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甘峻大掌按在她肩上,語聲沉穩(wěn)如磐石:“我不會看著你死的!” 姚娘吃吃笑了起來,直笑出了淚花:“阿峻,你怎么還是像當(dāng)年一樣天真?你不看著我死,難道讓我跟你私奔嗎?” 十六七歲的時(shí)候,她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 她從梳妝臺的抽屜里找出一個(gè)小瓷瓶:“也罷,我原本還想著無人送行,飲一碗玉液春,送送自己?!彼伍_塞子,倒出一粒褐色的藥丸子,絮絮叮囑:“我在不了以后,你多照應(yīng)我那小徒弟唐瑛,她接手個(gè)爛攤子,還不知道怎么著呢……”話未說完,藥丸子連藥瓶子一起被打翻在地。 氣的姚娘要打他,甘峻抓住了她的手,沉聲說:“我去求了陛下,讓你去竹林寺做太妃娘娘的影衛(wèi),陛下答應(yīng)了,特來讓我傳口諭。我說了不會看著你死的?!?/br> 姚娘傻呆呆看著他:“你……沒哄我?” 甘峻輕撫她的眉眼:“我?guī)讜r(shí)哄過你?”從開始到現(xiàn)在,從來都沒騙過她,句句發(fā)自肺腑。 姚娘忽爾撲進(jìn)他懷里大哭,一邊哭一邊使勁捶他:“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等著看我笑話……沒良心的!” 甘峻任由她捶著,常年習(xí)慣了面無表情,偶爾笑一笑總覺得臉上的肌rou不得勁,他于是便放棄了掙扎,用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彎腰抱起了坐著哭的妝都花了的女人,大踏步向著床榻而去…… ********* 次日早晨,唐瑛聽說姚娘要去竹林寺做太妃的影衛(wèi),高興的攔腰抱起姚娘轉(zhuǎn)了好幾圈。 “姑姑,真是太好了!往后我還可以去竹林寺看你,你想吃什么喝什么我都給你送過去,咱們還可以時(shí)常相見?!?/br> “腰!腰!”姚娘被她顛的頭暈,只覺得腰上的骨頭都要被這小王八蛋給顛折了,連忙拍她的肩:“趕緊放我下來,瘋瘋顛顛的樣子怎么嫁得出去?” 唐瑛沒想到姚娘的腰板竟然如此脆弱,放下來的時(shí)候好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指著她的脖子:“姑姑,你房里有蚊子啊,脖子上咬了好幾個(gè)包,你沒放驅(qū)蚊的藥包嗎?”抬頭看到姚娘床帳上懸掛的一串驅(qū)蚊藥包,頓時(shí)對制藥包的人大為不滿:“太醫(yī)院這些人,制個(gè)驅(qū)蚊藥包也敢偷工減料,下次可別犯在我手上?!?/br> 姚娘眉眼含春,一夕之間精氣神都回來了,指尖輕點(diǎn)了一下她的腦袋:“……真是難為傅大人了!” 唐瑛不解:“關(guān)傅大人什么事兒?” 姚姑姑老喜歡牽三扯四,她想整治太醫(yī)院偷工減料的藥徒,關(guān)傅大人什么事兒? 姚娘吃過早飯將身上小印交給唐瑛,便離開了獵宮,先去京城收拾東西,緊跟著便往竹林寺去照看那位太妃,隨行的還有兩名禁衛(wèi)軍陪同,也不知算是押解還是照料。 唐瑛跟紅香晚玉等人將姚娘送出獵宮,紅香便借口有事走了,晚玉跟前跟后,好像丟了魂魄,還是下值的寶意過來將她帶走,唐瑛才覺得消停了。 她還在奉旨養(yǎng)病,得等到回京之后才會接手影衛(wèi)主事一職,此前還想享受消散的時(shí)光,晃晃悠悠回鳳部營房,才靠近傅琛的帳篷,便聽到里面一片打砸之聲,還有個(gè)哭哭啼啼的聲音在大聲質(zhì)問。 “你為何不愿意做我的駙馬?” “你若是早日點(diǎn)頭應(yīng)下,父皇又怎么會把我許配給南越世子?” “都是你!都是你!” 熱鬧的好像在唱大戲。 唐瑛抬起的腳收了回去,準(zhǔn)備沿著帳篷悄悄溜走,省得攙和到九公主與傅琛的恩怨里面去,誰知道還沒退出去兩步,便聽到身后一個(gè)粗豪的嗓門大聲說:“唐大人,你這是要去哪兒?。俊?/br> 影部主事是有品級的,她這也算是升官了。 唐瑛僵著脖子扭頭,朝劉重呲牙裂嘴抹脖子的威脅他——再喊老子打的你滿地找牙! 劉重好像被她嚇到了,陪笑道:“唐大人怎么不進(jìn)去?。扛荡笕艘欢ǖ攘撕芫?!”嘴里說著他卻從背后重重推了唐瑛一把。 唐瑛踉蹌著一頭撞了進(jìn)去,差點(diǎn)摔個(gè)跟頭,被人攔腰扶住,才算沒丟臉。 作者有話要說:高估了我的速度……寫不動了,今晚只有雙更,我去睡了,明天再來寫。 寶寶們晚安。 第九十章 帳篷里果然如她所料一般被砸的亂七八糟, 元姝公主跟個(gè)瘋婆娘似的在撒潑,她帶的兩名侍女遠(yuǎn)遠(yuǎn)站著不敢靠過來,大概是怕殃及池魚, 被突然闖進(jìn)來的不速之客給驚到, 待看清來人——特別是來人還被傅琛攬著腰, 更是暴跳如雷, 纖長的指甲幾乎要戳到她臉上去。 “你進(jìn)來做什么?誰讓你進(jìn)來的?” 外面的劉重:當(dāng)然是來砸場子啊! 他心里暗暗給唐瑛打氣, 期望她旗開得勝,盡快從九公主的魔爪之下把傅大人解救出來。 可惜事與愿違, 面對一心追求愛情卻被安排了一樁糟心的包辦婚姻、化身潑婦來找傅琛麻煩的元姝公主, 唐瑛可不想與她硬碰硬:“我這就出去啊, 現(xiàn)在就出去!”她充分展現(xiàn)了自己能屈能伸的良好品質(zhì), 舉手投降,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 劉重急得跺腳:別啊……唐大人您可別一上場就認(rèn)輸! 他站在門口準(zhǔn)備好了隨時(shí)再把唐瑛推進(jìn)去,冒著被唐瑛打的鼻青臉腫的危險(xiǎn)也要給指揮使大人找個(gè)好幫手, 可不是讓她一上場就認(rèn)輸?shù)摹?/br> 帳篷內(nèi),任由九公主砸東西連眼睛都不曾眨過的傅大人松開了攬著唐瑛腰肢的手, 卻改抓住了她的手,語聲溫柔:“瑛瑛, 你要去哪兒?一會吃完飯還要歇中覺呢,身子還虛著, 別到處亂晃,回頭又嚷嚷頭疼。” 唐瑛全身都豎起警惕的汗毛:“……”大人您這是想干嘛? 劉重在帳篷外面樂的幾乎一蹦三尺高:大人您真是高明! 元姝公主指著唐瑛吼的帳篷頂都快被她掀翻了,怪叫道:“瑛瑛?你居然叫她瑛瑛?!傅琛你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我哪點(diǎn)比她差了?” 唐瑛舉手認(rèn)輸:“不是我讓他叫的。”公主你要相信我, 我也不想的。 “你給我閉嘴!”元姝看到她就來氣,恨不得她立刻消失在眼前,更何況她這句話分明就是在炫耀。 唐瑛大約知道高瓦數(shù)電燈炮有多礙眼了,她倒是想溜,可是傅大人的手就跟鐵鉗子一般鉗的她手腕死緊,她也沒有壁虎斷尾求生的本領(lǐng),在頭腦發(fā)昏的九公主面前倒是很慫:“好好我不說,公主您說。” “傅琛你說!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gè)交待!”元姝公主尖利的嗓音在帳篷里回蕩,躲在外面聽壁角的劉重掏掏耳朵,暗自感嘆傅大人今日好涵養(yǎng),居然沒有拂袖走人,任由九公主撒潑。 傅大人對元姝公主的憤怒充耳不聞,翻起被元姝踢翻的凳子,擦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體貼”的扶著唐瑛坐下:“瑛瑛你坐,身子不好可別累著了?!?/br> 只有唐瑛能感受到肩膀上來自傅大人雙臂不容抗拒的力量。 唐瑛翻了個(gè)白眼,認(rèn)命的坐了下來。 “傅琛你說啊——”九公主大清早起床,聽到父皇將她許配給了南越世子,差點(diǎn)昏倒,跑到萬皇貴妃處又哭又鬧,反被萬皇貴妃訓(xùn)了一頓:“你自己沒本事讓傅琛去向你父皇求親,難道是我做母親的沒幫你嗎?” 九公主被親娘堵的說不出話,憋著一腔怒意沖到禁騎司的營地里找傅琛算帳。 傅琛嘲弄的目光在帳篷里面巡梭一遍:“九公主覺得自己比她差在哪了?”不等元姝回答,他便給出了答案:“公主來了沒一刻鐘,下官的帳篷里就亂的連個(gè)落腳的地方都沒了,但瑛瑛在下官的帳篷里住了這些日子,卻完全不影響下官起居,公主說呢?” 元姝只覺得腔子里燃著熊熊烈火,一張口便要噴出火球,燒的她的聲音都緊繃成了一條尖利的直線,刺的人耳膜生疼:“她住在你這里?你們兩個(gè)同吃同住?” “九公主您誤會了!”唐瑛覺得“同吃同住”四個(gè)字從字面上理解是很符合她跟傅大人這幾日的相處情形,但吃是同桌而食,住是一人睡床一人打地鋪,與元姝話中的內(nèi)涵大是不同。 “賤人!”元姝只覺得眼前的丫頭就是在看她的笑話,大步?jīng)_過來照著唐瑛的臉就要扇下去,卻被傅琛給攥住了手腕,年輕俊美的男人眉眼間藏著冰雪般的冷意,一開口好像能從嘴巴里刮出雪粒子,打在她臉上生疼:“請公主自重!恐怕是陛下都不贊同公主對瑛瑛的評價(jià),下官不介意傳一回話!” 元姝公主癡迷傅琛不是一天兩天,以前他對所有女子一視同仁,極容易給她錯(cuò)覺,仿佛傅琛只是于男女之情上淡漠而已,并非針對她,但他對待唐瑛親昵的態(tài)度打破了她的幻想,她歇斯底里鬧了一場,在他眼中跟潑婦有什么兩樣? 他甚至為了維護(hù)唐瑛都要去父皇面前告狀,元姝公主只覺得一口氣憋在胸口,氣的都快要暈過去了,倒退了兩步,扶著桌子直喘息:“傅琛,你好狠的心!”無數(shù)惡毒的念頭在她腦海里盤旋,恨不得把定對狗男女撕成碎片。 “你以后最好早晚祈求菩薩保佑,別犯在我手里!”她撂下一句狠話,掩面哭著跑了,身后侍女連忙跟上。 帳篷里只剩下唐瑛與傅琛一坐一站。 “大人,您可有些不厚道啊。”唐瑛曲著二郎腿,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按理來說大人幫過我,我不應(yīng)該小肚雞腸的計(jì)較,但一碼歸一碼,若是有人敢找大人麻煩,讓我充個(gè)前鋒去對陣,那我一定義不容辭。可是大人與九公主之間的兒女情長,拿我當(dāng)擋箭牌不太好吧?” 傅琛低頭,眉目深斂,眸中霧靄沉沉,好像藏著萬般心事,輕聲問:“難道瑛瑛就沒拿我當(dāng)過擋箭牌?” “呃……”唐瑛:“大人您是不是有點(diǎn)愛記仇啊?” 傅琛毫不諱言:“是啊,我特別愛記仇。”他面上露出幾分笑意,攪散了眸中霧靄,仿佛撥云見日,遍灑金芒,令人不敢直視他的笑顏。 唐瑛目光飄移,小聲嘀咕:“笑這么燦爛,也不怕引人犯罪?!?/br> 傅琛耳力驚人,自然聽到了她的嘀咕,面上笑意頓時(shí)愈發(fā)深濃,在她腦袋上揉了一把,朗聲大笑。 唐瑛拿眼刀子扎他,可惜傅大人似乎對她冷著臉的樣子分毫不在意,還拉她:“明日便要回京了,不如趁著今日無事,我?guī)闳ネ嫱???/br> “方才大人不還說我身子不好,不宜久站,吃過飯要歇中覺嘛?我才不去?!碧歧透吃诘首由纤频牟豢蟿?,心里還想:憑什么你讓我坐就坐,讓我出去就出去??? 傅大人似乎覺得她耍小性子也分外有趣,居然就上手掐著她的腰將人架了起來,小聲在她耳邊說:“你若是不怕丟臉,我便抱著你出去,劉重可還在外面呢?!?/br> 唐瑛磨牙:劉重個(gè)王八蛋! “放我下來!”她腳下生風(fēng),刮出了傅琛的帳篷,緊追著十步開外的男人奔了過去:“劉大人等等!” 劉重是聽到傅大人說要帶唐瑛出去玩玩就溜的,可惜還是慢了一步,落進(jìn)了唐瑛眼中。 他也不怕丟臉,反正在唐瑛面前早都沒什么臉面了,邊跑邊說:“唐主事,您身體不好,可別走那么快啊?!?/br> 唐瑛冷笑:“劉大人留步,我還有事情要與大人商量呢?!?/br> 劉重忙向后面出來的傅琛求救:“大人,唐瑛剛才可沒準(zhǔn)備進(jìn)去,還是下官在身后推了她一把,才把她推進(jìn)去的,大人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傅大人摸摸鼻子,好像聽不到下屬的求救,仰頭看看天色:“時(shí)間還早,也不忙著現(xiàn)在就進(jìn)山,先切磋切磋功夫,就當(dāng)熱身了?!?/br> 劉重幾乎要哭出來:“大人……”您這是過河拆橋! 傅琛一聲呼哨,留在營房里的鳳部兒郎們呼啦一下便涌了出來,聽到傅琛的提議,互相擠眉弄眼,暗自打聽。 ——?jiǎng)⒅笓]使又惹大人生氣了? ——不知道啊,反正他肯定是皮子癢了找抽唄! ——兄弟們要不要來下注??? 劉重被堵在人圈里孤立無援,只覺得聽傅大人的墻角代價(jià)有點(diǎn)大,他急中生智拉了倆墊背的:“扈斌、姚順,你倆前兩天不是還說要找個(gè)人切磋切磋嗎?眼下機(jī)會正好,快過來?!?/br> 扈斌與姚順半年前離京出任務(wù),冬獵的前一日才從外地趕回來,這幾日忙著輪值,沒聽到多少八卦,還沒機(jī)會見識過唐瑛的身手,面對站在對面的瘦弱的少女,總覺得劉重在開玩笑:“大人,跟小姑娘比試勝之不武,要不您先上?” 劉重:“咱們一起上!” 扈斌與姚順被劉大人的無恥給驚呆了:“一起……上?”大人您腦子沒毛病吧? 劉重:“要不你們倆先上?” 其余禁騎司成員有上次敗于小乞丐之手的,后來得知小乞丐是唐瑛假扮的,心里特別不是滋味,極愿意見別的兄弟也被揍,憋著壞給扈斌與姚順出主意:“要不你們先上去一個(gè),要是覺得吃力再一起上?” 高壯的扈斌:“……真打啊?”小姑娘聽說是唐大帥留下的孤女,你們可別欺負(fù)人家啊。 直到傅大人發(fā)了話:“既然是切磋,那就別顧慮太多?!?/br> 扈斌站在唐瑛對面,擺個(gè)起手勢還要盡量柔聲細(xì)語的解釋:“我會點(diǎn)到為止的,姑娘若是覺得吃力就喊一聲?!?/br> 唐瑛:“……”禁騎司還沒見過這么啰嗦的同僚。 她抱拳:“兄弟,拳腳無眼,咱們還是都別留余力了?!甭氏葎邮?,向扈斌肋下踹去…… 一盞茶的功夫,先是扈斌敗于唐瑛之后,高壯的漢子被她打倒在地,還沒明白自己為何會倒在地上,緊接著姚順也被她打敗,好歹還能站著,就是站姿不太好,佝僂著腰抱著肚子,都懷疑腸子被小丫頭給踹斷了。 唐瑛連敗二人,朝著劉重勾勾手指:“劉大人,該你了?!?/br> 劉重哭喪著臉想跑,可是周圍的人墻將他們團(tuán)團(tuán)圍在中間,還有幾個(gè)沒良心的已經(jīng)小聲下注:“我賭十兩劉大人輸!” “我賭二十兩劉大人輸!” “誒大家全都押唐瑛贏不大好吧?”