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魅看見地面上都是血。

    從前她很希望，神懾天死了，她甚至還想殺了他，若不是擔心自己實力不夠，恐怕她早就已經(jīng)動手，但是今日……看著神懾天因為她，被皇帝這樣打，說不定就真的會死，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畢竟，今日通過這件事，她被迫驗證了，神懾天對她的心，是真誠的。

    就在這時候，一百大板打完了。

    神懾天已經(jīng)暈了過去，行刑的人，伸出手在神懾天的鼻息嘆了嘆，頓時臉色白了，“噗通”一聲跪下了：“陛下，君上，君上……沒有呼吸了！”

    皇帝聽完這話，盛怒中的火氣，頓時消了一個干干凈凈。

    他立即開口道：“快！快去請御醫(yī)！”

    夜魅看著行刑之人慘白的臉色，幾乎沒有經(jīng)過任何思考，直接就走到神懾天身邊，探了一下他的鼻息，果真是沒氣了。

    她趕緊將神懾天翻過身，為他做心臟復蘇，用了內(nèi)力，一下一下的擠壓。

    皇帝也看得出來，夜魅是在救他，所以沉默著，一聲不吭，臉上卻都是焦急。

    就在這時候，御醫(yī)來了。

    他上前來之后，趕緊掐神懾天的人中，還有虎口上的xue道。反復這樣掐了很多次，并且往神懾天的嘴里喂了保住元氣的藥。

    慢慢的。

    神懾天終于咳嗽了一聲，吐出一口血，卻還是昏迷著，沒有醒來。

    夜魅退到了一邊。

    她剛才的救治，雖然已經(jīng)盡力，但是并沒有幫到他，真正救了他的是御醫(yī)。但是……想起來自己方才的第一反應，竟然不是不動聲色的上前殺了他，而是真的準備救他的時候。

    夜魅也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心，恐怕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冷硬。

    無論如何，神懾天是為了她才變成這樣，就算是現(xiàn)在給她機會殺他，這時候她也無法說服自己下手。

    皇帝看見神懾天這一口氣緩過來了，緊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卻是趕緊上前問：“君上如何了？”

    御醫(yī)診脈之后，開口道：“陛下，君上傷得很重，要看今晚是否會發(fā)燒，如果不發(fā)燒，挺過這幾日，應該無礙，若是發(fā)燒了，怕就……”

    說到這里，御醫(yī)還補充道：“幸好君上內(nèi)功深厚，用內(nèi)息護住了自己的經(jīng)脈，否則這一百大板下來，君上的腿肯定是廢了！”

    御醫(yī)的心里也是一百個懵逼，皇上對君上不是一百個信任嗎？尋常情況下，就是有人說君上一句不好，哪怕是自己的親生兒子，皇帝都直接發(fā)配了，現(xiàn)在這是哪一出？

    陛下竟然親自下令，把君上打成這樣。

    皇帝聞言，眉頭也很快地皺起。

    從他的臉上也很難看出來，他有沒有后悔，但是他現(xiàn)在只在擔心神懾天，這一點卻是顯而易見的。

    他立即開口道：“把君上扶到朕的殿中，全力為君上療傷！”

    “是！”御醫(yī)趕緊招手，眾人將神懾天抬入了君王殿中。

    神懾天傷成這個樣子，夜魅當然不至于擔心皇帝乘人之危，只是她現(xiàn)在的心情，卻非常復雜，不知道如何形容。

    而這時候，皇帝也扭頭，看了夜魅等人一眼。

    冷聲道：“都給朕滾！”

    顯然，在神懾天受傷之后，什么北辰琉語的婚事，皇帝根本就不放在眼中了。

    葉子楠這時候，卻是一臉是茫然，畢竟他方才雖然在挨打，但是屋子里面的對話，他還是聽得見的，只是被打的太痛了，無法插話。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方才小聲問了夜魅一句：“王爺，君上為何參與到此事當中了？下官并不記得，咳咳……自己何時請他吃過一只烤雞?。　?/br>
    夜魅一聽這話，原本就很復雜的心情，頓時更加不好受。

    方才御醫(yī)說了，要是不發(fā)燒還好，發(fā)燒了的話……

    她再一次攥緊了手心，沒有回答葉子楠的話，只是開口道：“你先回去吧，你們這一劫已經(jīng)過了，其他的事情你們不用管了！”

    ☆、206 世間哪有絕對的對錯

    葉子楠看了夜魅一眼，開口道：“多謝王爺?shù)乃?！?/br>
    雖然他不知道夜魅給他的藥，是做什么的，但是的確吃完之后，就感覺到體內(nèi)有一陣熱流，也就是這一陣熱流支撐著他，讓他挺了過來。

    想必是上好的藥。

    話到這里，葉子楠開口道：“下官欠王爺一條命，日后，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夜魅也沒再客氣。

    北辰琉語把葉子楠扶起來，送出宮去。

    夜魅懷著一種復雜的心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后，獨自出了宮，剛剛走出皇宮的大門，就看見了百里思休。

    百里思休上來，便彎腰開口道：“我欠公主一個人情！”

    夜魅把他扶起來，開口道：“我欠大人多少人情，又怎么算得清？這些客套話不必說了，只是這一回，倒是我欠了神懾天一個人情！”

    百里思休卻道：“公主沒有在關鍵時刻取他性命，何嘗又不是還他人情？”

    夜魅頓時愣了一下。

    心知百里思休已經(jīng)將一切都料到了。

    百里思休開口道：“公主放心，神懾天應當不會死，皇帝會全力救他。畢竟，不管于公于私，皇帝都是最不希望神懾天死的人！”

    恐怕這一次，皇帝也不會想到，自己震怒之下，會把神懾天打成這樣吧。

    沒了神懾天，單單憑借皇帝，不管是對付北辰奕，還是對付北辰邪焱，都不會有絲毫勝算。

    他這話倒是有道理，夜魅點點頭之后，不再多言。

    跟鐘山作別之后。

    沒走幾步路，她便在漆黑的道路上，看見了一道人影，他身上帶著魔邪的氣息，還沒有靠近，夜魅就已經(jīng)知道，是北辰邪焱。

    她腳步忽然快了幾分。

    埋入了他懷中，冰冷的聲，此刻聽起來有些低落：“北辰邪焱，我覺得很煎熬！”

    復仇這條路會有多難走，她早有預料。

    但是她沒想到，她竟然還要經(jīng)受良心的拷問，神懾天是自己的敵人，可是敵人對自己也有信任，也有真誠，甚至他可能早就料到了，參與這件事情，可能會激化皇帝跟他之間的矛盾，把他自己弄成現(xiàn)在這樣，甚至險些丟了性命。

    但是，他還是幫她。

    而她……

    在算計他，利用他。

    每一步都是，她甚至還想殺他。

    這一瞬間，夜魅覺得自己很陌生，她根本不怕在這條復仇的路上殺死任何人，但是她卻真的怕殺死從前的她自己。

    一個人最怕的，永遠不是敵人，也不是競爭對手，而是失去自己。

    他當然明白她此刻的心思。

    將她擁入懷中，優(yōu)雅的聲線，緩緩地道：“別怕，你今日沒有殺他，不是嗎？”

    這話，令夜魅一怔。

    而他，復又繼續(xù)道：“你沒有你想象的不好，你心中道義的線，依舊還在?！?/br>
    她與他的不同，就在于，她雖然凌虐人的身體，但是她內(nèi)心依舊是個好人，她有善與惡的明顯界限，她甚至希望自己能維護公義。

    而他，根本不在意所謂道德，也不在乎所謂道義?？墒?，因為他常常凌虐人心，于是也深諳人性，所以……他能懂她，懂她現(xiàn)在所有的茫然與煎熬。

    夜魅聽了，卻并沒覺得有多開心。

    只苦笑了一聲：“我現(xiàn)在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是有情有義，什么又是無情無義?！?/br>
    半晌之后。

    他輕輕摸著她的頭發(fā)，似乎嘆息地道：“這世上，哪有什么絕對的對錯呢？”

    就像。

    他與她。他愿意為她做任何事，愿意為她舍生忘死，那么……他對她就只有好了嗎？也不盡然，畢竟她的弟弟死在他手中，他甚至都不敢坦白，這對她，不僅是傷害，也是欺瞞。

    可是，除此之外，又能如何呢？

    世上有多少事，能追求出一個絕對？就像她現(xiàn)在即便迷惘，即便難受，最終也還是會為復仇，而重新堅定起來。

    夜魅聽了他的話，情緒倒是平靜了幾分，是啊，世上又有什么絕對的對錯呢。

    神懾天難道不知道，皇帝其實根本不值得扶持，他難道不知道皇帝的人品嗎？但是他依舊在扶持皇帝，盡管皇帝甚至還有那樣的心思，他依舊忠心耿耿。而他如此，也只是因為……

    皇帝對他有恩。

    為了皇帝對他的恩情，便助紂為虐，這是對還是錯？誰也說不分明。

    就如同她現(xiàn)在一樣。

    她沒有抓緊機會殺了神懾天，便也錯過了，除掉皇帝最大一個籌碼的機會，她這樣到底是對是錯呢？

    她不知道，也忽然不想再弄清楚。

    她只知道，在看見神懾天險些為她丟了性命的時候，她就算是有再狠的心，也無法說服自己恩將仇報?？墒?，在回來的路上，她卻又開始，覺得自己對不起自己的父母，對不起自己的弟弟，對不起自己的族人。

    她為了自己一個人的道義，放棄了這么好的機會，以后的復仇之路，不知道會有多難走。

    最終。

    夜魅聽見自己說：“下次我不會再心軟的，絕對不會！”

    說話之間，她攥緊了自己的掌心，說出這句話，內(nèi)心卻覺得萬千刀劍在穿刺，想要屠殺掉那個原本心懷俠義的自己。

    而這時候。

    北辰邪焱卻開口了，他輕笑：“倘若下次是一樣的情況，倘若下次，神懾天依舊是為了幫你，才變成這樣。夜魅，你還是會心軟的！”

    他了解她，不僅僅是她的理想，她的性情，還有她心中堅持的東西。

    見夜魅不說話。

    北辰邪焱復又道：“若你是一個會恩將仇報的人，那么……你如今也不會，這般激烈決絕的，想要為你的族人報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