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月郤昏了兩天， 還不見清醒。

    這日早上，奚昭去看他。見他仍沒有睜眼的意思，便在一旁修煉起了馭靈術(shù)。

    那靈龍的強(qiáng)化速度快得可怕， 僅這么幾天工夫里， 就已經(jīng)能夠吃下凝聚她全部靈力的靈球了。它生長(zhǎng)得快， 她承受的壓力也大了許多， 每回馭使不過一刻鐘， 就已有些吃力了。

    她反復(fù)摸索著更好馭使契靈的法子，練了足有兩個(gè)鐘頭， 身后忽落來人聲：“小寨主， 那人是誰？”

    奚昭轉(zhuǎn)過身。

    薛無赦蹲在窗臺(tái)上， 一手撐臉， 一錯(cuò)不錯(cuò)地盯著躺在床上的月郤。

    薛秉舟則站在門口處， 也打量著床上。

    不等奚昭開口， 他便稍蹙起眉道：“月郤？”

    “月郤？！”薛無赦輕巧躍下窗臺(tái)， 眉梢揚(yáng)笑， “真是月郤？他怎的到這兒來了？”

    奚昭微怔：“你們認(rèn)識(shí)？”

    “兄長(zhǎng)少時(shí)常與他來往，兩人……”薛秉舟斟酌著用詞，“性情相合?！?/br>
    薛無赦興沖沖地上前：“是玩兒得不錯(cuò)， 他比他那兄長(zhǎng)有意思多了。不過后來月府不允他去鬼域，這才少了來往。要不然， 現(xiàn)下定比親兄弟還親?！?/br>
    奚昭心想，多半是怕月問星的事會(huì)被鬼域發(fā)現(xiàn)， 月、薛兩家才漸沒了來往。

    但快走至床邊時(shí)， 薛無赦忽又停住。

    他陡然看向奚昭：“他該不會(huì)是來找你討債的吧？這人自小就聽他哥的話?！?/br>
    雖不清楚她和月家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但看情況關(guān)系似已差到了極點(diǎn)——甚而逼得她躲到這深山老林來。

    “不是?！鞭烧颜f得簡(jiǎn)單，“他與他哥鬧了不快?！?/br>
    “不快？他和月楚臨？”薛無赦難以置信， “怎么可能？！當(dāng)時(shí)我與他玩得那般好，他那溫吞哥哥一句話，不也立馬與我斷了往來？還能有什么事能惹得他和他哥鬧矛盾?！?/br>
    薛秉舟在旁幽幽道：“月郤被帶走時(shí)，兄長(zhǎng)往他哥背上踢了兩下，還想用勾魂索勾出他的魂。”

    奚昭：“……你現(xiàn)在這般健全也挺難得的?！?/br>
    薛無赦放聲大笑，又躬身去看月郤。

    湊近了，他卻忽聳了兩下鼻尖兒：“這人身上怎么一股死魂氣息？”

    “死魂？”奚昭也近了前，確定月郤的胸膛還微微起伏著，才道，“你別亂說，他可還活得好好兒的。”

    “真有死魂氣息——秉舟，你過來瞧瞧。”

    薛秉舟上前，也跟著他倆躬了身。

    三人將床鋪邊沿沾得滿滿的，他觀察片刻后道：“確有死魂氣息——有可能是惡鬼纏身?！?/br>
    話落，月郤恍恍惚惚地睜了眼。

    眼剛睜開，便對(duì)上幾雙壓著審視的眼睛。

    ……

    他心下一驚，默默別過臉。

    “怎么還在夢(mèng)里……”他喃喃道，同時(shí)使勁兒眨著眼。

    “哈哈哈——”薛無赦又一陣大笑，探手去拍他的肩，“月二，你別把人笑死！”

    “兄長(zhǎng)，你已死了?！毖Ρ壅f。

    薛無赦哼哼兩笑，有意逗他：“有勞提醒，要不是你幫我記著，只怕我早忘了?！?/br>
    聽他們聊了幾回合，肩又被拍得生疼，月郤這才回過神。

    他移回視線，卻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奚昭。

    直盯得眼圈微紅了，他才哽出聲：“綏綏……”

    薛無赦一下便從那聲親昵呼喚中聽出異樣情愫，笑意稍凝。

    亦是同時(shí)，月郤強(qiáng)忍住不適，撐著床鋪起身，何物也不顧地抱住了奚昭。

    “綏綏，我還以為又是在做夢(mèng)。”

    薛無赦的視線在二人間游移兩番，漸琢磨出了月郤和他哥鬧崩的緣由。

    他面上仍是笑瞇瞇的，卻用哭喪杖抵在了月郤肩上，將他推開。

    “月二，先別急著敘舊啊。”他道，“不若先說說你身上沾的死魂氣？死氣這般重，離人近了，可是有害無益?！?/br>
    月郤被他推開時(shí)，神情還有些發(fā)懵。

    好一會(huì)兒，他才怔然道：“薛無赦？”

    “是了是了，虧你還記得我?！毖o赦湊近看他，好笑道，“怎的紅成了兔子眼，莫不是夜里偷偷藏被里哭了？”

    月郤不大自在地別開臉，片刻又轉(zhuǎn)回來睨他。

    “你不也是鬼？快離我遠(yuǎn)些。”

    “專往人心上扎刺是吧？”薛無赦直起腰身，將哭喪杖抱在懷里，“別打岔，快說！如何沾了滿身死氣？”

    月郤抿了下唇，嘶聲道：“上山的路上殺了些惡妖，尸首概還在山下，去一趟便看得見。”

    “是么？”薛無赦將信將疑。

    這般重的死氣，得殺了多少妖。

    但他又找不著更為合適的緣由，只得暫且相信。

    月郤敷衍解釋后，便又看向了奚昭。

    一看著她，他的氣息又變得不穩(wěn)：“綏綏，你將我丟那兒就好，何故受累帶我回來？”

    奚昭不語(yǔ)。

    其實(shí)也沒受多少累。

    都是太崖帶他回來的。

    她伸手碰了下他的額，見不發(fā)燒了，便說：“我去拿些藥，你在這兒歇會(huì)兒吧。要嫌悶，就與他倆聊聊天?！?/br>
    待她走后，薛秉舟張了口：“月郤，你和她——”

    “月二，”薛無赦忽越過他，擋在他了跟前，“太崖在你家住過一段時(shí)間？”

    聽他提起太崖，月郤陡然警覺，抬起戾眼。

    “是，怎的了？”

    “沒什么，倒是巧?！毖o赦語(yǔ)氣輕快，“他也在這兒?！?/br>
    月郤攥起手，眉也緊擰。

    “那妖道也在此處？哪兒？何時(shí)來的？他來這兒做什么？”

    他接連問了好些問題，薛無赦也越發(fā)肯定心中猜想。

    這人跟那陰賊果真不對(duì)付。

    “你不喜他？那正好了。”薛無赦笑瞇瞇道，“我與秉舟也跟他有些矛盾，看他不快得很。但現(xiàn)下我倆在伏辰寨有事，整日要見著他，頗為心煩——不若搭把手，想法子將他趕出去？”

    月郤猶豫道：“你容我想想?！?/br>
    “想想？月二，你何時(shí)成了這般拖沓性子。要放以前，不早答應(yīng)下來了么？”

    月郤眉眼沉沉。

    自是被那妖道擺過幾道，長(zhǎng)了些記性罷了。

    他沒解釋，只道：“現(xiàn)下有更重要的事，我便是再不喜那陰魂不散的東西，也得放在之后再說?！?/br>
    “什么事？”

    月郤卻不語(yǔ)。

    兄長(zhǎng)似陷入癔癥，且還在四處找她。在解決此事，確保她能去危就安前，其他事都得放在后面。

    他沒解釋，薛無赦也不好追問，只得暫且作罷。

    等吃過藥后，月郤又陷入昏沉勁里，天還沒黑，便睡了過去。

    -

    入夜，奚昭剛放下床帳，正要吹滅蠟燭，便聽得一聲：“昭昭……”

    嗓音空靈，又透出些幽怨意味。

    她起先沒聽出來，還以為又鬧鬼了，甚還在想今天這鬼倒聰明，連她名字都弄到了手。

    也不知是要借眼睛還是借耳朵。

    但當(dāng)那鬼又喚了聲“昭昭”，鬼影也緩慢靠近床帳時(shí)，奚昭才突然記起白日里薛無赦說過的話——

    月郤身上沾著很重的死魂氣。

    又聽見外面淅淅瀝瀝的落雨聲，她忽道：“問星？”

    “是，是我?！?/br>
    奚昭盯著那身影。

    她還真跑出月府了？

    怎么做到的？

    月問星停在了帳子外：“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不會(huì)出事的。他們都要騙我，沒事，沒事，我才不會(huì)信他們。”

    她陷入了混亂的囈語(yǔ)，身影卻一動(dòng)不動(dòng)，似在透過床帳緊緊盯著她。

    奚昭正欲掀起床簾，卻聽得她忽道：“別拉開！”

    她手一頓。

    “別拉開……”那急切一聲后，月問星的聲音恢復(fù)了平和，“別拉開。我……我現(xiàn)下不太好。你見了定會(huì)怕的，別看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