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當(dāng)斷則斷
馮繼宗抬了下頭,對上岳西笑模笑樣的一張臉,他老臉通紅張了張嘴,終是無話可說。 從岳西從帝都直奔了小漁村之后他就知道她對于身邊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心知肚明,亦對于自己給陛下通風(fēng)報(bào)信也是了然。 他作為一個侍衛(wèi),跟了贏素已經(jīng)十二年,在大昭的官員名錄里是沒有他這一號人物的,但在一處私密的,只有幾個人知道的名冊里,他早就官居二品!那是他用命換來的榮耀! 他是拿著大昭二品武官俸祿的死士! 沒有親戚,沒有朋友,就連他這個姓都不知從何來。 從他出師便跟在陛下的身邊,贏素是他的主人,這件事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不僅是他,贏素分給岳西的那一隊(duì)侍衛(wèi)都是如此。 早在上次小漁村分別的時候,明面里贏素是把他們這一隊(duì)送給了岳西。而岳西也明著說過:跟著她就要懂規(guī)矩! 這話說的很有技巧,岳西知道他們跟贏素的情分,因此并未要求他們對于自己的絕對忠誠,只要求他們懂規(guī)矩,而做侍衛(wèi)的規(guī)矩最起碼有一條:不能做出賣主求榮的事兒來。 如今馮繼宗做的就是出賣岳西的事情,他帶著他手下的那一隊(duì)人集體的成了叛徒! 面對著依舊稱呼他一聲‘馮師傅’的岳西,生平第一次,他從心里感到愧疚。 “成,既然沒得說,馮師傅就先想好了吧?!痹牢髁滔乱痪湓捴箢^也不回的往前院走:“大個兒,套車?!?/br> 喊完之后岳西站在了那里,忽然記起大個兒他們幾個還在撫寧沒有回來呢。 “馮師傅,咱當(dāng)家的要去鋪?zhàn)永锟纯?,趕緊套車吧!”云畫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岳西,見她一發(fā)愣,趕緊對著跪在地上的馮繼宗使眼色:“快著?。】熘?!”她心急火燎的小聲說道。 “哦!我馬上去!”馮繼宗借坡下驢猛的起身,由于跪的太久身子不禁搖晃了下,云畫趕緊伸手扶住了他:“當(dāng)家的心善,有什么事兒您和她說開了,就是別這么繃著勁?!?/br> “嗯。多謝云畫姑娘?!瘪T繼宗不著痕跡的一側(cè)身躲開了云畫扶著他的手臂,快步去了馬棚。 岳西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急吼吼的逃難似的背影,又回頭看看云畫,忽然伸出手來對著她指了指:“這個人,你是要保了?” “???”云畫被岳西說的愣住了,轉(zhuǎn)眼她又陪著笑走到岳西的身前輕聲說道:“當(dāng)家的,您出來進(jìn)去的多少人盯著?若說原來咱們在行宮里的時候,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倒是干凈。可現(xiàn)在……” 云畫眼睛看向她隆起的肚子嘆了口氣:“若是馮師傅沒犯什么大錯,您就先用著他吧,這一家子人可都指著您呢!” “可你知道他為何跪我?”岳西不接云畫的話茬,反問道。 “……”云畫閉了嘴。 這一趟出去她沒有跟著,自然不知道馮繼宗做了什么。 岳西看了云畫一眼不再說話,轉(zhuǎn)身往后面走去。 看著岳西沒有猶豫的上了馬車,馮繼宗懸著的心終于安定下來。 一隊(duì)侍衛(wèi)如今只剩了他們四個,他肩上的責(zé)任更大。 “都警醒些!”這樣的話他并不常說,因此此時說出來分量便格外的重。隨在車子兩邊兩人以及臨時做了馭夫的侍衛(wèi)同時應(yīng)了:“是!” 西廂村離著財(cái)神廟鋪?zhàn)硬⒉贿h(yuǎn),沒一刻功夫就到了。 岳西的馬車徑直進(jìn)了院子,沒人知道她已經(jīng)回了帝都,因此便也沒人迎出來。 “當(dāng)……當(dāng)家的……”柳畫樓聽見聲音隨意的往外面一看,見到站在院子里的岳西吃了一驚:“你怎么來啦?” “這話說的?!痹牢鞯恍Γ骸暗故且獑枂柲?,不好好的在家養(yǎng)著怎么到了鋪?zhàn)永???/br> “我的傷好啦!”說到這個,他興沖沖的將手掌伸了出來,對著岳西做了幾個抓撓的動作,知道樓夫人在岳府的事情不能外傳,他只是對著岳西笑,并未再說下去。 “哎呦!兄弟,你怎么來啦?”鄭寶才伸手一扒拉堵在門口的柳畫樓,硬是從他身邊擠了出來:“吃飯沒有啊?” “鄭兄?!痹牢髦恍χ蛄苏泻簦牡溃涸趺匆粋€兩個的都是這句話?老子的地方,還不能來啦? “決定留下了?”邁步上了臺階,岳西對著站在門口的柳畫樓問道。 “嗯,還望當(dāng)家的收留在下!”柳畫樓對著岳西恭恭敬敬的行禮道。 “你這當(dāng)家的都叫了,我還能說別的嗎?”岳西哈哈一笑,從兩個大老爺們中間穿行而過直接進(jìn)了屋:“鄭兄,我有話說?!?/br> 兩個人跟在她的身后進(jìn)了屋,鄭寶才對著后面喊了一句:“老楚!”竟是也和岳西一個叫法了。 片刻功夫,在后院清點(diǎn)草料的楚應(yīng)知急匆匆的進(jìn)了屋,見了坐在里面的岳西也是一愣,才張嘴,岳西自己倒是說了:“我怎么來啦?” 這話讓幾個人同時笑出了聲,屋子里的氣氛頓時熱鬧起來。 笑過之后,岳西接過柳畫樓遞過的茶水喝了一口問道:“咱們后面的那塊地平整的怎么樣了?” 早在岳西開太平局的時候,財(cái)神廟附近的地便都被她花了很少的錢買了下來。 當(dāng)初買這塊地的時候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和獸醫(yī)到亂葬崗子去刨幾具尸首出來。 沒想到太平局的生意越做越大,如今都要動用那塊地方了。 “告示早就貼了,有主的墳,遷了幾座,剩下的早就沒了人家來認(rèn)?!编崒毑沤涌诘?。 “那就把那塊地直接平了吧?!痹牢髀犃酥蠼又f道:“用不了多久,蘇謹(jǐn)言他們幾個回來就得帶回不少馬車來,我估摸著咱們這個后院的馬棚裝不下?!?/br> “呵呵……”鄭寶才對著岳西一笑:“兄弟,你不怎么過來,怕是對咱們鋪?zhàn)幽芡6嗌佘囻R心里沒譜,現(xiàn)在后面空的地方就是再停二十輛車都是可以的!” “我估摸著……”岳西摸著下巴想了想之后,才說道:“他們怎么也該能帶回百十輛車?!?/br> “什么?!”這下,屋里的三個男人都吃驚不小,統(tǒng)一的站了起來對著岳西說道:“百十輛?!” “啊?!痹牢饔悬c(diǎn)心虛的點(diǎn)點(diǎn)頭。 她只看見了碼頭停的那些一眼望不到邊的車馬,至于錦娘和蘇謹(jǐn)言到底能買回多少來,她心里還真沒譜! 聽說一下子要添這么多車馬,一屋子的人再不敢說笑,這是需要很大的人力物力才能處理好的事情,大家都靜下來,仔細(xì)的聽著岳西的安排…… 事情太多,一直說道月上中天才算商量出一個結(jié)果,岳西起身捶了捶腰,略顯疲態(tài)。 “再有事,就讓人傳給信兒過來,兄弟你大著肚子,還是不要折騰了?!编崒毑潘退鰜恚煌鼑诟酪痪?。 柳畫樓聽著他們之間說的話,頗覺得不可思議:“兄弟?” “小柳,先前你不是還稱呼我一聲岳公子?”岳西笑著說道。 “你現(xiàn)在住在哪里?”想著上次出門的時候,他還在家里養(yǎng)傷,岳西便多問了一句。 “還……還住在府上?!绷嫎遣恢老氲搅耸裁?。神情有些拘謹(jǐn)。 “那就一起回去吧。”岳西招呼一聲已經(jīng)上了馬車。 “當(dāng)家的,我的手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不如明日我就搬到鋪?zhàn)永镒“??”上了馬車,柳畫樓開口說道。 岳西看了他一眼,想著他過去的身份,還是開口問道:“你的戶牒是?” 柳畫樓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在岳西的目光下火燒火燎的幾乎坐不住! “還是賤籍……”沉了沉心思,讓慌亂羞怯的情緒穩(wěn)定下來,柳畫樓小聲說道。 “小柳,太平局做的是生意,不掙造孽錢?!痹牢骺粗_口道。 “我知道,我雖然人在‘春風(fēng)不渡’,可我只賣藝不賣身的?!绷嫎瞧D難的開口道。 “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岳西伸手在他的膝蓋上拍了拍:“我沒有看不起你,只是你若想當(dāng)我太平局的掌柜,就得有個清白的身份,這點(diǎn),你可明白?” “我?掌柜?”柳畫樓抬頭望著她。 “我看看你的手?”岳西給了他一個肯定的眼神之后,大大方方的拉起他的手掌來,那上面腐rou盡去,已經(jīng)生出鮮rou,只是顏色還是不正常的粉色,有的地方還結(jié)著痂。 “樓夫人說,這個要?;顒樱駝t手指會伸展不開……”柳畫樓只把手掌在岳西眼前一晃便馬上攏在袖中,唯恐被她嫌棄。 “聽我娘的沒錯?!痹牢鼽c(diǎn)點(diǎn)頭:“辦戶牒的事情我去辦就好,明兒就到鋪?zhàn)幽沁吶グ?,先給楚應(yīng)知打打下手。” “好。”雖說這兩天他自做主張去了鋪?zhàn)永锎螂s,干的也挺帶勁,可現(xiàn)在聽了岳西一回來就讓他搬出去,柳畫樓還是有點(diǎn)失落。 岳西看了他一眼,隨即就將視線移到了窗外。 這里不是現(xiàn)代,而她畢竟是個女人,有贏素那個小心眼的東西在身邊,她得和所有的小白臉老白臉保持適當(dāng)?shù)木嚯x,否則就是給人家找事兒了。 柳畫樓對自己有點(diǎn)好感,岳西能感覺到。 因此她才一回西廂村頭一個就把他打發(fā)了出來。 沒有結(jié)果的事情,她也不會給人留個曖昧的希望。 “當(dāng)家的,夫人在您的房里等了您一晚上,才走沒多大會兒功夫。”岳西才回了自己的小院,云畫就迎過來小聲說道。 “這么晚了我娘還沒睡?”岳西站在門口,琢磨著要不要去母親的房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