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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藏嬌在線閱讀 - 蛾眉(418珠加更)

蛾眉(418珠加更)

    是夜,寄柔仰躺在床,默如石像。

    趙瞻的話言猶在耳,一句似嘆似笑的:“瞻對(duì)阿姐行了過分之事……”

    一句滿懷歉意:“瞻莽撞了……阿姐莫怕我?!?/br>
    話說得蠻好,干的卻是什么。

    寄柔領(lǐng)會(huì)不到歉意。

    要不是急得快哭的松盞找過來,她懷疑他不會(huì)放開她。寄柔趁他松懈,推開他背過身子,勉強(qiáng)出了一口惡氣。如今事后想著,卻后悔自己那一推力氣不夠大,損了縣主寄柔的威風(fēng)。

    寄柔神思變幻。

    燭火未熄,隔著床帳,寄柔問:“玉生找到了沒?”

    守夜的是珠云,她答:“沒呢。可嚇人了,失蹤了似的?!?/br>
    寄柔默然,不禁想起多年前那個(gè)人間蒸發(fā)的中年人。

    俄而又想起趙瞻救她兩次,一次是十一歲,他騎在馬上,攔住驚馬,寄柔覺得他和狀元郎一樣高大。另一次是十三歲,也是雨天,寄柔和手帕交們?nèi)シǖ那f子玩,山坡垮下,沖散車隊(duì),寄柔的車被沖得趔趄,翻下山去。馬車破了,為護(hù)她,珠云受傷昏迷。寄柔傷得也重,強(qiáng)撐著把珠云挪到雨打不到的地方,接雨水替自己和珠云清理傷口。

    她縮在馬車?yán)?,覺得自己在等死。趙瞻找到她。

    要是不救第二次便好了,那年她早已經(jīng)忘了他。

    可是若趙瞻沒來——

    寄柔一假想,仿佛墮回那個(gè)漆黑的夜里,狼叫此起彼伏,珠云發(fā)著燒。

    趙瞻孤身一人來,沐著風(fēng)雨找到她,寄柔縮成一團(tuán),渾身都是泥水。

    春雨仍未停歇,淅淅瀝瀝潛在夜中,窺伺寄柔心底的秘密。

    寄柔閉上眼。

    眼前閃過今日情狀。

    隱約地,她也想行過分之事。

    寄柔曾意外撞見阿耶與姬妾尋歡作樂。她在園子里捉迷藏,躲到日沉閣。日沉閣四面環(huán)水,隔著一層綃帳,兩道朦朧的影子靠近,臉貼在一起,肢體交纏,喁喁私語。

    寄柔認(rèn)出熟悉的聲音,屏住呼吸。

    是阿耶。

    她不能被找到。

    寄柔小小一只,在綃帳間挪。

    挪到日沉閣邊緣,一錯(cuò)眼,她被抓人的婢女的看到。

    寄柔一驚,起身嘆氣,對(duì)著綃帳那頭說:“阿耶,您害我被找到了?!?/br>
    衣衫不整的博陵王震驚,推開姬妾。他罵罵咧咧整理衣袍,揭開綃帳??粗溉幻俺龅男《苟∷频男∧镒樱采鷶D出笑,搓著手喊她的乳名:“英娘,你怎在這?”

    寄柔道:“兒在捉迷藏?!?/br>
    阿耶壯碩如小山,擋住了后方一切,寄柔好奇,忍不住往阿耶身后看。

    博陵王連忙攔住。

    寄柔眼里,一層輕綃后,美姬露著香肩,面容若隱若現(xiàn)。

    她美人蛇般坐在地上,嬌滴滴道:“郡王?!?/br>
    寄柔眨眼,本就大嗓門的阿耶怒吼:“閉嘴?!蹦樢魂嚽嘁魂嚢?。

    寄柔被嚇到。

    浮云朝露,昔人皆不見,那片綃紗,那兩道影,構(gòu)成她所窺見的成人世界一角,深埋于心。

    直至她看見常山的書,福至心靈。

    寄柔憧憬長(zhǎng)大。

    年幼時(shí),她穿著阿娘留下的衣物,想象自己一日日躥高,衣袖化作翅膀。如此可以飛出宅院,不必因阿耶有別的兒女悵然若失,不必因逗方出生的嫻娘玩,遭繼母猜忌,冷不丁被扣上一口謀害meimei的黑鍋。

    寄柔稱王稱霸的歲月結(jié)束,從前捧著她的人,紛紛到了庶弟和王妃跟前。整個(gè)府的人都竊竊議論,縣主小小年紀(jì),心如蛇蝎,所以才被郡王禁足院中,哪也不許去。

    寄柔愈想愈沮喪,人情冷暖,讓她如置身冰窖似的悲涼。

    寬大的深衣不倫不類地蓋在小娘子身上,寄柔抽噎著打開螺子黛,學(xué)著年長(zhǎng)的貴女描眉。仿佛畫成了,就會(huì)迎來天崩地裂的變化,如她們一般飛揚(yáng)神采。她畫得又歪又斜,好好的眉毛成了兩團(tuán)歪扭的沒骨頭的爬蟲。寄柔忙抬手擦,額頭青黑一片。

    淚一串串留下來,寄柔伏桌,無聲大哭。

    難過,難過,所有人都離她而去。難過,難過,他們走就走罷,寄柔心氣高傲,記事起便隨心所欲,絕不要放下身段挽留討好。

    一切煩悶皆在這宅院里發(fā)酵。

    一切中傷輕視皆因她年紀(jì)小。

    愿歲月快些走,讓她把痛苦遺忘掉。

    待她年歲漸長(zhǎng),心智日?qǐng)?jiān),從前的苦痛變得不值一提,雖有新的煩惱來到,但成長(zhǎng)不失為一劑良藥。寄柔憧憬、盼望,心中構(gòu)筑著種種不切實(shí)際的夢(mèng)幻。

    在她尚未觸及之地,她看見婚姻沾滿俗世煙火,而情事帶來超脫煩惱之歡愉。

    她欲撥開綃帳,享那朦朧美妙。

    倘若與趙瞻?

    他委實(shí)非好人選。代價(jià)太大,她不想嫁他。

    寄柔打了個(gè)滾。

    平心而論,趙瞻沒有害過她,若她放下戒心——他的樣貌對(duì)她的胃口,性格亦天真可愛,雖然藏著秘密,偶爾說話不好聽,但她多少有點(diǎn)歡喜他,是以可以忍受。

    為何他偏要娶趙家女。

    若是不談嫁娶,及時(shí)行樂該有多好。

    待她想離開長(zhǎng)安,順其自然斷掉。

    寄柔翻身,雙臂在身前交叉,攬住自己的腰。

    妄念歸于夜色,白晝里,寄柔看見趙瞻便繞路。

    這登徒子輕薄她,別想她再理他。

    沒過幾日,寄柔聽聞?dòng)裆乃烙崱?/br>
    說是人在義莊,前日從城外河里拷上來。受河石阻攔,尸體困在城郊,未被春潮帶到下游。但因泡水而腫脹,爛得面目全非,難以分辨相貌,憑衣著飾物才認(rèn)得出來。

    說話的是奶兄姚興,他是寄柔出府榮養(yǎng)的老傅姆的長(zhǎng)子,頭腦靈活,為人可靠。寄柔對(duì)自己人向來好,姚姆是她乳媼,寄柔給姚姆一家除了奴籍,還替他們長(zhǎng)安置宅。姚姆感恩戴德,把兩個(gè)兒子送來給寄柔賣命,寄柔退了一個(gè),讓他去姚姆跟前盡孝,留下姚興。

    姚興刀疤臉,絡(luò)腮胡,長(zhǎng)相兇惡,聲音粗獷:“某請(qǐng)了仵作,玉郎君無河石刮磨之外的外傷,也未中毒,或是上巳那日失足落了水?!?/br>
    驚聞死訊,不禁悵惘。寄柔靈光一閃,問他:“或?”

    姚興答:“回縣主,小人查到,玉郎君那日出門乃臨時(shí)起意。伺候他的下人們說,他本不想出門,可臨了收到一封信,這才離開王府?!?/br>
    “信可在?”

    奶兄搖頭:“有人瞧見,他看完便燒了?!?/br>
    寄柔抿唇。

    “勞奶兄查清楚?!?/br>
    她的人不能不明不白死去。

    “縣主放心?!?/br>
    此話告一段落,奶兄又說:“方才我過來時(shí),看見郡王在外——”

    寄柔有如炸毛的貓:“不必管他?!?/br>
    一轉(zhuǎn)眼是寒食節(jié),寒食禁火,圣人賜下蠟燭。

    寄柔蛾眉淡掃,衣飾莊重,前往前廳接旨,一言一行透著貴重的教養(yǎng)。博陵王府的縣主規(guī)矩出眾,眾人皆知??v是宮中挑剔的尚宮見了,都要稱贊。

    她看見數(shù)日不見的趙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