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弱則弱，他這人雖然同情心不多，但是對于乖巧聽話的人，總會心存幾分憐惜，對身邊親近的人，更是無法絕情。

    太后長長地嘆了口氣，調(diào)整了一下聲線，用非常無奈的聲音說道：“陛下，哀家始終不明白，后宮中的這些女子，怎么就礙著你的事了，你真的不想進后宮，如今哀家也懶得說你了，何必要去折騰她們？”

    后宮與皇帝的寢宮，并不統(tǒng)屬，皇帝進后宮，才會見到后妃，他不進去，她們根本就見不到他，他要是真的懶得費心應(yīng)付她們，只想和永寧侯在一起，不過就是費些錢糧養(yǎng)著她們，有必要去搞事嗎？

    如今，后宮中正在盛傳，皇帝的賞賜是分等級的，誰先上表自請離宮，誰就拿頭等賞，一旦上表的速度落于人后，賞賜自然也會落于人后。

    這種流言，一聽就知道是皇帝讓人放出來的，再加上李昭儀的例子在前，此時，后宮中有不少后妃都在蠢蠢欲動了。

    太后想到這些事，就非常頭疼，真是沒病也要被皇帝這一出給氣病了。

    “母后，有人誤會朕這么做，全是為了私心，朕無話可說，也不想為自己辯解。不過只要是明理的人，肯定能夠明白，朕這么做，對于那些自愿出宮的后妃，絕對算不得虧待。”

    就算太后再不滿皇帝這么搞事，也不得不承認，皇帝這話，是很有道理的。這事，混蛋就混蛋在皇帝先占住了大義的立場，旁人想和他對掐，很容易就讓自己處于不義的位置。

    “自愿出宮的先不去說，那么，不愿出宮的，陛下總該將她們留下來了吧？”太后決定退一步。

    “母后，才過了短短幾日，有些人肯定還沒想清楚這里面的道理，朕相信她們好好想一想，到時候會自愿出宮的?！本绑P這話說得很是篤定。

    本來就是，有人要是始終想不明白，到時候，他肯定會幫忙，讓她們想明白的。

    皇帝這話到底有什么潛在意思，太后簡直一清二楚。這些后妃，個個家族家人俱全，皇帝能夠拿捏她們的地方多了去，到時候，她們就算心里不愿，也要口稱自愿了。

    “那么生有子嗣的后妃呢，她們總該可以留在宮里了吧？你將皇子公主們的母親都趕出了宮，皇子公主們要怎么辦？”太后不去和他爭論自愿不自愿的事，而是又退了一步，底線可謂一退再退了。

    無子嗣的后妃，她懶得去多管了，但是有子嗣的后妃，斷然沒有放出宮的道理。

    “不是還有母后嗎？到時候，將他們養(yǎng)在母后宮里，不就可以了。”景驪這話說得相當輕松自如。

    “這是什么混賬話，哀家還能活幾年？你這做父皇的不去管他們，還要將他們的母妃趕出宮去，卻指望哀家替你管？”太后雖然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和皇帝生氣，因為皇帝混蛋起來，一向相當混蛋，她要是和他置這個氣，恐怕真的要被他氣死了。但是她忍耐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氣憤地質(zhì)問他。

    “不是母后想要皇嗣的嗎？又不是朕想要的，關(guān)朕什么事？”景驪的聲音很冷靜，但是他的心中對這事始終存著一股怨氣。

    這事，若不是太后拿捏著衛(wèi)衍的生死，逼他去做，他的反應(yīng)大概不會這么強烈。有些事，他知道后果，主動去做，和被人逼著去做，感覺完全不同。

    而且，和衛(wèi)衍在一起，他已經(jīng)懶得計較誰伺候誰這個問題了，但是和其他人，他明顯要計較這個問題了。

    他這話一出，太后真的要被他氣死了，她隨手抓過一樣?xùn)|西，就向皇帝砸去，口中怒喝道：

    “皇帝，你不要太過分！”

    景驪好歹也是習(xí)過武的，雖然功夫不高，不過判斷太后所砸東西的去路，足夠了。

    他端著茶盞，身形坐得筆直，躲都沒躲一下，就見太后時常把玩的玉如意，從他肩側(cè)飛了過去，落在地上，“啪”地一聲，碎成了好幾截。

    “娘娘？”守在門口的王尚儀，聽到里面的動靜不對，在外面詢問了一聲。

    “沒事，你守在外面，不要讓人接近?！碧笊钗藥卓跉猓呕氐?。

    皇帝對皇子公主們，感情一向不過寥寥，就算據(jù)說很得他寵愛的三皇子景瑛，皇帝的態(tài)度也沒有很親近，太后原以為是皇長子的夭折，讓皇帝學(xué)會了掩飾他的想法，免得再出意外，沒想到真正的問題出在這里。

    “陛下，就算當年是哀家逼的你，這事全算哀家的錯好了。你記恨哀家，情有可原，但是你把這賬算到皇子公主們和他們的母妃身上，你覺得合理嗎？你覺得她們這樣的弱女子，在這件事上，有選擇的權(quán)力嗎？”太后真的很無奈了，只能努力和他講道理。

    沒有繼承人的后患，皇帝一清二楚。

    皇位意味著至高的權(quán)力，為了這個位置，鋌而走險者向來無數(shù)，一旦皇帝沒有繼承人，朝中有異心者恐怕要多上不少了。

    就算皇帝要過繼，也有后患無數(shù)，除非到了不得已的地步，太后真的不希望皇帝走這條路。

    “陛下，哀家相信，就算是他，也是希望陛下有子嗣的。若陛下真的沒有子嗣，讓人生出了不該生出的念頭，鬧到了生靈涂炭的地步，到時候的罪責(zé)，恐怕就要落在他身上了。這個道理陛下肯定明白，何必要這么做，陷他于不義？哀家有個問題，一直想問問陛下，陛下這么做，他真的愿意嗎？”太后見他把玩著茶盞不說話，繼續(xù)說道。

    太后口中的那個他，自然是指永寧侯了。

    聽到這里，景驪終于抬起頭，看著太后，突然笑了笑。

    “母后……”他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回道，“他愿意的，他愛朕！”

    當年，太后說衛(wèi)衍不愛他，景驪當著太后的面，自然努力辯解說衛(wèi)衍愛他，實際上他的心里始終心虛無比，不能確定，現(xiàn)在，他終于可以很確定地說，衛(wèi)衍喜歡他，衛(wèi)衍愛他。

    太后看著他這副模樣，看著皇帝這么說的時候，得意到仿佛背后的尾巴都在搖動了，真的很想打擊他一下。

    她說的愿意嗎，和皇帝說的愿意，難道是同一個意思？

    皇帝這么蠢，她百年之后，江山社稷真的能安穩(wěn)傳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