前天還找我了解姚老師的情況。”校長道，“如果因?yàn)橐蠋熞郧笆琴Y本家的女兒，我就要出證明姚老師有問題，那咱們這個學(xué)校里，也只有小宋你一人沒問題?！?/br>
    宋招娣指著自己，不敢置信：“我沒問題？”

    “我家以前是富農(nóng)?！毙ｉL道，“這幾位老師家中不是富農(nóng)，就是跟資本家有過來往。真這么查下去，只有小宋你家祖祖輩輩是貧農(nóng)?！?/br>
    宋招娣皺眉：“祖上做過什么，跟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出身不正?！毙ｉL道，“沒法教學(xué)生?！?/br>
    宋招娣有心理準(zhǔn)備，也沒想到真要這么查：“聽校長的意思，暫時還沒人來查？”

    “姚老師都要離婚了，這不是早晚的事么?！逼渲幸徽Z文老師道。

    宋招娣擺手：“不見得。我聽說上面不準(zhǔn)地方摻和軍部的事，咱們學(xué)校是子弟學(xué)校，地方革委會應(yīng)該不敢來查。他們不來查，只要軍部不管，大家就不會有事?！?/br>
    “那錢團(tuán)長干什么要跟姚老師離婚？”一個年輕的老師問。

    宋招娣嗤一聲：“因?yàn)樗乱蠋煋趿怂w的路?！?/br>
    “這——”校長著實(shí)沒想到，“小宋，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宋招娣：“學(xué)校沒有人向部隊反應(yīng)姚老師有問題？”

    “沒有！”校長道，“我們巴不得大家不提祖上的事?！?/br>
    宋招娣：“魯政委來找你了解情況，說明軍部那邊一開始也沒覺得姚老師有問題，也就說明這一切都是錢團(tuán)長自己搞出來的。

    “能讓他拋棄發(fā)妻，除了為了升官發(fā)財，我想不出別的?！鳖D了頓，“還有一點(diǎn)可能，他看上別人了，想借機(jī)休掉糟糠之妻?！?/br>
    “小宋同志說得有道理?！毙ｉL想了想，“可是咱們要保全姚老師，也沒有錢團(tuán)長思想不端正的證據(jù)啊?！?/br>
    宋招娣：“這個好辦?！?/br>
    第23章 招娣下套

    校長已有兩個晚上沒睡好，整個人比早兩天老了七八歲，仿佛直接從中年步入老年。宋招娣輕飄飄的四個字讓等著她長篇大論的校長噎了一下：“小宋，姚老師的事不是她個人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