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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鎖瀛臺在線閱讀 - 第15節(jié)

第15節(jié)

    蕭恪今日一連罷免了幾位官員,連帶著韓立也受了好一通訓斥,現(xiàn)下處理政事的求思堂里只剩下了蕭恪一個人,他把直隸總督府這幾年的賬簿從頭翻到尾,接連用朱筆圈了幾個圈,倏爾聽見外面喧鬧起來。

    他坐在窗邊,支檻窗被支起了一半,他順著窗戶看去,隱約在夜色的火燭燈盞的光影間,看見一個裊娜的身影,她正側著頭和身邊的奴才說話,燭光之下,美得讓人呼吸一窒。

    她臉側的點翠珠子隨著她的步子輕搖慢晃著,就連韓立這種見過大世面的人都覺得錯不開眼睛,很快他就感覺到了一絲芒刺在背,立刻如夢初醒,差點去摳自己的眼珠子,恨不得打自己一個耳光。他連忙垂下頭:“娘娘,請跟臣來?!?/br>
    陸青嬋住在蕭恪院子里的東廂,還沒走到門口,就見有善跑過來:“娘娘,主子爺請您進去呢?!?/br>
    人連門都沒進就被皇上傳召,可見這位娘娘當真是深得圣心的,韓立如是想著。

    陸青嬋點點頭,跟在有善身后,向直隸總督府的書房走去。

    韓立是平帝爺封的直隸總督,也是看穿了他膽小的性子,才能把這片富饒的土地由他來接手,這些年來,韓立也確實不負重望,兢兢業(yè)業(yè)地打理著南直隸。他的府上除了些字畫和奇石之外,再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合規(guī)矩的建筑和擺設,陸青嬋拎著裙邊上了踏跺,有善把簾子掀開讓她進去。

    有蕭恪在的屋子向來是冷清的,既沒有人敢大聲說話,也沒人敢有小動作,個個屏氣凝神,對他顯然是怕極了??扇羰顷懬鄫冗M了門,所有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氣似的,只要有陸青嬋在,皇上便也不會輕易惱怒,有時候還能露出幾分笑臉來。

    屋子里的香料燃的還是過去在紫禁城常用的那幾種,奇楠香的味道平靜而悠長,讓人不由自主地靜下心來。蕭恪停下筆,把陸青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這件霜色的斗篷是陸青嬋頭一次穿,上頭繡了云霞彌漫,衣擺處是一只口銜東珠的孔雀。她頭上插著幾支還是毓貴妃賞賜的簪子,眸如繁星,丹唇嫣然。

    她從不穿這種富麗堂皇的東西,稍微細思些就能明白她的用心。通透而靈慧的心智,謹慎又知道不僭越。上一次見她盛裝打扮,約么是很多年前了吧。

    那些年頭里,他們兩個人的交集也只局限在宴酣之樂上,偶爾也會在毓貴妃宮里擦肩而過,蕭恪一天一天看著陸青嬋長大。從梳雙環(huán)髻的女孩,再到梳如意髻的少女,一直到如今,她纖細又亭亭地站在他面前。褪去了前幾年略豐盈的兩腮,陸青嬋像是一支初長成的木蘭花。

    陸青嬋或許很少注意他,可蕭恪每次回到宮里,都會不露痕跡地在茫茫脂粉堆里尋覓她的身影。

    現(xiàn)在的陸青嬋,和很多年的她重疊在了一起,竟讓人覺得時光暫駐,又回到了從前似的。蕭恪把筆放在筆架上,對著她招了招手,陸青嬋走過來在他對面坐下,蕭恪說:“鮮少見你打扮,如今看起來確實耳目一新?!?/br>
    正是在今日這一瞬間,蕭恪像是發(fā)現(xiàn)了陸青嬋的另一種美來,那是一種特殊的高貴與雍麗。他卻在此時想起了韓立白日里獻給他幾個紅寶石。那時候他并沒有上心,讓有善收起來便罷了,今天突然覺得這幾塊寶石有了應當去的地方。

    求思堂外頭,兩個人的影子一同落在了素白的窗紙上,哪怕是燈下尋常的對坐,兩個人都顯示出一種安穩(wěn)的歲月靜好來。跳動的燭火,把陸青嬋勾勒出一個纏綿的剪影,韓立原本想趁此時機往皇上身邊送幾位美人的,可見今日的情形,心想著也不能去討這個沒趣兒了。

    燈火之下,陸青嬋也像過去在馬車上的時候,找了本書來看,兩個人相安無事也沒有說話,蕭恪摸了摸手邊的茶盞,才發(fā)覺里頭已經沒水了,陸青嬋站起身去拿桌上的茶壺,一汪淺碧色的茶湯倒進茶盞中,蕭恪喝了一口便搖頭:“這茶太淡了?!?/br>
    “這是第三泡了,再濃晚上精神太足,怕是睡不好了?!标懬鄫缺悴鑹胤呕刈郎希瑴芈曊f道。她性子里就帶著柔性,這般寧靜說話的模樣,竟讓人覺得不忍拒絕。喝慣了濃茶的蕭恪竟沒有再說話。

    陸青嬋又坐回了燈下,一條香幾很長,兩個人各占一頭,茶香悠長,大有黃卷對青燈的寫意之感來。

    看了一整天的折子,終于能在這時候安定下來,外頭已經沒有了人走動的聲音,蕭恪穿著鴉青色的直裰,整個人也顯示出一種放松來?;噬犀F(xiàn)在的心情不好也不壞,還是像過去那些年里一如既往的平靜著,可有陸青嬋在眼前,總覺得生活也比過去更多了些滋味。今日她這件霜色的斗篷很是好看,沒料到她是個這么適合白色的人,若是他的紅寶石打成一套頭面戴著,一定好看得緊。

    打量著陸青嬋,蕭恪突然問:“你可喜歡什么珠寶,是翡翠還是瑪瑙?”

    正安心看書的陸青嬋被沒頭沒腦地問了這么一遭,腦子還有些發(fā)懵:“您說什么?”

    看著她一臉茫然的神色,蕭恪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起來,好像是自己藏著的心事被人戳穿了似的,他登時拉下臉:“沒事!看你的書吧!”

    許是燈火太熱也太燥了些,陸青嬋總覺得蕭恪的耳朵上隱隱泛出一層可疑的紅。

    從那個二進的小院里搬出來,住到直隸總督府上的蕭恪,又好像變成了原本在紫禁城里該有的模樣,見臣子或是批折子,有時候看看閑書,日子過得和苦行僧也沒什么兩樣,只是近來他好像找到了新的樂趣,偏喜歡拘著陸青嬋,讓她也坐在他的眼前。不管是看書,還是打絡子,只要在他的視線里就好。

    此刻的蕭恪倒像是身上多了許多的煙火之氣。

    里頭的人不覺得有什么,可外頭卻傳出去,說是主子爺身邊兒跟著一位錦繡珠玉堆出來的美人,皇上把她疼得像是眼珠子。

    在紫禁城里原本八百年也不見一遭的人,竟在這段時間里同處一室起來。蕭恪其實很忙,忙起來一整天也不見人影,只是若是回來了,一定要把陸青嬋叫過來,哪怕是一句話不說,也要待在一塊讀會兒書。

    *

    這天蕭恪回來得晚,臉上帶著冷氣兒,剛坐在求思堂里,就讓人把陸青嬋叫來。

    陸青嬋是剛沐浴過的,應該是在薰籠邊上烤了好一會兒了,頭發(fā)半干不干的,綰不起來,只能在腦后編成了辮子,臉上不帶粉黛,素著一張清水一樣的臉。

    莫名的,在看見陸青嬋的時候,心里的火氣就散了大半,只覺得骨子里緊繃的那根弦松了不少。見她頭發(fā)沒干,蕭恪叫有善把薰籠搬了過來擱在陸青嬋身邊,本來如今已經是暮春時節(jié)了,屋子里不放薰籠也是暖融融的,放了沒一會兒,蕭恪就覺得背上有些發(fā)汗。

    陸青嬋抬起頭,正巧看見蕭恪鬢角的發(fā)間沁出一絲薄濕,顯然是被熱氣熏了臉。陸青嬋抿著嘴問:“皇上熱嗎?”

    蕭恪看她一眼:“朕不熱。”

    分明已經被濡濕了鬢角,依舊嘴硬說不熱,不知怎的,陸青嬋唇齒間彌漫出一種淡淡的酸甜的滋味。

    “這個荊扶山!真是好大的膽子!”蕭恪看完了手中的一封信,拍了一下桌子,顯然是忘了桌子那頭坐了陸青嬋,這一掌下去把她嚇了一跳。蕭恪自覺失言,立刻換了個語氣,“宮乘鶴給我舉薦了一個人,說他是位將才。那天在城外,你也見到過他。今日有善去他的住處去請,卻吃了個閉門羹,說自己屢試不第,難堪大用。怎么,難不成要朕親自去請么?”

    陸青嬋握著書卷第手微微一頓,而后反問道:“有善公公可說了自己是宮里的人?”

    “這倒不曾。”

    “那天他在城外說自己屢試不第,似乎是李仁貴從中作梗?!标懬鄫葴芈曊f,“這樣的人難免會覺得心灰意冷,若是從別的地方再努力一番,也許會有成效。”

    “荊扶山早年間就放出話,說寧做鄉(xiāng)野一農父,不為朝廷一朽木?!笔掋“亚G扶山的那封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而后嘴角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你瞧瞧他寫的,把朕的朝廷,朕的江山當成了什么?難不成真是朕這個皇帝做得不好,上行下效,所以才有這些貪官污吏沆瀣一氣么?他這些都是道聽途說!朕平生最厭煩這些迂腐的文人,此類固執(zhí)剛愎的人若是進了朝廷,那往后不知道還要給朕添多少亂子。這種人,不用也罷?!?/br>
    “寧鳴而死,不默而生。這是諍臣的本份,有才學的人難免有心氣兒,若是他親眼看看,就知道這些道聽途說都是假的?!?/br>
    蕭恪此刻倒也平靜了下來,這些話原本陸青嬋是不會說的,她把禮教看作自己德行的指南,絕不肯逾越半步,秉承著后宮不干政的教條,從來不會置喙半句??扇缃袼f出了口,落進蕭恪的耳朵里,他難免多回味了幾次,似乎也有那么幾分道理。

    “你有什么主意?”蕭恪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擺出一個高高在上的表情,“說來聽聽,朕恕你無罪?!?/br>
    看著蕭恪有幾分狂妄的樣子,陸青嬋莫名的覺得有那么幾分忍俊不禁。

    *

    從轎子上被人攙扶著下來,荊扶山抬起頭,便看見了直隸總督府的牌子,臉登時就沉了下來:“我說了,我自己德行有虧,難當大用,早也斷絕了為官的心思,你把我?guī)У竭@來做什么?”

    有善吃過他的一次閉門羹,也懶得給他好臉色:“你激動個什么?我?guī)讜r說讓你來做官了?我說了幾回了,是主子們請你去授課,答疑解惑去的,到了時辰就趕緊滾蛋?!?/br>
    聽了有善這句話,荊扶山險些發(fā)怒,可想到豐厚的報酬,和家中病得人事不知的meimei,荊扶山咬了咬牙,權當是沒有聽見。

    進了院門,繞過了喜鵲登枝的影壁,就往主院走。荊扶山心里慢慢也覺得警惕起來,進了主院的門,院子里頭安靜得很,荊扶山跟著有善進了求思堂,一眼便看見了那個坐在鶴頸長燈座旁邊的女人,她手里握著一本書,正施施然地抬起眼睛看向他。

    這是一個不屬于尋常人家的女人,雖然她的衣著上看不出什么不同,發(fā)髻也不過是尋常的婦人髻,可她的眼睛清澈無塵,行為舉止恰到好處,身上撲面而來的富貴氣讓人不敢去看第二眼。這樣一個云深花漫的女人,一定有無數(shù)金珠寶玉的供養(yǎng),哪里是普通人能受得起的。

    可荊扶山沒有對她行禮,甚至有些挑釁地直直地站在原地。

    有善氣壞了:“見了主子,怎么不行禮?”

    陸青嬋擺了擺手:“好了,你先出去吧?!?/br>
    有善恨恨地看了荊扶山一眼,神情中大有幾分算你走運的架勢。他從房里退了出來,走到了對面的暖閣里,蕭恪正冷著臉坐在炕床上,倚著引枕一言不發(fā)。有善小聲說:“主子,人已經到了?!?/br>
    蕭恪臉上像凝了一層霜似的,有善心里直打鼓,屏氣凝神地立在一邊,一句話都不敢說。

    空氣中繚繞著讓人心靜的味道,這種香料是太醫(yī)院派人特意配的,外頭也尋不著。陸青嬋很喜歡這個味道,她站起身走到博山爐邊上,把香櫞子撒了進去。她做事的時候后背挺得筆直,像是一幅寫意的仕女圖,等把這些事都忙完了,陸青嬋才回過身,走到了荊扶山面前。

    “這幾日讀四書五經,偶爾遇到不解之處,聽聞荊先生為飽學之士,特來請教。”陸青嬋拎起茶壺親自倒了一杯茶,那纖細瑩白的手腕從袖子里伸出來,手腕上帶著那只水頭很好的冰種飄花的玉鐲。

    陸青嬋把茶送到荊扶山的手上,指著那張收拾好的香幾說:“先生請坐吧?!?/br>
    荊扶山把茶杯放在桌上,淡淡地說:“既然夫人盛情邀約,荊某人有一言在先,只談古事,不論今時。”

    “這是自然?!标懬鄫刃φf。

    “敢問先生,何為君子?”

    荊扶山沒有猶豫:“博聞強識而讓,敦善行而不怠,謂之君子?!边@句話取自禮記,他也有幾分有意刁難的心情在里面。但是這顯然是低估了陸青嬋,她把手中的書卷放下,繼續(xù)說:“敖不可長,欲不可從,志不可滿,樂不可極。先生難道不以為,如此的君子之行太過乏味了么?”

    陸青嬋這句話,也是取自禮記,雖然只是初步交鋒,可荊扶山立刻便知道,眼前的女人和他最初想象的并不那么一樣。

    “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驕泰以失之。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荊扶山的目光并不犀利,更甚至有幾分溫和從容。但是語氣卻是咄咄逼人的,似帶挑釁,在暖閣的蕭恪臉色十分的不好看,幾次都想站起身,有善在一邊小聲勸著:“皇上稍安勿躁,娘娘也是飽讀之人,不會輕易被問倒的?!?/br>
    蕭恪自然知道陸青嬋的才學,宮里頭前些年喜歡和貴女們一起舉行詩會,寫花箋、做藏頭詩,這些新奇的比法層出不窮,陸青嬋年年都得頭籌,那時候就連毓貴妃的大公主都忍不住去找毓貴妃撒嬌:“往后別讓嬋兒參加了,若是有她在,再沒人能比得過她了?!?/br>
    可那時候,陸青嬋面對的是宮里那些天真爛漫的公主,還有鐘鳴鼎食之家供養(yǎng)出的高嶺之花,說的都是陽春白雪,是風花雪月。那些簪纓世家的女郎們懂分寸知進退,可荊扶山不過是生長于鄉(xiāng)野的粗鄙之人,若是在哪個地方落了陸青嬋的面子,便是砍了他的腦袋也難償一二。

    蕭恪正鐵青著臉想著,就聽見陸青嬋輕輕開口了:“先生說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受教了。那我也有一言反問先生。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先生說寧做鄉(xiāng)野農父,不為朝廷朽木,先生怎么知道,乾清宮的大柱盡為朽木呢?”

    春光簇簇,芳馨如海。暖閣里的蕭恪握筆的手微微一頓。

    蕭恪骨子里看不起文人,可他也知道自己需要文人的扶持。雖然他沒有做過什么焚琴煮鶴的事,可這種又利用又不屑的心情交織著一起,讓他自己也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心情面對他們。

    在他登基之初,也是南方的文人們鬧得最盛的時候。

    那些口誅筆伐的字字句句依然猶在耳畔,哪怕像陸承望這樣的武將和高趲平之流的文臣都把頭磕了無數(shù)次,告訴他,這些文人殺不得。蕭恪知道很多讓人臣服的法子,是畏與懼,是殺與罰??蛇@些法子在文人中間行不通,那些人像是嗜血的蜱蟲,見了血便愈發(fā)洶涌。他們把死,當作是成全自己的最好歸宿。

    蕭恪后來轉變了法子,他撥款重新修了四大名樓,又在南方開了幾家書社,也算是挽回幾分在文人心中的位置。這一年里,鬧得比以前少了些,日子也過的太平些,可在那些文人心里,依舊有反抗的種子。他這次南下除了私心之外,還有很多不得不做的事。

    比如巡閱水師,比如親看水利工程,再比如收服這些骨子里就帶著反逆的文人士子們。

    前兩者容易,后一者最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從哪里著手。

    陸青嬋給了他一個很好的例子,雖然她自己并不明白。

    讓文人的臣服,遠遠比征服一座城池更難,皇權和文壇之間的傾軋,不僅僅是舞刀弄槍那么簡單純粹。對于他們,需要換取他們內心的臣服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容易。他們相互撕扯著帶來疼痛,也帶來著融合。有些東西攪揉著一起,往往不是一年半年就能結束的。歷朝歷代,思想的融合往往比政治晚了太多,可也只有思想真正能糅合在一起,一個王朝才真正得以穩(wěn)固。

    而那邊求思堂里,陸青嬋點到即止,也并沒有就這個觀點繼續(xù)和荊扶山深論,她換了個更溫和的語氣,開始認真向荊扶山請教《中庸》的觀點,后和荊扶山又說了什么,蕭恪沒有細聽,他們的聲音都變得平和而沖淡,不再像初時那般咄咄逼人,反倒是荊扶山,言辭間原本的桀驁不馴也淡去了幾分。

    一個時辰后,陸青嬋親自送他出門,回過頭就看見蕭恪立在滴水檐下看著她。

    陸青嬋啊,世界上為什么會有一個陸青嬋?

    她立在臺階下面,仰著臉看他,婆娑的樹影落在她身上,顯得她有那么幾分形銷骨立。午后平寧的陽光拉長了院子里大缸的影子,墻邊的虞美人挑著纖長的莖,明麗的春光深處,站著清水一般的陸青嬋,她抿著嘴唇對著他笑:“皇上?!?/br>
    她本來也不喜歡多話,這一聲皇上里,也確實含著幾分心愿得償?shù)拈_懷。

    這是她發(fā)自內心的開懷,是另一種獨特的春花開在她的心海深處,這也是蕭恪第一次看見她露出這樣的笑來。像是永夜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細碎的星辰彌漫周天,陸青嬋唇邊的梨渦淺淺的,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動人。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晚上九點和十二點還有肥更,大家憋忘記來哦~

    這幾章都有紅包哦~

    鞠躬~

    大家的恭喜我都看到啦,你們真是超級棒的小天使啦,愛你萌,啾咪~

    感謝30408639的地雷,和綠楊陰里白沙堤的營養(yǎng)液十瓶~

    第29章 一見喜(二)

    他原本想著, 要把她囚禁在四面環(huán)水的瀛臺上, 今天才覺得自己當初做錯了。

    有時候, 這朵花比他想象的, 更加適合生長在陽光之下,她也比他想象的更美好燦爛。

    “很好?!痹S多復雜的情緒都揉進了這兩個字里,“朕要賞你?!边@賞字出口, 蕭恪就覺得后悔了,他小心打量著陸青嬋的神情,見她眉眼間一如既往,沒有什么別的情愫,才稍稍歇了歇心,有善端著托盤上前來,給陸青嬋看托盤上頭的東西。

    那是一對紅寶石的簪子,每一只都是一只口中銜著紅寶石的鳳凰,做工并不算繁復,只是線條流暢,細微之處足顯匠心。

    看著陸青嬋福身謝賞, 蕭恪甚至有些期待看見陸青嬋把這對簪子戴在頭上的模樣了。有善看著自家主子微微牽動了嘴角,便知道主子心里應該是滿意的。旁人也許不知道,但是他心里頭可是清楚得緊, 這兩支簪子看似簡單,主子爺把蘇州城有名的能工巧匠全都叫來了,那圖紙擺了一桌子,主子爺看了看去, 反復比對才選定了這一對兒。

    不過這些話他不敢和陸青嬋說,要是說漏了嘴,皇上保不齊就要去摘他的腦袋。

    真說不準這男人和女人之間,到底是誰成全了誰,可是有善總覺得,不管娘娘做什么,皇上總會站在她身后,他愿意給她個機會,也愿意給她一片屋檐遮身。

    “朕記得你兄長正在南直隸當差,你們兄妹二人有很多年沒見了吧,”蕭恪漫不經心地說,“你若是想見見,朕可以給你個恩典。”

    陸青嬋略偏著頭思慮了片刻,而后平聲說:“多謝皇上好意,只是,于理不合,不必費周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