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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寄印傳奇(我和我的母親)在線閱讀 - 【寄印傳奇】53

【寄印傳奇】53

    作者:氣功大師

    2021年6月20日

    字數(shù):7369

    【第五十三章】

    直到周六雪都沒能化完。

    我們站在CET4考場外時,陽光淡薄如霧,那絲若有若無的熱量興許比不

    上你哈出的一口氣。

    但空氣干燥無比,以至于腳下一團團癩瘡般的薄冰被熘風打磨得锃亮。

    雪就堆積在水泥路兩側(cè),團著白樺和松柏,骯臟而堅硬。

    一如記憶中所有的雪,一如記憶中所有的冬天,這種堅硬總讓人懷疑眼下的

    日子是否會有一個盡頭。

    早在周一晚上母親就說了,「雪不知啥時候能停,停了也不知啥時候能化」。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總不能老在家里耗著。

    當然,周二一早雪就停了,母親押我到步行街買了件羽絨服后,又大方地允

    許我挑了雙籃球鞋。

    這讓人有些過意不去,想到她即將到來的生日就更加過意不去了。

    在老南街等rou夾饃時,母親幽幽地表示還是當小孩好,「這當?shù)鶍尠。荒?/br>
    到頭也沒誰給你添塊破布」。

    這么說著,她似笑非笑地瞥了我一眼。

    暑假過后母親便再沒提過獎學金,或許也沒必要,畢竟有老賀。

    問題的關(guān)鍵在于卡里那點錢并不會因為是否被提及而在數(shù)額上有任何變化,

    買禮物永遠是件焦頭爛額的事兒,何況去年的東方雙獅表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一

    個夸張的魔咒。

    我抖抖腳上的雪,剛想攢句俏皮話,那個三谷木屜卻神使鬼差地蹦了出來。

    這樣一個銀裝素裹的上午,連往日狹窄破落的小巷都難得地煥然一新,燉rou

    鍋隔著毛玻璃咕嘟作響,空氣清冽得只剩下氤氳的rou香。

    于是我用力吸了吸鼻子。

    吃完飯不到十一點半,母親把我送到了平海廣場。

    在那里,將有一輛開往平陽的順風車。

    車主也算熟人,姥爺師兄家的二閨女,以前在一職高教書,四十來歲就辦了

    離休,現(xiàn)在的身份是戲曲協(xié)會一個什么理事。

    當然,再熟到我這兒也會變生,此人我攏共照過幾回面,印象中也就是個圓

    潤的中年胖婦女,至于怎么就與戲曲發(fā)生了化學反應(yīng),恐怕得問老天爺。

    等車的功夫,我和母親在廣場上熘達了一圈兒,不知怎么就談起了戲曲協(xié)會。

    我問戲協(xié)管不管劇團。

    母親說也管也不管,「實際上連指導都談不上,正兒八經(jīng)管事兒的還得是稅

    務(wù)工商」。

    「文化局不也管?」

    我把雪踩得咯吱咯吱響,稍一停頓又糾正道,「文體局?!?/br>
    「那可不,許可證啦、演出備桉啦都歸它管,」

    或許母親愣了一下——我也說不好——她整張臉被紅圍巾包得嚴嚴實實,只

    露著一雙眼睛,「多新鮮啊。」

    我不知說點什么好,只能埋頭走路。

    母親卻停了下來。

    她環(huán)顧四周,扒下圍巾吐了口氣,半晌才說:「你說說,你個學法律的反倒

    問起我來了?」

    「啥?」

    我攤攤手。

    母親白我一眼,沒說話。

    我只好笑笑,腳尖在雪地里擰丁許久,最后說:「它們手伸得可夠長?!?/br>
    「你呀?!?/br>
    母親笑著搗搗我,重又攏上了圍巾。

    天很白,地也很白——白得晃人眼,不遠嬉戲的閑人們倒是五顏六色。

    好一會兒,母親嘆口氣,又搗了搗我:「你呀,別老皺著個眉。」

    是的,我喜歡皺著個眉,就像全世界的苦難都壓到了肩上,很夸張。

    到平陽時已近四點,胖婦女直接把我送到了校門口。

    她說她閨女就在平陽醫(yī)學院,「咱這又老鄉(xiāng)又親戚的,可得多聯(lián)絡(luò)聯(lián)絡(luò)」。

    我當然點頭如搗蒜。

    一下車,我就給老賀打了個電話,把母親囑托的平海特產(chǎn)送了去。

    所謂平海特產(chǎn),其實是張嶺產(chǎn)的一種野生茶葉,至于咋個獨特法,我可就說

    不好了。

    事實上長這么大,張嶺于我永遠是記憶中那片一望無際的桑林。

    碧綠的桑葉,養(yǎng)多少蠶也吃不完,而紫紅的桑葚,絕對會吃得你拉稀而亡。

    這就叫孤陋寡聞吧。

    理所當然,老賀高興得合不攏嘴。

    「你媽啊你媽?!?/br>
    她說。

    如你所見,這是半句話,但賀芳確確實實就吐了這么半句。

    等了半天不見下半句,我只好起身告辭。

    老賀總算開口了,她扶扶眼鏡說:「這樣,周末要沒事兒到家里吃個便飯,

    咋樣?」

    她用命令的口吻說了個疑問句,好像不如此便不足以表達她邀請的誠摯。

    老天在上。

    四級考試還算順利,簡單說就是該填的空我

    都給填了上去,至于能不能過那

    就非人力所及也。

    陳瑤當然、必然、決然沒問題,所以在排練房的一下午她都難免趾高氣揚、

    小人得志啊。

    當天晚上,確切說是五點半左右,我便動身往老賀家而去。

    同上次一樣,李闕如在褸下候著,他不耐煩地吸著一支煙,大老遠就沖我招

    手。

    平陽凜冽的北風手法嫻熟地撫起那頭飄逸的jiba毛,他不由縮了縮脖子,于

    是不耐煩便在這個冬日傍晚變得生動起來。

    上樓時,李闕如質(zhì)問我是不是爬過來的。

    當然不是,我只能如實回答。

    李闕如很失望,他近乎羞憤地說:「媽個屄的,凍死我了!」

    我平和地表示我又不是不認識他家,「實際上閉著眼我也能摸到」。

    李闕如「靠」

    了一聲,半晌——拐過一截樓梯,又「啊」

    地喊亮了聲控燈后——才說:「還不是我媽,真jiba事兒多?!?/br>
    或許他說得對,我真想點頭表示贊同。

    但事實上,我當然只能轉(zhuǎn)移話題。

    我說:「這周末你也沒個活動?」

    李闕如的反應(yīng)想必諸位也能猜到,他先是「靠」

    了一聲,接著甩了甩jiba毛,繼而——他搗我一拳,開始列舉有多少香艷刺

    激的活動在等著他。

    他甚至提到某位三流女星的名字,說運氣好的話,興許能來一炮。

    至于是不是重名,我可就說不好了。

    我只是問他有這等好事為啥不去。

    這時我倆已經(jīng)站在玄關(guān)口了,老賀打廚房走了出來,李闕如說:「再好的事

    兒干多了也嫌煩啊。」

    這么說著,他像個美國人那樣聳了聳肩——不,加拿大人。

    老賀一身大紅色的睡衣睡褲,看來今天是沒參加啥學術(shù)會議,她招呼我坐下

    后就回廚房忙活了。

    接待客人的工作自然留給了李闕如。

    事實上她囑咐兒子給我接杯水來著。

    于是李闕如就給我接了一杯水,完了還讓了一根軟中華過來。

    略一猶豫,我就接到了手里。

    然而不等點上,老賀就伸了個腦袋出來:「抽煙出去抽!」

    我只好笑笑。

    軟中華在手里輾轉(zhuǎn)片刻,終究還是回到了茶幾上。

    老賀不甘寂寞地又來了一句:「抽不抽我管不著,別讓我瞅見你們抽!」

    李闕如「靠」

    了一聲,說抽根煙咋了。

    但老賀壓根沒搭理他,他手里的煙也沒敢點上——當然,從他傳達給我的面

    部信息和肢體語言來看,是不屑于點上。

    老牛逼了。

    不讓抽煙,那喝酒總可以吧?悄無聲息,李闕如就倒了兩杯洋酒。

    「O,」

    他說,「九七年的。」

    廚房里一陣砰砰響,老賀也不知聽到?jīng)]。

    可搞不好為什么,我老覺得她「切」

    了一聲。

    半杯酒下肚,我便飄忽起來。

    可這飯都還沒吃,真是讓人過意不去。

    扯了兩句蛋后,李闕如站起身來,甩甩jiba毛就進了廚房。

    他臉蛋紅撲撲的,像個紅富士蘋果。

    老賀對兒子說了句什么,后者一如既往——不耐煩。

    像任何一個彬彬有禮的客人那樣,我沖廚房喊了一嗓子:「可以啦可以啦,

    差不多就行啦,再多該吃不完啦!」

    至于老賀在做啥菜、做了幾道、還有幾道沒做,我當然一無所知。

    我只是覺得自己盡到了一介客人該盡的義務(wù)。

    科教頻道里趙忠祥在講蛇,各種各樣的蛇。

    我在沙發(fā)上癱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人出來。

    廚房里時而叮當作響,時而悄無聲息,時而又傳來母子倆模模煳煳的說話聲。

    等趙忠祥老師把屄裝得差不多了,我便起身朝廚房踱去——哪怕出于禮貌,

    你也不能獨個兒在客廳里逍遙快活。

    出乎意料,又理所當然地,李闕如正蹲地上擇蒜薹。

    見我進來,他眼皮翻翻就又垂了下去。

    興許還嗯了一聲,天曉得。

    他媽背對著我在托藕夾——老賀要是我媽,我會建議她多運動運動,此中年

    婦女膚色白皙,rou卻松弛得像醒好的面團。

    砂鍋里咕嘟作響,炒鍋里油香四溢,我裝模作樣地吸了口氣,又盡了一次客

    人該盡的義務(wù)。

    老賀問我是不是餓了,說一會兒就好。

    可能是油鍋都要炸了,說這話時她甚至沒空回過頭來。

    不可避免地,當?shù)谝粔K藕夾在熱油里翻滾開來時,我已蹲地上擇起了蒜薹。

    李闕如的手真白啊,圓潤光滑,可以說,這是一雙貴婦般的手。

    但擇蒜薹并不需要這樣一雙手,所以單論擇菜的嫻熟度,我倒有信心略勝一

    籌。

    大概擇了五六根,李闕如總算開腔了,他說:「靠,你不用擇?!?/br>
    我笑笑說沒事。

    老賀也伺機扭過臉來:「嚴林你不用染手。」

    這么說著她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一臉嚴肅,不容拒絕。

    我只好把自己從煩人的家務(wù)中解放了出來。

    與此同時,老賀又說:「你也不用擇,夠吃了,你倆該哪兒待著就上哪兒待

    著去。」

    對他媽的命令李闕如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而是緊隨著我洗了洗手。

    再次在客廳里坐下時,他才說:「靠?!?/br>
    李闕如點上了煙,我也只好點上了煙。

    緊接著,他又倒上了酒,略一猶豫,我覺得再喝點也沒啥不好。

    于是我倆邊抽煙,邊喝酒。

    話卻不多(老實說,面對那頭華麗的jiba毛,我真不知該說點什么好)。

    先是英語四六級,再是留學生活,后來就談到了陳晨的車。

    當然,是李闕如在談。

    他說陳晨最近搞了一部進口車,保時捷911,別提有多拉風啦。

    「PorscheSTurbo,今年剛出的,450馬力,零到一百邁加

    速只用4。2秒,你說夠不夠勁兒!」

    聽起來很牛逼的樣子,至于夠不夠勁兒,我也沒這個概念。

    簡單點,直接說多少錢吧,我真想這么告訴他。

    他說上周末他們在平河灘的雪地里爽了一下,他也試了試,別提有多帶勁兒

    啦。

    「直接加速到三百邁,簡直跟飛一樣,那幫逼口水都掉下來了!」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得承認,再這么下去我的口水也要掉下來了——

    己近六點,廚房里發(fā)生的一切勾人斷腸。

    李闕如卻不為所動。

    他抿口酒,甩甩jiba毛,繼續(xù)說:「不過陳晨這么招搖,也幸虧他大伯不知

    道,不然哪饒得了他?」

    「他大伯誰啊?」

    「你不知道?靠!」

    他撇著鮮紅的厚嘴唇,于是它們看起來就更厚了,沒準兒能掛油壺。

    「靠!」

    我只好說。

    「陳建國脾氣可不太好,管陳晨那叫一個嚴?!?/br>
    李闕如壓低聲音。

    「是吧?」

    「那可不……」

    他甩甩jiba毛,努努嘴,卻沒了音。

    真是急死個人。

    彈了兩下玻璃杯后,李闕如往沙發(fā)上一靠,嗓音也隨之一揚:「想給我送車

    的多了去了,我也就沒要,去年就有人送我法拉利360,還有蘭博基尼LP6

    40,LP640知道吧?」

    我搖搖頭。

    「蝙蝠啊,Murcielago!640馬力,零到一百邁3。4秒!」

    他像是要飛起來。

    不幸的是,老賀一把給他拽了下去。

    她端了個砂鍋出來,邊走邊說:「別聽他瞎扯,吃飯!」

    放下砂鍋后,她又說:「就你爹那點出息,你也好意思給他惹麻煩?」

    李闕如紅著臉撇了下嘴。

    老賀徑直返回廚房,半晌又撂出來一句:「不讓抽煙不讓抽煙,聽不懂?」

    眼下這套房三室一廳,一百一十平,九三年分的,除了樣式老點、光線暗點

    ,其他各方面都挺不錯,何況還在大學校園里。

    老賀說新區(qū)教師住宅樓在建,屆時還能買一套,一平也就七八百塊。

    說這話時,她瞥了李闕如一眼。

    我以為后者沒啥意見。

    不想費了好大勁,他吐了塊排骨出來,說:「你不用cao我心。」

    如此決絕而斬釘截鐵,加個「靠」

    就完美了。

    老賀置若罔聞,只是叮囑我快吃。

    李闕如埋著個腦袋,良久咕噥道:「他手里又不是沒房。」

    說不好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鄭歡歡的話,登時便渾身不自在起來。

    ***周日一大早我就見到了傳說中的跑車。

    淺灰色,又寬又扁(也有可能是因為寬所以才顯得扁),加上圓形車頭燈,

    簡直像只戴了眼鏡的蛤蟆。

    當時我正同幾個呆逼有氣無力地走在校園兩側(cè)的甬道上。

    邊走,我們邊往嘴里塞著包子,山寨狗不理,一塊錢五個。

    之所以有氣無力,是因為昨晚上已經(jīng)耗光了小伙子們的所有精力。

    打老賀家回來后,在呆逼們的盛情邀請下,我只好去打了個通宵夜市。

    一如既往,

    搞了幾盤冰封王座大家便開始自得其樂。

    神使鬼差,不等下完電驢,我就再次搜起了windowsP管理員密碼

    的破解方法,有點不厭其煩。

    事實上一連幾天牛秀琴的隱藏盤符都在我腦海里縈繞不去。

    這種感覺怎么說呢,就像你從飯里吃了只蒼蠅出來,或者再準確點,食堂餐

    桌上被人擺了一盤黑粗油亮的屎橛子,危及性命肯定不至于,但正常人一時半會

    兒還真緩不過來。

    我就有些緩不過來。

    那天下午牛秀琴進來時,我正在軟盟的系統(tǒng)專區(qū)里轉(zhuǎn)悠。

    她問我干啥呢,該不是干啥壞事兒呢吧。

    我說就瞎看看。

    她嬌笑著警告我別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中了毒可就麻煩了。

    而我這個最怕麻煩的人在搞定windows登陸密碼這件事上卻有點孜孜

    不倦。

    功夫不負有心人,就在那個焦煳彌漫的冬日夜晚,在呆逼們大打飛機之時,

    我用隨身攜帶的512兆盤做了個老毛桃PE。

    經(jīng)小心測試,不但破解了登陸密碼,連網(wǎng)吧的萬象管理系統(tǒng)也一并破解了。

    略嚇人。

    保時捷的出現(xiàn)也略嚇人。

    身后的楊剛突然喊了一聲:「靠,保時捷!」

    那種口氣你知道,像一個在黑暗中蹉跎太久的人迎來了第一絲曙光。

    加上口干舌燥,這聲音難免龜裂多褶,連校園里的麻雀都驚得飛了起來。

    我一回頭就看到了那只淺灰色的蛤蟆,頓時便想到了陳晨。

    蛤蟆放慢速度,隨后嘟一聲停了下來。

    車窗下移,果然是陳晨。

    而一旁坐著的居然是李俊奇的大奶女友,因為坐在豪華跑車里,所以她的奶

    子顯得更大了。

    對這種開放式的性關(guān)系我并不驚訝,我只是覺得大胸的立體感愈加強烈,這

    種強烈深深地震住了我,是的,起碼我是這么認為的。

    大胸女沖我笑了笑,我也沖她笑了笑。

    陳晨問我們干啥去了,我如實回答,如你所知,答桉讓人有些不好意思。

    他又問我錄音的事咋樣了,我說最近在加緊排練,他說了聲好就搖下了車窗。

    然而保時捷沒跑多遠又停了下來。

    等我們走過去,陳晨就把沈艷茹的手機號給了我,他說這事還得我們積極點。

    于是隔著豪車的窗戶,我用冰冷的手記下了白毛衣的手機號。

    奇怪的是,我并沒有陳晨的號碼,他大概也沒有我的。

    關(guān)于這貨我有倆疑問,第一,他有沒有駕照?第二,胳膊好得是不是略快了

    點?第一個問題當然沒法問,所以我問了第二個。

    我說:「你胳膊好了???」

    他愣了下,隨之哦了一聲。

    怎么說呢,我權(quán)當是受寵若驚了。

    樂隊的外聯(lián)一直是大波在跑,所以理所當然,我把白毛衣的手機號給了他。

    大波卻拒絕了。

    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任我軟硬兼施,他老毫不動搖。

    實在沒辦法,我說我們是螺絲釘,他是發(fā)動機。

    大波總算露出了yin蕩的笑容,但立場依舊堅定,他說正忙著畢業(yè)考試,焦頭

    爛額的,光那個聲樂課都能把他玩死。

    真他媽納悶我們的主唱高材生啥時候開始擔心聲樂課了。

    看來只能由我挺身而出去承擔起傳播青年文化的重任了,真是令人悲傷。

    臨走,大波問我從哪兒搞到的手機號,緊接著他又不屑地表示這種院領(lǐng)導的

    聯(lián)系方式想弄到手也容易得很。

    恕我直言,這話讓人沒法接,我只能「靠」

    了一聲。

    「還是你那個啥老鄉(xiāng)吧?」

    大波笑笑。

    我只好攤了攤手。

    「也是藝術(shù)學院的?」

    我繼續(xù)攤了攤手。

    「官二代吧?」

    「靠!」

    我不得不正視了大波一眼,「你咋知道?」

    「一看就是個衙內(nèi)嘛,這種傻逼哥見多了?!?/br>
    他cao起盤子里的紅薯片,一時嘎嘣脆響。

    十一月十三母親生日,正好是陽歷十二月二十四號。

    盡管有陳瑤當軍師,買禮物這事也是傷透了腦筋。

    在市區(qū)各大商場殺了一個來回后,最終由陳瑤定奪,買了條羊毛圍巾。

    當然,她老還建議在平海訂束粉色康乃馨,被我委婉地謝絕。

    我覺得送花什么的太過夸張,彌漫著一股浪漫主義表演欲,讓人起雞皮疙瘩。

    陳瑤爭辯說康乃馨代表母愛哦,我說你給你媽送過嗎,她就不吭聲了。

    如你所見,想和做是兩回事兒。

    平安夜演出不少,各校、甚至各院系都有自己的節(jié)目,在電音論壇搶奪西cao

    場大舞臺失敗后,我們自得其樂地去了大西門的Livehouse。

    雖然都

    是無償演出,但好歹這里供應(yīng)免費酒水。

    演出開始前我給母親去了個電話,她剛到家。

    「今兒個還這么忙???」

    「今兒個咋,啥特殊日子?」

    母親語氣平常。

    「那是我記錯了?」

    「嗯?!?/br>
    「那禮物咋辦?退回去?」

    「光聽你說,就是不見影兒?!?/br>
    母親笑了起來。

    她說中午請全劇團吃了個飯,晚飯就在家里吃,「你奶奶剛出院,要出去也

    不方便」。

    不過父親難得地下了一次廚,據(jù)說是跟著小舅學藝多日。

    這么說著,她長吐了一口氣。

    「咋了?」

    「沒事兒,有點小感冒,」

    母親笑笑,「你呀,能記著媽就知足了,還買啥禮物,花那冤枉錢。」

    平安夜之后,天終于放晴了。

    是真正的晴,陽光從藍天上淌下來,你幾乎能聽到它流動的聲音。

    老天爺卻有點不甘寂寞。

    就在二十六號凌晨,印度洋上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海嘯。

    所謂前所未有,第一是在此之前,我們從未聽說過「海嘯」

    這種東西;第二是,當旋風般的巨浪在各路媒體前歡騰時,往常那些冷冰冰

    的數(shù)字總算讓呆逼們感到了那么一絲凜冽。

    當然,該吃吃,該睡睡,該打飛機打飛機,別人的苦難總不至于讓我們喪失

    活著的樂趣。

    我們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真誠,如果有優(yōu)點的話。

    迄今為止,印度洋海嘯最令人遺憾的一則新聞是關(guān)于成龍大哥的,據(jù)說海嘯

    發(fā)生時他就在馬爾代夫海灘上——「日他媽的,咋沒淹死丫挺的!」

    呆逼們說。

    總之,整整一天,所到之處人們無不在談?wù)摵[。

    空氣中那些躍躍欲試的興奮甚至有了點零三年非典時的意思。

    真是不可思議。

    當晚月朗星稀,我和陳瑤打cao場散步歸來時腳步飛快,悶聲不響。

    倒不是說咱們在掂著腳尖走路,而是說出于某種原因,我倆統(tǒng)統(tǒng)閉上嘴巴,

    誓死不吭。

    這個原因嘛,很簡單,你也可以回答一下:像我們這樣的窮人,到底有沒有

    資格為災區(qū)人民捐款?這完全是個現(xiàn)實性問題,但陳瑤覺得我殘酷冷血,那我也

    只好覺得她愛心泛濫了。

    就在東cao場北側(cè)甬道的拐彎處,我們險些撞上兩個人。

    真要「撞上」

    也不容易,我的意思是,大地如此廣闊,大家何必把黑乎乎的影子交迭一起

    、糾纏不清呢?來人一男一女,女的香水味濃烈,在這樣一個冰凍的銀色夜晚也

    毫不收斂。

    就在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女人「咦」

    了一聲。

    或許我也「咦」

    了一聲,這個真說不好,畢竟眼神就那么一滯。

    又往前走了兩三步,我才停了下來。

    女人也扭過臉來,過了一兩秒,她叫了聲「林林」。

    如你所料,正是牛秀琴。

    她穿著件黑貂,戴著帽子,裹得嚴嚴實實。

    男的一身黑呢子大衣,小平頭,捂著個白口罩,眉目間有些眼熟。

    我以為牛秀琴會簡單介紹一下,然而并沒有,她只是笑笑說這大晚上的出來

    散步,也不嫌冷。

    我實在不知說點什么好。

    而牛秀琴也沒糾纏下去,她說她有事兒要先走,回頭再說。

    「那個誰,老姨走了啊?!?/br>
    隔著兩步遠,她沖陳瑤揮了揮手。

    老實說,要不是陳瑤嘴巴緊閉的樣子,我真覺得這是一場夢。

    建宇大火在印度洋大海嘯泛起的口水中塵埃落定。

    如行政法老師所說,確實處理了幾個人:三個保溫材料質(zhì)檢員,兩個項目施

    工監(jiān)理,一個項目執(zhí)行經(jīng)理,一個副總經(jīng)理,兩個城建局科長、一個副處,連物

    業(yè)公司老總都被獻上了祭壇。

    而被立桉調(diào)查并提起公訴的攏共五個人,物業(yè)公司老總依舊沒能跑掉。

    老賀說這貨起碼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名單中并沒有「梁致遠」。

    這是好是壞,我也說不好。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許久未見,我竟有點懷念那個三千張老牛皮了。

    或許,我懷念的只是一種確定性也說不定。

    好吧,無論如何,零五年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