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楊成川愣了愣,聽出了這話里透出的隔閡,勉強扯出一點笑說:“我知道,我知道。”接著適時地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君赫,聽你陳叔叔說,你覺得今天放學的時候有人跟蹤你?” 湯小年聞言,顧不上和楊成川置氣,有些緊張地看向湯君赫問:“又有誰跟蹤你?” “沒有,是一個同學在看我,”湯君赫說,“不是跟蹤?!?/br> 湯小年松了一口氣說:“我就說,都這么多年了。” 楊成川見湯小年面色緩和下來,趕緊抓住機會轉(zhuǎn)頭向她獻殷勤,問道:“以前還有人跟蹤過君赫?” 湯小年先是沒理他,自顧自地吃了幾口飯,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是個老師?!?/br> 畢竟是自己的小兒子,楊成川也不能說完全不上心,關心道:“老師怎么還搞跟蹤這一套?” “那老師是個變態(tài),”湯小年沒好氣道,“沒揣什么好心思,當時君赫跳級,他說要幫忙補課,我還以為他是好心,沒想到——” “媽!”湯君赫突然出聲打斷她,“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你就別提了。” “怎么就不能提了?”湯小年情緒有些激動道,“當時萬一發(fā)生什么了怎么辦?” 楊成川猜到湯小年被打斷的話,問道:“男老師還是女老師?” 湯小年說:“男老師?!?/br> “叫什么?哪個學校的老師?”楊成川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接著追問道。 “一個數(shù)學老師,就是君赫當時讀的小學,澤定小學,叫……叫周林是不是?”湯小年看向湯君赫,試圖向他確認。 湯君赫沒吭聲。他察覺到楊成川可能并不是隨口一問,而是真的想有什么舉動——這對如今的楊成川來說輕而易舉,而且很可能是他收買自己和湯小年的最佳手段,他有些惡意地想。 然而他并不想被收買,也不想占用一絲一毫屬于楊煊的東西。 *** 翌日早上,湯君赫坐到位置上,尹淙抱著自己的水杯跟他道歉:“不好意思啊,以后我肯定會把水杯蓋好的……” “不關你的事?!睖盏皖^翻著課本說。 這話本來沒什么特別的意思,只是告訴尹淙不需要攬這些無關的責任而已,但因為說得太過直接,反而有種“別多管閑事”的意思。話說出口之后,湯君赫立刻意識到這一點,但他微微抿了抿嘴唇,沒多做解釋。 好在尹淙也是個心大的姑娘,沒在意他的語氣,湊過來小聲問:“不過你是怎么惹到他們的???” “誰?”湯君赫明知故問。 “楊煊和馮博他們啊?!?/br> “他們一伙的?”湯君赫又問了一句, “怎么說呢,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一伙的,”尹淙撓了撓頭發(fā),有些為難地措辭道,“感覺馮博他們是想和楊煊一伙,但楊煊又沒有很想和他們一伙……” “這么復雜?!睖找贿呍谡n本上劃線,一邊隨口道。 “是吧,”尹淙見她這個冰山小美人同桌一反常態(tài),終于肯跟自己搭腔了,興致勃勃地跟他小聲八卦,“馮博就是個虛張聲勢的公子哥,仗著家里有錢,在學校搞得橫行霸道的,陳皓滿腦子黃色思想,有時候說話可惡心了,偷偷告訴你,他好像暗戀應茴……” 湯君赫說:“嗯。” 尹淙見他反應冷淡,覺得有些掃興,便打算轉(zhuǎn)頭背書了,結束之前隨口說了一句:“不過應茴怎么可能搭理他,全校的人都知道應茴喜歡楊煊?!?/br> 沒想到她打算結尾了,湯君赫反而破天荒問了一句:“應茴是誰?” “就是你前面的前面的前面?!币葻嵝牡亟o他指。 湯君赫只是點頭,并沒有抬頭看。他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要確認這個。 尹淙以為他對應茴感興趣,緊接著跟他介紹:“應茴是我朋友,咱們一中公認的校花,成績好,性格也好,追她的人能從前門排到后山去……你想認識她?” 湯君赫直截了當?shù)卣f:“不想?!?/br> 看來也沒有對應茴感興趣啊。尹淙有點失落,她簡直摸不準她這個神秘莫測的同桌到底會對什么有興趣。 她打算放棄了,隨口說了一句已經(jīng)說過的話:“不過應茴只喜歡楊煊?!?/br> 沒想到湯君赫又拋來了一個問句:“喜歡他什么?” “呃……”尹淙對這個直白的問題措手不及,“還能喜歡什么,長得帥,會打架,還不愛搭理人?” 湯君赫說:“這樣啊?!?/br> 尹淙覺得自己莫名生出了一種錯覺,她的同桌似乎只對楊煊有一點興趣。她咬著筆頭想,難不成那個私生子傳聞是真的? *** 最后一節(jié)自習課,楊煊又下樓到cao場訓練。 距離市籃球聯(lián)賽還有不足一個月,這學期一開學,校隊就加緊了訓練,身為籃球隊主力的楊煊自然是訓練的重點對象,每天晚自習結束還要在cao場上多訓練半個多小時。 放學鈴聲響了,過了十幾分鐘,班上的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地走光了。也許是因為昨天楊煊不給面子,馮博和陳皓沒再繼續(xù)找湯君赫的茬,一放學就出了教室。 湯君赫反而沒動作,他把英語試卷拿出來,打算做完再走。 雖然昨天吃晚飯的時候,已經(jīng)跟楊成川說過他不需要司機來接,但那個陳叔叔今天一定還會等在校門口。他打算晚半個小時再出去,造成一種自己已經(jīng)回家的假象。 試卷做了一半,湯君赫看著天色隱約暗了下來,起身收拾好書包走出了教室。 學校的走讀生已經(jīng)走得差不多了,除了cao場上訓練的籃球隊,偌大的校園只有零星幾個背著書包的學生。 籃球場正對著校門口,從教學樓走出去,湯君赫一眼認出了楊煊的身影。他好像剛剛結束訓練,正吊兒郎當?shù)靥鸶觳玻@筐里投了個收尾的球,輕輕松松的,球進了,然后楊煊微微低著頭往籃筐走,一邊跟身邊的人說著話。 湯君赫站在教學樓門口停了一會兒,看著他投進了那個球。他感覺楊煊像是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沒再多做停留,低頭很快走了過去。 快要走出校門口的時候,他本能地有些警惕,不知道昨天那個跟蹤他的人今天會不會還在。 他警覺地往周圍看了看,沒想到一轉(zhuǎn)頭,居然看到了那個人——周林。他今天沒躲,就站在離校門口有一段距離的花壇邊,看樣子是在等他出來。 第十章 湯君赫本能地想跑。 就在他抬腳的那一瞬間,周林出聲叫了他:“小赫!” 那聲音不高不低,在此刻晦暗而靜謐的校園里卻顯得清晰無比。也許待在校園比跑出去更安全一些,湯君赫的腦子里飛快閃過這個想法,起碼學校的保衛(wèi)處就在不遠處,身后的cao場還站著楊煊——只是,楊煊還在cao場上嗎?還是已經(jīng)走了? 周林朝他走過來,伸出手試圖拉他的胳膊。 湯君赫躲開了,他朝一旁退了兩步,把身子微微朝cao場的方向側過一點,然后迅速掃了一眼cao場,楊煊還在,說不清為什么,他竟稍稍心安了一些。 他不動聲色地做了個深呼吸,看著周林問:“周老師,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我來找你,特意請假來的,”周林的平頭看上去是新剪的,整整齊齊的,卻并沒有讓他的氣質(zhì)顯得干凈多少,他有些局促地看著湯君赫說,“你,你同學說你轉(zhuǎn)學到這里了,我就想來看看你。” “你昨天想跟蹤我。”湯君赫盡力讓自己看上去從容一些,他朝旁邊那棵還未發(fā)出新芽的老樹靠了兩步,作出一邊身體倚著那棵樹的姿勢——事實上他只是想讓自己面對著cao場,以確認楊煊還沒有走開。 “昨天是誰來接你的?”周林亦步亦趨地跟著挪動,他背對著cao場,試圖湊上去靠近湯君赫,“我看到有男人來接你,你上了那輛車,你們有什么關系?” “跟你有什么關系?”湯君赫看著cao場的方向說,“離我遠點?!?/br> 他看到楊煊也在看著他。 楊煊正倚著籃球框喝水,在他們目光相對的時候,他似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后他一邊慢悠悠地喝水,一邊饒有興致地看著湯君赫的方向。 ——那種目光,應該是誤會了什么,湯君赫的指甲陷進了手心的rou里。 ——也許周林現(xiàn)在對他做出什么,楊煊也只會遠遠地旁觀而已。 “你在看什么?”周林順著他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然后很快又把頭轉(zhuǎn)過來。他的胳膊抬了抬,似乎是想走過去抱住湯君赫。 “我哥在看著我們?!睖粘笸肆艘徊?,突然說。 周林一愣,頓住了剛要抬起的腳步:“什么?” “沒人告訴你嗎?我哥,同父異母的親哥。”湯君赫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盡可能鎮(zhèn)定,壓低聲音道,“你可以回頭看看,在你左后方的cao場上,他正在看著我們?!?/br> 他的表情和語氣太過平靜,像是在陳述一件確定無疑的事情,以至于周林又回頭看了一眼。 昏暗的天色里,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周林看不清楊煊此刻的表情,只隱隱約約看到一個個子很高的少年靠著籃球框,正諱莫如深地看向自己。 早春尚未降臨,寒氣依然逼人,但那個少年的上身卻只穿了一件半袖的t恤,手臂上尚且青澀的肌rou線條被漸深的暮色襯托得十分囂張。 在他身邊還有幾個和他個頭相差無幾的男生,看上去跟他關系很不錯。 這一眼,著實看得周林心頭一跳。他不敢盯著那人看太久,轉(zhuǎn)過頭對著湯君赫,半信半疑地問:“他是你哥?” “需要我叫一聲給你聽嗎?”湯君赫捏著手心的冷汗說,“我叫他過來,可能就不只是看著你那么簡單了?!?/br> “不,不用了。”周林說。他顯然已經(jīng)放棄了過來抱住湯君赫的念頭。 “那你現(xiàn)在走,”湯君赫暗暗松了一口氣,“我要等我哥一起回家。” “哦,哦,”周林猶疑地應著,“小赫,我對你沒惡意,我就是喜歡你,真的,以前是我做得不對,沒克制住自己……” “不走是嗎?”湯君赫把目光轉(zhuǎn)到cao場上,吸了一口氣,佯裝要把楊煊叫過來。 他抄進校服口袋的那只手又一次攥緊了拳頭,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如果周林執(zhí)意纏著他,那他就豁出去,在這里把周林打一頓——說不準打不打得過,但畢竟能驚動不遠處的保衛(wèi)處。 “你別叫,我走我走?!敝芰直拔⒌乜粗f,“我周五再來看你?!?/br> 湯君赫沒說話,冷眼看著他。 等到周林低頭匆匆走了,過了幾分鐘,他才靠著那棵樹干,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再抬頭看向籃球框的方向,楊煊正背對著他,彎腰拿起一旁的衣服,似乎是準備離開了。 剛剛他撒了謊,利用了楊煊,湯君赫想,不過沒關系,楊煊不會知道,因為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管自己的閑事了。 他抓著書包帶,快步跑出校門。門口的站點正好停著一輛公交車,正準備關門,看他急急地跑過來,又將門打開了。 湯君赫跑過去,跳上那輛公交車,挑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轉(zhuǎn)頭看著公交車駛過校門,也駛過校門正對著的那個空無人跡的籃球場。 回到家已經(jīng)快7點半了,飯菜擺在桌子上,楊成川和湯小年正坐在沙發(fā)上等他,電視上正在放著無聊的新聞聯(lián)播。 “今天回來得這么晚?”一見他回來,湯小年立刻站起來迎他,“不會真的有人跟蹤你吧?” “沒有,”湯君赫把書包放到一邊,“最后一節(jié)課考試,晚了半小時下課。” “哦,脫了校服快來吃飯吧。”他撒起謊來得心應手,湯小年便不做他疑,接過湯君赫的校服問,“一中功課會不會比三中難???” “都一樣的?!睖粘堊雷?。 “你陳叔叔今晚沒接到你,還以為你先走了?!睏畛纱ǖ囊暰€從電視上的新聞聯(lián)播移到他臉上。他有些輕度近視,這時帶一副銀邊眼鏡的模樣,讓湯君赫想起“衣冠禽獸”這個詞。 “學校門口有專門的校車線路,不用勞煩陳叔叔每天來接我了,”湯君赫說,“學校晚上的放學時間可能也沒那么固定?!?/br> 湯小年抬頭看他一眼,嗔怪道:“有人接你你還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