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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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安堂里，鐘連芳正被孫氏叫到跟前，問她沁雪苑的情形。

    誰知鐘連芳陰陽怪氣說了一堆，卻完全沒有照孫氏的意思來辦。

    孫氏原只是想讓她和顧鑫以兄嫂的名義關(guān)心關(guān)心顧微涼，確認(rèn)人是否當(dāng)真是病了，卻沒想到鐘連芳竟跟周沅鬧起來！

    “你、你糊涂??！”孫氏拍了拍小幾，嚇得鐘連芳臉色都變了。

    她磕磕巴巴的站起來到孫氏面前：“娘，這、這是二弟妹先做的荒唐事兒，她竟說要我在欠據(jù)說簽字畫押才肯借銀子，哪里有半分顧念兄弟情義，她又把娘放在什么位置上？我瞧著，她就是趁二弟病了才這么挑撥的?！?/br>
    “蠢，真是——咳、咳咳咳——”孫氏氣的一口水嗆著自己，捂著胸口咳了好幾聲才緩過來：“你們還以為，這偌大的京城還和永安縣一樣，我這二兒子如今可不是道士說的什么喪家星，那是大官，是重臣！是每日在皇帝面前說話的人！他如今不記仇便算你們撿了個(gè)大便宜，還以為能客客氣氣待你們？周沅能這樣有恃無恐，你以為憑的什么！”

    鐘連芳被她說懵了，其實(shí)說起來，她與顧微涼也不過是在永安縣那短短一兩年有過接觸，那時(shí)候?qū)O氏陰陽怪氣的說話，顧微涼也是半句可還嘴的都沒有，脾氣好的誰都能欺負(fù)一兩句。

    因而鐘連芳實(shí)在有些不解，怎么娘還怕起二弟來了？

    孫氏看她這副愚蠢的模樣，也懶得多費(fèi)口舌，鄉(xiāng)野村婦，沒見過京城大官，只知顧微涼風(fēng)光，卻不知如何風(fēng)光，還當(dāng)自己在永安縣呢！

    “你趕緊，去沁雪苑賠個(gè)不是，周家那嫡幼女可不是個(gè)愿意吃虧的，吹一吹枕邊風(fēng)，你這印子錢、做生意的錢就徹底沒著落了！”

    鐘連芳一聽這話，忙點(diǎn)頭應(yīng)：“是，是，兒媳這就去！”

    可惜她剛一轉(zhuǎn)身，還沒來得及出這屋子，那邊秋嬋便走上來，語氣淡淡道：“老夫人，公子請您過去說話?！?/br>
    不僅是鐘連芳，孫氏都不免一愣，她知道周沅不是個(gè)會(huì)吃虧的性子，卻沒想到這狀告的這般快！

    只見孫氏橫了鐘連芳一眼，隨后緩著臉色對(duì)秋嬋道：“可是因?yàn)榉讲盼疫@大兒媳婦在你們姑娘院子里，同你們姑娘鬧了些不虞？這妯娌之間，吵兩句嘴是常有的，你回去代我這大兒媳向你們姑娘賠個(gè)不是，我如今身子也乏，實(shí)在不好跑這一趟。”

    孫氏自是不愿去沁雪苑，當(dāng)著鐘連芳的面叫顧微涼數(shù)落，實(shí)在下面子。

    秋嬋神色不變，依舊是沒什么情緒的回：“恐怕是不能的，公子是有要緊話請老夫人過去，現(xiàn)下公子病剛好，總不好叫他來一趟。”

    孫氏臉色慢慢僵了下來，看來這一回是躲不過去了，她只好笑了聲：“也好，他身子大好，我這個(gè)做娘的是該去看看?！?/br>
    鐘連芳著心下微微一驚，這哪有兒子請母親過去說話的道理？

    百善孝為先，哪怕是兒子病重了，也當(dāng)親自過來才是。

    可顧不得這些，眼看孫氏抬腳出去，鐘連芳只好緊緊跟在后頭。

    ——

    沁雪苑屋里，吳mama遞上一盞熱的人參茶，顧微涼低頭聞著這味兒，眉頭蹙起，卻還是抿了兩口。

    孫氏和鐘連芳剛挑了簾子進(jìn)來，便見顧微涼穿戴整齊的坐在軟榻上，除了臉色有些白，并看不出哪里有大礙。

    孫氏正要開口說話時(shí)，顧微涼就將自己喝了兩口的茶遞到周沅嘴邊，這人參味兒本就不是太好聞，他不愿意喝，周沅又怎么肯。

    姑娘撇開頭，小聲說：“吳mama給你養(yǎng)身子的，又不是給我的?！?/br>
    顧微涼也不勉強(qiáng)，順勢擱下茶盞，恍若剛瞧見孫氏和鐘連芳似的：“母親和大嫂來了，坐吧。”

    鐘連芳幾年來第一回見顧微涼，從前他便是永安縣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樣貌，可惜閑言碎語纏身，反而叫人忽略了這副好皮囊，如今再見，一身銀白真絲緞面，腰間一枚頗有分量的白玉，實(shí)在清貴的不得了。

    她不由也挺了挺腰桿子，咳了兩聲：“二、二弟身子可好了？”

    顧微涼低聲笑了一下：“原是好了，聽說大嫂為難了我夫人，這會(huì)兒又覺得不太爽利。”

    鐘連芳瞪大眼睛，這說的叫什么話？

    孫氏在一旁聽著，適時(shí)插話道：“方才在屋里我是怎么說的，還不快向你弟妹賠個(gè)禮！”

    鐘連芳磨磨蹭蹭的起身，看了看房里的幾人，抓著自個(gè)兒的手腕說：“我、我是個(gè)糙人，性子也急，弟妹可千萬別同我計(jì)較?！?/br>
    周沅揉著絹帕，語氣頗有些委屈：“不同嫂嫂計(jì)較，只不過我也是好心，可惜嫂嫂不領(lǐng)情，母親這么大歲數(shù)，您不領(lǐng)我們沁雪苑的情，那只好多費(fèi)母親的心了?！?/br>
    孫氏一怔，抬眸朝周沅看了一眼，她這話的意思是，如果鐘連芳不肯簽欠據(jù)，大房的事兒她就不管了，既然她不管，那大房的銀子就只能孫氏來出。

    孫氏緊緊抿著唇，她如今哪能支出那么些銀子，若是能，還犯得著這般為難？

    可她看了眼顧微涼，男人只靜靜聽著話，絲毫沒有要插嘴的意思，這事兒他是由著周沅的。

    罷了，孫氏退一步道：“只是這大幾千兩銀子，你們也知道你哥哥的情況，怕是一時(shí)半會(huì)兒還不上?！?/br>
    “不打緊?！鳖櫸龅溃骸般y子是從縣里的錢莊支的，那錢莊掌柜的跟我還有些交情，容大哥慢慢還，每月月利也不算多?！?/br>
    “還有月利？”

    鐘連芳嗓音尖銳，使得顧微涼不悅的皺下了眉頭：“能幫到這兒，也算是兄弟一場的情分，再多也沒有了，母親和大嫂想想清楚?！?/br>
    孫氏低頭沉思，可鐘連芳卻按耐不住，忙起身走近兩步：“二弟，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你可別忘了，當(dāng)初若不是你，父親就不會(huì)從房檐上摔下來，我們顧家也不會(huì)入不敷出，你如今發(fā)達(dá)了，卻想撇清我們，這算什么話呀！”

    “行了，住嘴！”孫氏怒喝，忙去看顧微涼，這段往事她后來是提都不敢再提，只怕徹底惹怒了他。

    可顧微涼臉上卻沒什么波瀾，淡漠的倚在踏上，看著鐘連芳。

    忽然，砰的一聲，鐘連芳腳邊摔過來一個(gè)茶盞，嚇的她往后一跳，可也免不得裙角沾了茶漬，她不可置信的往動(dòng)手的人瞧去。

    就連孫氏和顧微涼都頓了一下，看向周沅。

    小姑娘眉頭都不帶動(dòng)一下，只吩咐身旁的丫鬟：“掌嘴?！?/br>
    鐘連芳驚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你、你這是做什么，論輩分我可是你嫂子！”她又急急看向?qū)O氏：“娘！”

    孫氏緊緊握了握拳頭，看向周沅：“你大嫂說話是不過腦子，可她畢竟是你大嫂，就饒了她這一回可好？”

    “不好，夏荷，動(dòng)手！”

    “是，姑娘?！?/br>
    這事自然是夏荷來，幾個(gè)丫鬟將鐘連芳按著跪在地上，夏荷擼起袖子，手上可著勁兒往鐘連芳臉上扇了幾個(gè)巴掌。

    鐘連芳哭的只剩哽咽聲，夏荷見著差不多也收了手，復(fù)又退到周沅身后。

    孫氏扶著小幾坐下，腿都在發(fā)抖，她顫著聲兒道：“你也太由著她放肆了…”

    “顧家主君乃內(nèi)閣首輔，那是萬人之上的地位，豈容的一個(gè)鄉(xiāng)野村婦往他身上潑臟水，這是送進(jìn)大理寺都不為過的。”周沅厲聲道。

    緊接著，秋嬋將欠據(jù)攤開放在孫氏面前：“老夫人不如勸勸嫂夫人，現(xiàn)下還能有張欠據(jù)可簽，晚了可就什么都沒了?！?/br>
    不過一張欠據(jù)，無所謂簽不簽的，簽了，也不過就是在顧微涼夫婦面前落了下風(fēng)，可事已至此，還哪里顧得上顏面。

    孫氏閉了閉眼，嘆聲道：“讓大郎過來簽了?！?/br>
    鐘氏腫著臉，呆坐在了原地。

    趁著間隙，顧微涼偏頭瞧了周沅一眼，復(fù)又轉(zhuǎn)過頭來，嘴角噙著一絲微不可查的笑。

    這病了一回，也算是賺了。

    顧鑫進(jìn)屋子時(shí)沒料到是這樣一番場景，見自個(gè)兒媳婦兒臉被打腫成這樣，腳步聲聲一頓。

    “這…”

    “過來，將這欠據(jù)簽字畫押，你們欠的那些銀子自有解決的出路，莫要再折騰事端了?！睂O氏有氣無力道。

    顧鑫是個(gè)生意人，拿起欠據(jù)掃一眼便知曉這是怎么個(gè)情況，他抿著唇在紙上畫押簽字，倒也沒說什么旁的，扶著嚶嚶哭泣的鐘連芳出去。

    這個(gè)份上，該辦的事兒也辦了，孫氏自然不會(huì)久留，便也拄著拐杖要走。

    “母親?！敝茔浣凶∷骸凹依锏拈e話，就不好叫外人知曉了吧?！?/br>
    孫氏嘆了聲氣，應(yīng)周沅的話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不會(huì)讓你嫂子胡亂言語，你、你大可放心?！?/br>
    說罷，孫氏垂著腦袋消失在珠簾一側(cè)。

    周沅盯著晃動(dòng)的門簾半響，確定屋里沒別人了，才堪堪松了口氣，氣緩了一半就見顧微涼有些驚奇的看著她。

    周沅稍稍一頓，唇瓣一張，還沒說出話來就聽顧微涼抵著唇咳了兩聲，氣弱道：“累了，站不住?！?/br>
    聞言，夏荷抬腳就要過來：“大人，奴婢扶您起——”來。

    顧微涼漠然抬頭瞥了她一眼，嚇得夏荷一腳還沒踏出來便又縮了回去：“還、還是姑娘來比較好?！?/br>
    周沅遲疑的看他，慢吞吞過去攙著他站起來：“方才不還好好的，怎么就站不住了？”

    第90章

    90

    周沅那么一點(diǎn)大的身子，顧微涼當(dāng)真全部重量都倚在她身上，好容易扶到了床上，只見他握拳抵在唇邊咳了幾聲，眉頭輕輕蹙起，仿佛真的很難受的樣子。

    周沅揪著手，吩咐秋嬋：“去把岳大夫叫來?！?/br>
    “誒！”秋嬋應(yīng)聲便要去請?jiān)来蠓颉?/br>
    “不用了，藥也喝了，再叫岳大夫來也無用，多歇一歇就好了?！彼雎晹r住秋嬋，又說：“沒什么事，你們下去吧?！?/br>
    “是?！鼻飲泉q疑一瞬，和夏荷并肩退下。

    周沅不放心的探了探他額前的溫度，明明不燒了呀。

    她只好掀了被褥的一角：“那你躺著吧，廚房一直熱著藥，醒來就能喝了?！?/br>
    “嗯…”

    顧微涼低低應(yīng)了聲，語氣綿長低沉，卻并未動(dòng)作，他抬手捉住姑娘滑嫩嫩的小手，在手心里反復(fù)揉搓把玩：“借了銀子給顧鑫一家，然后你怎么打算？”

    周沅頓了頓，順勢坐下說：“這錢算是從永安縣的錢莊借出去的，與顧家無關(guān)，到時(shí)他們還不上，又不是顧家向他們討要銀子，不至于太難看，叫外人見笑?！?/br>
    周沅停了一下，小聲說：“我聽說錢莊討債的手段都頗厲害，這每月銀子還不上，怕是出不了永安縣，就不至于到京城來折騰了，再不然…實(shí)在沒法子，打也好捆也罷，嚇唬嚇唬他們，他們也就沒膽子鬧了?！?/br>
    話落，顧微涼默了一陣：“你想的主意？”

    周沅目光微閃，偏過腦袋說：“嗯?！?/br>
    男人倚在雕花大床的玄柱上，低聲笑說：“我娶的媳婦兒可沒有這么聰明，是楊姑姑給你拿的主意吧？”

    “……”

    “你知道你還問?！?/br>
    顧微涼也不再繼續(xù)打趣她，生怕將好不容有點(diǎn)良心的人又惹氣了再跟他急眼，又說：“腰疼，陪我躺會(huì)兒？”

    周沅一聽他腰疼，忙扶著他上床：“很疼嗎？怎么就腰疼了，岳大夫沒說你腰有毛病啊…”

    顧微涼不帶猶豫的順著她的話道：“可能是一病累及全身吧，頭也疼?！?/br>
    周沅看他眉頭緊鎖，不像是假的樣子，給他掖好被角，手足無措道：“那、那趕緊睡吧，睡著了就不疼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