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往陽臺的方向望了望，外頭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分明，辨不清是否還在下雨。于是起身走去拉開了推門。

    欄桿處的吊蘭尚在雨中瑟瑟發(fā)抖，有幾縷雨絲飄進，伏在她的臉頰。

    傅臻像是松了口氣，關上了推門。

    不過再次回到書桌的她已經(jīng)沒了寫作業(yè)的興致，腦海中總會有亂七八糟的雜事閃過，最后從書包里掏出小靈通給車辰希打去了電話。

    那邊很快接起了電話，不過聲音很是嘈雜。

    “糖糖，你等我兩分鐘，我把這局干完了先哈！”車辰希聚精會神地盯著電腦屏幕，指尖在鍵盤上敲的噼啪響。

    說著也沒等傅臻回復，又喊著隔壁桌的幾個，“快，猴子跳到后路包抄，冬子輸出跟上！”

    傅臻大約猜到對方在網(wǎng)吧里玩游戲，將手機放在一邊，從書架上抽了本漫畫單行本，邊看邊等。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車辰希才拿過手機，大約是剛贏了比賽，聲音里的得意勁兒難掩，“喂，糖糖，你找哥哥什么事嘛。”

    傅臻聽到聽筒里傳來的聲音，將漫畫反著扣在桌面上，接起手機，語氣帶著點深沉道：“車車，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你現(xiàn)在有空嘛。”

    “嗯哼，想問什么就直接問吧，哥哥我學富五車，四通八達，專治你這種十萬個為什么?！避嚦较Ｒ贿叺鮾豪僧?shù)鼗卮穑贿厡σ慌詥査灰匍_游戲的兄弟比了個安靜的手勢。

    反倒是傅臻突然變得拘謹起來，不自然地摳了摳桌角，覺得有些難以啟齒，慢吞吞道：“車車，假如你有一個好朋友a，和一個好朋友b，a和b在你的介紹下互相認識了，并成為朋友，那你會不會生氣啊？”

    車辰希似乎沒太get到她跳躍的腦回路，“我為什么要生氣？”

    “就……這兩個人明明是你的好朋友，卻突然越過了你這層關系，自己好在一塊兒了，你不會覺得沒辦法接受嘛。”

    車辰希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糖糖，這都二十一世紀了，誰說朋友的朋友就不能做朋友了，相遇就是緣嘛。再說了，既然a和b能做成朋友，那必然性格上就是搭的，我不過是中間可有可無的媒介，就算是沒有我，他們之間也會有別的磁場吸引力，成為小伙伴噠?！?/br>
    傅臻慢慢消化著“噢”了一聲，車辰希只當她是在新學校的人際關系上受了阻，耐心開解道：“糖糖，遇到想交的朋友就勇敢去交，你就是顧慮太多，所以別人才會以為你不好相處，你要學會適當?shù)闹鲃右稽c。”

    傅臻將下巴墊在桌子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xù)問道：“那車車，如果一個男生天天對一個女生自稱是哥哥，這代表什么啊？”

    車辰希想也不想地嗤之以鼻，“這還能是什么，不就我跟你嘛，社會主義兄妹情唄?！?/br>
    “噢?！备嫡樾》鹊攸c了點腦袋，那她就什么都理明白了。

    自以為是的車辰希不知道，男生管女生叫meimei，除了那勞什子的社會主義兄妹情，還可能是——我、想、泡、你的渣賤心理……

    第20章

    第二天早上傅臻是猛地從夢里驚醒的，她昨晚竟然沒寫完作業(yè)就直接睡著了！明明定了鬧鐘打算瞇半小時再起來繼續(xù)寫的，怎么會直接一覺睡到天亮呢！

    門外余堇柔在輕柔地敲門，“糖糖起床了嘛，早飯已經(jīng)準備好了喲?！?/br>
    傅臻抓了抓頭上的亂毛，慌亂地應了聲“馬上好”，火急火燎地爬起床，沖到書桌前收拾課本。

    真是要命了，她昨天只寫了語文和英語的作業(yè)，剩下的是最讓人頭大的數(shù)學和科學，這壓根就不是她說補就能補完的呀。

    從小雖然讀書差，但一直堅定的走著“三好學生”路線的傅臻這回是真的慌了，手心發(fā)顫的將文具一股腦地往書包里裝，再手忙腳亂地沖進浴室洗漱。

    ……

    餐廳里，傅臻一邊叼著吐司，一邊埋頭寫數(shù)學試卷。余堇柔從廚房端荷包蛋出來看到這景象時愣了愣，“糖糖，吃飯的時候可以不用那么用功的，是最近在學校里壓力太大了嘛?！?/br>
    傅臻聞言窘了窘，羞愧地埋了埋腦袋，小聲道：“我昨天晚上不小心睡著了，作業(yè)還沒寫完……”

    聲音越到后面越?jīng)]底氣地弱下去，生怕會被責罵。

    余堇柔卻是在一個愣怔后倏地笑了，把荷包蛋的碟子放到她右手邊，柔柔道：“沒關系的，慢慢來，我們能寫多少就先寫多少，先好好吃飯。如果到學校老師批評你的話，你就讓老師給mama打電話，mama幫你解釋。”

    傅臻沒想到母親會表現(xiàn)的如此開明，囁嚅了一下，慢吞吞地把紙筆放到一邊，開始認真地切起荷包蛋吃早餐。

    余堇柔溫和地笑了笑，適時傅涵也走進了餐廳，于是招呼道：“涵涵速度快一點喲，今天外面下雨，可能會堵車。”

    “嗯，知道了。”傅涵清脆地應了聲，把書包放到椅后，從桌上拿了片吐司和番茄醬，有條有理地蘸了蘸。

    倒是傅臻不知想到了什么，捏著叉子的手有些不自然地頓了頓，幾秒后又故作無事地繼續(xù)吃飯。

    ……

    上車時，傅涵習慣性地要坐后座，卻見自家meimei徑直往副駕駛位走去，愣了愣，抓住她的手，“臻臻坐前面去做什么，跟jiejie一起坐后面吧。”

    傅臻神色別扭地吞吐了一下，道：“那，那個，姐，榮……時昨天說他要跟我們一起去學校，他，他不是下雨天會暈車嘛，你和他坐后面就好……”

    說著還很小心翼翼地看了傅涵一眼，生怕對方會問起她是怎么知道榮時今天要與他們一起走的。

    傅涵卻是眨了眨眼，像是在消化話語中的信息。

    突然間沒有預兆的噗嗤爆笑起來，一手撐傘，一手狂揉傅臻的腦袋，“哈哈哈臻臻你怎么可以那么可愛，阿時那種鬼話你竟然也真的信了哈哈哈哈。你見過有人平常不暈車，但下雨天突然變得嬌貴起來的嘛……他是在開玩笑的啦哈哈哈……”

    她沒想到榮時昨天上車前的那番無賴言論會被meimei默默記在心里，越發(fā)覺得自家meimei善良可愛，愛不釋手地捏了捏她的小臉。

    傅臻鼓了鼓腮幫子，沉默：“……”

    怎么會有那么壞的人喲！

    最后傅涵在爆笑中還是自己爬上了副駕駛座，將后座的位置讓出給了meimei。

    傅臻雖然有點窘頓，但想到自己還有一大堆作業(yè)沒完成，也就沒想太多，上了車子就把作業(yè)拿出來開始補。

    另一邊傅涵已經(jīng)交代了司機一會兒經(jīng)過榮家時停一下，并拿出手機發(fā)了條微信語音：“阿時，兩分鐘到你家樓下，速度出來哈！”

    傅涵發(fā)完信息才從后視鏡看見meimei正坐在后面悶頭補作業(yè)，意外地挑了挑眉，回頭問道：“臻臻作業(yè)沒寫完嘛？”

    “……嗯，昨晚不小心睡著了。”

    傅涵突然興奮地摩拳擦掌：“要jiejie幫你一起寫嘛！”

    傅臻始料不及：“??？”

    傅涵也想到自己這種帶壞小朋友的舉動不太正確，解釋補充道：“emmmm，就是jiejie先幫你把作業(yè)寫完，這樣你到學校就可以先把老師應付過去。等到課間作業(yè)發(fā)回來，你再慢慢把題目重新看一遍，這樣也算是你自己寫過一遍啦?！?/br>
    這不就是讓人代寫作業(yè)嘛！從沒做過這種事的傅臻已經(jīng)因為心虛漲紅了臉，“這，這不太好吧……”

    “沒關系的呀，要不然總比作業(yè)沒寫完，被老師一個一個找去辦公室聊天好吧?！备岛拇蟮溃J為每個人讀書時代都或多或少做過類似的事，無傷大雅。對于自覺性高的人，偶爾代寫一次作業(yè)不僅不會對成績造成任何不好的影響，還會形成一段美好的青春回憶。

    更何況對方是自己的寶貝meimei，自然不舍得meimei會被老師批評。就算臻臻真的因此成績落下來了，她也有信心幫忙再提上去，所以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什么大問題。

    傅臻艱難的發(fā)現(xiàn)jiejie的話中真的挑不出一點毛病，磨蹭了兩下，還是默默從包里拿了兩樣作業(yè)遞了過去……沒辦法，她是真的不想因為作業(yè)沒寫完被老師打入小黑屋……

    所以榮時上車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兩姑娘頭也沒抬地趕著作業(yè)，連招呼他一下的時間都沒有。

    頗受冷落的榮少爺一邊收傘上車，一邊稀奇道，“你們昨晚去哪浪了，連作業(yè)都沒寫完？”

    傅臻余光注意到榮時將手里一把折疊好的藍色小傘朝她的位置不動聲色地移了移，那是她昨天借他的傘。但一想到他方才問的問題，就當做沒看見似的，尷尬地選擇不說話。

    傅涵卻無所顧忌地從副駕駛位轉(zhuǎn)過身來，直接甩了一樣作業(yè)到榮時懷里，“來來來，廢話少說，幫臻臻寫一樣，爭取到校前全部搞定，記得字跡模仿的像一點！”

    “……”

    傅臻視線僵硬地看著膝蓋上的試卷，不安地摳了摳手心，筆尖怎么也落不下一個字，生怕對方會因此把她打入壞學生的名單。

    誰想榮時只是將作業(yè)本在掌心中把玩了一下，就側目向她看來，“第幾頁？給我一只筆?！?/br>
    傅臻的指尖顫了顫，從筆袋里拿了支筆遞過去，小聲道：“第35頁到第40頁?！?/br>
    榮時只當她那悶悶的表情是因為在害怕作業(yè)沒寫完會被學校老師責罰，長臂一伸，隨意在她發(fā)間揉了兩下，慵懶道：“緊張什么，放心哥哥一定幫你把作業(yè)補完，不會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br>
    “……”傅臻的耳根微不可見地紅了紅，突然覺得車內(nèi)的空氣沉悶地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憋了半天，從腦海里搜刮出最得當?shù)拇朕o道，“唔，謝謝?！?/br>
    榮時舌尖抵著唇角，輕笑了一下，很是受用。

    將作業(yè)本翻到第35頁，打開筆蓋開始瀏覽題目。這還是榮少爺生平以來頭一次覺得寫作業(yè)也是一件讓人感到自豪快樂的事情。

    下雨天車子開開停停，遇到紅綠燈時會堵上半天，但司機始終保持著車子平穩(wěn)。

    傅涵和榮時兩人一個高二，一個高三，對初中的知識點早就熟記于心，更何況兩人都是常年稱霸恒中榮譽榜的學生，平日里競賽做多了，對這種課堂小練更是信手拈來，沒過二十分鐘就把東西寫完了，此時距離車子到學校還有十來分鐘。

    最后就剩傅臻還在寫著手頭上的數(shù)學作業(yè)，一時間壓力斗升，提筆的速度也快了許多。要知道三人可以說是同步一起寫的作業(yè)，現(xiàn)下另外兩人都寫完了，她卻才完成一半不到，顯然是被他們智商吊打了。

    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輸勁兒上來了，就恨不得馬上證明一番自己。然而她越是慌亂，計算步驟就錯誤的越多，最后算出來的答案越來越偏，甚至有些題目算到一半就無解驗證不下去了。

    榮時聽到她懊惱地在草稿紙上劃橫線的聲音，挑了挑眉，一手撐在軟座上，身子傾了過去，“哪道題不會，哥哥教你?！?/br>
    前面的傅涵已經(jīng)寫完了自己那部分任務，現(xiàn)下正拿著手機回復學生會群里的信息，聞言也跟著應和道：“對，臻臻，有什么不會可以問你阿時哥哥，他數(shù)學可好了。”

    傅臻薄唇翕動了一下，只是攥著手心的指尖緊了幾分，倔強的不說話，視線死盯著題目，希望自己能出息一點，快點想出解答的方法。

    榮時拿筆頭輕敲了一下她的手背，輕嘖了一聲：“握那么緊做什么？手心不痛么。”

    說著拿筆輕點了一下題目：“這道題連中線會簡單一些，你那樣計算過程太復雜，雖然也沒問題，但一直帶根號計算容易出錯?！?/br>
    傅臻沒想到對方瀏覽題目的速度這么快，連帶著她寫在草稿紙上的內(nèi)容都看過去了。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穩(wěn)下心神，順著對方的思路又看了一遍題目，思緒似乎明朗了許多，又繼續(xù)提筆往下寫。

    接下來榮時都會在她思路受阻的時候適當?shù)靥狳c兩句。最后車子到了恒中校門口，傅涵和榮時也沒急著下車，而是耐心地等傅臻把題目寫完。

    第21章

    下車后，三人各自撐了傘進校園。傅臻手上拿的那把是榮時剛還她的。

    傅涵遠遠看到校門旁幾位學生會里站崗的同事，作為會長自然要在雨天之類的艱難環(huán)境里慰問一番，于是對身后的兩人道：“臻臻你們先去教室吧，我跟朋友打個招呼，阿時你幫我送一下meimei?！?/br>
    榮時懶怠地“噢”了一聲，聲音里聽不出喜怒。傅臻點點頭沒說什么，只是低著腦袋往前走，好似不想讓傅涵的朋友瞧見她似的。

    兩人徐徐走遠，隱約能聽到jiejie和朋友的聊天聲從雨中傳來。

    “會長，剛剛跟你走在一塊兒的女生是誰啊，怎么跟榮少爺一起進去了，不會是你的情敵吧？”

    傅臻笑罵道：“走開啊，什么情敵不情敵的，那是我的meimei?！?/br>
    “咦，會長你還有meimei嗎？是親的還是表的啊？怎么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也是讀我們學校的?！?/br>
    “……”

    傅臻斂著眉專注地盯著地面的水洼，小心躲過，看不出在想什么，仿佛人還在這兒，思緒卻已經(jīng)發(fā)散到外太空去了，僅憑著直覺朝初三教學樓走去，連身旁的榮時什么時候停下都不知道。

    “喂，傅糖糖，都不跟哥哥說聲再見的嘛?！?/br>
    慵懶的聲音從后頭風也似的飄來，一吹即化。

    榮時站在雨中，閑散地單手插兜，悠悠地看著沒良心的、從他身側徑直穿過，走進教學樓廊下的傅臻。

    啊。傅臻反應慢半拍地停下腳步，方才思考的太專注，竟沒發(fā)現(xiàn)榮少爺真的把她一路送到了初三教學樓，她以為他們在方才的交叉口就分開了呢。

    訥了訥，乖乖轉(zhuǎn)身。

    只見榮時手持一柄白色透明傘，站在雨中的身形頎長而單薄，細密的雨珠覆在傘面，聚集又落下，清淺而雋永，像是一幅永恒的畫章。不知怎的就讓她聯(lián)想到前兩日在文言小本上看到的一句話——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