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她捧著圓滾滾的紅石榴嗅了嗅,突然從床上跳了起來,一把拉開木門朝外跑去。 一路不停的跑到那顆石榴樹前,她發(fā)現(xiàn)石榴樹被人重新種進(jìn)土中,小小一顆在風(fēng)中飄搖。 這個氣節(jié),京都石榴樹還未結(jié)果,她手上這顆應(yīng)該是貢果。 陸盛背著雙手從她身后走近,和她并肩站在石榴樹前。他身后則跟著曹方,李成年兩名同歲的少年。 曹方今日被陸盛從晨曦宮調(diào)出來,一臉喜色。 與李成年的沉默不同,他的個性要活躍許多,見古旭轉(zhuǎn)過身來,便忍不住朝許久不見的古旭擠眉弄眼。 古旭轉(zhuǎn)身想跑,但后頸被陸盛一把捏住,她整人僵在原地,只好假意垂頭捏了捏石榴堅硬的外殼以做放松。 陸盛見了,松開手從腰間掏出那把他隨身攜帶的匕首,拿過古旭手中的石榴便開始剝皮。 古旭輕輕抬起右腿想跑,耳邊立即傳來陸盛的輕斥聲,“不準(zhǔn)走?!?/br> 聲音輕慢,極其強(qiáng)硬。 古旭只好嘆氣立正身子瞧他。 以往他們很少見面,即便碰到也只是匆匆一眼,此時,她方才發(fā)覺他個頭長高了許多,但他很瘦,遠(yuǎn)遠(yuǎn)看去像個細(xì)細(xì)長長的木條。 他的臉也越長越窄,雙眼皮是典型的窄雙,他沉默的低垂著眉眼幫古旭剝石榴,模樣看去竟有幾分溫柔。 但他并不溫柔,經(jīng)過昨夜之事,古旭知道他已是長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他將將十五,性情便如此古怪暴戾,若以后登上皇位,或許會真如曹方所言是個不折不扣的暴君。 她這般一心一意的打量著陸盛,許久之后才發(fā)現(xiàn)站在陸盛身后朝她擠眉弄眼的曹方。 古旭一時竟未反應(yīng)過來,直到陸盛將剝好的兩瓣石榴塞進(jìn)她手中,她才迷迷糊糊的拿著石榴朝曹方走去。 離的近了,古旭微抬著頭打量著也長大了一點的曹方。 曹方與陸盛身形相似,也是細(xì)細(xì)長長一條,但他頭身比極不協(xié)調(diào),看著像是一條細(xì)長的木頭上架著一個碩大的鳥窩。 古旭試探的喚了一聲“曹方?” 曹方擠眉弄眼的回她,“是我?。∥一貋砹恕?/br> 曹方笑,古旭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著笑著便哭了,她一下?lián)溥M(jìn)曹方懷中,委屈的啜泣著。 這三年,曹方不在,只陸盛偶爾來小黑屋尋她。 陸盛時而待她好,時而待她壞,她一個傻子著實招架不住。曹方不同,他待她一直很好,她喜歡這樣的人。 曹方抱住古旭,輕輕拍打著她的后背,笑道:“你都多大了,怎么還像個孩子…” 他說著,見陸盛看過來的眼神十分怪異,便不敢開口再說。 他才從晨曦宮調(diào)出來,如今生怕惹怒陸盛,再一次被打回原形。于是無論陸盛做出什么樣的表情,在他眼中都像是發(fā)怒的征兆。 古旭收起眼淚,不哭了。她舉起手中的石榴問曹方,“你吃石榴嗎?” 石榴是陸盛給剝的,曹方不敢吃。 他用余光偷偷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陸盛,見他眼角微微下垂,唇瓣抿起,臉上毫無表情,心中又是一驚。 曹方的腦子不若李成年靈光,他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惹怒的陸盛,只好僵硬的立在原地,無法分心回答古旭的問題。 古旭拿著石榴遞給曹方,曹方不接,反是一旁的陸盛走近接了過去。 他拿著那瓣剝開的石榴,盯著古旭,緩聲道:“石榴是我剝的?!?/br> 這話說的一板一眼,平鋪直敘。 “嗯?!惫判顸c頭,小心翼翼的抬頭問他:“你要吃嗎?” 曹方看陸盛,總覺得他要發(fā)怒,古旭比之曹方還要不如,她如今見陸盛,總是覺得他要拔刀殺人。 整個東宮,唯她二人是不成器的! 古旭試探著舉起手中石榴遞給陸盛,陸盛不接,反是突然朝古旭湊近,他的臉幾乎貼在了古旭臉上。 她昨夜未休息好,臉色慘白,唇瓣亦毫無血色。 陸盛伸手搓揉著她的唇瓣,忽然捏著一顆石榴籽強(qiáng)硬的塞進(jìn)她嘴里。 古旭不敢推遲,嘎嘣嘎嘣的開始咀嚼,吸吮石榴的甜汁。 曹方見了,忍不住吞咽口水,這兩年,他在晨曦宮吃的并不好,如今才出來,見著什么好吃的都想朝自己肚子里扔。 這時負(fù)責(zé)給古旭送藥的藥童在宮人的帶領(lǐng)下尋了過來,三年下來,古旭與他已然熟識,見此緩步上前,端起藥碗便要朝自己肚子灌下去。 陸盛默然的看著這一切,忽然道:“這藥你不必喝了?!?/br> 古旭端著藥碗僵在半空,遲疑道:“藥還是要喝的,我腦子不好呢。” 是不好。 以后也不需要好起來。 “不用喝。”陸盛看向藥童,“你以后都不必來了,告之陳太醫(yī),務(wù)須再為她的癡病耗費精力?!?/br> 昨夜東宮所發(fā)生之事并未刻意隱瞞,此時已然傳遍整個皇宮。 那太監(jiān)總管似乎是皇后的人,太子與皇后生了嫌隙,如今又命他不必再送藥前來,藥童想起這三年來加注在湯藥中的種種,忽感手腳生涼。 聽說昨夜那人死的極慘! 太子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可那藥方并不至死,只是過于溫補(bǔ),不!里面含有天蕨,會讓人不孕。 藥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點頭應(yīng)答,轉(zhuǎn)身離去,他一路跑回太醫(yī)院,找到陳太醫(yī),一下子跪在他面前。 陳太醫(yī)正在看醫(yī)書,見他這動靜不禁皺眉問道:“你這是怎么了,可是做錯事了,如今向我討?zhàn)垇砹恕!?/br> 藥童將頭貼在地上,遲疑片刻,最終一狠心將三年前的事盡數(shù)交代出來。 “師傅,我是不是要死了!太子也會殺了我嗎?” 陳太醫(yī)臉色青黑,見這藥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方才放下醫(yī)書上前將他拉了起來,“你可還記得那位嬤嬤交給你的藥方?!?/br> “弟子日日熬這湯藥,自是記得的?!?/br> “交給為師看看?!?/br> *** 御書房 獻(xiàn)文帝同朝臣議事,令太子在一則觀看。 太子雖貴為儲君,但不及十六,其余皇子此時還在文華殿習(xí)課,獻(xiàn)文帝此舉實乃對太子的無上殊榮。 議事完畢,獻(xiàn)文帝未詢問陸盛對朝堂諸事看法,反是尋了另外的話題問道:“昨夜打殺了一名奴才?” 陸盛初次被獻(xiàn)文帝帶至御書房觀朝政,心中雖有丘壑,卻并不急于表現(xiàn),只垂首應(yīng)答道:“那奴才碎嘴,便令人杖斃了?!?/br> “朕聽說,那奴才可并非嘴碎之人?” 陸盛抬頭,琢磨片刻,道:“東宮人事復(fù)雜,兒臣只好先下手為強(qiáng)?!?/br> “所以你就拿你母后的人開刀?”獻(xiàn)文帝語氣輕緩帶著笑意,“你母后那人同他父親一般太過不知足,手竟伸的如此之長。” 他緩緩閉上眼睛,“朕最忌諱的便是后宮干政?!?/br> 陸盛作為皇后之子,此時實在不宜多說,他沉默下來,獻(xiàn)文帝想到近年朝中情形,忽然道:“你外公老了,但人老了,心還是年輕的?!?/br> 他外公已是花甲之年,但多年來門生眾多,孟家勢力蔓延極廣,獻(xiàn)文帝多年來也未有能力將其完全壓制。 “陸盛,你是年輕一輩,但你得記住,你姓陸,并非姓孟。” 獻(xiàn)文帝也曾動搖過廢太子的念頭,幾欲扶持長子陸曄上位,陸曄身家清白,睿智過人且性情溫和仁厚,即便登上皇位也不會做下如前朝般誅殺兄弟之事。 但陸曄太像自己,他與孟家抗衡還是差了一口氣。 選擇陸盛,是獻(xiàn)文帝走的一步險棋。 他將奏折翻開,準(zhǔn)備批閱,同時道:“你先回東宮吧,以后若有空,朕會再次召你前來聽政?!?/br> “是,兒臣告退?!?/br> 陸盛出門離去,行至長廊轉(zhuǎn)角時卻被來尋他的太后身邊宮人喚住,“太子請稍等片刻?!?/br> 宮人躬身碎步跑上前來,道:“太后娘娘請?zhí)尤ゴ葘帉m一趟?!?/br> 陸盛隨宮人行至慈寧宮,被領(lǐng)至一處涼亭,涼亭一面背靠花園,三面臨荷花池,如今七月中旬,荷花開的正盛。 趙煥茹陪同太后依在圍欄處喂食池中錦鯉,見陸盛前來,便將手中魚食遞上,“太子要喂食嗎?” 陸盛垂眸,見她手掌小巧,掌心中托著褐色魚食襯的四周肌膚愈發(fā)白皙,他一笑,伸手接過,將魚食盡數(shù)揮撒進(jìn)池中。 他喂食的倒是豪爽,不似太后與趙煥茹一點點的丟放,片刻,便引來眾多魚兒前來爭奪食物,池中很快濺起陣陣水花。 太后喂食本便是打發(fā)時間的無聊玩法,此時卻被陸盛這舉動逗笑了,“你這般喂食,我這池中魚兒可不知要長的多胖了?!?/br> 她伸出手來,趙煥茹立即伸手握上她掌心,輕輕攙扶著。 三人坐上石凳,宮人端著冰鎮(zhèn)的水果及點心上前。 這涼亭雖位于假山池水之間,四面通風(fēng),但夏季悶熱,此時食些冰鎮(zhèn)之物卻也可使心中順暢不少。 太后年長,胃口不好,食不得冰飲,趙煥茹卻也并未進(jìn)食。 陸盛側(cè)首問道:“不吃嗎?” 趙煥茹垂眸,耳廓突然起了薄薄一層緋紅色澤,“近日吃不得的?!?/br> 太后含笑看著趙煥茹,陸盛見此,突然反應(yīng)過來。 女子月事期間是食不得冰飲的。 他微微出神,想起古旭,她長的白白胖胖,體質(zhì)比之趙煥茹好上許多,卻似乎一直未來月事。 她過得倒真像個孩子! 一直傻著,也一直長不大。 “盛兒?” 太后見陸盛出神,輕喚道:“在想些什么呢?” 陸盛將冰鎮(zhèn)水果等移開,“未多想什么,趙小姐若食不得這些,便撤走吧,未免看著嘴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