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淅瀝，雷電交加，道路泥濘，涼風(fēng)襲襲。

    郝齊平率領(lǐng)后軍從金明城出發(fā)后，迎著黑石砭的狂風(fēng)驟雨，向前突進(jìn)，一日一夜，馬不停蹄，辰時初刻，已越過山隴，進(jìn)入了胡木灘的邊緣。

    戈壁風(fēng)起，颯颯直響，挾霧帶沙，寒意陣陣，蒼涼大地萬籟俱寂，天地?zé)o界，茫茫一片。

    “將軍，昨夜冒雨疾進(jìn)，將士們渾身濕透，體力難支，是否休整片刻？”郝齊平正挽綹徐行時，身后傳來騎兵都尉樂紆的聲音。

    郝齊平聽聞，拉韁駐馬，扶在鞍上前后顧望，只見大軍一字長蛇，逶迤數(shù)里，士卒身上泥星四濺，污濁不堪，個個衣甲濕透，水珠滴落，低頭耷腦，疲態(tài)盡顯。

    郝齊平扭過頭來，詢問身邊的向?qū)А按颂幘喟⒐?，還有多少路程？”

    “回將軍，約有九十里?！?/br>
    “九十里…”郝齊平沉吟片刻，抬頭又看了看霧氣濃重的四周，問道，“這大霧，估計(jì)何時可散去？”

    “昨夜山中大雨，寒氣徘徊停滯，若太陽可出，大霧應(yīng)在兩個時辰后漸漸散去?！?/br>
    郝齊平點(diǎn)點(diǎn)頭，對樂紆說道“傳令下去，隊(duì)伍原地休整一個時辰，生火取暖，烘烤衣物，之后，火速行軍，穿越胡木灘，務(wù)于明日卯時，抵達(dá)阿哈城?！?/br>
    “遵命！”

    一柱香的功夫，霧靄之中，荒石灘里，篝火點(diǎn)點(diǎn)，光影躍動，蜿蜒向前，一眼望不到頭。

    士卒們紛紛取下甲胄袍衫，就火烘烤，解下糧袋水囊，盤坐而食。

    郝齊平坐在火堆邊，接過親兵遞來的芝麻餅，大口咀嚼，舉起水囊，“咕嘟咕嘟”喝了兩口，扭頭對身邊的向?qū)дf道“這荒漠的天氣呀，與關(guān)內(nèi)確實(shí)不同，早晚冷得如冬天，午后又熱得如盛夏，真是讓人無所適從??！”

    “將軍，”向?qū)Ш呛且恍Γf道“民諺云‘早穿襖，午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說的就是這個地方啊！”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正歡時，突然，從遠(yuǎn)處傳來“轟轟”的低沉聲音，由遠(yuǎn)而近，越來越清晰。

    郝齊平一怔，堅(jiān)起耳朵聽辯，吐掉嘴里的芝麻餅，問道“什么聲音？”

    向?qū)鹕?，打開手掌，彎曲成扇，置于耳后，順風(fēng)而聽，皺了皺眉，又伏下身去，趴在地上，貼地再聽。

    “豁”地一下，向?qū)Я⑵鹕韥恚Y(jié)結(jié)巴巴，神情異樣地說道“將軍，是馬蹄聲，但中間似乎又夾雜著駱駝的腳步聲，只是…只是人數(shù)眾多，難以辨識，我…我以前從未在戈壁灘里聽到過這種聲音！”

    郝齊平大驚失色，見身邊的士卒紛紛起身，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左右張望，便快步上前，一拉韁繩，翻身上馬，抽出佩劍，大聲令道“全軍戒備！”

    一時間，號角響起，“嘟嘟”低沉，傳遍曠野，四方可聞。

    荒石灘中，正圍坐火邊，烘烤進(jìn)食的唐軍士卒，突然聽到號聲傳來，連忙收起手中的糧袋水囊，取下尚未干透的衣甲，披掛在身，拿起刀槍，彼此催促，急急列隊(duì)。

    ……

    “轟轟”聲近，大地震顫，霧靄相隔，不見其影。

    唐軍士卒正面面相覷，驚愕不已時，只聽到空中“嗖嗖”直響，成百上千的長翎大箭如流星墜地，勢不可擋地?fù)涿娑鴣怼?/br>
    箭落之處，慘叫一片，唐軍士卒猝然之間，未及舉盾，已是倒下一片，中箭者痛苦不已，有的在火堆旁翻滾，沙土四揚(yáng)；有的跌倒于火中，抽搐哀號。

    郝齊平見勢不妙，立即下令，號角變調(diào)，改變隊(duì)形——只聽到急促的“嘟嘟”聲后，一字長蛇的唐軍陣營開始收攏，冒著箭矢，向中間急速聚合，正在結(jié)成防御的方陣。

    士卒蒙盾飛奔，嘩嘩四響，沙土凌空，混于霧靄。

    眼看方陣即將列成，只見兩百步外，成千上萬的騎影映入眼簾，在層層霧靄中，如同烏云一般壓了過來。

    馬蹄隆隆，“啾啾”有聲，利箭橫飛，如雨傾注。

    轉(zhuǎn)眼之間，大隊(duì)人馬已沖到唐軍面前，定睛一看，來者氈帽皮袍，左衽短辮，有的手挽長弓，連連勁射；有的高舉彎刀，策馬高喝。

    “稽胡騎兵！”向?qū)г诤慢R平身后大叫一聲，驚慌失措。

    一時間，郝齊平腦海中疑問飛旋，詫異萬分，此處怎會遇到稽胡騎兵？對方為何以唐軍為敵？對方是如何潛出濃霧的？來者意欲何為…

    容不得細(xì)細(xì)思量，郝齊平揮劍高呼“盾牌結(jié)陣，陌刀上前！”

    話音剛落，稽胡騎兵如迅雷之勢，已沖到面前，與尚未列陣完畢的唐軍鋒刃相交，霎時，“鐺鐺”四響，火星飛濺。

    那邊，人高馬大，橫沖直撞，彎刀亂砍；這邊，舉盾防衛(wèi)，吃力回?fù)簦覒?zhàn)且退。

    不到半刻光景，唐軍劣勢盡顯，本未成形的隊(duì)列已是七零八落，在稽胡鐵蹄的踐踏下，彎刀閃過，成百上千的士卒仆地死傷，荒石沙地上，鮮血沽沽，片片殷虹。

    郝齊平看在眼里，急在心頭，正打算向后稍撤，重結(jié)隊(duì)列時，只見對方騎兵的后面，突然閃現(xiàn)出千余匹駱駝，仔細(xì)再看，駱峰上赫然坐著身強(qiáng)力壯的披甲刀手，個個手握八尺長刃大刀，左右翻飛，寒光耀眼。

    此番景象，唐軍士卒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駱隊(duì)沖來，呼嘯有聲，如狂風(fēng)掃地一般，席卷唐軍陣營，士卒肢飛顱斷，鮮血四濺，一時間，軍心大亂，不復(fù)成伍。

    郝齊平自知敗局已不可挽回，一面鳴金收兵，一面策馬轉(zhuǎn)身，帶著殘余的士卒大步疾跑，在霧靄中，向著黑石砭方向奔回。

    剛沖出去數(shù)十步，“嗖”地一聲，一支長翎羽箭追身飛來，穿透護(hù)甲，直入郝齊平的后肩，只聽到“啊”的一聲大叫，郝齊平墜身下馬，翻滾在地。

    “護(hù)衛(wèi)郝將軍，騎兵調(diào)頭，阻敵靠前！”都尉樂紆高喊一聲，猛拉韁繩，翻身下馬，扛起郝齊平，放在自已的坐騎上，揚(yáng)起馬鞭，朝著黑石砭方向狠狠地抽了下去。

    看到戰(zhàn)馬疾馳，沖入霧靄，樂紆這才提起陌刀，轉(zhuǎn)身向敵，揮舞呼喊著，大步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