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韓子朗原想著還得要幾天才能看出點苗頭,卻不想才進來第一天,狀元郎就遭到了冷待。只狀元郎自己心態(tài)好,未曾當做一回事,想著也挺叫人佩服的。 兩個出了翰林院,顧邵揮別了韓子朗的馬車,一個人慢悠悠地往回晃著。 他一邊兒晃悠,還一邊兒跟系統(tǒng)說話,說得正是晚上跟系統(tǒng)要求卻被系統(tǒng)無情拒絕的事兒。 顧邵想要個馬車。 理由很簡單,別人都有,他也想要! “我都考中狀元了,難道還不能要一輛馬車么?我考中了也沒見你給什么獎勵,整日摳摳搜搜,簡直不像話!”顧邵一副你不對,你無理取鬧的模樣對著系統(tǒng)。 系統(tǒng)就當他是在放屁,完全沒往心里去。可總有個人在那嗡嗡嗡的,聽了一會兒之后,它也煩了:“要買去找鄭先生買去,我沒錢!” “鄭先生已經(jīng)送了房子了,怎么好叫他再送馬車,你是何居心?” “那你自己想法子掙錢!” 顧邵不樂意了:“我如今已經(jīng)是官身了,不好做有失身份的事。” 說白了,就是想空手套白狼,系統(tǒng)信他個鬼。被吵煩了,系統(tǒng)果斷地放了一下電。 顧邵疼得身子打顫,知道了系統(tǒng)的厲害,抱緊胳膊再不敢放肆,嘴里念叨著還是鄭先生好。大概人都是不禁念叨的,傍晚時分,鄭先生便被顧邵念叨著過來了。 據(jù)鄭先生說,他這是順路來了冬青巷,又順路來了顧邵的屋子。這也罷了,關鍵是他路上還順手帶了幾個熱菜。 顧邵看破不說破,笑嘻嘻地將人迎了進來。 鄭遠安這回過來,為的也不過是問問顧邵頭一次上值的情況。顧邵有一說一,差點沒將翰林院夸到天上去。 “上峰不錯,都沒讓我干別的事兒,只讓我先讀一讀實錄,想來是怕我不熟悉史書,特意讓我多看看。不過也沒有多少本,要不了幾日我就能看完。” “同僚也好,今兒散值的時候我還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呢,很是溫和?!?/br> “在里頭壓根不用做什么事兒,椅子坐著挺舒服的,位置也好!” 邊邊角角的位置,最適合發(fā)愣睡覺和偷懶了,顧邵深諳此道。 他說得眉飛色舞,又一臉真摯,還真把鄭遠安給糊弄住了。他本以為這蠢小子頭一日去翰林院,會有見不得旁人好的踩著他,處處與他作對,沒成想,這回分給他的上峰還是個不錯的。鄭遠安又聽了半日,看他實在沒什么不好的情緒,才信了他在里頭確實待得不錯。 “既這樣,你就先看幾日的書,平日里若是遇上什么不懂的,需得多問?!?/br> 顧邵搗蒜似得點頭。 鄭遠安又吩咐:“若非必要,不輕易與人交惡,當然,若是那人存心找茬,也不必讓著,回來時記得盡快告訴我一聲。” 顧邵依舊點頭。雖然覺得這些事應當不大可能發(fā)生,但是顧邵為了不叫鄭先生擔心,仍舊應了下來。 這一日過得毫無波瀾。 晚上送走了鄭先生之后,顧邵看了一會兒書,便洗洗睡了。 第二日照常。第三日、第四日……將將到了第六日,顧邵便將魯大人給他的實錄全都看完了。 顧邵合上最后一本,又在腦子里稍微整理了一下。東西不難讀,但是有些雜,所以他需要閉目養(yǎng)一會兒神,將記在腦子里的東西都再過一遍。 顧邵這一閉眼,便沒能再沒睜開。他本來是為著梳理實錄來著,誰想到梳理了一遍之后,因著這位子實在昏暗,叫顧邵一放松,直接睡了過去…… 半個時辰后,周圍的幾個同僚僵著身子,暗暗緊張。韓子朗有些著急,往后看了好幾眼。 顧邵還沒有醒來,魯齊林在他跟前站了這么久,原想等著看他什么時候醒來,最后看著顧邵胸口一起一伏,平和得不得了,直接把他看笑了。 他左右踱了兩步,最后重新站在顧邵前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啪”地一聲,震得顧邵立馬驚醒。 他迷糊了一會兒,等看到魯齊林那張冷臉之后,迅速回神。 魯齊林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問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顧邵眼珠一轉(zhuǎn),機靈道:“正在梳理這些實錄呢,內(nèi)容太多,總得要梳理一遍才能清楚,免得下回又忘了?!?/br> “哦?看來你是已經(jīng)都看完了?” 顧邵下意識地點頭。 韓子朗閉上了眼睛,忍不住地搖頭。這顧兄,怎么這么憨呢?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說出來只會坑了自己。 “看完了?”魯齊林盯著顧邵的臉,漸漸地笑了:“好極!你隨我來!” 第96章 初次打臉 魯齊林直接領著顧邵去找了王翰林。要說王翰林在翰林院的地位,那是絕對是不容置疑的。即便如今王翰林的品級并不是很高,可人家那是不愿意往上掙名聲,否則便是宰相的位子,人家也是做得的。 王翰林平日只待在官署里頭,若非皇上召見,尋常不會出門。 如今魯齊林一臉不善地領著人進門的時候,王翰林自然也是在的。不僅王翰林在,就連翰林院的其他幾位大人,也都站在王翰林身邊,瞧那模樣,似乎在議事。魯齊林也不管人家有沒有要事相商,直接就登門了。 底下的人見他們加來,都楞了一下。這橫沖直撞的,誰?。看豢辞迦?,頓時明了了,原來是魯大人。 王翰林放下手上的東西,瞧見了顧邵,臉上也劃過一絲愕然。只是王翰林到底是王翰林,片刻便調(diào)整過來了,朝著魯齊林點了點頭,問道:“不知魯大人特意尋來,所為何事?” 魯齊林看不慣顧邵,就是來王翰林這兒也是沒個好臉色。他朝著王翰林拱了拱手后,冷著臉指著顧邵:“還請王大人恕罪,今日前來,盡是為了我手下這位顧大狀元?!?/br> 語氣極沖,眉眼之間更是厭惡到了極點。 王翰林一副但聞其詳?shù)臉幼樱骸安恢櫞笕俗鲥e了何事?還請魯大人細說?!?/br> 魯齊林遂將這些日子顧邵做的事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我出于好心叫他看實錄,本想讓他快些上手。他倒好,整天偷閑摸魚,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我亦知道,能考中狀元必定是有才學的,可再有才學也不能這樣目中無人,不敬上峰吧?” “今日上午,我見他坐在那兒發(fā)愣,便刻意多看了一眼,結(jié)果就見他閉著眼睛睡著了!方才我去叫醒他的時候,這人不僅不知道悔改,反而夸下???,說自己早已經(jīng)看完了,還誆騙眾人,道自己并非是在睡覺,而是在閉著眼睛梳理實錄,你們瞧,這像話嗎?這像話嗎!” “如此混賬之人,我是管教不了,還請王翰林!” 莫說屋子里的其他人聽懵了,就連顧邵這個當事的也沒好到哪兒去。他也是直到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這魯大人對自己的成見竟然這么深。顧邵還以為人家挺喜歡他的,要不然怎么會安排這么輕松地活給他?可原來,這一切只是他自作多情嗎? 不喜歡就直說嗎,干嘛藏著掖著,虧他還以為這位是個面冷心熱的,沒想到時候內(nèi)里藏jian的。 顧邵頓時覺得自己被欺騙了,還受傷了。 魯齊林氣勢洶洶地罵完之后,眾人的目光盡數(shù)挪到顧邵這兒。可惜顧邵還沒能緩過神來,所以在其他人眼中,便顯得有幾分呆。王翰林微微一笑,而后正了容色,點了顧邵的名字:“魯大人所言,可是確有此事啊?” 顧邵迅速回過神來,見王翰林一臉詢問地看著他,立馬道:“絕無此事!” 他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是在睡覺,哪怕他真的在睡覺。 魯齊林聞言,越發(fā)生氣:“他說謊,誰沒睡覺,難不成我還看不出來嗎,又不是瞎子!” 顧邵這回沒有再讓著魯齊林了,畢竟人家都已經(jīng)不喜歡他了,自己還讓著人家做什么。顧邵脖子一梗:“您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就一定再睡覺了?” “你——”魯大人氣得脖子都粗了一圈,“狡辯!” 顧邵不承認:“反正我沒睡?!?/br> 他迎面看向魯大人,大有你能拿我怎么辦的架勢?睡不睡這種事,誰能分說個明白?顧邵扯著嘴角,瞬間笑了。 王翰林當了一回和事老:“魯大人切莫生氣,有什么事情心平氣和地說,我等也好替你分辨一二。若是顧邵有錯,我必定會給你個交代,只是——這顧邵所言也并無不對,萬一他真的只是在閉目梳理所看實錄,那魯大人豈非錯怪了人了?” “他怎么可能是在梳理實錄?!”魯齊林鐵了心要將顧邵扒下一層皮,聽到王翰林話里似乎偏向顧邵,更是氣憤到了極點,張口就道,“那實錄有四十來本,他入翰林院到如今也不過才六日,六日看完四十來本,還口口聲聲道自己是在梳理,別不是當人傻子吧?” “四十來本?”王翰林心中一沉。 魯齊林被他的眼神看得懊悔了一下,略過那四十本的事:“反正他是絕對看不完的,方才那出,分明是他言行不正,在說謊!” 王翰林仍舊平靜地看著二人,目光從魯齊林身上挪到顧邵這里,帶著些嚴肅:“你當真看完了?” “學生看完了。” 王翰林吐了一口氣,正待說話,卻又聽那邊的魯齊林嗤笑了一聲:“好極了,你既然當著眾人的面承認自己看完了,那我便也當著眾人的面考一考你,如何?” 顧邵扯了扯嘴角:“可。” 庶子狂爾!魯齊林譏笑不已,隨即讓人去取那實錄來。 王翰林等人見顧邵已經(jīng)應下來了,便沒有再阻止。不過,眾人心里還是犯起了疑,一是疑顧邵莫不是真看完了那四十來本實錄,二是疑魯大人為何非得盯著人家新科狀元?便是人家真打了盹,也不是什么大事啊。 跟個孩子計較,以為自己也是孩子不成?也不看看自己頭上都生了多少白發(fā)了。 片刻間,便有人將實錄給搬了過來。魯齊林隨手取過中間的一本來,翻了幾頁之后,對著顧邵冷冷地笑了一聲:“你已說你看完了,那我便考了?!?/br> 他信手一指,停在一處,口中道:“太祖元英三年八月丙申那日,發(fā)生了何事?” 王翰林眉頭一皺。 旁邊也有人看不下去了:“魯大人,這問得未免也太過細致了?!?/br> 問年也就罷了,問月都已經(jīng)算難了,更何況如今問得是日。旁邊還有脾氣直的,看不慣魯齊林欺負年輕人,直接懟了過去:“就是不知道魯大人自個兒能不能記得那么清楚了,若是記不住,怎么還好意思問別人?” “這不相干,如今夸下??诘氖穷櫊钤!濒旪R林捏著拳頭,卻固執(zhí)地沒有改口,反而盯著顧邵:“顧狀元不說話,是記不得了?還是壓根就沒有看?” 顧邵也只是猶豫了一下。他在想。畢竟是四十來本實錄,顧邵只是看了一遍,所以還不是很熟練。 魯齊林只當他想不出來,合上了書隨手扔到身后的桌子上,轉(zhuǎn)身便諷刺道:“人吶,得先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別什么樣的大話都說,省得到時候給自己難看?!?/br> “八月丙申,太白犯太微?!甭曇衾潇o,且?guī)е还珊V定。 眾人皆愣。 半晌,之前懟魯齊林的那位大人上前將實錄取了過來,唰唰翻到八月丙申那一條:“太白犯太微,果真如此!” 話落,眾人皆是驚疑不定地望著顧邵。魯齊林臉上也不大好看,只是轉(zhuǎn)念便想,這約莫是猜的,遂趕緊又拿了一本:“德政元年夏四月己未?!?/br> 顧邵眉間微蹙,少頃,緩緩道來:“夏四月,己未,帝幸大相國寺祈雨,升殿而雨?!?/br> 魯齊林瞪大了眼睛,再往后翻:“德新十年二月庚申!” 顧邵略一笑:“二月庚申,以為周董知為南院使,并知樞密院事,西南諸屬國奉方物來朝?!?/br> 魯齊林漸漸僵在了原地。 旁邊的人見他不動,索性奪過了他手上的兩本實錄,對著翻了起來,半晌,那人抬頭發(fā)出一聲喟嘆:“一字不差!” 這已經(jīng)不是一句運氣能夠解釋的,而是了不得的本事:“顧狀元莫不是過目不忘吧?” 王翰林也探了探身子,愿聞其詳。 顧邵連忙搖頭,他哪里有那個本事?。骸安贿^是讀書讀多了,比別人讀得稍微快了些,記得稍微牢了一些,并沒有什么過目不忘的本事?!?/br> 他這樣說,在別人眼里反而成了謙虛。事情已經(jīng)大白,顧邵就是看完了那四十余本實錄,至于睡覺與否,眾人早已經(jīng)不在意了。王翰林遂看著魯齊林,沉吟道:“魯大人是否還有別的想考問的?” 王翰林的話一出,魯齊林便垂下了手:“……沒有了?!?/br> 他也是知道好歹的,被人這樣下了面子,他臉上也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