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獨(dú)自面對兩個大男人——倒是把高籠鵝剔除也無妨，她多少是有些尷尬和緊張的。外表這層尖銳說白了不過是紙老虎罷了。張芝麻是個女人，如果她也在場，甄盼兒會覺得更加自在一些。

    張芝麻頓住腳步回頭，一張姿容盛極的小臉就毫無遮掩地出現(xiàn)在三人面前，“ 嫂夫人為何要走？因嫂夫人只待來客。”

    面對這張容顏，甄盼兒和高籠鵝自然皆是一怔。

    幾息后，甄盼兒才再次開口，“緣何不視我為客？”

    張芝麻瞅了她一眼，翹起嘴角一笑，笑容里帶了幾分揶揄。隨后，她轉(zhuǎn)身就走了。

    一則她現(xiàn)在并不是什么嫂夫人，打著嫂夫人的名義待客，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二則她下意識覺得不能在甄盼兒面前弱了氣勢。

    甄盼兒卻有些臉紅，她聽懂了張芝麻的言外之意——她今日的做派并不像上門做客，倒像是上門尋仇。因此人家并不按照待客的禮儀接待她。

    這邊，趙修海兀自往院里的石凳上一坐，擺出大馬金刀的架勢，對高籠鵝二人卻讓也未讓。

    “你因何事令甄姑娘怨怪于你，還帶累了我？還不快快說來！”他朝著高籠鵝問道。

    高籠鵝悄悄探頭打量著東耳房，眼神里盡是迷惑不解。

    趙修海見他不答，遂循著他的視線看去，待發(fā)現(xiàn)他視線的盡頭是東耳房時，趙修海的心里登時升起幾絲不快，臭小子，這是打算吃些碗里的看著鍋里的呢！

    “我問你話呢？你發(fā)什么呆？”趙修海寒了眼神，冷聲繼續(xù)問道。

    高籠鵝這才猛得一回神，“呃？啊？什么？剛才你問我什么？”

    甄盼兒實(shí)在看不得他這憨頭憨腦的樣子，只好上前替他答了，“從前的恩怨且不必說，最近他卻對我頗多sao擾，已經(jīng)嚴(yán)重影響到了我的生活。聽他說，這些都是你教他的，所以我少不得上門來問問，你們這兩位讀書人，腹內(nèi)到底藏了多少不要臉的主意？”

    趙修海以手輕磕石桌，“這話說得未免太籠統(tǒng)了，能略微細(xì)致一下嗎？”

    “他前前后后請了許多位媒婆上門說項(xiàng)，鬧得我家里現(xiàn)在等閑不敢再開門，因?yàn)閹缀趺看伍_門，外面都站著一個媒婆——全是替他提親的。令外，我知他家中資財比較豐厚，但一下子買通我家所有下人，就有些讓人無法接受了。我但凡有點(diǎn)動靜，立刻就有人圍上來，在我耳邊說盡他的好處，當(dāng)真是讓我忍無可忍?！?/br>
    高籠鵝心虛地揉了揉鼻子，半個字也不敢為自己辯駁。他現(xiàn)在既沒能討好甄盼兒，又將趙修海給出賣了，當(dāng)下正是里外不是人的時候，所以他干脆裝起了鵪鶉。

    趙修海的確曾鼓動過高籠鵝去隔壁提親，還給他支招讓他用金銀收買甄盼兒跟前的人。

    如今聽了甄盼兒的話，再看看高籠鵝臊眉耷眼的樣子。趙修海可以肯定地說必定是高籠鵝這憨貨把事情做磕磣了，不然別人如何會找上門來討說法！

    “我只是一個舉人，沒有亂點(diǎn)鴛鴦譜的喜好，這里面別不是有什么誤會吧？”趙修海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胡話，“今兒既然甄姑娘登門一趟，某絕不令你白來，我日后必定對高兄弟從旁多加規(guī)勸，希望他早日醒悟?！?/br>
    甄盼兒到底年輕，三言兩語就被趙修海說通得連連點(diǎn)頭，“那再好不過，這世上沒有牛不喝水強(qiáng)按頭的道理，希望他趕緊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以后莫在戲耍糾纏于我?！?/br>
    “甄姑娘放心，雖不確切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但今日既然得你相托，日后我必定時常對他耳提面命，你盡管放心?！?/br>
    “舉人老爺高義，那便拜托你了?！闭缗蝺赫J(rèn)真對趙修海說道。

    趙修海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好說好說?！?/br>
    甄盼兒既然已經(jīng)將事情講清楚，也不好再多留，便施施然邁著淑女步伐走了。

    待人出了前院，趙修海這才將視線轉(zhuǎn)移到高籠鵝身上。

    說出話陰惻惻的，“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高兄弟竟是一個色令智昏、見色忘義之徒。枉我平日一片真心待你。”

    高籠鵝苦著臉往石凳上一坐，“我承認(rèn)，這事兒是我的錯，怨我人蠢嘴巴又不嚴(yán)。既是我理虧，我也不多做爭辯，且任你打罵就是了?！?/br>
    “打罵？嗤，未免太便宜你了。”

    高籠餓聞言，臉色愈發(fā)垮了，“那我將那塊雞血石送你，權(quán)作補(bǔ)償，你看可好?！?/br>
    “……罷了，看在你我多年的情意上，我便勉為其難的應(yīng)了你。下次見面時。你把那塊雞血石帶上吧?！壁w修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繼續(xù)說道：“那你接下來作何打算？”

    高籠鵝嘆氣，“偃旗息鼓、鳴鑼收兵罷了，不然還能如何？”

    趙修海瞥了他一眼，“沒出息，行百里者半九十，這么一點(diǎn)挫折就打退你了？”

    “那趙二哥的意思是？”

    “自然是再接再厲啊！”

    高籠鵝搔搔頭，“能行嗎？萬一認(rèn)真惱了我，那可怎么辦呢？”

    “須知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話音才落，趙修海叫來王牛，“讓你師傅整治些下酒小菜，一會兒送過來?！?/br>
    王牛應(yīng)聲去了。

    趙修海轉(zhuǎn)頭看向高籠鵝，“走吧，我們邊吃邊聊?！?/br>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章！

    第63章

    飯時，趙修海少不得對高籠鵝面授機(jī)宜一番，話里話外很是推心置腹。

    “那甄家姑娘看著年歲不大，但你也才十七，屆時一旦成了，你們少年夫妻老來伴，絕對算得上一段佳話。來來來，我們滿飲此杯?！?/br>
    高籠鵝果然揚(yáng)脖，將杯中之物盡皆喝下。趙修海以茶代酒，陪他同飲。

    飲罷復(fù)又開口，“這姑娘雖算不得天姿國色，但也稱得上小家碧玉了，待年歲再大一些，長開了，定也是個美人。配你自然是綽綽有余了。之前你曾說屢次冒犯于她，但依我看，這恰恰是緣分使然?！?/br>
    高籠鵝夾了一口菜入口，粗粗一嚼便咽下了，“趙二哥也是如此想的？你也道她與我有緣分？”

    趙修海點(diǎn)頭，“自然，若無緣分，如何會幾次三番撞到一起？好事多磨不足為怪，你一個爺們兒，別被她三年兩語就嚇退了，人這一輩子，碰到個合適的人不容易，你莫要錯過了。哎？別干吃菜啊，喝酒喝酒?！?/br>
    高籠鵝又是一杯酒入肚，“趙二哥莫不是覺得嫂子與你不合適？不然你也不會收用了適才那位小娘子！如今說起來，你已是坐享齊人之福了?？上?，朋友之妻不可欺，縱不是妻而是妾，我亦不能再作招惹，著實(shí)可惜，本來可以嫁我為正妻的！哎！可見你趙修海當(dāng)真也是個混賬東西！”

    趙修海夾菜的手一頓，“我是不是混賬東西，日后自會見分曉。如今我們只說你?！?/br>
    高籠鵝自斟自飲了一杯，“實(shí)不相瞞，現(xiàn)下兄弟實(shí)在已是黔驢技窮。這姑娘當(dāng)真是水潑不進(jìn)，軟硬不吃。許是我老高婚星未動吧，竟是再三失意，哎，罷了，索性先將此事放一放，待日后再說吧。”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做事最忌諱的就是畏縮不前。此路不通，便行彼路。她家中有高堂一位，你不如從這里下手?！?/br>
    高籠鵝牛眼一瞪，連忙對著趙修海作揖，“還請趙二哥教我?！?/br>
    趙修海遂掰開了揉碎了給他詳說，“如今她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她必定很是重視她母親的意見。你若能討得她母親的喜歡，有她能替你說句好話，必定會事半功倍。俗話說，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你若能把事情做得漂亮，還愁她不看中你？”

    高籠鵝頻頻點(diǎn)頭“有道理！”

    趙修海遂繼續(xù)說道：“老人家喜歡什么樣的女婿，我最近也是頗多思考，現(xiàn)已經(jīng)總結(jié)出三條來，我說來你也聽聽。第一條，人品好，第二條，有前途，第三條，有財富?！?/br>
    高籠鵝略一思忖，“有道理！”

    “你做事只需從這三條出發(fā)，有朝一日，還愁不能抱得美人歸嗎？”

    高籠鵝咧嘴一笑，一仰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面色一片黑紅，“那就借趙二哥吉言了?！?/br>
    說完，忽又一嘆，“哎！果然是好事多磨，萬萬想不到我高籠鵝如此絕色男子，于娶妻一事上，竟然諸多波折。還是那李遷順心順意，眼瞅著就要成婚了?！?/br>
    趙修海眼神一暗，“順心順意？希望如此吧！”有些事情看上去平順，后面指不定也會橫生枝節(jié)。罷了，明日少不得要去一趟熊臺鎮(zhèn)，若能見到這小子，便出言點(diǎn)撥一番吧。

    時間很快就到了第二日。

    趙修海便起了個大早，騎上馬奔著熊臺鎮(zhèn)去了。

    李彥霖聽到下人來報，言趙修海已經(jīng)等在門外，便連忙將人喊了進(jìn)來。

    見面也不說其他，先令他跪下，“孽徒，做的好事！還不給老夫跪下?！?/br>
    趙修海早知道會有這么一節(jié)，痛痛快快將雙腿一曲，便對著老先生跪下了，卻把后背挺得筆直，“學(xué)生此跪，只為謝先生素日教導(dǎo)之恩，非因其他?！?/br>
    “這么說你已是知道為師要問你什么了？”

    “學(xué)生知道?！?/br>
    “哼！今日我到要聽聽你有什么要解釋的？”

    趙修海聲音一沉，“學(xué)生慚愧，未能將家事處理好，憑白給您添了許多麻煩，學(xué)生七年前娶妻文氏……”

    他撿了最緊要的東西一五一十地同李彥霖說了。

    李彥霖越聽臉色越是嚴(yán)肅，手上不斷地捋著胡子。

    待趙修海將話說完，李彥霖“彭”一拳落在桌子上，“不成想竟是此等毒婦，可憐修海我徒，竟不能得遇良妻！當(dāng)日你師母也曾提醒于我，道事情必不簡單，如今竟真被她料中了?！?/br>
    “師母果然慧眼?！?/br>
    “快快起身吧?！?/br>
    “謝先生?！?/br>
    李彥霖長嘆一聲，“現(xiàn)如今你有何打算？依老夫看，她已害你至此，后續(xù)最好莫要令她再為你招來是非?！?/br>
    趙修海自有打算，卻并不想全盤說給李彥霖知道，因此只含糊回了一句，“如今她正在病中，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知你素來最有主意，如此，我也不再多言，只提醒你一條，莫因瓦礫碎玉塊，注意自己的名聲，別因小失大。否則老夫定是不依的！”

    同趙修海之前想的一樣！果然提及了“名聲”二字。

    “是。”趙修海恭聲應(yīng)了。

    李彥霖淡淡點(diǎn)頭，俄而又是一聲長嘆，“哎，你現(xiàn)在家中事多，不能全身心投入課業(yè)，我十分擔(dān)心你明年的春試，怕是未必能如愿啊?！?/br>
    趙修海便答，“學(xué)生自會盡人事，結(jié)果還需聽天命?！?/br>
    “罷了，你到底也還年輕，多試一次也無妨。此間事了，你務(wù)必收心，把課業(yè)在抓起來?！?/br>
    “是?！壁w修海應(yīng)聲。

    “行了，我這里暫時沒事了。你且自便吧，有急事可以盡早回家，家里無事的話去我的書房里翻翻書看亦可?！?/br>
    趙修海笑了，“遷弟馬上就是新郎官了，學(xué)生過去看看，若有能效勞的，正好幫上一把?！?/br>
    李彥霖隨意地?fù)]揮手，“去吧去吧?！?/br>
    趙修海遂告辭離去，直奔著李遷的小院去了。

    小院已是裝點(diǎn)一新，入目盡是深深淺淺的紅色，看著喜慶極了。

    可見雖是庶子成婚，雖然娶的只是鄉(xiāng)野村姑，但李家倒也并不敷衍。

    須臾，李遷滿面春風(fēng)地迎了出來，“趙兄，今日怎么有空過來？”

    “自是特地來看看你這新郎官！”

    說話間兩人走至一處，趙修海抬手便拍了拍李遷的肩膀，“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遷弟，恭喜了?！?/br>
    “謝謝趙兄，后天務(wù)必?fù)苋咔皝?，喝小弟一杯喜酒?！?/br>
    “那是自然，還需你說？”頓了頓，趙修海撞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最近可有見見你那新娘子？”

    李遷當(dāng)即紅了臉，他一向不愿提及結(jié)識未婚妻的過程，怕被人嘲笑任性不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