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房子里只有富小景一個人。她從酒店回110街那天，甜心給她留了個小紙條，紙條上寫甜心的母親來看她，未來幾天都會住在酒店里。富小景在臥室安了攝像頭，又在客廳安了一個，安完給甜心發(fā)了條微信，信上說為了證明她的清白，她在客廳安了攝像頭，如果她對此有意見的話，回來可以拆掉。甜心一直沒回復(fù)。

    打開郵箱，查收郵件。宿舍辦公室仍未給她一個明確的回復(fù)。富小景決定，如果宿舍辦公室未來一周再不給她回復(fù)，她就去皇后區(qū)租一間小房子，羅拉教授給了她一份工作，她可以把原先的押金當(dāng)作給甜心和孟瀟瀟的醫(yī)藥費。

    有一封郵件署名是艾琳，邀請她去參加一個party，時間在正月初三。艾琳這個名字她反應(yīng)了一分鐘，才想起是那天聚會上眾星捧月的人物。她并未與艾琳交換名片，而她卻獲得了她的郵件地址，他倆之間唯一的聯(lián)系是顧垣。

    她有很多拒絕的理由，比如那天她需要上課。但因為地點在上東區(qū)，所以時間完全來得及，而且她不介意參加各種各樣的party，聚會是觀察人最名正言順的場合?？杉热话帐且驗轭櫾埶ゲ蝗ィ€是由顧垣決定比較好。

    她把郵件轉(zhuǎn)發(fā)給了顧垣，喝完一杯咖啡后，她也沒等來回復(fù)。

    還有一封是羅拉的文學(xué)經(jīng)紀(jì)人發(fā)來的。郵件上說他對富小景最近研究的課題很感興趣，她抑制著激動馬上回了郵件。

    兩人很快就通過p聊了起來，經(jīng)紀(jì)人問了富小景手上的一些案例。大概是對她現(xiàn)有的案例不太滿意，經(jīng)紀(jì)人問她有沒有作為完全參與者參加田野調(diào)查的意向，這樣過程會更加好看，也更符合普通讀者的閱讀趣味。他委婉地暗示富小景，這并不是一本學(xué)術(shù)著作，所以也不會像論文一樣有學(xué)術(shù)風(fēng)險。

    完全參與是很有風(fēng)險的一件事，這意味著她要以糖妞的身份和男人們交往，在這個過程中她可能會遇到種種意外，她遇到的糖爹可能是一名毒販或者是一個性變態(tài)抑或是空手套白狼的騙子。她的研究對象向她展示了壞男人的種種可能，難保她不會有相同遭遇。

    最重要的是，她現(xiàn)在是一個有男朋友的人。如果不和顧垣交往，她或許會考慮博一把。畢竟這個經(jīng)紀(jì)人既往的成功經(jīng)歷很誘人，羅拉就是在他的運作下出書實現(xiàn)了財務(wù)自由。

    人一生中遇到的機會就幾個，此時抓不住，下一個還不知道何時能遇到。

    而對于那個經(jīng)紀(jì)人來說，他提供給了富小景一個機會，如果她拒絕，絕不會再給她第二個。

    此刻，財務(wù)自由對她是一個莫大的刺激。

    紐約當(dāng)然有對名利無欲無求的人，但絕對不是她。

    在經(jīng)過激烈的思想斗爭后，富小景回復(fù)說她還需要時間考慮一下。通常情況下，說要考慮考慮，等于委婉拒絕。

    富小景最終決定腳踏實地，打開羅拉教授發(fā)給她的論文，逐條寫起審稿意見。羅拉教授是多家期刊的審稿人，稿子多得審不過來，富小景拿了人家的工資，審不完的稿子自然就落在了她身上。

    剛敲完半頁，手機有了新來電，并非顧垣，而是羅揚。

    瓜田李下，羅揚曾經(jīng)和她約會，如今又是甜心的男朋友，她實在該和她避嫌。

    在第三遍電話響起后，富小景按了接聽鍵。

    作者有話要說：　　1.本故事純屬虛構(gòu)，請勿與現(xiàn)實對號入座，更勿上升到留學(xué)生群體?？梢赃@么說，留學(xué)生和留學(xué)生之間的區(qū)別有時并不比人與豬之間的區(qū)別小。單說美國，多的是家境一般靠著全獎日子過得還不錯的，如果有留學(xué)意愿，千萬不要被本文勸退，我承擔(dān)不起這個責(zé)任呦。

    每個人的人生路徑都是不一樣的。任何一個變量發(fā)生改變，都會導(dǎo)致結(jié)果的不同。

    小富如果在田納西而不是在紐約讀書，故事就不是現(xiàn)在這個故事了。她如果在艾姆赫斯特租房而不是和許小姐這種二代合租，也和現(xiàn)在完全不一樣。我寫的人物（不限主角）就是單純的個例，不具有典型性，也不具有任何參考價值，所以請勿上升群體。

    2.field research/field work  把“field” 翻譯成田野確實很有爭議，但鑒于田野調(diào)查已經(jīng)成為一個專屬名詞，我就直接用了。

    第34章

    電話里羅揚說他要給許薇布置一下房子，等她除夕夜回來時，給她一個驚喜。

    富小景雖然厭惡甜心，連帶著對羅揚也好感缺缺，但還是感動于這一番濃情蜜意，換了白天的衣服去開門。

    今天是臘月二十九，明天就是除夕。

    跟著羅揚而來的還有兩個白人。

    富小景開了門，面對羅揚說，“為了證明我清白，我在客廳安了監(jiān)控，提醒你一下?！?/br>
    羅揚的臉色微微有變化，“小景，我想跟你談?wù)??！?/br>
    “好，有什么你說吧。你女朋友的冰箱在那兒，如果你想喝什么你就去拿，我就不招待你了?！?/br>
    “我總覺得你對我有敵意，當(dāng)初我沒跟你打招呼……”

    富小景的語調(diào)盡可能平和，“我祝你和許薇百年好合，請千萬不要懷疑我對你們的祝福。如果沒有別的話，那我就先回去了?！?/br>
    “除夕晚上我希望和薇薇單獨在這里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在柏悅酒店給你定一間房，到時你可以過去住?！?/br>
    “頂層套房嗎？”羅揚的表情十分傲慢，無來由的傲慢，她以前從未見過他這種表情。

    羅揚一臉你在開什么玩笑的表情，“柏悅酒店是紐約最好的酒店之一。”

    所以即使是最便宜的房間，她也應(yīng)該感恩戴德。

    富小景咬了咬牙，“下次你如果求人辦事，請不要用這種語氣。除夕把我趕出去也是你送給你女朋友的驚喜吧。雖然我也不想在這大好日子看見你們倆，但你不覺得你的口氣有些無理嗎？”

    她本來打算明天去布魯克斯，無論羅揚要不要求，她都不會做兩人的電燈泡。但是羅揚的說法和語氣激怒了她。

    羅揚并不是沒腦子的愣頭青，如果他是，她也就一笑了之了。但正因為他不是，富小景才越覺得被冒犯。

    “小景，我認(rèn)為你住在這兒并不合適，如果你找房子遇到問題的話，無論是錢還是別的，我都可以給你些幫助?！?/br>
    “你這話是代表自己還是代表許薇？”

    “僅代表我自己。咱們之前畢竟約會過，我不希望讓薇薇對你我有誤解，而且我想你也不愿意在這里繼續(xù)住下去。如果你同意搬走的話，我會給你轉(zhuǎn)五千美元，這筆錢不用還，權(quán)當(dāng)我的一點兒心意。”

    “羅揚，你是不是有些欺人太甚了！我告訴你，我可以搬走，你跟你女朋友去說，讓她按照協(xié)議把押金和剩下二十天的房租退我！有一點你說得對，我確實看夠了你們倆的嘴臉！你那五千塊錢留著去看心理醫(yī)生去吧！”

    “小景，我的錢并不比別人的更骯臟，沒準(zhǔn)還干凈點兒，起碼我不會拿錢騙你上床。你交朋友最好小心一些。”

    “我不知道許薇跟你說了什么，或者你的腦子本就不干不凈，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有男朋友，比你要強一百倍！我對你沒有半點兒興趣，請你和你的女朋友千萬不要誤會！”

    她轉(zhuǎn)身又回頭，“放心，明天我不會打擾你們二人時間的。大好日子里，我想看點兒讓我高興的。我確實沒錢，但比爾蓋茨可以拿錢侮辱我，你們家那點財產(chǎn)還是算了吧！這是紐約，不是象牙山！”

    富小景說完就走向自己七平米的小臥室，啪地一聲摔上了門，到書桌上去摸酒，摸來摸去，才恍然顧垣送的酒已被丟進了垃圾桶。她走到小冰箱前，揀了一瓶啤酒，開瓶器不知道哪去了，她急著喝，就拿黃銅書簽的尖頭去撬。白色泡沫順著玻璃酒瓶跑出來，蔓延到桌子上。她一手提溜著酒瓶，一手拿著餐巾紙去擦。

    擦完跳坐在桌子上，舉著酒瓶仰著臉往嘴里灌酒，她早已對羅揚沒了感覺，只是不知他竟然這么看她，她為了和他約會花的那些錢真是冤枉。要是早知道今天，與他約會浪費的時間倒不如去大都會博物館發(fā)呆。

    喝完手中的啤酒，她又老老實實坐在電腦前寫她的審稿意見，吃飯事才是正經(jīng)大事。

    顧垣還沒回她的短信，她又發(fā)了一條，問他明天到底能不能回來過年，如果可以的話她明天就去給他布置院子。

    這條他回得有些快，信上說可能除夕回不來，但春節(jié)當(dāng)天肯定會回。又問她想要什么春節(jié)禮物。

    想要你。

    富小景幾乎是下意識地發(fā)出了這幾個字。發(fā)完她都嫌自己rou麻。

    還沒來得及刪，他就回了好字。

    富小景讓顧垣好好休息，明天再見。

    她想顧垣應(yīng)該是刻意回避了艾琳那條，回避就是不想要她去。不去就不去，也沒什么可惜的。

    客廳布置了好久，外面都是男人，她又不能去洗澡，于是只好抓著頭發(fā)繼續(xù)寫審稿意見，審稿最麻煩的就是查閱論文的參考文獻，那是一個漫長的任務(wù)。

    審稿最嚴(yán)格的往往是沒什么經(jīng)驗的碩博生，為了凸顯自己的高明之處，證明自己的專業(yè)性，恨不得從每行字里都找出錯漏之處進行標(biāo)注，好像非如此不能體現(xiàn)自己的不可或缺。富小景最開始也未能例外，直到后來她遭遇了似曾相識的錘擊，審稿不由寬容了些，但嚴(yán)謹(jǐn)依舊是嚴(yán)謹(jǐn)?shù)?，每次她都會?yán)格比對參考文獻。

    后來不知怎么就趴在桌上睡著了，醒來已是三點，換上睡衣抱著洗漱用品去洗手間洗澡?？蛷d的燈關(guān)著，洗手間的燈光給客廳增添了光亮，在昏黑的夜里看見客廳里扎好的玫瑰畫墻，許薇的名字是用大捧的白玫瑰扎成的。

    俗氣當(dāng)然俗氣，但俗氣也有俗氣的美。

    真他媽是對神仙眷侶。

    此時此刻，她實在厭惡這對壁人，但也真相信這對會百年好合的。彼此愛慕，家世相配，實在沒有不在一起的理由。許薇那么有心計，在羅揚眼里卻是個傻白甜，為了不讓許薇做惡人，竟然親自來同她交涉。如果許薇的錄音沒有落在她手里，她幾乎要為這對情侶感動得落淚了。

    關(guān)上門，任水流從頭上沖下來，她決定買捧玫瑰送給顧垣。她俗氣地遵守戀愛的流程，認(rèn)為送花是戀愛種必不可少的一環(huán)。

    第二天她起得很早，去干洗店取那天的紅裙子，買了中國結(jié)和福袋掛在每個房間里，還買了紅紙和筆墨，寫了一對春聯(lián)，上下聯(lián)的內(nèi)容老得不能再老，實在不能體現(xiàn)2013年的新氣象。

    她買了一堆紅玫瑰白玫瑰，把從舊貨店花兩塊錢買來的橡木抽屜清洗干凈，橡木抽屜外面還有兩個精致的黃銅把手，擦凈了，將玫瑰截了莖，插在抽屜盒子里，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梅打來電話問她今晚去不去酒吧，她說去不了，要和顧垣一起過年。

    游悠喊她一起去包餃子，又說于博也在。富小景想了想說自己有男朋友了，她和顧垣不管能不能長久，現(xiàn)在總該在自己朋友那里給他一個身份。再說她有男朋友了，游悠還在那兒幫她張羅對象，對人家也不厚道。

    “你這也太迅速了吧。怎么也不跟我說一聲。今天咱們聚一聚，讓我和老周見識見識你男朋友……不行，于博也在，還是改天吧。誰??？我認(rèn)識嗎？”

    “你可能不認(rèn)識，他是做金融的，不是咱們?nèi)ψ永锏娜?。?/br>
    “做金融的……多大了？”還沒等富小景回答，就聽游悠說道，“老周你去看看鍋里的湯，我正和我meimei說話呢，快去！”

    “老大，你先去忙吧。等你有時間，我再跟你聊。先別跟我媽說，我現(xiàn)在的男朋友和她要求得有些出入，我得想想具體說辭?！?/br>
    照游悠和富文玉的聯(lián)系密度，不出二十四小時，富文玉就會得知這個消息。

    “行吧，你慎重點兒，哪天你把他帶過來，讓我和老周把把關(guān)?！?/br>
    “好，你趕快去弄湯吧?！?/br>
    “我的湯，天，老周，你是木乃伊嗎？怎么叫你不帶動的！”

    此時正是上午，國內(nèi)的一天卻要結(jié)束了。富文玉正在和她姥姥看春晚，她發(fā)了個祝福短信過去。富文玉要同她視頻。

    她找了個衛(wèi)生間，打開了視頻。

    “寶貝兒，你在哪兒呢？”

    “在朋友家，晚上一起過年。”

    “怎么不和游悠一起？”

    “我就不去給她和老周當(dāng)電燈泡了。你們今天吃的什么餡兒餃子？”

    “我真是服了老太婆了，一個人包了六種餡兒餃子，她腿又不利索，還得我去給她備餡兒。又跟我追溯當(dāng)年，說她小時候吃的餃子要包一整個大蝦仁進去，她每個都不吃皮。都什么年月了，還當(dāng)自己是地主家千金呢。不提她了，寶貝兒，今天這種日子，一定要吃好點兒。”

    她姥姥面上一直是笑的，好像富文玉罵的是別人，富小景發(fā)現(xiàn)她給富文玉買的圍巾圍在了姥姥脖子上。

    姥姥頭發(fā)本是白的，前陣子剛?cè)竞诹耍例X也很好，又白又結(jié)實，姿態(tài)很像富文玉她媽，“小景，你真是越長越漂亮了，越看越像你媽。你也不小了，不能光忙學(xué)業(yè)，找朋友的事情也要抓緊，一定要好好挑，女人要是挑錯了人……”

    “才二十二，怎么就不小了？我們小景還要讀博士呢。你十八歲就火急火燎地嫁了人，按你說求親的人把你家門檻都給踏破了，也沒見你選個好的！”

    “我那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現(xiàn)在可是新時代……”

    后來又是富文玉單方面碾壓她姥姥，富小景就一直聽著。等到國內(nèi)差幾分鐘就要晚上十二點，富小景攔住了富文玉，及時在新的一年送去了祝福。

    姥姥從兜里掏出紅包，“等你哪天回來，我把這兩年的紅包一起給你。”

    她把電腦帶到了顧垣家，忙完工作，便開始包餃子。

    壁爐里的松木熊熊燃著，她坐在桌前包餃子。

    2013年是蛇年，她捏了幾個蛇形餃子。先前在二手店里買了兩個乾隆通寶，用開水煮了消毒，消完毒，把銅錢塞進餃子里，做了記號，等著一會兒把它放到顧垣碗里。

    她老家有習(xí)俗，誰吃到帶錢的餃子，就會幸運一整年。

    晚上十一點半的時候，餃子還沒下鍋，她給顧垣發(fā)去了一條短信，讓他注意安全，其他什么都沒提。

    顧垣給她回了電話，讓她先休息，他恐怕明天才能回來。

    趕在十二點前，她煮了幾個餃子，自己吃了。

    零點時，她開始在小院子里放炮。之前在唐人街買了兩盒摔炮，一個人在小院子里不停地摔。她不敢買大的，怕警察聞聲而來，又是個麻煩。她來這里只在裙子外套了件大衣，一個人縮在大衣里，初一晚上也尋不到月亮的影子，空氣里彌漫著煙火味，后來大衣也染上了煙火味，她喜歡這種味道。

    摔完半盒，回房子里繼續(xù)敲鍵盤，敲得無聊，便拿起消過毒的薩克斯管瞎吹，指法聲音全不對，可又不困，于是繼續(xù)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