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警官覺得這題太難，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優(yōu)等生，她第一次想交白卷。

    何語任由著她又矛盾了一會兒，然后抓起散落在床邊的衣服，一件件慢條斯理地穿了起來。先套上t恤，然后是襯衣，套頭羊絨衫……

    他的黑發(fā)睡得有些凌亂，修長的手指將襯衣扣子一顆顆扣到了領(lǐng)口，下巴微抬時，脖頸仰出一道漂亮的線條，精巧的喉結(jié)微微上下滾動。

    明明是在穿衣服，卻別有一股撩人的香艷感，顏謐滿腦子的矛盾被暫時擠了出去。

    “好看嗎？”何語突然問。

    顏謐下意識點(diǎn)頭。

    然后想拿枕頭悶死自己。

    何語倏然笑了，“顏警官倒是誠實(shí)。那么想必也不至于否認(rèn)，我好心好意想讓你休息一下，就搭了把手把你搬回來，結(jié)果卻被你纏著不放，還非要我脫衣服的事實(shí)？”

    顏謐驀地瞪大了眼睛，“你……胡說！”

    她矛盾了半天，想出來的最佳解釋，是這家伙把她弄回來，自己脫了衣服。

    但她對這個解釋也不是底氣十足，原因就是……就是她以前，真的會要求他把衣服脫了。

    因?yàn)椤龋驗(yàn)闆]有了衣料的阻隔，貼著他光.裸的肌膚汲取他的體溫，感覺更加舒服。她在他面前肆無忌憚慣了，怎么舒服就怎么來，對他提起要求來，沒有任何心理負(fù)擔(dān)。當(dāng)然他也很樂意配合就是了……

    “‘哥，脫掉……’你是這么說的?！?/br>
    何語平鋪直敘，嗓音不帶什么感情色彩，顏謐的臉頰卻燒了起來。

    “你……咳，”她清了清嗓子，“你可以不用理會的?！?/br>
    何語定定地看著她，那雙深幽的眼眸格外的黑，仿佛透不進(jìn)光的深淵，黑得令人心悸。

    “顏謐，”他喚了她的名字，聲音很低，“你叫哥哥的時候，我?guī)讜r拒絕過你的要求？”

    他說完便下了床，重新倒了杯溫水放在桌子上。轉(zhuǎn)身走到門邊，他的腳步頓了頓，仿佛想說什么，但終究沒有說。

    高大蕭索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還順手替她帶上了門。

    顏謐坐在床頭，目光移向那杯水。玻璃杯折射著臺燈的光，在墻上映出一道七彩的光帶，像彩虹橋一樣。

    杯中蕩漾的水面很快平復(fù)，她的心卻前所未有地?fù)u擺不定。

    ***

    搖擺不定的結(jié)果，就是顏謐一整個早上都游移著視線，不敢跟何語對視。

    她能感覺到他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或許是因?yàn)樗蛞闺x開時的背影太蕭瑟，那股欲言又止的余韻透著蒼涼，她感覺自己宛若一個吃干抹凈不給錢的負(fù)心人，心虛著不敢面對苦主控訴的目光。

    前一天才提過要搬回去，還惹了他的不快，既然今天連看都不敢看他，自然沒辦法再舊話重提。

    到了警局，顏謐找了個空檔，拉著孫曉雨一起上洗手間。

    她站在洗手臺前，努力不去想昨天是怎么被何語困在這上面，戲弄地咬她的耳朵。

    掩飾性地摸了摸耳垂，她問一臉混雜了意味深長、刮目相看、羨慕嫉妒等等復(fù)雜表情，小圓臉幾乎要扭曲的孫曉雨，“那個，昨晚……？”

    “顏謐，顏大佬！能不能傳授我一下，讓前男友回心轉(zhuǎn)意的108種技巧？我以后可能用得著！”

    孫曉雨繪聲繪色，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昨夜的所見，重點(diǎn)尖叫控訴：“你們居然同居了！同居?。　?/br>
    顏謐卻怔怔地?fù)嶂?，“我……我真的……？?/br>
    孫曉雨嗲聲嗲氣的模仿，“‘哥，要親親~’——唉呀媽呀！大佬你真的太會撩了！這哪個男人受得了！說真的，你真不是裝睡，故意的嗎？”

    不論昨夜還是今早，何語都沒有提過這一段。

    顏謐知道，何語是個驕傲的人，他陳述事實(shí)的時候，總是透著股自信矜傲，從來不屑于刻意去解釋證明。

    就像昨夜他說，是她說了那句“脫掉”的話，即便她還在掙扎懷疑，他也不屑于搬出孫曉雨，絲毫沒有拿先前這一段來作為佐證，證明她的狀態(tài)的確迷糊到了那種程度的想法。

    這完全符合他的性格。

    也就是說……他所說的，應(yīng)該就是事實(shí)。

    她真的不讓他走，還說出了那句羞恥的“哥，脫掉……”

    ——“你叫哥哥的時候，我?guī)讜r拒絕過你的要求？”

    何語低沉的嗓音又在她腦海里響起，顏謐的心忽然跳得很快，心跳聲在耳膜中鼓噪，幾乎震耳欲聾。

    她驀然間明白了他這句話中，隱藏著的意思——

    從前他當(dāng)然不會拒絕她的要求，只要叫聲“何語哥哥”，跟他撒個嬌，他對她百依百順，這毋庸置疑。

    他不僅是指從前。

    他的意思是，他待她的心意，一如往昔。

    ……

    看著顏謐拉著孫警官去了洗手間，何語的唇角微微勾起。

    寫作中有種語言的技巧，叫作“春秋筆法”。含蓄曲折，委婉表達(dá)，在適當(dāng)?shù)牡胤绞÷砸恍┘?xì)節(jié)，再在關(guān)鍵的地方適當(dāng)添加一些細(xì)節(jié)，以氣氛烘托、旁敲側(cè)擊的手段來暗中影響讀者的好惡傾向。最后該留白的時候，一定要留白，交給讀者自行腦補(bǔ)。

    他想，顏警官腦補(bǔ)出的結(jié)論，想必會讓他滿意吧？

    真是太讓人期待了。

    ……

    老公房的樓梯設(shè)計(jì)逼仄得不合理，大白天也光線昏暗。顏母的衣服差點(diǎn)被樓道旁堆積的雜物掛破，終于到達(dá)門口的時候，臉色非常不好。

    抬手按了半天門鈴還沒人應(yīng)門，她的臉色更不好了。

    這都幾點(diǎn)了？就算是周末，也不能睡懶覺還沒起吧！

    “……你找誰啊？”對門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條縫，滿頭爆炸卷的老阿姨露出半張臉，精利的眼中帶著幾分警惕。

    “你好，這戶住的是個姓顏的姑娘吧？二十來歲？我是她mama?！鳖伳该?。

    “噢，原來是顏小姐的mama呀！”吳阿姨把門多打開了一點(diǎn)，“顏小姐應(yīng)該不在的吧？她有好多天沒回來了，那天晚上有個短頭發(fā)的年輕姑娘，還有個個子高高特別帥的小伙子跟她一起回來，沒一會兒就拿了個大包包，三個人就一起走掉啦！之后好像就沒有再回來，我昨天還在跟老伴說，擔(dān)心年輕姑娘家家的，這么些天夜不歸宿，怕別出什么事呢！”

    好多天沒回來？！

    顏母努力維持著臉色不要更難看，“我女兒是警察，工作很忙，可能是外出查案子了吧?！?/br>
    吳阿姨稀疏的眉毛高高挑起，“查案子也不交待父母一聲的哦？多讓人擔(dān)心?。　?/br>
    心中卻暗自直撇嘴，真是死要面子！看那顏小姐的模樣，哪里像個警察啊？哪個小姑娘長那么漂亮想不開去當(dāng)警察哦？編瞎話也不編得走心一點(diǎn)！

    顏母謝過吳阿姨，轉(zhuǎn)身下樓，一邊撥打顏謐的手機(jī)。

    作者有話要說：　　語哥：春秋筆法使得好，謐謐老婆床上抱~

    第32章

    正如周隊(duì)所說, 裴玉珠被殺一案的社會關(guān)注度極高，由于宋啟明第一時間被警方控制，目前主流的傳聞?wù)f法，還是宋啟明殺妻騙保。

    世上的確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只看有沒有人深挖而已，再加上墻倒眾人推，宋啟明前妻的車禍果不其然，很快也被挖了出來。

    畢竟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傳媒也只能從各種打探中，挖掘出一些舊聞的邊角料, 加以加工整理，寫成一個個充滿爆點(diǎn)的新聞故事——

    「起底裴玉珠：從修車鋪老板的情婦到汽車女王」

    「一場車禍造就的億萬汽車帝國——是事故, 還是人禍？」

    「女強(qiáng)人與軟飯王, 一場狼狽為jian的故事」

    ……

    警察斷案需要證據(jù)，鍵盤斷案可不需要?，F(xiàn)在“宋啟明”這個名字可謂是臭名昭著, 成了板上釘釘?shù)男乱淮壴写~，在網(wǎng)上已然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網(wǎng)上甚至還誕生了一句詛咒流行語——“宋啟明當(dāng)你老公”。這句話配合他的照片，被p成了各種表情包, 一時間流傳甚廣。

    而名稱里帶有渣男名字的啟明國際, 業(yè)務(wù)自然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車行門店里顧客門可羅雀, 還有不少之前下了訂單的客戶要求取消訂單。

    而裴玉珠作為白手起家女強(qiáng)人的聲譽(yù)，也因?yàn)樗?jīng)是小三上位，起家的資金還可能染著鮮血，而轟然倒塌。

    啟明國際的訃告微博下面, 新增的評論幾乎全是痛罵渣男賤女——罵裴玉珠yin.蕩無恥小三該死，死得好死得妙，呼吁宋啟明早日槍斃下去追隨。

    各種謾罵不堪入目。

    隨著裴玉珠的死，和婚外情黑歷史的暴露，啟明國際上下更無比清楚地感受到，只有她才是她一手締造的這座汽車王國的靈魂核心。公司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立刻顯現(xiàn)出大廈將傾的頹勢，員工們?nèi)诵幕袒?，心思活泛點(diǎn)的都在忙著找下家。

    “真是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啊。”黎思睿難得拽了個文，“都說什么‘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可是裴玉珠這一死，可不是什么都帶走了么？”

    他喜歡玩車，身為d城超跑俱樂部的會長，平日里與裴玉珠也算打過不少交道。這兩天出入寫字樓，目睹啟明國際的員工們?nèi)缤槐P散沙，人心渙散，難免心生感慨。

    這感慨是他站在啟明國際的辦公室門口，被黃色的警戒隔離帶隔在外面，沖著插兜站在一旁的何語發(fā)出的。

    顏謐到底還是對裴玉珠的書架十分在意。昨夜搜查后，他們沒有帶走裴玉珠的藏書——那一大書架的書，實(shí)在太多了，搬運(yùn)起來工程量浩大，而且王繼坤也不認(rèn)為這些書跟案情有什么關(guān)系。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那個巨大的深色實(shí)木書架總時不時在她腦海中閃過。

    郭老總說，刑警破案不能仰賴直覺，但也不可忽略直覺。

    于是一大早，趁著搜查的封條還沒撤，顏謐又帶著人來了一趟，打算把有翻看過的痕跡的書都帶走。

    何語作為旁觀取材的非內(nèi)部人員，按規(guī)定不能進(jìn)入搜查現(xiàn)場，以免有接觸證據(jù)的嫌疑。

    所以跟昨晚一樣，他還是留在辦公室外，視線越過警戒帶，看著顏謐忙碌地一本本檢查書籍，決定哪些帶走。

    黎思睿的感慨只得到一句淡淡的“嗯”作為回應(yīng)，有點(diǎn)訕訕的。

    上回帶著液壓鉗過去——后來發(fā)現(xiàn)是剪手銬，嘖嘖嘖——他總記得何語從顏謐頭上摘下一根小巧的發(fā)卡，輕輕一轉(zhuǎn)便打開了手銬的樣子，愈發(fā)覺得這人深不可測。

    還有后來他長指夾著高腳杯的細(xì)腳把玩，漫不經(jīng)心地問他，是不是謐謐有事，都會找他幫忙？

    他莫名覺得脖子涼涼的，下意識否認(rèn)：“也沒有，不經(jīng)常……”

    說完就想咬舌頭?！安唤?jīng)?！?，也就是偶爾，那不還是有么？

    可是全盤否認(rèn)，好像也沒有意義——那把液壓鉗，還躺在客廳的茶幾上呢，那不就是應(yīng)顏謐的求助而送過來的么……

    何語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是自己游走在茫茫的非洲草原上，無意間踏進(jìn)了一塊看似無主的地盤，也沒想干什么，然而某天，統(tǒng)治這片領(lǐng)地的獅王突然回來了。雄獅豎起光鮮的鬃毛，亮出鋒利的獠牙，警告所有膽敢將爪子沾上這塊地的不速之客，識相點(diǎn)趕緊滾，否則……

    同為男人，誰還不清楚那點(diǎn)兒占有欲??？

    那天送完液壓鉗，黎思睿就按捺不住好奇，問黎思萱，這兩人當(dāng)年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分手了？

    結(jié)果黎思萱搖搖頭：“具體怎么分手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時顏寧自殺的事情鬧得不小，好多人說是因?yàn)樗蚕矚g何語，求而不得才走了絕路，還有更離譜的，說何語同時撩了兩姐妹，甚至還有傳他認(rèn)錯人睡了jiejie的……”

    “顏謐的父母挺愛面子的，我聽說來學(xué)校協(xié)商處理后事的時候，她mama直接拿茶水潑了嚴(yán)教授，她爸還差點(diǎn)動手打了何語……”

    “那天之后顏謐就沒再來過學(xué)校，連她宿舍里的東西，都是校務(wù)人員收拾好送回她家的。但我覺得她不至于會聽信外面那些混賬話，”黎思萱嘆氣，“我多希望，他們能挺過那一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